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容妹妹和周妹妹,今日天气好,所以想来御花园闲逛一番罢了。”沈骊珠停住步子,轻言道。虽是在应周御女的话,但沈骊珠却不免被一旁站着的容贵人吸引了视线。花团锦簇的御花园里,只她一袭白衣伫然而立,三千青丝仅用一根玉簪挽起,似与尘世隔离,那双眸子清凉如水,透着清冷孤傲的气质,不亏是被誉为京城第一美人,如此容色无双,令人心折。
“臣妾见过昭才人。”容贵人微微弯腰行礼,如山中清泉般的声音倒是与她的风姿格外相配,只是神色让人觉出几分疏离。
“容妹妹不必多礼。”沈骊珠对其回了一礼,温和应道。
眼见二人倒是相处融洽起来,周御女眉心微动,这可不是她想看到的情况,出言道,“这些日子倒少见昭才人出来,妹妹还怕是皇上冷落了姐姐,姐姐心中不快,今日看到姐姐有此闲心倒是妹妹多虑了。”
闻言,文瑶神色一凝,便想上前说话,却被一旁的文岚拉住了衣角,停住了脚步。
“多谢周妹妹关心,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妹妹入宫尚未得宠也能平淡处之,我又有何妨?”听出了周御女言外的讥讽之意,沈骊珠神色不变。
见昭才人不软不硬的怼了回来,周御女一滞,这些日子不少新妃都得见圣颜,只她吃食也往御书房送了不少,仍不见皇上召唤。她自是心知她家世、容貌、才名皆不显,这才被皇上忽视了去,但此刻听到昭才人直言她不得圣宠还是不由得恼怒了起来,“我自是比不得昭姐姐能言善辩,还能得皇后娘娘几分薄面。只是有容贵人这般美人姝色在前,恐怕昭姐姐也只能被皇上忘之脑后了。不过昭姐姐一向是善解人意,想必自能体贴皇上。”
说完,周御女不由得勾了勾唇角,言语间显露出几分不屑出来,谁不知道这些时日皇上未曾去得长乐宫一次,想必先前昭才人得宠也不过是有几分家世又受了委屈,这才惹得皇上有了一时之兴罢了。容贵人可是入宫便被赐了封号,这些时日皇上又连着去了丽景轩三日,晋了位份,这才是实打实的圣宠呢。
“噢?谁被朕忘之脑后了?”一道清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骊珠回身便见到皇上身着一身明黄色的龙袍从转角处缓步走来,衣摆上金色的龙纹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见到圣驾,众人皆俯身恭敬行礼,“臣妾见过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元景年瞥了一眼身后的刘亓,上前两步伸手将沈骊珠扶起身,柔声道,“朕不是让你在清风亭等我,怎么还在这儿?”
刘亓收到皇上的眼色心中发苦,自从皇上去了坤宁宫回来,不知是皇后娘娘说了什么,皇上的心情便一直不佳,每日忍着性子到后宫各个妃嫔处歇着,眼见着愈发烦躁。
今日早朝后,见皇上又是眉心紧皱着往御书房走,他忽而想起前些时日皇上去了昭才人处一连几日心情疏朗,虽不知这些时日为何皇上未曾去长乐宫,但还是斗胆开口向皇上开口提议说御花园近日景色颇佳,听闻昭才人又得了皇后娘娘的赏,不若皇上去御花园逛逛。说出口时,他眼见着皇上的神色稍缓,虽没有出声答应,但也没有拒绝,自然赶紧派人安排了下去,却不知手底下的人是怎么做事的,竟还将这不知轻重的人留在了御花园,惹得皇上昭才人不快。
