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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遇愣了下，然后笑着点头：“好。”
江瑶瞪了眼李秀莲，想着她嘴巴是装了原子弹吧，说话这么呛人。
饭桌上，三个人一块吃着饺子，谁也没有说话，气氛特别压抑。
好半天之后，李秀莲开始找话题问他：“最近医院忙吗。”
“还行，有时候很忙，有时很轻松。”
“一个月工资多少，日常花销大不大”
“几千块，这里东西便宜，能省很多。”
“有房子有车有存款吗？”
“……”
江瑶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她放下筷子，试图转移话题：“李秀莲同志，你熬的鸡汤是不是糊了，你快去看看。”
被打断话，李秀莲极其不满意，声音也拔高：“知道糊了，你还不去看，我都一把年纪了，什么都要我去做，你能不能干点活。”
“……”大过年的，江瑶是真不想翻白眼，她扭头看陈遇，“你去看。”
“……”
整个现场死一般的沉默。
知道江瑶在给台阶他下，陈遇点点头，应了声就起身去看厨房看那锅不存在的鸡汤。
李秀莲皱着眉看她：“你什么意思啊，我就问两个问题，你至于吗，我是拿刀砍人了，还是抛尸了，你紧张成这样。”
“大过年的，别说这种晦气的词。”
“别跟我提什么大过年的，天天就知道这句话，过年怎么了，过年是什么很特殊的日子吗，我听见过年就烦。”
“……”
烦吧，她还能说什么。
李秀莲阴阳怪气的损她一顿之后，也没再搭理她，后来也没问陈遇那些奇怪的问题。
晚饭之后，她找了个借口把江瑶支走，单独留陈遇一个人在客厅。
李秀莲把电视开了，一边看着春晚节目，一边跟陈遇说话：“你跟江瑶的事，是认真的吗。”
李秀莲会问这个问题，其实陈遇一点都没觉得意外，她虽然看起来每天都在找江瑶的错，但这世界上，估计没有会比李秀莲对江瑶更好。
她也会害怕，害怕江瑶会过得不如意。
陈遇没看春晚，目光注视着她，一字一句的说：“认真的。”
“你们家那点子事，我不管你打算怎么解决，我就问一句，不管发生什么，你会不会永远坚定的替她着想？”
“会。”陈遇说，“我要是没考虑过这些，我也不会跟她在一块儿。”
李秀莲张了张嘴，似乎还想问什么，到*最后也没开口。
江瑶从里屋出来，瞅见这两人安静的坐在一块儿，气氛莫名有些和谐。
看见江瑶，李秀莲彻底没有话要说，掉头就进屋里，留下一句：“电视挺好用的，自己多看会儿吧。”
走到一半，又跟江瑶说：“我虽然人老眼花，但不是瞎子，别每天晚上偷溜出门做那种偷鸡摸狗的事，真不想说你。”
“……”
第71章 愿望
◎海阔凭鱼跃◎
李秀莲把话说完，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慢悠悠的拖着步调回房。
江瑶有一瞬间没听清楚李秀莲在说什么，直接愣在原地。
“……”
“嘭”的一声，李秀莲把门关上，不轻不重的声音在大厅回响，渐渐的把江瑶的思绪拉回来。
突然就觉得非常尴尬。
什么叫半夜偷偷溜出去，还偷鸡摸狗这词都用上了。
真是不文明。
江瑶认真想了想，好像也就跨年那晚出去过一趟，以及上次陈遇受伤她没回来。
其他时间，一次都没！
江瑶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似乎也被李秀莲的话吓到，他缓了一阵，身子往后仰靠在沙发上，语气调侃：“没想到，你还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他这话说得，这不是黑上描黑吗，江瑶不太乐意听，把锅甩他脑门上：“还不是你，一天到晚整那么多事出来。”
陈遇没有反驳，讨好的笑着：“对，我的错，那你原谅我。”
江瑶没管他这死皮赖脸的样，在桌面上抓一把瓜子磕，好奇的问：“李秀莲同志刚才跟你说什么了，她看起来有点奇怪。”
“没说什么，聊一些以前的事，每回过节问的都一样，你知道的。”陈遇也不算撒谎，以往每年过节时，李秀莲经常问他成绩，现在出社会没啥好问，就聊工作，似乎大人都爱聊这些，他说，“反正她就这样跟我说的，说什么她上了年纪熬不了夜，要先去睡觉，如果我们要看电视别弄那么大声响出来。”
“哦。”江瑶敷衍的回一个字，若有所思，觉得不太对，“她一定还说了别的。”
