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芷安接过他递来的纸袋,视线往里眺,只看见包装精美的首饰盒,心跳陡然漏了两拍,回寝室后,她才敢打开。
是一条四叶草手链,梵克雅宝品牌,售价七万。
对他来说一文不值,拿在她手上,却像烫手山芋一般,她无法说服自己只将它当成普通礼物看待。
这几天不知道是第几次点开他头像,一番挣扎后,敲下:【你为什么要送我手链?】
纪浔也是在半夜两点回的消息:【睡了没?】
她哪能睡得着?
叶芷安:【还没有。】
纪浔也:【打电话?】
她迅速爬下床,攥着手机走到阳台。
北城的冬夜,不下雪时又干又冷,她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睡衣,冻得她直打寒战,开口时倒听不出有颤音,“你在外面吗?”
背景音很杂,有音乐声,也有插科打诨的笑声,纸醉金迷的夜生活藏也藏不住。
纪浔也说:“有人组了局,闲着没事就去玩玩。”
他今晚灌下的酒应该比在Z&Z那晚更多,嗓音也被熏得更加低哑,还有些性感。
叶芷安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纽扣,数秒后进入正题,“手链也是礼物吗?”
“算赔礼。”
“我不明白。”
“你之前在我车上落下一条红绳,”纪浔也没把纪时愿出卖,只说是后来不小心弄丢了,“这条手链是给你的赔罪礼。”
叶芷安的关注点有些清奇,“真的只是不小心弄丢吗?”
纪浔也从小没少扯谎应付长辈,今晚不知怎的,在她的质疑下,突然说不出话来。
叶芷安没再等下去,“我不要这条手链。”
她的嗓音突然像从高处掉落的水珠,经过魔幻般骤变的气候,凝结成冰,一颗颗地砸在金属制成的碗盆里,冷而间奏分明,藏着什么似的。
听筒里的嘟声传进耳膜时,纪浔也大脑出现长达两秒的空白,然后是嘲弄和烦躁,赵泽走到阳台,颇没眼力见地勾住他肩膀,还想跟他碰杯,被他一个转身避开,手机随手抛到茶几上,与玻璃相撞,发出不小的声响。
所有人停下,整齐划一地看过去。
纪浔也走到纪时愿跟前,旁若无人地问:“那条红绳你给扔哪儿了?”
纪时愿一开始没反应过来,隔了几秒皱着眉才回:“就随便找了个垃圾桶扔了啊。”
“随便是哪个?”
他这架势看着有点瘆人,眼尾被酒精沾染的红意更是挖深他的眼窝,背光下,瞧出几分瘾君子模样。
“我家客厅里的。”
在纪家,纪时愿最亲近也最害怕的就是这大她没几岁的二哥,看着不务正业,实际上谁都琢磨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这会她却莫名有点理解他的意思,瞪大眼睛,“你该不会想把这东西找回来?你这是喝酒喝傻了?这都多久前的事了,你就算翻遍垃圾回收站,都不可能找得到的。”
她话还没说完,纪浔也拿上手机和外套离开,大步流星的姿态在半空刮出一道道凛冽的弧度。
纪时愿心一惊,不放心地跟了上去,半路被赵泽拦住,“什么红绳?谁的?”
她有些急,没过脑就说:“还能是谁的?二哥身边的女人。”
她挣脱开赵泽的束缚,高跟鞋敲得哒哒响,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
纪浔也没走远,站在路口抽烟,先听见纪时愿的声,才看见的人,是松了口气的反应,“我还以为你发昏,想去翻我家客厅的垃圾桶了。”
风不小,吹散脑袋里的混沌,理智归拢,他笑着揉了揉太阳穴,“你说得对,我刚才是有点发昏了。”
-
那一晚,叶芷安没怎么睡,满脑子都是蓦山溪那晚她坐在他车里发生的事。
一帧帧,一幕幕,就连每句对白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不想那程过后,他们之间再无交集,所以才想要留下些什么,好名正言顺地得到下一次见面的机会,但她心里又觉这样的做法有些卑劣,迟疑间,听到那声“叶昭昭”,不甘心充斥她的大脑——她不止想要下次见面,她还想要他深深记住她的名字。
红绳就这么给扯断了。
心血来潮做出的决定,不到两小时就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不该用外婆亲手编织的礼物当成她孤注一掷的赌资。
最后的结果证明,这局她输得一干二净。
也是,在她眼里珍贵的东西,对他这样的有钱人而言,多半只是一个该被分类处理的垃圾。
扔了,才是最寻常的做法。
她该去责怪的,是自作聪明的自己。
通话早已结束,屏幕也一直暗着。
叶芷安却觉手机内部系统还处于极速运作状态,烫的她快要握不住。
更深层次的懊恼涌上心头。
如果将他这几天对自己的特殊照顾视为宠溺,那刚才她不留情面掐断电话的行为应该就是在恃宠而骄,或者说是得意忘形。
叶芷安将脸藏进棉被里,在窒息感涌上前,兀自做了个决定:要是明天下雪的话,她就去见他。
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迷蒙的视线里,窗外的世界白得有些晃眼,她一下子清醒过来,下床给自己换了身衣服,也是她衣柜里最能拿得出手的一套。
她还让苏念给她卷了头发,往脸上抹了层清透的淡妆。
苏念好奇地问:“你今天也要去剧组跑龙套啊?”
