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那诡计多端的魔君仿佛出现在了他身上,他迅速分析出形势,不得不说孟枝枝有一丝心动。
哪怕知道眼前这个人也危险得可怕,但现在他没有入魔,她有自信能随时要了他的命,但鬼邪,她没有把握,她也是第一次碰上。按照他们的想法,迷晕了她,令她失去五感,或许是不将她牵扯进来,等杀了小皇帝,秋后算账。也有可能本来就是想杀了她,不管如何,她是必死的局面,所以就算知道是个圈套,她此刻也不得不钻。
变数是她,她没有按照他们的想法失去意识,而是醒了。不能被他们摆弄,她要搏出一条生路。
她捏决弄断了仅剩在赢破脚踝处两条铁链,将头上唯一一根红色发绳拆落,附上一丝灵力,一头缠绕在自己手上,一头缠绕在了他的手腕上,她尽量动作轻,不弄疼他的伤口。
赢破全都看在眼里,目光不由落到她脸颊发丝飘动,显出几分温柔,又落到那双认真的眼睛,微粉的唇瓣,和光洁的下巴。
她用手将红绳掩去痕迹。
她道:“你跟紧我,我的法术有限,离开我太远,我保护不了你,万一我们失散,有它在,我就知道你在哪里。”
赢破将那破裂的血掌撑在地面,强站起来,这等骇人的痛楚,他却能忍受住。他苍白的脸,点了点下巴。
二人亦步亦趋,从门口逃离。
一出来,就看见那只巨形怪物比房屋都高,它的身后跟了三只同样强壮的怪物,他们手搭着前一者的肩膀,面部畸形,青色的皮肤厚重粗糙,数十层皮叠在一块,肚皮圆圆滚滚,粗壮的腿全是肌肉,赤脚上指甲长得又弯又锋利,像老鹰的脚爪。他们三鬼将朝恩仅剩的另一半身子撕扯开,分成三份,各自塞进了那长满尖牙的嘴,大口咀嚼起来,伴着骨头碎裂的声音。
突然为首的那只怪物朝空中轻嗅,道:“我怎么好像闻到了修士的味道?”
另外两只也跟着嗅了起来,很快它们锁定了孟枝枝的位置,跨着大步跑了过来。
孟枝枝拉着赢破的衣袖,疯跑起来。
赢破看着她漆黑的后脑勺,乌黑的发丝扫到他的脸上,十分柔软。
那紧抓他衣摆的手努力克制着颤抖。
她在害怕。
他开口道:“他们是一目五。”
孟枝枝听见了,来不及说话。
二人难跑八条鬼腿,他们被堵在了一个角落里。
其中一只满头土壤、长满杂草的恶鬼拍手叫好,道:“没想到有修士在此处,修士乃大补之物!”
另一只长着牛角的鬼猛拍了它的头道:“老大不是说了,只吃不善不恶、无福无禄之人,他们一个善人,一个恶人,不能吃他们啊。”
“老幺你闭嘴,他们见了我们的真面目,惹来其他道士怎么办?我们不吃,正好将他们抓去献给母亲。”
“老三说得对,兄弟们抓住他们!”
四只恶鬼齐动,声势浩大,地面震动。
孟枝枝捏诀,微风鼓动她的衣袂,她将赢破带上了屋顶。她从腰间的桂花香囊里取出几颗咒枣,掌心摊开,那咒枣竟然化成一把金弓和四根金箭,她拉起金弓,锋锐的金箭一射,就射中四只恶鬼,滋滋冒烟的声音响起。
她将金弓握在胸前。
几只恶鬼动作骤停。
“是我小看了你。”老二恶鬼拔出金箭,手上刚刚射伤的部分正在迅速恢复,“嘿嘿,我刚刚吃了人肉,你能奈我何?快把她捉住,我要将她撕得稀巴烂。”
孟枝枝心喊糟糕,将赢破又飞往了另一处。
飞到一半,一只恶鬼双手握成锤状,往孟枝枝的方向狠狠砸去。
孟枝枝往地面一滚,躲开了。身旁一座枯井就被那只恶鬼砸塌了,破碎的石头炸飞了半边房顶。
她赶紧又拿出数十颗咒枣,单手结印道:“天降神威,赋予枣上,金刚之身,不破不灭。咒盾,开。”
所有的咒枣在金色符文的驱动下包裹在孟枝枝周身,像个球一样,形成了密不可分的圆盾。大约是觉得她最为厉害,四只鬼全向她扑了过来。
赢破见状,立马藏起了身。
孟枝枝倒不怪他,此时此刻,他若不跑,就不是那个小皇帝了。
她道:“你们四只恶鬼屠杀无辜人类,想吃我?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她转身朝迷雾中奔去。
四只当中有一只说道:“你们去追她,我去追那小皇帝。”
三只恶鬼朝她而来,剩下那只在院落中团团打转。
“小皇帝,你在哪里?快出来。”
赢破躲在屋内房梁之上,屏住呼吸。
老幺恶鬼哈哈大笑,“你躲得到哪里去?你身上的恶人气味早就被我们兄弟记住。你是天生的大凶大恶之人,世间少有,把你献给母亲,母亲见到一定会很高兴。”
窗口忽然一亮,月光洒了进来,老幺恶鬼迈着沉重的脚步往远走去。
赢破从房梁上跳下来,他步伐无声,隐在阴影里,走到门口。
突然,一张尖牙大嘴堵住了门口。
“嘿嘿,找到你了。”
赢破袖下露出一把斧头,狠狠砍了过去。
老幺恶鬼往后退,那斧头深深嵌紧了他的嘴上。
老幺道:“你该死。”
他朝天怒吼一声,将斧头取了下来,放进嘴里嚼碎了,朝赢破吐出。
无数尖锐的铁石和木头袭向赢破,赢破四处躲避,衣服和脸依旧被割破了。
老幺伸出黑秃秃的手,一把将赢破握住,收回来,用力捏紧。
赢破一口鲜血吐出,五脏六腑具碎。他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恶鬼,用露出来的一只手臂使劲捶打着老幺的手指:“放开孤!”