听见皇上询问,沈骊珠便答道:“臣妾正往那边走呢,正巧遇见了容妹妹和周妹妹,便多说了几句话。”她顺着皇上的搀扶起身,略动了动手指却发现纹丝不动,便也不再挣扎。
见沈骊珠因手被他紧紧握住,脸上浮现几分薄红,却也乖乖的站在他身旁,元景年微微弯了唇角,又佯装轻咳一声这才将目光转向地上还跪着的两人,“起来吧。”
只是浅浅看了一眼在一旁站着的容贵人,元景年便看向此刻身形未颤,脸色有些发白的周御女,凛声道,“朕且不知宫中还有周御女这般人物如此了解朕的心思。”
刚刚颤颤巍巍站起身的周御女一听皇上出声,便立即又跪下身去,“臣妾,臣妾一时妄言,求皇上恕罪。”周御女此时真像是哑巴吃了黄连一般有苦难言,要是知道近日昭才人来御花园是皇上召见,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出言对其不敬,更不用说如此放肆的话,虽说她是想能够见到皇上一面,但若是在这种场合之下见到自己如此尖酸刻薄的一面倒还不如不见面呢。
“周御女以下犯上,妄议君心,禁足三月,在宫内好好反省。”元景年冷声道,说完给刘亓使了个眼色,便将其带走了。
“走吧,清风亭此刻应当已经预备好了。”元景年牵着沈骊珠的手,抬腿欲行,刚走两步却听一旁传来一声低弱的声音,“皇上。”
容贵人见皇上自来到此处眼中仿若便只看得见昭才人一人,此时甚至将她撇在一边便想离开,忍不住出口唤了一声,分明前几日皇上在她宫中时并不是这样的。
“没什么事便回宫去吧,刘亓,送容贵人回去。”元景年不耐烦的抬了抬眼,便牵着沈骊珠大步往清风亭走了。
容贵人怔怔地望着皇上和昭才人远去的身影,那双紧握着的手仿佛瞬时如尖刃一般刺进了她的心里,痛的有些让人喘不过气来。
她自幼便美貌惊人,长成后更被誉为京城第一美人,但凡出门无不被京中男子追捧。她虽知这不过是虚名,但也自持才貌不输旁人,听闻宫中选秀,她年岁正在名单之内也觉得并无不可,世上男子不过都是些贪颜好色之辈,入不入宫也没什么所谓。直到遇见皇上,她方知什么叫一见君子,此生不复,他眼神清明,不见丝毫一般男子看见她的丑恶贪欲,他亦学识渊博,能与她谈诗论史,她以为皇上对她定然也是不同的,不然便不会一连留宿她宫中三日,还怜她体弱,未曾逾矩。但今日见到他和昭才人相处,她才知什么叫做痴人说梦,他的温柔体贴,情不自禁只是给了别人罢了,可既然如此,当初又为何要招惹她呢?
“容贵人,奴才送您回去吧。”刘亓眼见女子单薄的身子微颤,眼圈俨然已经红了,一副泫然欲泣的神色都有些不忍心起来,不由得心中对皇上又多了几分敬重,在如此美色之前都能面不改色。
容贵人仿佛恍然回过神来,哑声道,“有劳公公了。”
这厢,沈骊珠随着皇上亦步亦随便到了清风亭中。亭子四周挂着浅青色的细纱,风一吹,如同一旁的湖水般碧波轻漾,好不清雅。亭内则摆放着精致的点心和上好的佳酿,一看便知是用了心思的。沈骊珠随着皇上坐下,察觉到一路上皇上时不时投来的视线,此刻又看着她不语,不禁忍不住开口道,“皇上,在看什么?”
