云韶哪里不知这些人在想什么,李珹倒下,对将士们的士气也是很大打击,这些人没了主心骨,各怀鬼胎,这样下去,军队多半会逐渐溃败各自逃跑,到头来受苦的就是边关百姓。
“都住嘴。”
云韶冷漠地打量着这些人,冷笑道:“身为将帅,冬不服裘,夏不操扇,雨不张盖。将不身服止欲,无以知士卒之饥饱。”
“王爷尸骨未寒,汝辈何敢乃尔?”
将士们何曾见过这位温婉柔弱的王妃如此疾言厉色,面面相觑,噤声不语。
“再闹事者,军法处置。”
众人都被自家王妃这等气概所折服,想到王爷领军打仗这些年,与他们同吃同住,毫无架子,面色皆有动容。
如今军中一切事务都交由秦副将秦剑打理,云韶倒也没再对这些将士多说什么。
“王妃,已经三天了,还不下葬吗?”白露立在一旁,说话时候小心翼翼,生怕惹得王妃不痛快。
自从王爷去了之后,王妃的脾气也不似从前那般和颜悦色了。
云韶走到堂中央的棺椁旁,看着里面躺着的人,面色苍白,毫无生气。她将手中的画卷放置在棺椁里面的人身侧,良久,缓声说道:“合棺吧。”
昆仑山上的天山雪莲百年才长成一株,陆七钻研了一年也未成功,没想到秦剑竟然弄来了。
这是她主动讨来的,秦剑说,这个药无色无味,服下如睡着一般不会有痛苦。
老者摩挲着手腕上褪色的红绳轻笑:“王妃有情有义,实乃佩服。只是王妃这样做,值得吗?”
云韶嘴角扬起一个笑容:“值得。”
秦剑也踌躇劝道:“王妃,义父此言有理......”
“你们无需劝我,只是尚有心愿未了。”云韶拉着白露的手:“追风战死,劳烦秦副将回长安时可以带上白露。她跟了我十几年,我一走,她便孤身一人了。”
“王妃......”白露红着眼,话到嘴边却开不了口。
云家没人了,下人们遣散卖到别处。她好歹还有个家可以回,可是王妃再也没有家了。
“季嬷嬷年纪大了,昨日我已经派人通知她老家的亲人来接她,过不了几日就会到凉州。”
云韶服下了那个药丸,拿着自己曾经绣给李珹的白鹤香囊,蜷缩在了榻上。
“李珹,我才不要为你守节三年。下一世,我们能不能早点遇见彼此。”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
岁岁长相见。
【📢作者有话说】
注:心源一种闲如水,同醉樱桃林下春。出自《同醉》
草草杯盘深夜语。冥冥四月黄梅雨。出自《蝶恋花·送姚主管横州》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出自《长命女·春日宴》
今天两章哈!
第57章 番外(二)
◎曾是惊鸿照影来◎
春风柔软,梨花树下不时地散发出阵阵清香。
云韶梳着双髻,圆溜溜的杏眼一眨一眨,躲在树下偷看不远处的李珹。
“阿月,你看那个小郎君,长的真好看。”
王令月目瞪口呆,一把拉过花痴的云韶:“那可是明王,你若嫁给他还不如嫁给太子呢。”
“为何?太子没有他长的好看,也没有他谦和。”
王令月用一种看痴儿的目光看着她:“明王自幼长在凉州,那是什么地方,漠北啊!听说那边民风剽悍,男人都会打女人,而且吃生肉喝生血。你别看他长的好看,保不准你嫁过去小命都没了。”
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但云韶不解,她第一眼就觉得这个小郎君长的好看,偷偷观察了几个月,心中很是喜欢。
太子虽然也长相清秀,但眉目间总觉得有一些阴鸷,她有些怕。
“不过,听我父亲说,皇后娘娘的意思也很明显。我表姐,就是孟家三娘,已经被她内定成儿媳了。就是不知是太子妃还是明王妃。”
云韶惊呼,环顾四周又连忙捂住嘴:“孟书玉?”
王令月点点头:“我表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去年又刚好及笄,比你我可强多了。况且又有贵妃姨母撑腰,更适合进宫。”
云韶瘪瘪嘴,她确实不擅长这些,但喜欢一个人跟这些又有什么关系,难道不是因为喜欢这个人本身吗?
再有小半年,她也要及笄了。
她想到方才的李珹,即便他不是王爷只是个普通白丁,她也会喜欢的。
“哎呀,先不跟你说了,我母亲叫我帮阿兄相看未来嫂嫂,我要开溜了。你可千万小心别去招惹明王殿下,他真的会吃人的!”王令月提裙跑向宴席女眷的位置。云韶呆呆地站在树下,有些不知所措。
孟书玉无论从家世样貌,确实都比她强。有这样一个未婚妻,明王殿下也不会瞧得上她这个还未长开的女娃娃吧。
对宴席的热情瞬间减退了不少,云韶干脆蹲在地上看蚂蚁搬家。
“你是哪家的小丫头?”
