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家伙是真把她跟他的爱宠——那只小雪貂混为一谈了。
之前说要她陪他一个月……他真的会遵守这个约定,期满就放她走吗?
芊芊忍不住说:“我要出去。”
“不行。”谢不归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都说了外面很危险的,为什么一定要出去?”他皱着眉问道。
“出去……玩,”芊芊说道,她现在也算是掌握了跟他谈判的方法,“你作为养貂师难道从来都不让萱儿出去玩吗,实在是太不合格了。”
“我当然是合格的。”谢不归配合地回答道,配合得让她错觉他在跟自己一唱一和,“萱儿想出去玩,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一叫你的名字你就过来给我抱,才能出去玩哦乖乖。”
“行。”芊芊痛快地答应了。
“那,”谢不归缓缓抬起眼睛,莹润的眼珠一动不动,引诱的口吻,“你叫什么。”
“祝——”芊芊刚说出一个字,声音戛然而止。她警惕地上上下下打量着谢不归,却没看出什么异常。
“你不是管我叫萱儿么,就叫萱儿。”她故作镇定地说道。
“萱儿?”谢不归重复道。
“对,萱儿。”
一想到假如把真名告诉他,被他用那种甜腻又喑哑的声音满宫殿地叫她名字,她便脚趾蜷缩,头皮紧绷。
实在是太地狱了,一定不能让那种事情发生!
第68章 068
068
“萱儿, ”谢不归长身玉立,轻声唤着,嗓音像微风拂过。
午膳刚过, 芊芊正想歇息, 耳边却突然被“萱儿”两个字刺了一下。
她下意识抬头——
谢不归刚巧朝她望过来,那双眼睛仿佛天上星月坠落, 碎作满山星河。
他的双臂缓缓张开,动作缓慢而有力,胸膛随着呼吸起伏。
黑色绸缎在光线中下被切割成丝光片羽, 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身体线条,生丝熟纬交错,其下垒块分明的肌肉像是有生命一般若隐若现, 像巨蛇在阳光下展开身体, 带着无法抗拒的压迫与诱惑。
她甚至能听到他衣物摩擦的细微声响, 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清凉气息。
他的影子笼罩着她, 仿佛要将她整个吞噬。
谢不归五官俊雅, 皮肤冷白, 像神龛中的玉像, 笑起来透着极强的神性。
但芊芊没忘,初见他时,他在含章殿披头散发, 阴气森森, 宛如厉鬼。
“萱儿,”他又唤了一声,声音低沉而温柔。
她的心跳突然加速, 像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片刻之前,她答应过的。
叫她名字就给他抱。
不知过了多久, 芊芊终于放下所有防备,向前迈出了一步,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走进了他那如蛇般扩张的怀抱。
她依偎在他胸前,抬起头,视线几乎无法触及他的下巴。
谢不归的手臂环绕住她,手指修长而有力,指节微微发白,仿佛在用力克制着什么。
芊芊被他紧紧拥在怀里,他的体温让她感到一种诡异的安全感,仿佛驱散了所有不安。原本抽痛的小腹,此刻奇迹般舒缓下来,疼痛被他的气息一点点融化。
芊芊突然意识到,之前的疼痛那么剧烈,可能不仅仅是癸水的原因。
或许,还叠加了初到邺城,水土不服的反应。
双重的折磨让她几乎无法承受。
身体的疲惫和内心的倦意却在这一刻找到了出口,这个人的怀抱……竟成了一味缓解痛楚的良药。
“陛下,刑部侍郎求见。”
景福的声音从屏风外传来,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谨慎。他弓着腰,姿态谦卑。
头顶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带着一丝不情愿。
谢不归松开了她。
“萱儿,乖乖在家等我,别乱跑。”
家?
