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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止何安——姜厌辞【完结】

时间:2024-12-14 17:11:43  作者:姜厌辞【完结】
  纪浔也原本想说“真巧,又见面了”,转头又觉是句没必要的废话。
  空气安静一瞬。
  “我上火了?”叶芷安怀疑自己刚才听错了。
  “你要是不信我的话,我现在就给你叫来医生当面说。”
  叶芷安着急忙慌地摇头,两秒后意识到什么,突地一顿,松开拉住他的手,轻声说:“我信的,只是听到那两个字有点吃惊。”
  触碰的感觉还停留在指腹,温温热热的,也像被人抹上一层蜜,激起黏黏腻腻的痒,她不动声色地将手埋进被子里,两指并拢,想要揉搓止痒,又舍不得销毁这甜蜜的遗留物。
  纪浔也状似理解地点了点头,“你最近压力很大?”
  叶芷安点头又摇头,她的生活压力因为要偿还巨额债务就一直没降下去过。
  “那是因为吃了什么?”
  她灵光一现,刚要开口,对上男人天生含笑的眼,声音不自觉轻了下来,“你送的那盒巧克力。”
  “吃了多少?”
  “全吃完了。”
  纪浔也听了想笑,“那玩意这么好吃?”
  “是我喜欢的。”
  叶芷安不喜欢巧克力,因为是他送的,才会喜欢,才会忍不住,但她一开始没打算一口气吃完一整盒,想着先来粒尝尝,剩下的等拖到保质期最后一天再解决完,哪成想,舌尖一沾上那股甜意,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纪浔也头一次见到甜食瘾这么大的人,好笑道:“你是真不怕腻?”
  “很甜,但不腻,我想我应该还能再吃下几盒。”说完,她稍稍瞪大眼睛,眼神中流露几分追悔莫及的挫败感,“我不是在跟你索要,只是觉得一口气吃完有点可惜了。”
  纪浔也不置可否,视线拐了个弯,停在她额头的细长伤痕上,听Z&Z负责人说这处是被闹事那人用指甲划伤的。
  “我上次见到你,你是盛清月的生活助理,现在见你又成了调酒师,可别跟我说,下回再见你又能换层身份?”
  下回再见?
  这是再跟她预告什么,或者只是顺嘴一说?
  叶芷安甩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纪浔也把话挑得更明白了,“你到底在打几份工?”
  以为他是正儿八经问的,叶芷安也就正儿八经的掰开手指数算起来,“除去助理和调酒师外,我还在做电影院票务、西餐厅服务员的兼职,偶尔会接群演、撰写文案的活儿……”
  话还没说完,她听见空气里响起一声轻笑,不免赧然,更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爱笑,还是说她刚才说错话了?
  纪浔也点评了句:“你这业务还挺广泛。”
  轮到叶芷安笑了笑,几分雀跃几分羞涩。
  纪浔也注意到她弯唇时,嘴角有道很浅的涡,像笑里住进了一轮月牙,心莫名一动,忍不住抬手敲她脑门,“你觉得我刚才是在夸你?”
  叶芷安大脑出现转瞬即逝的空白,随即傻里傻气地反问:“不是吗?”
  纪浔也没往下接,有点好奇:“你打这么多份工折腾自己,你家里人知不知道?”
  “我没告诉外婆,”说着她想起他和秦知微的关系,一急,差点又去扯他衣袖,“你也别和秦老师说……外婆年纪大了,容易操些不必要的心,更何况她身体本来就不好了,我不想她因为我的事伤神。”
  这话其实已经暴露了她还记得四年前那一次见面的事实,但当时的她没反应过来,至于纪浔也是没放在心上。
  “你爸妈不给你生活费?”
  叶芷安垂下眼皮,长睫投落的阴影盖住她的表情,“他们给不了的。”
  一个被追债追到车祸身亡,另一个早早丢下她跑了,生死不明。
  说来讽刺,她在那个家里从未感受过一丝温情,却被这所谓的血缘夺走了数年自由的生活,为了偿还巨额债务,只能沦为金钱的奴隶。
  纪浔也没听明白,“嗯?”