云韶抬眸,迎面对上李珏幽深的目光。
她有些怕这个太子,觉得他总是凶巴巴的,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起身行礼:“见过太子殿下,臣女太常寺卿云氏之女。”
“你是云鸿的女儿?”李珏的声音不怒自威,云韶不知道哪里说的不对,紧张地抓紧了衣袖。
“是。”
李珏轻声笑道:“你看起来很怕我?”他摸了摸脸自嘲道:“是不是觉得,我比你大很多?”
云韶歪着头,像是认真思考他的话。
“阿珏,母后正寻你呢。”
李婳娉婷袅袅走来嗔道:“别欺负小豆丁了。”说罢,摸了摸云韶的头。
“哪家的小娘子,如此玉雪可爱?”
云韶对这个温柔的公主很有好感,擦了擦脏兮兮的小手害羞道:“我叫云韶。”
李珏嘴角勾起,他也觉得这个小豆丁好玩的紧。
就是年纪小了些,不过他可以等。
“走吧皇姐。”
云韶见太子跟公主都走了,想到李珹也是小王爷,应该会跟他们一起吧,便偷偷跟着李珏的脚步来到正厅。左看右看,却没有看见李珹的身影。
今日还没有机会跟他说上一句话,她有些失落。
“呜呜呜,我的风筝,我的风筝。”
云韶正欲离开,就听到有小孩子的哭声,顺着声音望去,方才那颗梨树下有一个三四岁的小郎君,手握一截风筝线。而书上正挂着那个蝴蝶风筝。
方才公主叫她小豆丁,可眼下这却有个真正的小豆丁。
“小郎君不哭,姐姐去给你捡风筝。”
云韶贪玩,摸爬滚打地长大,经常爬到树上摘果子。区区一个梨树对她来说根本不在话下。
“姐姐好厉害!”小豆丁不断大喊,云韶有些兴奋,想从树上下去,不料一脚踩了空,连人带风筝飞了下来。
完了,这下要断胳膊断腿了!
落地没有想象中的疼痛传来,反而闻道一股好闻的清香。
她睁开一只眼睛,是好看的明王!
李珹将她接的满满当当,她正欲开口道谢,下一瞬,他就将她放了下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云韶连忙将风筝塞给小豆丁,转身去追李珹:“小郎君,谢谢你。”
李珹闻言一顿,但却并没有回头。
“不必。”
云韶小脸红扑扑的。
她喜欢的小郎君又救了她,岂不是证明他们前世修来的缘分?
她朝着李珹的方向跑去,跟着他到湖边堪堪停下脚步:“小郎君,我叫云韶。‘相将占得雕梁,似约韶光留住’的韶。”
李珹面无表情说道:“我知道。”
云韶惊喜万分:“你知道我是谁!”
李珹有些烦躁,这个小豆丁已经偷看他一月有余。那样热烈直白的视线,他想不注意都难。
他今年也不过才十六岁,对男女之情尚且有些懵懂,若不是父皇叫他来,他才不会来呢。
有这时间,不如去跟听雨追风多练会剑。
可眼前的这个小豆丁似乎没有让他走的打算,甜软的声音再次响起:“小郎君,我们还会再见面吗?你耍的剑花很好看。”
李珹身形瞬间绷直,红晕爬上脸颊。手指不自觉蜷起,嘴巴一张一合,看着云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没及笄的小丫头,大胆张狂。
云韶像是猜到他内心所想,伸出手指莞尔一笑:“还有五个月我就及笄了,不是小孩子了。”她脸颊泛着红晕:“我还挺喜欢你的......”
