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鸷轻声道,“别怕。”
他声音镇定又平和,桐君心里翻滚的杂乱瞬时一干二净,她点了点头,在夹道口左右看了一眼,快走走到偎红楼后门,从缝里偷窥到偶尔人影闪烁,她似乎想到什么,在右边墙壁缝隙里找寻一圈,终于看到了钥匙。
她将钥匙举到面前,兴奋道,“厨娘担心丢钥匙,便会在这边藏一把。”
刚才害怕的不行现在雀跃不已,也不知是胆小还是胆大,魏鸷难得笑了笑,他将钥匙从她手中拿过递给十里,将她拉到他身后,叮嘱道,“跟紧些。”
桐君晓得她本事多少,此时也不会逞强,小声道,“厨房里长久没人,我们可以先去厨房,然后观察一番。”
十里那边轻手轻脚开了门,看着她伸手示意,左拐进了一个小房间,里面黝黑透着股难闻的味道,三人甫一站定,耳后生风,十里早机警抬腿,哐当一声,伴着一声沉闷,十里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唬了一跳,柴火堆里一个肥胖如猪的人,手忙脚乱的想爬起来。
桐君看清面容,吃惊地走上前,喊道,“花姨?”
那人停了挣扎,艰难转过头来,疑惑的扫视着,片刻泪如泉下,趴在地上低声呜咽哭着,压抑的呜呜声听得人心酸,她忙把人搀起,询问道,“花姨,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偎红楼如何了?”
花姨呼哧喘着大气,委顿在地上,半支着身子,肥胖的手紧紧攥着桐君的手,一连串的问,“是你吗,桐君?”
看她点头,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没入已看不见的脖颈中,回想着往昔抽噎着说,“都是那狠心的腌H货琉璃,当初你和你母亲,还有那死丫头锦瑟逃跑后,那通判发了好大的火气,本就是琉璃该受着的,殷妈妈便将她送给了通判,也不知怎么转了性子,第二日早起弹那曲儿,很是讨了通判的欢心,一来二去的,也不知结交了哪个贵人,不到半年便能自赎其身。”
“殷妈妈瞧着她不是好善于的样子,便主动放她自由身,偏她不依,说感恩殷妈妈栽培,后来她名声越发响,又不受控于妈妈管教,妈妈发现院里莫名死人,便怀疑到她身上,没想到她利索的承认了,殷妈妈不敢留她,让打手将她送出去,她当日便招来了五位龟奴…”
说到这,身子竟不受控的打起摆来,明显是惶恐不已,桐君看了一眼魏鸷,殷妈妈看到龟奴也是这种情况,十里见机从怀中倒出一粒药丸,才见紫青的脸色渐渐好起来,缓了半响才道,“那起子人手段阴狠,将偎红楼里所有的人都喂了药,那药会导致人胃口大开,越来越胖。”
桐君没想到她如此狠辣,花姨如此说,必是见到了偎红楼里人的下场,心底泛出担忧,犹豫了下,终是问出了口,“现在,还有多少旧人?”
花姨伸出一只手,五根肥胖的手指已然分不开缝儿了,这一幕看的桐君眼底发酸,心绪翻滚再也压不住,咒骂道她心思歹毒。
魏鸷看着地上的人皮肉泛着清冷的白色,却在眉眼中间泛着黑色,皮肉黏连,种种很像产自西域的毒药白璧无瑕,名字优雅,内里却最是狠毒,人一旦沾染了这个毒药,便会上瘾,每年到了时辰万蚁噬咬,把人折磨的没了意志,只得主动央求再次喝下毒药,不过饮鸩止渴,毒性渗入骨髓,麻痹神经,会让人时刻饥饿,如猪一般贪食,到了最后骨髓化水,皮肉黏连,成了白花花的一团肉,内里腐朽气息膨胀,便会如气球一般涨破。
魏鸷皱眉深思,开始第一次正视琉璃,加之要事在前,突横生枝节,他必需得尽快将此人来龙去脉,得何人指示搞清楚。
他问道,“剩下的四人,可知晓在哪里?”