不对啊,以前她接这活,都没见她这么大架势。
叶芷安摇头说:“我去还个东西。”
快到酒店时,叶芷安心里突然多出精心装扮反倒用力过猛的羞耻感,下意识抬手扯掉金属月亮边夹。
什么还东西、道歉,说白了,全是为了见那个人找的借口罢了。
不然哪值得她这么兴师动众?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房卡,犹豫了会,走到前台登记处,接待员回了句稍等后,拨通纪浔也房间的座机。
好一会儿,对面才接通,大概是说了句“带她上来”,叶芷安就被人领到房门口,滴的一声,房门开了。
她看见纪浔也正靠在客厅沙发上。
遮光窗帘半拉着,投射进来的白寥日色仿佛只钟爱他一人,在他质感垂顺的睡衣上错落成星星点点的光晕。
明显是没休息好,他眼底笼着一层青黑,看向她的眼神云遮雾罩的,什么光都穿不透,停留不到三秒收回,起身,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走过,周身散发出的冷冽气场能让人浑身一颤。
叶芷安迟疑了会,跟上前,回神才发现自己跟进了卧室。
纪浔也突然停下,侧过身看着她,嘴角泄露一点凉薄的笑,却不说话。
叶芷安扯扯他衣摆,轻声问:“你生气了?”
她问了句废话,就是不知道他这副冷冰冰的姿态是起床气作祟,还是昨晚那通不了了之的电话导致的。
纪浔也清醒了些,笑容跟着扩大,嗓音也柔和下来,“不是给你卡了?干什么非得让前台先来征求我的同意,故意折腾我呢?”
她小声辩解,“我也不知道你十一点了还在睡啊。”
“那你知不知道我到底为什么十一点了还在睡?”
叶芷安想要让气氛变得轻松些,半开玩笑地说:“你昨晚做贼去了?”
这话落下没两秒,她整个人被压到床上,男人柔软的唇,有意无意地擦过她额头,留下难以忽视的温热。
黏黏糊糊的边界感一下子被冲垮,残渣里全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旖旎,混进他低磁的声线:“你怼死我算了。”
叶芷安这次依旧滴酒未沾,但和酒吧那晚不同的是,今天烧的是大脑,就在空濛的光影里,她切切实实体会到一把酩酊大醉的滋味。
直到他微凉的手指撩开她毛衣下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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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08 第一场雪
◎一眼望尽他匀实的肌肉◎
叶芷安僵住不敢动了,眼神倒不怎么安分,顺着他低垂的领口往里瞧,一眼望尽他匀实的胸肌和漂亮的人鱼线条。
热气轰地一下冲到脸上,耳朵也烫,耳膜更是被他清冽的气息蛊惑到嗡嗡作响,显得他接下来的那声笑不太真切。
她发现他真的很爱笑,笑容里却总瞧不出太多情绪,只让人觉得和他这个人一样散漫、疏离,是块捂不热的坚冰。
这会的笑与众不同,参杂着温度,还有调侃与逗弄,蔫儿坏。
“你先起来。”她从喉管里艰难挤出一声。
纪浔也难得起了顽劣心思,自然不把她的恳求当回事,依旧直勾勾看着她,看她细软的发丝凌乱无序地铺在床上,像铺开满室的玫瑰,看她一双清亮的瞳仁,里面有执拗,有羞怯,还有浑然天成的纯真。
心莫名软塌塌地陷下一角,挣扎过后,没再用侵占性的眼神去索取她身上所有最让人着迷的地方,跟着躺了下去,手却不肯松,搭在她腰际,半晌来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你这头发天生的?”
比焦糖栗子色要浅,阳光下泛着金灿灿的色泽。
叶芷安注意力瞬间被转移走,没那么不自在了,点了点头,“我上学那会,经常被老师误认为我染了头发,还让我去染回来。”
“是因为营养不良?”
她继续点头,“我缺锌。”
纪浔也笑,“哪个xin?”