陈遇短促的笑了声，看她反问：“那你觉得她还说了些什么。”
“她一定还说。”江瑶顿了顿，模仿李秀莲骂人的语气回着，“电视放太大声把我吵醒，你们就给我滚到大街上去看马路。”
“……”他愣了会儿。
半天之后，陈遇笑出声来，把电视声音调小：“你怎么这么，损啊。”
江瑶扯了扯嘴角，没吭声。
她还不清楚李秀莲什么脾气么，原话可能比这还难听。
李秀莲这么傲娇的人，压根不会由着他们来。
江瑶看了会儿电视，觉得今年的春晚节目有些无聊，她扭头看窗外，刚巧看到烟花升起。
绚丽的光照着半边天，一朵花落幕凋谢，紧接着又升起来。
江瑶指了指外边，兴奋的拍着他的肩膀：“陈遇，你别看春晚了，我们去看烟花好不好。”
“想去哪里看。”
“太晚了，我们出门口看。”
“成。”
外头风大，两人披了件厚厚的外套坐在门口阶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天空聊着。
雪花一片片的飘落，随着风在空中打转，整条巷子，每家每户门前都亮着灯笼。
根本不需要手电筒，门前一条街的景色就这么入了眼。
“差点忘了，我也要许一个跟李秀莲同志的一样的新年愿望。”江瑶看着天空那团五光十色的烟花，眉眼带笑，期许着，“我希望我身边的人都能平安喜乐，无灾无难，新的一年赚越来越多的钱。还有，希望有一天我能做出属于自己的产品，最好名誉天下。”
把话说完之后，她偏头看陈遇问着：“你的新年愿望是什么呢。”
“我的啊。”他好像真没有什么愿望，被问之后才想着，“世界和平吧。”
“你还真是没有新意。”江瑶投给他一个没意思的眼神，“我来帮你许，你就说希望自己在临床千万不要掉光头发成秃头反光男，还有就是希望一夜睡醒能成为亿万富翁吧，毕竟女朋友想要个金钱堆成的房子。”
他愣了会儿：“你在替我许，还是在替你自己许？”
“重要吗？”
陈遇：“……”
不重要。
你说了算。
他还能反驳什么！
陈遇：“有一点。”
江瑶冷哼一声，抬起头继续看烟花。
新的一年，全新的开始。
会越来越好的吧。
除夕一过，陈遇上了个夜班，休假的时候他回了趟宁市陪秦姝过年。
走之前，他问江瑶想不想回宁市跟朋友见一面，她说没空。
也是真的没空，年初一的时候，项目策划案出了点问题，她跟贺骏玮大过年的在通宵改，忙得焦头烂额。
半夜忙完，她看到手机有一通未接电话，张媛打来的。
江瑶打回去，没有人接听。
第二天抽空，江瑶又打了通电话给张媛。
张媛说小阳想跟她说新年快乐，不过这会儿他睡着了。
最近差点忙忘了，她还答应别人，要给人家带饺子和水彩笔。
记起这事，她特意算好时间，忙完手头上的事就去逛文具店。
可能是因为年初的原因，好几家文具店铺都没有开门，江瑶翻遍其它家的文具，没有找到小男孩常用的水彩笔。
年初四这天晚上，她照常忙完手中的活，晚上八点钟，在镇上一家文具店买到想要的东西，急匆匆的赶到医院。
去的路上她还在想，小男生看到水彩笔和饺子，应该会很开心，正好想问问他，有没有画出一幅生机勃勃的画来。
江瑶提着东西上到三楼，发现今晚病区比以往热闹很多，远远就看见走廊有几个护士忙碌走动的身影，似乎在交流着什么。
其中一个在说血氧饱和度，另一个从病房着急的走出来，大老远朝办公室喊着主治医生。
紧接着几个医务人员从办公室一起出来，走路快得跟带风似的。
他们进出的那个病房，对江瑶来说不算陌生的，她在原地站了会儿，心跳有些快，连带呼吸都紧张起来。
她想，应该不会这么巧的。
说不定，因为别的特殊原因，他们可能早就换房间了。
“我刚才已经打电话通知抢救室了，他们说现在有空位，可以把人送上去。”护士应该是刚打完电话，声音急促，问着另一个护士，“现在情况怎么样。”
从抢救车拿着呼吸囊跑过来的这个护士摇摇头：“目前情况很糟糕，血氧直线下降。”
“我马上打电话给安保，让她把电梯控一下，先把人送上去。”
“……”
不出一会儿，病房里的人被推出来，几个护士把呼吸囊罩在患者身上，一边监测数据，一边加快脚步推着病人到电梯口。
几个人从江瑶旁边擦肩而过的时候，她终于看清躺在床上那张没有血色的脸。
他一动不动，没有睁开眼，仿佛陷入漫长的沉睡中。
她静了两秒。
大脑有些空白。
没有人注意到江瑶，就连低头哭着的张媛也没有。
有一瞬间，江瑶觉得自己像个游历世间的魂魄，没有任何行为意识，麻木得连思想都没。
很久之后，她脑海里一点点的闪过小男生的脸。
慢慢的，她好像回到了五年前的那个晚上。
好像也是这样安静的夜晚，江志成病情突然恶化，一堆人急匆匆的进来抢救。