  叶芷安岔开话题:“医药费是你给我垫付的吧,我把钱还你。”
  她并非在为自己的家世感到羞耻,只是觉得没必要说,毕竟这事谁听了都糟心。
  察觉出她有难言之隐,纪浔也识趣地没再问下去,“我来这家医院看病就没花过钱,你是我带来的,当然也不用。”
  叶芷安半信半疑,“你没骗我吧?”
  纪浔也没回答,起身说:“你要是没什么事了,就一起去吃顿饭?”
  分明是征求意见般的口吻,留给叶芷安的选项却只有一个,她点了点头,“你送我来医院,这顿该我请你。”
  “行啊。”他应得爽快。
  她眨眨眼睛,半会补充了句:“不过可以别吃太贵的吗?我有点穷。”
  这是纪浔也第一次听到别人当着他的面承认自己的窘迫——以往认识那些人要么喜欢打肿脸充胖子,要么就是真阔,一掷千金也只当洒洒水。
  他扯了扯唇,又应了声“行”。
  叶芷安脑袋还有些晕乎乎的,步伐拖得很慢,纪浔也刻意等她,两个人的距离一直没拉开超过两米。
  上车后,叶芷安迟钝地反应过来他又换了一辆车,“上次你送我去燕大开的那辆车,这几天都没开过吗?”
  纪浔也说没有,“你喜欢那辆车?”
  叶芷安没来得及回答,有气息覆盖过来,逼得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直到他退回原位,顶着无辜又无害的神情示意她:“替你系个安全带。”
  喉管里卡着的汹涌气流吐出时,变成哽咽的一声:“哦。”
  之后二十分钟,车上一片寂静。
  车顺着五道营胡同往里开,视线里多的是青瓦红砖,饶是这个点,也还是一片热闹一片冷清,在庄严肃穆的皇城角下另成一派风光。
  纪浔也带人去的是一家叫“隐巷”的私房菜餐厅,红漆木门两侧积了雪的飞檐上悬下两盏红灯笼,火光在风里忽明忽暗。
  已经是半夜两点,这种餐厅还能开着,衬得上稀奇。
  但那会叶芷安更在意的是在这儿吃上一顿,得花掉她多少积蓄。
  不是说不去太贵的地方吗?
  想着叶芷安忽然意识到一个事实,对她而言高不可攀的场合,在他的世界里,根本不值一提,大概和逛自家后花园没什么两样。
  包厢不大不小,给他们两个人用却是绰绰有余,餐桌上装了木雕转盘,正中央放着一青白色瓷器花瓶,至于里面插着什么花,叶芷安没瞧出来,片刻她的视线被菜单拦截。
  纪浔也没点破她的惶然,指了几下菜单,等应侍生离开才开口:“这顿我没打算让你来请,当然我也不打算请你,只是想让你陪我吃顿饭,至于你说的——”
  他出手向来慷慨,鲜少有让旁人买单的时候,那天不知怎的,有些期待她口中的“请客”,“改天再说。”
  “改天是哪天?”她执着想要个确切答案,生怕他只是在开空口支票。
  “早的话,下周三晚上。”
  叶芷安调出气象预报,那天是晴天,气温也高,“可那天不下雪。”
  纪浔也曲解她的意思,“你还有不下雪就不出门应邀的规矩?”