魏鸷气势强硬,加之周身带着肃杀,地上的花姨根本不敢回答,桐君蹲下身子,跟幼时花姨安抚她似的,一下一下轻声哼唱。
魏鸷眉眼压着不耐,却也转了身子,看着外面沉沉夜色,心里厌烦够了那起子的老谋深算,听着背后磕磕巴巴道,“殷妈妈今日回来便被吊在了二楼厢房里,那些龟奴打了半个时辰,便去前院帮忙去了,剩下的三个在隔壁厢房中。”
“我派护卫送你们出去。”
地上的花姨眸中瞬时亮了一簇火,很快便灭了,想到那毒性发作的痛苦,连连摇摇头,牙齿打颤道,“我们快到了用药的时候了,不能走!”
魏鸷却没听,示意十里对安排守在房顶的护卫发出信号,桐君只得耐心解释道,“花姨,那是她给你们下毒,你看到他了吗,他是京城鼎鼎有名的盐铁转运司的大人,此次来便是将这些人全部押解回京,还有琉璃,她背后的人,全部逃脱不得,你放心,他能召御医给你们解毒。”
花姨艰难仰着头,看他星目含威,便知晓身份不凡,听说她们身上的毒性能解,更是信服,小心起了身,溜着墙边跑到了隔壁厢房,很快隔壁房间里传来O@的动静,然后沉重的脚步声接连响起,到了门口时,不忘偷窥一两眼。
桐君温和的笑着,却没想到被他抓到,见他眼尾上翘,含着笑意,揶揄道,“你还挺聪明?”
桐君心底的一件大事解决,也有了心情,走到他身旁,学着他的样子,挑着眼角,道,“狐假虎威吗?”
一声轻笑,里面是不常见的愉悦轻松,他看见她嫣然含笑,干净的眸子灵动转着,也起了性子与她周旋,故意皱眉道,“也对也不对。”
桐君低头沉思,间或瞧他两眼,看他嘴唇翕动,时而抿着嘴,时而漾起浅浅的弧度,才明白他是故意的,便扮作可怜惜弱的样子,凑上前,见他终于笑开了,点着她鼻子取笑她促狭鬼,眼神灼灼望着她,感叹她真是聪明,心思玲珑,一点就透。
桐君心底浮现一丝得意,却不言说这是多日来她苦心孤诣琢磨出来的,他奉旨南下巡察百官,却扮作商人,更是隐入客栈,装作客商,一切切虽然只是管中窥豹,但她却是苏州城本地的人,内里的情景加上他的职位,有些事情好似脱口而出。
“您真厉害。”桐君诚心诚意的夸赞,一腔心也泛着喜悦,道,“殊不知他们马脚已露,您只管稳坐钓鱼台即可。”
一番阿谀奉承的话彻底取悦了魏鸷,发出疑问,“奥?”
桐君知道她奉承到了点子上,似乎被鼓励到,再接再厉道,“妾身虽不知您做了什么,但知晓您素来未雨绸缪,掌控全局,不动则已,一动必是已胜券在握。”
“妾身心悦您。”桐君溜须的话说完,有些沾沾自喜,等着他夸奖。
魏鸷忽然转了话头,道,“我厉害我知道,可你该跟着他们一起回去。”
她身子一僵,暗叹老油条,她费了这些心力还是没瞒过他眼睛,便有些耍赖,抱着双臂,道,“她三番两次想要确认我的身份,明显是有诈,我就想要看看她意欲何为。”
“我看了再告诉你也可以。”
“我亲自去,省得还浪费您口舌。”
魏鸷没有打嘴仗的习惯,只觉她牙尖嘴利。
她看他不语,便暗自松气,觉得过了关,退后一步,担忧望着他背影,她想到大夫人的那些话,便昼夜难安,她本身有什么,她一清二楚,她傍着什么,可能魏府的人一清二楚。
第64章
◎一箭双雕不是更好?!◎
夜色加深,前院阵阵丝竹声时而婉转如流水淙淙,时而悠扬如花瓣飘落,疾疾徐徐,偶尔掺杂着姑娘的娇笑媚声,一切犹如幻影,桐君看着时而亮起的烛光,接连是男女痴缠的吟叫,一股寒冷从脚底攀附到心头,震地心颤颤。
她想到底那人意欲何为,依着偎红楼的名义,到底想要做什么或者掩盖什么。