芊芊眼睫一颤。这个“家”字让她感到一阵陌生的悸动。
谢不归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他垂眸,轻轻拍了拍手,“呈上来。”
立刻,有宫人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手中端着托盘。
托盘之中,放着一道饭后甜点。那是一碗晶莹剔透的桃花羹,盛在青白色的瓷碗中,宛如一汪春水,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羹汤清澈见底,几片淡粉色的桃花瓣漂浮其上,仿佛刚刚从枝头飘落。用勺子轻轻舀起一勺,熟悉的甜香涌入鼻尖。
“谁做的?” 她脱口而出,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一道身影。
乌发白衣,风姿玉洁。
那必定是一个她不愿过多回忆的人,一个曾经在她生命中留下深刻印记的人。
“御厨按照萱儿的口味做的,”谢不归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长发,动作温柔却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掌控感,“尝尝?喜欢的话我……”
他顿了顿:“我让御厨天天给萱儿做。”
芊芊没有再说话,默默地喝着桃花羹。
熟悉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她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
谢不归看她一眼,没多停留便掀开珠帘,阔步走了出去。
芊芊缓缓放下那只喝了一口的桃花羹。
谢不归离开的背影在她脑海中反复回放,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他离开,她独自等待。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所以,他前脚刚走,她后脚便溜了出去。
……
“既然都跟上来了,那正好,我有些事情想问你们。”芊芊转过身,平静地看着身后那群呼啦啦的宫女。
她们浩浩荡荡地跟着,实在太过惹眼。她不明白,不过是出门散个心,为何要跟来这么多人?这究竟是谁的主意?
女子一身素衣站在那儿,山眉水眼,神色不喜不怒,嗓音温柔轻细。
宫女们见她这副模样,反而有些受宠若惊。她们原本以为,芊芊对皇帝大呼小叫,定是个不好招惹、脾气暴躁的美人。如今才发觉,她情绪极淡,平和得如同一阵春风。
皇帝却能把她气得跳脚,宫女们心中突然冒出五个字——一物降一物。看来,王女此行只怕会印象深刻,一辈子都忘不掉在邺城的种种遭遇。难道这就是陛下的用意?
“你们陛下平日里很喜欢……雪才人?”芊芊还是无法理解,他究竟疯到什么程度,才会把一只雪貂封为才人?这到底是为什么?单纯喜欢养貂?还是喜欢到必须给它一个皇室封号?
宫女们面面相觑,“这……奴婢也不好说,陛下对雪才人……也并不亲密。”
“在王女进京之前,陛下因着皇后仙逝的缘故,终日郁郁寡欢,喜怒都淡,连对太子殿下都难得有个笑模样。”另一个宫女轻声说道,“可是自从王女出现……”
“奴婢曾在行宫伺候过,有句话不得不说。”一个年长的宫女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您与先皇后,不仅样貌,便是这一颦一笑,都相似到了极点,叫人分辨不出其中的区别。”
难道他只是把她当作替身?芊芊心中一动。若真如此,他为何只字未提先皇后的名姓,反而以另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与她相处?
冷静下来想想,这其中疑点重重。
宫女们却并不觉得怪异,私下议论陛下与这位王女的相处时,甚至颇为津津乐道——她们觉得,陛下待王女那般异于常人,也许是某种情.趣。
古往今来做皇帝的,总会有那么一点小癖好,这本是无伤大雅的小事,何况二人生得养眼,模样儿登对,若能走到一起倒也算是佳偶天成了。
“你们不必跟着我了,我就在附近转转。”芊芊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退下。
……
皇宫甚是广阔,春日里更是繁花似锦,姹紫嫣红,看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芊芊漫步于宫中,穿过一处青石板铺就的甬道,周围的景色渐渐变得荒凉而安静。
路过一处庭院,更是寂静得让人心生寒意,正当她打算转身返回时,却意外地遇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小太子谢忆奴。
小小的孩子独自站在院子里,东张西望,似乎在寻找什么重要的东西。
芊芊走上前,轻声问道:“太子殿下,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谢忆奴抬起头,眨巴着大眼睛,指着墙头,奶声奶气地说道:“放纸鸢。”
芊芊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果然看到一个蝴蝶形状的纸鸢静静地挂在墙头上。
她环顾四周,发现这个院子虽然荒凉,却异常干净,像是有人时常打扫。
方才进来时,她似乎看到宫门口的牌匾上写着“长门宫”三个字。
院子的角落里,有两株被砍断的树桩。
若说凄凉,是因为曾经连理并枝的两棵树,如今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桩,再也感受不到彼此的温暖;若说热闹,却是枯枝败叶,死气沉沉,丝毫不见半点春意。
衣角被一只小手扯了扯,芊芊的注意力放回他的身上。
几天不见,小包子似乎愈发粉嫩可爱了。
芊芊正想伸手摸摸他的小脸蛋,却不料被一把抱住大腿。
“娘亲!”小包子仰起脸,奶声奶气地叫道,“陪忆奴放纸鸢好不好。”
芊芊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小家伙的脸盲症不仅没好,反而越来越严重了。
“纸鸢,飞走了。忆奴,想救它。父皇说,不可以爬高高。只能等,掉下来。”
忆奴粉嫩的小手指了指纸鸢,又指了指梯子,芊芊明白对方的意思。
——孩子力气太小,搬不动梯子,而且他记得父皇的叮嘱,不敢随便爬高爬低,所以只能干等着。
这样听话聪慧的小孩子,又是皇后所出,怎么那日在含章殿瞧着,皇帝似乎不是很喜欢太子殿下呢?