叶芷安一时没藏住情绪,放肆地瞪他,“总不可能是心眼的心。”
纪浔也听愣了一瞬。
亏他一开始还觉得她性格软,对谁都随和、好说话,现在相处的时间越多,越觉得不对劲,在她面前,好像被拿捏的人一直是自己。
在接受这个现实和替自己找回些主动权之间,他选择后者,倏然将手臂箍紧。
离得实在近,就算听不见彼此胸腔里狂跳的心,也能感知到自己忽然间变得急促的呼吸节奏,叶芷安喉咙不由一紧。
她并不抗拒反感他的触碰,但她不想在不清不楚的关系下,被动接受他的垂青,或者说在心意相通前,先一步品尝到肉|体的欢愉。
她的背绷得实在硬,纪浔也想忽视都做不到,曲指轻轻敲她额头,“别想太多,我不对你干坏事,只是想让你陪我安静睡一觉。”
他格外强调“安静”两个字,叶芷安半信半疑,极轻地应了声。
这姿势不太舒服,加上他的存在感实在强,叶芷安没指望自己能睡过去,最后却睡得前所未有的熟,甚至比他醒来的还要晚。
没多久,服务员送了桌西餐上来,摆盘精致,还给他们点上香薰蜡烛,方桌正中间放有一束花,闻不出什么味,纯装饰作用。
纪浔也脑袋彻底清醒,胃还是不舒服,咀嚼的动作比平时慢上几拍,结果对面的人更慢,看着比嚼皮带还要艰辛。
他唇角微动,稍作迟疑后带出一句:“你说的对,确实不是不小心弄丢的。”
这话题挑明得突然,叶芷安差点没反应过来。
纪浔也没给自己找借口,“被我堂妹以为是不要的东西,丢了,我没拦下,是我的问题。”
她低着头哦了声。
“送给你的那条四叶草手链,你要是喜欢就留下,不喜欢就算了。”
她还是哦。
还挺难哄。
纪浔也放下刀叉,双手交叠托住下巴,含笑的眼神递过去,“至于为什么想送你,弄丢了你的东西想补偿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仅仅只是因为想送你。”
听人说四叶草的寓意之一是幸运,当下他就鬼迷心窍地想到了她,希望这姑娘辛苦劳碌的生活能赶紧过去,往后的每一天,都是幸运快乐的。
当然他也存了几分私心——想看到她浸润着亮光的那双眼。
哪成想,最后的结果颇有种“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的讽刺感。
叶芷安握了握拳,“我要是不收的话,你会把它给谁呢?”
“你当我是赵泽那种花花蝴蝶,身边有一堆人?这个不行,总会有下个愿意收?”说不上恼,但心里也舒服不到哪儿去。
纪浔也沉着嗓说:“这条链子我只想送你。”
叶芷安心脏砰砰直跳,“那我收下,谢谢你,纪浔也。”
纪浔也一顿,忘了这是她第几次正儿八经地叫自己全名,细细柔柔的调,乍一听,饱含浓情蜜意,能把心脏裹成糖霜。
用完餐后,纪浔也问:“今天都没课?”
“没有,但晚上八点学生会要开会。”
“你还是学生会的?”这姑娘一天真的只有24小时?
叶芷安点头,“不过这学期结束我就要退了,从下学期开始,我要专心赚钱。”
她无遮无掩地吐露着自己的欲望,纪浔也丝毫不觉反感,又问:“这学期什么时候结束?寒假有什么安排?”
“过几天就期末考了,考完我可能直接回孟溪镇,外婆身体不好,我想趁着假期多陪陪她。”
“在这儿的工作不管了?”
“很多都是兼职,不请假也没事,回来再找,至于长期的,我都已经打过招呼了。”
纪浔也没再说别的,两小时后送她回了燕大,目送她离开前问:“回梦溪镇前有没有时间出来?”
叶芷安思考几秒点头,等车消失在茫茫雪色中,才想起自己忘了问他他要带她去哪儿。
纪浔也也忘了说一句话,今天精心打扮过的昭昭小姐,分外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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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轩居是北城一大稀罕地,位于皇城脚边,闹中取静,内景参考苏州园林设计,每一处都历经过能工巧匠的精雕细琢,山石盆景苍翠挺拔,亭台楼榭与湖光水色交相辉映,锦鲤徜徉其中,增添一抹亮色。
叶芷安一开始还以为这是喝茶听曲的地方,听人介绍才知道这是一藏宝阁,珍藏的全是明清时代遗留下来的古董玩意儿,不对外售卖,就连参观,也必须经由熟人引荐。
她这趟能大开眼界,算起来是沾了纪浔也的光。
明轩居的老板比叶芷安想象的年轻许多,看着三十不到,一身浅空色中式长袍,眉目清隽,书生气满满,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
“你今天哪来的兴致上我这儿?”开口时,沈确还没注意到纪浔也身后有人。
“来你这儿拿块翡翠。”
他们之间不说买——两家最不缺的就是钱,来往讲求一个人情。
“那你自个儿挑吧。”
沈确撩起眼皮,陌生面孔让他一愣,“你带来的?”
“不然是凭空冒出来的?”
叶芷安大大方方地打了声招呼:“你好。”
沈确对谁都冷淡的毛病犯了,微微点了下头,什么都没说。
叶芷安扯扯纪浔也衣袖,压着音量问:“我可以去别的地方看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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