魏鸷静静地蛰伏在黑夜中,姿态放松,气势却已蓬勃待发,他将手负在身后,牵连起她的手,回首看来,黝黑的眸子闪烁着异色的光芒,道,“我们走。”
桐君被他带到怀中两个跳跃,已到了房顶之上,她的心蹦到了嗓间,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发现他永远有不尽的让人惊叹的本事,听到脚下传来说话声,她刚欲探出身子,被他横出臂膀挡住,眼神示意脚下。
房内,琉璃甫一进门,便将身上的纱裙脱下,里面是枣红色彩绣牡丹花开的肚兜,下身月白色亵裤,圆润的肩头肌肤细腻而光滑,动作间两个脱兔一颤一颤,瞧着屋里的人,魅惑的吃吃笑着,转身间坐到那人怀里,白皙的后背如上好的绸缎,被烛光渡上一层朦胧。
眼尾上翘,嫣红的双唇擦着那人脖颈,娇喘的气息愈发响,由坐转趟,也不攀附那人肩膀,吃定了那人会揽着她,果然那人伸出臂膀将她翘臀往腿上搁置了一下,端坐看着她不停勾引着他。
琉璃眼里带着笑,娇嗔道,“怎的了,唐大人肯宠幸妾身了?”
那人冷哼一声,看着眼前的人儿,抬手放在肩上用了力,他身上的人疼的全身颤抖,却不肯软语,张嘴往脖子上咬去,唐知亓眼下身背要事,怎肯让她在身上留印记,偏了头将她放平打横抱了起来。
他身量瘦削,但骨头却硬的很,力气不小,将她扔到床上两人跟较劲似的,谁也不让谁,都往看不到的地方上使力,两息后,唐知亓坐在床边穿衣,身后伸出白藕似的手臂圈着窄瘦的腰。
慵懒的躺在榻上,有气无力道,“累着了?”
唐知亓穿衣服的手一顿,眼里泛出些对她厌恶来,崔家的人一来,忘却的记忆如潮汐般一浪浪的袭来,想忘也忘不掉,这几日更是将那晚情景一点一点的演示在梦中,夹杂着那人的无情嘲笑和一些恶毒的咒骂贬斥,种种之下,他却又不受控的产生难以控制的快感。
一面他羞愧身体上的愉悦,一面后悔他的蠢笨,着了主事的奸计,又惶惶不安明日的到来,更是羞愧他失信于追求的冰魂素魄。
他随着身体的窜动,眼前光晕迷茫,那妓子看他走神,猛然一巴掌拍向他,更是捏着他的嘴将啖液过渡于他,他只恨恨盯着却无动于衷,以至于那妓子歪到在他身上,背后的人露出时,他全身的血激流涌动,眼底睁的滚圆,青筋暴起,呜呜喊着。
来人喂了他解药,将一副常见的衣服放在一边,便背过身去,很快他四肢有了感觉,他慢慢坐起,慢条斯理的穿好了衣服,看着床侧里面的妓子,他蹲在她旁边观望了一会儿,对着那截脖颈用了全身的力道。
那人状若未闻,恭敬道,“走吧,主子想见您。”
他起身拂了拂略有些不合身的直缀,眼眸里早已没了苍松翠柏的魂魄,脱胎换骨般,周身散发着阴暗的森森寒意,让人不寒而栗。
他翻出衙门的后墙时,那里停着一辆华贵的马车,车前悬着一小盏瓜瓣风灯,橘黄色的烛光氤氲着柔色,马很是温驯,响鼻喷出白烟,马车之下站着护卫,瞧见他长揖俯身,然后走到三步远处背过身去。
这样的举动对于他来说,是极大的心理熨帖,他站在马下停顿了半响,心底涌上难堪和羞耻,正在犹豫之时,车门大开,里面的人坐在矮桌之后,桌上摆着些书,温和道,“久不来京城,没想到天下出了如此有真知灼见的英才,在下佩服。”
他眼睑抬起,视线落到那些书上,是那些他屋中的书籍,上面还有他温书时随手做下的批注,他警惕望向他。
那人有些赧然,眉目间是坦诚的飞扬,连忙解释,“偶然看到你的文采,俱是我心中所想,在下犹如寻到至交,可惜从未谋面,白日便想着去客栈寻你,打听一番,才晓得你被主事请到了衙门里,当即便让客栈掌柜开了你的屋子,将你的一应物什打点齐了。”