老幺惊异道:“竟然还能开口说话!”
身体的骨肉碎成这样,凡人就算侥幸不死,也该失去意识。
老幺将嘴张大,宛如一个深深的黑洞,周围长着乱草般的尖牙,随着一股热气,腥臭味刺鼻。
赢破将胳膊伸出,抵住那尖牙,两排尖牙渐渐向里合。
赢破又呕出一口鲜血,靠着所剩无几的余力一点一点的抵抗,然而头顶上的阴影越来越大,整个人被塞进了老幺的嘴里,嘴彻底闭上了。
孟枝枝眼看就要到独吊桥处,六只鬼手齐出,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捏诀,指尖亮起金色咒语,脚尖轻点,腾空而起。一只鬼手刚擦过她的衣角,另一只鬼手又从她正上空袭来。
她往旁边一跳,踩着恶鬼的胳膊继续往上飞,数只鬼手立马抓来。
她捏诀,咒水从腰间的桂花香囊里浮出,在空中形成金色的水滴。水滴被四周的鬼气吸引,落到四只恶鬼身上。
嗒——嗒——嗒——
金色的水滴瞬间融化掉一块鬼肉,水滴随鬼肉掉在地上,恶鬼身上露出大大小小的血窟窿。
金水瞬间浸湿地面,失去神力,只留下一滩滩水状痕迹。
然而鬼身上的血窟窿不断向内缩,冒出黑雾,那是他们在治愈。接下来,孟枝枝发现那些伤口无论被咒水侵蚀得多严重,只要身体还存留一部分,恶鬼们很快就会治愈了。
孟枝枝使劲全力,双唇默念咒语,将咒水全向一只恶鬼袭去,如果咒水能将一只恶鬼的身体各处同时摧毁,只要她够快,不给恶鬼的身体留一点空隙,他们就无法恢复。
咒水刚一袭去,另外两只恶鬼纷纷挡了过来。
他们仿佛不怕疼痛一样,咒水融掉了他们大部分身体。
这是一场持续的消耗战。
四周全部被黑雾掩盖,孟枝枝后背大汗淋漓,她香囊里的咒水瓶已经空了。腰间的朱砂桃木小剑亮出红光。
此时黑雾散去,圆月高挂,照得三只巨人恶鬼显出完整的模样。
她被围住了。
“哈哈,无路可逃了吧,小丫头片子,乖乖让我捉了你。”
孟枝枝趁机跳到空中,又跳上老二恶鬼的头顶,数只鬼手袭来,她一个后空跟斗,在金色咒盾的保护下,安全地跳到了独吊桥上。
老二恶鬼跟随,脚刚一踩上独吊桥,明亮的烈火蔓延了他整条腿。
“老二,快回来!那里不对劲,不要再追那个小丫头了,老幺这边已经捉住了另外一个。”
老二恶鬼当机立断,双手掰断了那只被烈火焚烧的腿,他断肢处黑雾缭缭,很快又生长出一条新腿。
老二恶鬼道:“小丫头片子,你那同伴在我们手里。你今日伤我一条腿,我就送他死无全尸,魂飞魄散!哈哈!想救他的话,你就回来啊。哈哈哈哈!”
说罢,他转身吼道:“老三、老四,我们回去。”
孟枝枝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第6章
冰冷漆黑的独吊桥上,冷风吹乱她的长发,桃木小剑一直为主人亮起一簇红光。
她凝视着拉手腕上的红绳,另一头在苦苦挣扎,令她手腕倍感凉意。
她道:“你说我要救他吗?”
如果他死了,世上就少了一个魔头。但又有一丝感性在告诉她,孟枝枝,他现在什么都没做,难道你要给现在的他定罪吗?
她毕生所学,道心坚持的皆是如何救人,从来没有思考过要不要一个人去死。
脑子里疯狂转动,他告诉了她这是一目五,世间一目五,共有五只恶鬼,其中只有一只有眼睛,指挥着四只鬼如何行动。
那鬼刚刚踩上桥上的黄符纸就让她认定了想法,它们看不见黄符纸,想来那只目鬼看不了那么远。
它从头到尾没有出现,此刻定在别院中。
四只鬼吃了人肉受伤也安然无恙,少了他,五鬼必定对付她一人,可是她能在短短的时间里找得出最后一只鬼藏在别院何处吗?