她也跟张媛一样，忍不住想要颤栗，压不下想哭的冲动。
面对即将到来的分别，她始终没有做好准备。
好半天之后，走廊恢复寂静，江瑶的思绪终于回来，她慢慢的走到那间没有人的病房，看到床上被褥是凌乱的。
床前的生命监测仪还挂着，正显示着没有实际意义的数字。
有一幅画孤零零的扔在床上。
湛蓝的天空下，有几只盘旋而飞的鸟，绿色的草坪里开着五颜六色的花，清澈的湖面上有跳跃起来的鱼。
左边站着牵手的一男一女，男的穿着白大褂，女的穿着护士服。
留言有一句话：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还有一张没来得及折起来的纸张，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写得一点都不工整，甚至还有几个字涂涂改改。
――姐姐说的画也太难画了，又要有天空又要有溪水。
――对了，还有衣服。
――妈妈说了，姐姐男朋友应该是姐姐很爱的人，以后是要白头到老的。
――开始画了，好期待呀。
――终于画好了。
――一看，有点奇怪，不知道姐姐会不会喜欢。
――今天跟妈妈学了一句话，叫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妈妈说的什么意思，不太懂，等姐姐来我要问她。
――除夕了，新年快乐姐姐。
――妈妈让我许个新年愿望，我还没想好。
――想好了，想去很多很多好玩的地方，要去看漂亮的鲸鱼宝宝。
――有点难受。
――想吃饺子，想要水彩笔。
――姐姐，你怎么还不来，你是以后都不会来了吗？
――给姐姐打电话，好激动。
――她没有接。
――她一定在忙。
――我好难受，我想
看到最后，江瑶的眼眶渐渐的蒙上一层水雾，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她在想，那时候他想写的是什么，又为什么没有写完，他是不是也在惶恐，怕她会跟别的小朋友一样慢慢的把他忘记，留他一个人在孤独的病房里。
又或者是在想，其实她也只是个会扯谎的大人，其实根本没有所谓的饺子和水彩笔。
也许，他还在想，天堂里有个很凶的老师，他非常害怕。
缓了很久，江瑶慢慢把那些悲伤的情绪压下去。
离开病房，她上到抢救室门前的休息区坐着，没有和张媛挨得很近，也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
清冷而寂静的空间里，压抑的感觉一寸一寸的涌上心头，她不自觉的想起过去的事。
忘了那个晚上，她在门外祈求了多久，她想着爸爸会平安的出来。
她想着医生会跟她说，已经脱离危险了。
她还做过很多的计划，想着等爸爸出来，一定要他陪自己过生日。
她还在想，今年的生日愿望还没许。
隔一会儿就有个医生出来跟张媛汇报病情记录，然后跟她协商救治方案。
江瑶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只希望他能平安的出来。
这样，以后她再也不骗他了。
还有，一直忘了跟他说，新年快乐。
大概现实总是残酷的，总要与人的想法背道而驰。
整场手术结束，她只听到了医生说的“抱歉”。
心里那根弦断掉，她在张媛的号啕大哭中找回思绪。
渐渐的，她开始有所行动。
她把那盒饺子和水彩笔交给张媛，轻声的说着：“剩下的钱不用还了，节哀顺变。”
好像也没有别的话能说，江瑶静了一会儿。
离开的时候把小阳的那一幅画和那张笔记带走。
你看，命运总是如此相似。
我们在匆忙中相遇，然后没有告别的别离。
五年前困住我的，五年后困住你的，好像是一个闭环。
有人跳出了坑，就有人去填补。
江瑶在想，她好像也不是一个好人，她明明是想带给他希望的，告诉他世界有很多向往的东西，告诉他要努力活下去。
如果她没说这些，也许他的世界会跟最初的那一幅黑色的画一样，觉得其实这个世界没有一点值得留恋的，这样在死亡到来的时候，也许不会觉得难过。
他走的时候，是不是也在可惜，还没见过她说的那些绚丽的风景，还没吃到外面层出不穷的美食，还在害怕去到别的地方，见到穷凶恶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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