  叶芷安摇摇头,“纪先生,下周三晚上我可以的。”
  又是这称呼。
  纪浔也这次纠正了,“我就大你几岁,别这么叫我,听着太显老。”
  “那我该叫你什么?蓦山溪那晚我听见有人叫你纪二。”
  “这就更别叫了,像在骂人。”纪浔也眼皮一抬,“你可以连名带姓地叫我。”
  叶芷安没回,认真说:“我不叫叶昭昭,我叫叶芷安,岸芷汀兰的芷,安静的安。”
  这四年里她记得他,甚至一刻都没忘记,但他却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那声“叶昭昭”估计就是从他小姨口中东拼西凑得来的,他一叫,她的心脏就能往下坠,耳膜更是刺痛难忍。
  可是后来她最爱听的就是他叫她“叶昭昭”,在他每个情动时分,每个脆弱易碎的节点。
  原来同一个名字,还能让人品读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可谓神奇。
  应侍生端上来一份砂锅雅鱼,叶芷安听说过这道菜,好奇地问:“雅鱼不是雅安的特产吗?怎么北城也有?”
  “隐巷的特色就在于人不用离开北城,就能吃到来自全国各地的美食,食材也很新鲜,都是每天航运来的。”
  叶芷安在心里嘀咕了句:怪不得售价这么贵。
  纪浔也看见她夹了一筷子往嘴里送,下一秒眼睛亮了亮,琢磨出她对这道菜是满意的。
  “有没有听过,雅鱼头上藏着一把宝剑?”他问。
  几乎每一条雅鱼的头骨中,都有一根形状像宝剑的鱼骨,相传这把宝剑是当年女娲补天时,不慎将宝剑掉入水中幻化成的。
  叶芷安摇头,“我只听过色字头上一把刀。”
  听着像极玩笑话,然而接茬的人却端着再郑重不过的表情,纪浔也没忍住笑出声。
  当然他会被逗笑没什么稀奇的,稀奇的是,这笑挂在他脸上足足十几分钟都没卸下来。
  他拿起纸巾擦了擦嘴,挑起一个全新的话题:“你平时都在Z&Z上班到几点?”
  “凌晨三点左右,每周去三到四次。”
  “这个点学校回不了,你都去哪儿?又是自习室?”
  叶芷安实话实说:“这几天都去附近的24小时便利店。”
  她并不觉得为生活奔波劳碌是一件丢人的事,哪怕对面是一位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还是她钦慕了好多年的人。
  “也就是说,一会儿吃完饭你要一个人在便利店待上几小时。”
  她淡笑着点头嗯了声。
  唇角的月牙弯又出现了,纪浔也目光稍顿,敛神后也不挪开,用稀松平常的语调说:“别去了,就到我那儿住一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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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05 第一场雪
  ◎“听话,别闹。”◎
  这话纯属被鬼迷了心窍,等到冷静下来,他心头本就不多旖旎心思散得一干二净,至于想不想撤回这荒唐的提议,他的答案是无所谓。
  她要是应下,他就带他回酒店,和那晚送她一程一样,到时候只是各盖各的棉被纯睡觉。
  她要是拒绝,他可以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出乎他的意料,叶芷安什么都没选,独辟蹊径地反抛出一个问题:“我记得你说过你那儿是套房?”
  这回应比上次的直接推拒大胆了些,但又好像没大胆到哪儿去。
  纪浔也点头,“除主卧外,还有两间客卧,由你选。”
  叶芷安对环境的接受能力很强,这两年几乎到了给她一张板凳就能睡着的地步,所以那俩客卧是什么样的,她一点儿都不关心,只是想知道:“纪浔也,这话你对多少人说过呢?”
  能看出她是真困惑了,纤长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一样扑簌簌抖动着,也传递出几分不安。
  只是当时的纪浔也并未理解她这份惶恐的源头是什么,想当然地用自认为能安抚人心的措辞回应道:“你算是第一个,不过别担心,只是留你住一晚,我还不至于兽性大发,等你睡着偷偷去撬你房门。”
  叶芷安只听见他前半句话,掩下心头的欢喜,“好。”
  纪浔也看她两秒,忽而从鼻尖溢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去酒店的路上,车辆又少了些,冷清压过喧嚣,唯独雪色依旧重,昏暗的夜色都被染亮几分。
  云际酒店给叶芷安的第一印象是贵,大厅正中央挂着一台巨大的吊灯,垂落的水晶像溶洞里堆积的石灰沉积物,敞亮的光束和镶了金的墙壁相得益彰,如昼般晃得人眼睛疼。
  她抬起手,往额前一挡。
  不凑巧,全被纪浔也看在眼里,“干什么呢?”