“太子殿下,你年纪还小,确实不能爬梯子,我去帮你拿下来。”
芊芊说着,便走向一旁的梯子。
她小心翼翼地攀上梯子,伸手去够墙头的纸鸢。然而,这梯子年头有些久了,最高一层似乎有些松动。
只听“咔嚓”一声,脚下一滑,芊芊心中一紧,闭上眼,心中暗叫不妙。
预料中的痛楚没有传来,身子一轻,芊芊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风一阵阵儿地将薄荷香气送至她鼻端,与此同时针扎般的刺痛传来,一瞬间,脑海中多出了许多记忆。
高台下的初见。手拉手走过人群。郎情妾意的婚礼。如胶似漆的七年。失去女儿的痛楚。皇宫中每一个被禁锢的夜晚。逃离他。在行宫的两年。最终定格在城楼上的纵身一跃。
相思木,长命锁,太和王宫,琴心之路……
想起来了。
她全都想起来了。所有的纠缠,亏欠;希望,绝望。
所有所有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淹没了她,让她窒息到说不出话来,只能蜷缩着身子微微颤抖。
“你怎么能去那么高的地方!”耳边,一道低沉愠怒的声音惊雷般炸响。
仿佛来自遥远的天空,却又如此清晰。
是谢不归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难以掩饰的痛苦。
“如果我没有接住你,如果我没有接住……是不是……”
芊芊眼睫倏地一颤。
她从他怀里缓慢抬起头,看到他眼眶红得滴血,额头青筋鼓起,似乎在极力克制着情绪,好让自己表现得跟往常没有什么两样。
唯有芊芊知道,他抱着她的手臂在颤抖,整个人都抖得厉害,像是缊袍敝衣地在寒冬中行走,不住打着摆子,冷到了极致。
他在……恐惧。
芊芊凝视着他的眼睛,始终没有说话,突然,一滴、两滴,有水珠砸在她的脸上,渐渐地密集起来,流进她的眼睛,带着酸涩,
“落雨了。”她轻声说道。
头顶乌云聚集,雨珠子争先恐后地落下来,春雷滚滚,一声比一声沉闷,是惊蛰结束的预兆。
滴答滴滴的,不知道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湿润了谢不归那张白玉似的脸,顺着他长长的眼睫,滴落在她的鼻尖。
“萱儿,以后别去那么高了,”他薄唇微动,一抹声音飘渺,如隔云端。
“答应我,好不好?”
闻言,她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如同春风化雨,那么动听。
“谢不归……”
“谢苍奴,”她迎上男人微垂的眼眸,“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第69章 069
069
苍奴。
苍奴……
若说这个世上还会这么喊谢不归的, 除了芊芊,或许只剩下一个人。
阿娘。
可他已不太想得起阿娘的脸。
但他记得阿娘的味道。
阿娘闻起来是苦的,那种苦是一闻到整个五脏六腑都忍不住要往外冒酸水的苦。印象里的阿娘, 是一只瘦骨嶙峋的手, 黑白分明的动物似的眼睛。
阿娘也是有阿娘的。
他管那个瘦瘦小小的老妪叫“阿嬷”。
二十多年前他还在一个偏僻的山村生活。村子里的人会说一些过去的事。
他们说他爹高贵不凡定是个大人物,将来定会接他们一家人去过富贵日子, 听说有钱人家的耗子都有小山那么大,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顿顿吃肉满嘴流油。
他们说着说着就开始舔起了嘴唇。
黑黝黝的皮肤,黄黄的牙齿。
他六岁了, 爹还没有回来。
他在村民们的口中从小仙童到老李头的便宜孙子,到贱.货的儿子,再到野.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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