唐知亓以往便愤懑从未寻到不谋而合的至交好友,更是经了黑白颠倒之事,听了他的一番话,罕见他没有产生惯有的批判,他紧紧咬着后槽牙,将头垂下,胸腔里的心蹦蹦跳着,舌根处有些发酸。
那人将他引到车上,两人便在马车上彻夜畅谈,大部分是那人说他听,才晓得他父亲的遭遇才真正算的上天意弄人,他的父亲便放任他不管,可他也有一腔抱负,可他周围的人总是对他防备很深,更是肆意打压。
唐知亓心想他们两人连着遭遇也是如此想象,当晨光熹微之时,他将马车打开,便听到清风中那人道,“我算是没有可能了,可你还有大好仕途。”
唐知亓身子一沉,从遐思中回神,发现她起身仰靠在他背上,纤细手指在他身上不断作乱,他将她手甩开,即时起了身,她身子欲歪到床外,堪堪撑住,幽怨地望来。
见他不作为,嗔道,“不懂风月的家伙!”
唐知亓端了一盏温茶给她,她眉眼又亮了起来,也穿衣起了身,坐在床边梳着头发,道,“主子让你近些时日不要掺和到苏州城的这些事情来,保全自身。”
唐知亓转着茶盏,道,“我自有分寸。”
“京城来的人可不止驿站的那起子人,再者…”琉璃语气有些犹豫,“坐商船来的两人,眼下身份不明,还是谨慎为上。”
“那是崔家的人。”
琉璃听到他话里明显的厌烦,怔愣了下,道,“你近些时日有些意气用事。”
“在苏州城,是你听从于我,别僭越!”唐知亓冷眼撇来,嘲讽道,“你三番两次探听那妾的身份,连着老鸨母都说不是,你还能做什么。”
“我的眼从未看错,主子来信上曾言魏鸷南下带了刚纳的妾,可驿馆里的那个身旁连个丫鬟都无,明显是青头小子,可客栈里的那个深沉内敛,还有三分可能。”
冷笑一声,眼梢挂着十足的讥诮,“是他那就更好,正好名正言顺除掉他,一箭双雕不是更好?!”
“你!”琉璃站起,快速走到他面前,躲过他手中的茶盏,低声吼道,“你就是个疯子。”
“主子伟业就差最后一步,等着这些金银到位,便能给五万将士铸造弓箭,到时候他们不过阶下之囚,有何可惧。”
唐知亓斥她妇人之见,命令道,“将符令拿来。”
琉璃不依,道,“你若不说个清楚,我不会给你,没了符令,一路关节都不会配合于你。”
“到了此时,他们是谁不重要,他们无非是想捉贼拿赃,拿到铁证而已,所有人,乃至苏州城这些官吏是死是活有何关系,重要的是他们要走一遭银两,而我们配合走一遭银两,只要最终银两被我们倒手转走,剩余的又和我们有何关系。”
琉璃被他话中的凉薄骇到,他这是要釜底抽薪,走上绝路,她猛然上前钻入他怀中,眼泪汪汪看向他,“如果事发,你想没想过我?”
唐知亓刚欲抬起的手垂下,看着她,道,“自古以来忠义两难全。”
琉璃啜泣不已,却离了他身,走到床后柜前,一个月影晃动,她立时抬头怒喝道,“谁!”
唐知亓立时走过来,眼睛一眨不眨定着,上面似乎未有空隙,郑重道,“确定没看错?”
琉璃眼眶红肿,眼下看他还带着些影子,有些拿不准主意。
外面响起喧哗声,龟奴着急禀告,“主子,驿馆里的魏大人和苏州城的一些官吏都来了偎红楼。”
琉璃拢好衣裙,将门打开,看着前院人头攒动,一叠声吩咐道,“将所有姑娘喊起来接客,今夜在偎红楼歇息的贵客全部在后门离开,分文不收,万不可露了马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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