李珹怕她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仓皇而逃。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逃些什么,只是觉得被一个还未及笄的小丫头说喜欢,有些异样。
倒是没有反感。
*
自那日赏花宴之后,云韶就经常出现在李珹身边。
前有春日踏青,后有夏日赏月。
只要李珹出现的地方,必有云韶的身影。
时而假装摔倒跌进他怀里,时而假装崴脚让他背。
一开始他还有些厌烦,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甚至能主动跟她说上几句话。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八月十三这日,云韶在家中办了一场盛大的及笄礼。
云家没有主母,为她加簪的是礼部尚书王大人的夫人,也就是王令月的母亲。
李珹躲在暗处静静地看着一切,握着玉佩的指节微微发白,终究是没有出面。翻身走进她的卧房,将一枚白兔玉佩放在她的枕边。
行了笄礼,云韶就可以议亲了。
前来云家提亲的人家不少,云鸿却一个都看不上。
云峥打趣道:“父亲,我看你也不用相看了,我瞧妹妹的心除了明王,谁都不放在眼里。”
云韶扮了个鬼脸没有说话。
自从她成年,就不能像之前那样总是缠着李珹了。
说来已经好久没有见到他,也不知那日出现在她枕边的玉佩是不是他送的。
思及至此,云韶做了个大胆的决定—夜探明王府。
她爬树的本事很好,翻墙自然也不在话下,只是当她踩上明王府的院墙,就有些腿软。
王府的院墙也......太高了些。
不行,她可不能轻易被打败。
她特意管白露借来的一身新衣裳,打算扮成小丫鬟混进去。顺着墙边的李子树便爬了下来,衣服上沾了不少的灰。
王府比云家大很多,但空荡荡的,云韶走了很久都没看到有小丫鬟的身影,不禁有些感慨。她没有母亲已经很难受了,但还有父亲和兄长疼爱她。可李珹没了母亲,皇上不怎么管他,公主也是跟太子关系更亲近,他会不会很落寞。
“新来的小丫头,你过来。”
一个看起来和蔼可亲的嬷嬷招呼她:“你就是听雨小子带过来的那个师妹吧?”
云韶有些心虚,但还是点点头。
“长得真不错,好好的丫头,怎么就叫做了暗卫呢?要我看,不如留下来近身服侍王爷吧?”
近身服侍......是她理解的那个近身吗?
云韶顿时皱眉,她虽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李珹才多大啊,就要有......近身伺候的那种丫鬟。
她不情不愿地瘪瘪嘴,随便糊弄了一声。
等一会见到他,一定要揍他一顿。
季嬷嬷把托盘交给她:“你把这个给王爷端过去吧,他近日愁眉不展的,也不知受什么刺激,可别惹毛了他。”
云韶耐心答道,转身走到了书房前。
李珹正对着探子送来的情报发呆,他皇兄竟然有意要娶那个小豆丁做太子妃。
且不论年岁,小豆丁心思那么单纯,若是在后宫被欺负了怎么办?
一想到这,他就有些心堵。
听闻云家在弄什么比武招亲,这个小傻子,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着什么。
算起来也有好些日子没见她了。
“王爷,奴婢来送汤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李珹第一反应觉得自己听错了。
怎么又幻听到小豆丁的声音?
“王爷......”
“进来吧。”
云韶力气小,手臂微微发抖,端起补汤有些吃力。
李珹多日烦躁的心情在看见她的一瞬间,立马抚平了。
“云韶?”
云韶闻声抬起头来:“你知道是我!”
李珹轻笑,满是笑意的眼神有些压不住:“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翻墙啊。”
云韶觉得嬷嬷说的不对,李珹心情明明就很好,竟然破天荒的主动给她拿椅子坐,还把补汤让给她喝。
“......你今日来找我何事?”李珹故作不在意地看她,抬头望着月亮。
“因为我好久没见你,想你了。”
李珹身形僵硬,有些艰难地垂下眼。
不行,她这般天真烂漫,若是真的进宫,一定会被欺负的。
勉为其难帮她一把吧。
云韶见他没出声,指了指自己的发间:“殿下,我及笄了。”
“你要不要娶我呀?”
“你才多大,就这么想嫁出去?”李珹有些着急,声音不由得大了一些。
云韶见他这个样子有些委屈,眼眶瞬间就红了:“不愿意就算了,你凶什么......”
李珹无奈叹气,这个小豆丁还真是说不得骂不得。起身走到她面前蹲下,见她腰间带着那个白兔玉佩顿时没了脾气。
“对不起......”
云韶扭了扭身子,别过脸去不看他。
亏她还准备了香囊要送给他呢,她要剪碎,剪碎!
李珹耐心又向她靠近了一些,缓声道:“对不起,我错了。”他掏出自己打磨多日的栀子玉簪插在她头上。
云韶倒也没太生他的气,摸着发间的簪子,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一偏头,唇瓣就擦过了李珹的脸颊。
两人面上均是一红。
“我......”
“你......”
万籁俱静,只有夜晚的蝉鸣和交缠的心跳。
李珹凝视着眼前这个娇俏的小娘子,第一次明白了心动的感觉。
*
云府举办比武招亲,李珹拿了第一,先帝觉得有趣,为二人下了一道赐婚圣旨。
不料还未成婚,十月底,皇帝驾崩,太子登基。国不可一日无君,长公主李婳代替李珏出使突厥。
碍于这道赐婚圣旨,李珏设计了一波偷天换日,任命云韶陪同李婳一起,意图让云韶在突厥“失踪”,再换个新的身份带进宫来。
不料云韶在途中被突厥的细作当做长公主掳走,送到了突厥新任首领蒙其的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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