她之所以和那三只缠斗了这么久,自然也是有想试探赢破的意思,而他一直在坚持。
那强烈的求生意识透过红绳传递到她心里,又苦又涩。
她捏着诀,踏着金咒,飞快奔了回去。一踩在别院的屋顶上,她就看见地上倒下一只被开膛破肚的恶鬼。那只恶鬼正努力将自己肚子里流出来的东西塞回去。
而那三只本该抓她的恶鬼,正在拉扯一个血淋淋的人,他的四肢全部被掰扯成一个扭曲的形状。
其中一只恶鬼用手捏住赢破那颗头,向外拉扯。
赢破大脑耳朵一瞬轰鸣,鲜血从口中喷涌出来,淌在胸前的衣服上,在月下像浓墨一瞬晕开。
孟枝枝大喊:“滚开!”
周身的咒枣全数向赢破涌去。
金色咒语感受到来自主人强大的情绪,急速又炽热地膨胀,迅速扩大成一个球形圆盾,撑在赢破的头顶。
三只恶鬼被金光炸开,各自受了不小的伤。
孟枝枝立马飞到赢破身前,他身上没有一块好皮肉,四肢全部畸形,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扭曲的身体颤抖着,不知道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她凝视着他,语气淡道:“我来晚了。”没有一句解释。
赢破一只眼半闭,另外一只睁着的眼宛如野兽眼睛般纯黑,道:“回来了就行。”
他似乎知道她所想,此刻所有的爪牙都收了起来。
只要她不丢下他就好。
她将赢破的手套在自己肩膀上,托起他残破的身子,尽量动作放轻。
他半掩疲惫的眼睛,靠在孟枝枝的身上,那香甜的枣味莫名让他觉得很好闻,让他心中的燥意平复了些。
两人躲在一棵数百年的参天大树上,树干粗壮,枝叶繁多,适合隐藏。
她往他嘴里塞了数颗枣子,道:“都吃下去。”
赢破无力地吞咽着。
似乎她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二人此刻仿佛有了默契。
孟枝枝倾下身,他身子本能地逃避。
“别动,我在为你治伤。”
他看见她额间浮现豆大的汗珠,双唇抿得紧紧的。
她捏决,金色的咒语布满赢破全身,灵气涌动,发现他全身都布满了碎骨。她早就知晓,他体质完全不同常人,虽然有人的血肉,但是自身却有着极强治愈的能力,无论是伤是毒,只要有一口气,就能活下来,这也是为什么樊隆他们如此忌惮他,又杀他不得。
但骨头若不正,就算伤口恢复,碎骨不除,他一辈子也只能瘫痪在床。
赢破一声不吭,还望着她。
孟枝枝抬手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她将他身上碎骨尽除,她告诉自己,她只是不想他拖累自己。
剩下的只等他自己慢慢治愈。
不远处,四只恶鬼又冒出头来,看那样子他们身上的伤口也已经治愈,正在到处寻觅她和小皇帝。
孟枝枝深呼吸一口气,将红绳从二人手腕去除。
她贝齿咬住红绳,将头发洒落,后面飘起无数发丝,被她一把绑住,束成了高高的马尾。
月光洒落在她的身上,肤白胜雪,衬托出几分圣洁。
赢破全身瘫靠在树枝上,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她双眸晶莹清玉,鲜艳的红绳缠绕着她柔软的发丝,看着让人想抚摸。
四只恶鬼已经寻觅到他们树下了。
她一脚高踩在一截树枝上,转过头看他,那眼中满含着说不清的情绪。
赢破将袖中沾满鬼血的匕首慢慢滑落到手里,握紧。
孟枝枝道:“若是能活下去,我也不想再恨你。”
孟枝枝转头跳了下去。
赢破立马起了身,就见她落入地面,四只鬼低头将她围得个密不透风。
他手中的匕首渐渐落了下去。
他想,她应该死了吧。
他早就想借一目五这个机会将她除去,没想到她亦不信他。
她能掉头回来找他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事,只要她不管他,任他死,他也有把握,将她也一同困死在这别院里。
可是她回来了,为他治了伤。
他从未被人救治过,那温柔的力量透过她进入了他的身体里,那般温暖的感觉让他生平第一次生出了一股痴迷。
他以为她要将他当靶子踢下去,但是她却自己跳下去了。
为什么?
为什么要救他,为什么要保护她一个恶人?
她最后说不想恨他,她恨过他吗?
这宫里人人都恨他,她恨他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但她却说不想再恨他。
为什么,为什么……
一贯狡猾虚伪的他,此刻也生出了茫然之感,他感觉她就像飘飞的羽,握不住。他看不清她的想法,只能认定她那七回八转的想法不过是所谓的善良。
“愚蠢。”
赢破心里突然抽疼了一下,让他皱起了眉头,手摸向胸口。
他伤得太重了,竟然还有了心脏抽痛的幻觉。
他的眼睛忍不住往树下望,心中突然升起一种强烈的渴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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