“卿卿,今日甚美。”
第016章 有孕。
元景年此言确实发自内心,眼前女子甚少穿着如此明艳的颜色,一袭胭红色的云锦裙,衣袖间绣着百蝶戏花的纹路衬得肌肤更是似细雪般白皙。乌黑如墨的发髻上攒着一对镶珠蝴蝶金簪,耳边坠着晶莹剔透的红玉珠子,眉如柳叶,眼似春波,顾盼之间更显得容色迤逦。往日里总觉得女子更适合清丽素雅的颜色,此时一见才知她也有灼灼其华,娇艳无双的一面,让人一时移不开眼。
“皇上。”听闻如此直白的称赞,沈骊珠一时面上嫣色更甚,心中倒也为自己费了心思的打扮受到肯定感到几分愉悦,故意捏着嗓子说道,“皇上多日没有召见臣妾,臣妾自然要好好打扮一番,不然皇上见了这么多貌美如花的姐姐妹妹,怕是连骊珠的样子都不记得了。”
女子明明嘴里说的是拈酸吃醋之言,面上却无一丝不悦,笑意盈盈的眉眼中倒是流露出几分戏谑的神色。
元景年也拟出几分落寞的神色,微微垂眸,“朕日日盼着卿卿主动来见朕,却不想卿卿在长乐宫怡然自乐,不曾念及朕半分,着实让朕心中伤怀。”
说完,亭内一下子没了声音。好一会儿,二人四目相对,一同大笑了起来。
沈骊珠拿起帕子捂住抑制不住笑意的嘴角,忍了好一会儿出声道,“皇上演得真真生硬,臣妾忍得着实辛苦。”
闻言,元景年也觉得脸上微微泛热,不知方才是如何想的,竟顺着女子摆弄出往日从未显露的神色,自己说出口便也觉得好笑起来,玩笑之间却散去了多日的郁结。
“听闻你常常派人去御膳房去取这松子百合酥和红枣糕,特意让刘亓准备了些,看看是否合胃口?”元景年指了指桌案上摆放的糕点,温声说道。
沈骊珠一愣,没想到皇上还会注意到她喜欢的吃食,伸手捻了一小块糕点放入口中,竟觉得比往日的尝得更好吃些,“多谢皇上费心,臣妾很喜欢。”
一连吃了好几块,不知想起了什么,沈骊珠弯了弯嘴角,小声笑起来。
“卿卿在笑什么?”见女子模样,元景年询问了一句。
“臣妾只是想到了小时候贪食,总闹着不肯吃饭要吃这些糕点,惹得父亲和母亲好一阵烦忧。有一回生了病不肯睡,非要吃市集上一家老字号的红枣糕,愣是哭着闹着让父亲出门排了一个时辰的队给臣妾买了回来,却不想父亲带着糕点回来的时候,臣妾已经睡着了。”思及小时候的趣事,沈骊珠又有些想念父亲和母亲了,自她记事起,这还是头一回离家这样久,虽心中早有准备,却也不免感伤。
女子虽尽力掩饰却仍在话语中流露出了几分对家人的眷念与几分失落。
元景年瞧着也不免生出几分怜惜,“沈大人爱女果真名不虚传,若见得卿卿小时候撒娇模样,怕不是天上的月亮也要给你摘下来。”说完,他顿了顿又提到,“朕小时候虽不比卿卿这般顽皮,却也有阵子格外喜欢一道莲花酥。只是朕幼时总觉得男儿爱吃这些点心显得有些不够威武,面上从未表露过。不知当时兄长是如何发现的,常常借口自己喜欢吃,故而让嬷嬷三番五次的将糕点端来,朕便跟着也会尝几块,后来朕才发现兄长未曾真正尝过几口。”
能够被皇上称为兄长的恐怕也就只有当今太后的嫡子恭仁太子,听闻皇上自幼生母病逝,便养在太后名下和恭仁太子一同长大,二人关系极好,只可惜恭仁太子出生便体弱多病,终究在十九岁那年缠绵病榻,未曾熬过及冠之年,身为三皇子的皇上而后才被如今的太后推举为太子即位。
当听见皇上说及恭仁太子时,沈骊珠便微微收敛了神色,专注地听着皇上叙说往事。待皇上说完,便柔声开口:“皇上与恭仁太子情谊深厚。”
“是啊,兄长待朕一向是极好的。”元景年怀念的笑了笑,倒也没有多少悲痛,兄长身体一向不佳,最后的时日备受病痛折磨,如此也算是一种解脱了。
“原来皇上喜欢荷花酥,不久便要入夏了,待那时臣妾也可学做一二,只是皇上可不许嫌弃臣妾的手艺。”不愿皇上陷入失去亲人的悲伤之中,沈骊珠不找痕迹地换了一个话头。
“朕自然不会辜负卿卿的一番心意,定然细细品尝。”瞧见女子浅浅笑意中还带了一丝紧张,元景年挑了挑眉梢,应声道,“但卿卿如此心灵手巧,想必自不会让朕有口腹之苦。”
“皇上又在为难臣妾,臣妾可从未自己亲手做过这般难做的点心呢。”沈骊珠意识到皇上的言外之意,似嗔似怒。