  “眼睛要被闪瞎了。”
  他隐约还听见一声:“好俗气的装璜,怎么不请我去设计呢?我性价比超高,还能打个折呢。”
  纪浔也不知道第几次笑了起来,“那要是以后我自己开酒店了,就请你来设计,好不好?”
  大概是昏头了,叶芷安竟从最后三个字里听出宠溺,除了点头外,不知道该给出什么反应。
  套房里的两间客卧布置一模一样,只是朝向不同,叶芷安不想让他觉得她对他别有所图,就选了间离主卧更远的。
  床上铺着洁白的被褥,床垫又大又软,在上面玩闹,就和在蹦床上一样。
  她孩子气的模样透过半开的房门被人尽收眼底,纪浔也一时觉得好玩,就没出声,安静等待着对方先注意到他的存在。
  半分钟后,他亲眼目睹她和他对上目光后骤变的神色。
  就像一只瘦小孱弱的麋鹿,保留着最为原始的天真,误打误撞下跑进一个满是豺狼虎豹的原始森林,哪怕已经害怕到闭上眼睛、做足示弱求饶的姿态,野兽们依旧有想要将她吞入裹腹的欲望。
  很久以后,纪浔也回想起这一幕,万分好奇自己那晚究竟是怎么维持住的那副正人君子姿态。
  “你看多久了?”叶芷安感到难为情,别开眼不敢看他。
  纪浔也不骗她,“从你开始蹦迪那刻起。”
  她脸瞬间红了两个色号。
  纪浔也收了逗弄她的心,递过去一个纸袋,“给你准备了睡衣,试试合不合身。”
  叶芷安跳下床,拖鞋都没穿,直接光脚到他面前,“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来酒店的路上,托人准备的,尺码不一定合身,辛苦你凑合一晚上。”
  她立刻摇头,“不辛苦的,别说是睡衣,我披着麻袋就能睡觉。”
  纪浔也没忍住勾起唇,又摸摸她脑袋,“女孩子就该被富养,所以昭昭小姐,以后对自己好点吧。”
  这称呼太犯规了,叶芷安心扑通扑通地狂跳,感觉自己被粉色浪潮包围住,最后连人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睡衣是烟粉色的,真丝质地,吊带睡裙睡袍两件套,走起路时裙裾翩跹,柔柔地拂过膝盖。
  叶芷安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口,蕾丝花边将沟壑完完全全地盖住了,领口也不宽松,就算弯下腰,也不会暴露太多。
  站在镜子前确认自己的神色看不出超出正常范围的娇嗔,她才开门,小步挪到客厅。
  成年男性的半截躯体毫无征兆地在她面前展现开,惊得她短暂地失去语言表达能力,只能傻愣愣地盯住那匀称分明的肌肉线条看,找回自己声音后,差点没像苏念一样对着荧幕里的帅哥模特发出一声声“哇哦”。
  在对面呆滞的目光里,纪浔也只觉手里的衬衫扔也不是,穿也不是,索性保持原样,并回以直白的注视。
  她个子不算矮,骨架恰到好处,肩背是薄薄的一片,皮肤很白,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梦溪镇罕见又珍贵的雪,昂起下巴时,又有点像真正意义上的白天鹅。
  眼部轮廓和她不言不语发呆时恬静的气质极不相衬,不那么柔和,瞳仁是琥珀色的,被灯光一勾勒,清透明亮,鼻梁一侧有颗极淡的痣,唇形很漂亮,下唇中间有明显的弧度,形状类似花瓣,轻轻一动,仿佛就会有馥郁的花香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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