“好好好,只要是卿卿做的,朕自会吃完,到时便让卿卿看着朕吃可好。”
“皇上可得要说话算话。”沈骊珠这才展颜笑道,见桌案上还备着一壶清酒,又提到“刚好臣妾今日宫中酿了些桃花酿,想必到时也可同皇上一道品尝了。”
“如此,朕便静待卿卿的美酒佳肴了。”元景年一脸正经倒是又让一旁的沈骊珠有些不好意思。
刘亓站在亭外,听见亭内不停传来的说笑声,瞥见偶尔被风吹起的轻纱间露出的皇上的愉悦神情,便觉得自己今日当真是出了个好主意,能够这般让皇上开怀的昭才人还真是个妙人。
咸福宫里,婉贵人正神色不明的听着宫人打探来的消息。
“主子,听说今日皇上召昭才人去了御花园伴驾,偶遇了周御女对昭才人出言不逊,已经将人给赶回宫里了。”雅彤眸子闪了闪,轻声道。
“听说容贵人也去了?”婉贵人倚在贵妃榻上,手指轻叩在一旁的木制扶手上。
“是,听说被皇上身边的刘公公给送回去了。”
“第一美人,也不过如此。”婉贵人轻嗤一声,宫里最是会见风使舵的地方,不过是瞧着容贵人这些日子得宠,自己这些时日沉寂了下去,便有不少新妃往丽景轩跑。她自是知晓皇上并非是个贪好美色之人,这些时日歇在丽景轩,甚至连隔壁的林贵人多日前都得了宠也未曾再来她这儿,大抵是因为姑母说了什么惹了皇上不快。
姑母所为虽是着急了些,却也都是一心为了魏氏,无可厚非。身为魏氏女,她自然知道自己身上的担子。享受了魏氏带来的荣光,自然也要为其出自己的一份力,如今最紧要的不是皇上的宠爱,而是要有个皇子傍身,再筹谋以后。
只是这昭才人倒是有几分意思,储秀宫时虽接触不多,看她那时对孙贵人出言相劝,便知她是个心思细腻的,一时得了皇上几分喜欢,又碍于朝中沈侍郎的面子,皇上抬举几分倒是正常,这些时日不也被皇上给抛之脑后了么。不过今日皇上特意召她随侍,又拂了正得宠的容贵人的面子,倒是不得不让她多关注此人几分,若是皇上一时兴起便罢,但若是皇上故意避其风头护之身后,却是有几分棘手了。毕竟在朝中,沈侍郎和自家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关系。
收回延展开的思绪,婉贵人又想到了一事皱了皱眉,“我们安排的人可瞧仔细了?她当真有可能是有了身孕?”
“是,主子,小贞子说他一直派人看着,这些日子确实没有宫女处理月事带这些私物,而且那位近日来出门次数也少了许多。只是这时日实在太浅,也不敢确定是真是假。”雅彤恭敬应道。
“那便安排人盯紧一些,别出了差错。”婉贵人颔首,将其打发了下去。
这日,皇上夜里理所当然地在长乐宫留了宿,宫中也都明白了这长乐宫依旧是个炙手可热的好地方,连平日里御膳房送来的菜色都精细了不少。
可惜的是,那日之后皇上又恢复了之前十天半月才来一次后宫的频率,去的多的也是贤妃,许婕妤这两个有皇嗣傍身的嫔妃宫里。新妃里面也就昭才人和容贵人略得宠些,身份高贵的婉贵人、孙贵人那边一时倒真是没了消息。谁能知道,入宫前最被看好的两个皇上的嫡亲表妹入宫后却不见翻起什么波浪。
日子便这般风平浪静的过着,天气也因入夏炎热了起来。宫妃们正盼着坤宁宫今年行宫避暑的安排时,却先传来了两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一是咸福宫的林贵人有孕了,这可是皇上即位之后,宫中第一个有孕的宫妃。谁不叹一句林贵人好运气,先前在宫中一向不得宠,这回皇上就去了一回,竟就有孕了,如今宫中没有皇子,只有公主,若真是诞下了第一个皇子,不论是不是自己养着,那身份可就不一般了。
而另一个消息则在宫妃有孕这事面前显得不值一提了。先前因为故意伤害皇后娘娘宫中爱宠,诬陷昭才人被罚禁足宫中的刘采女在宫中暴毙了,听她宫里的宫女说是刘采女被禁足宫中,惊惧交加,自己把自己吓病了,没过几天人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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