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舒心头有着几分暖意又被愧疚淹没。
她知道二伯母对她是真心实意,她在金秋庄上时,二伯母年年都会送银钱和新衣给她,让她感觉到母亲的温暖。
她是不是,有些冲动了?
今天贺梦要经历的事本该是给她准备的,如果她没有这么冲动,不去的话,贺梦也无法陷害她。
可是她从来都不是一个缩头乌龟,贺梦如何对她,她就一定要报复回去!
如今事情已经发生了,她只能尽力去弥补。
“二伯母,对不起。”贺舒垂着头,眼睫下一片阴影。
方氏以为贺舒在为贺家大房贺梦道歉,她握住贺舒的手轻轻拍了拍,“你这傻孩子,说什么胡话呢?我又没怪你!你是你,贺梦是贺梦,张氏和贺梦就是咱们贺府的一颗老鼠屎,咱们才是一家人,咱们要一致对外!”
方氏嫁进贺府时和楚霜霜相处的极好,妯娌之间并无一点隔阂,她更是看着她的嫂嫂日渐消瘦,再不复从前的灵动耀眼,最后撒手人寰。
如今的贺舒已渐渐长开了,模样有五分像楚霜霜,方氏想,她要尽力帮嫂嫂照顾好她的两个孩子。
贺舒带着琴雪回到韶光苑的时候书雅和刘五已经回来了,正在主厅里等着贺舒。
刘五是贺舒六岁时在庄子附近的河边捡到的,跟着她已经有九年了。
贺舒踏进主厅,刘五对着贺舒行礼,一身黑衣,古铜色皮肤,方脸,看起来一身正气,腰间别着一把长刀。
刘五声音粗犷,“姑娘,百味酒楼的事已经处理好了,只是五皇子和小世子还有几位公子在出事前去了酒楼喝酒,他们位高权重,掌柜劝不走他们,这才出了意外。”
书雅倒上一盏茶递给贺舒,贺舒玉指接住,轻呷了一口,手指在梨花木圆桌上轻轻磕着。
书雅接着刘五的话继续说,“酒楼的大梁砸到了小世子的背,世子现在还昏迷不醒,听说情况很不好。”
贺舒听着书雅的话微微皱着眉,心中对误伤小世子一事略有些愧疚。
一根大梁那么重,小世子不会直接被砸死吧?那可真是大罪过!
贺舒想,莫非我手上沾的第一条人命将会是镇北王的嫡幼子?
镇北王在北境镇守多年,将晟北国阻拦在冰河以北,守护了云秦多年,云秦万千百姓才得以安居乐业。
如果她放火误杀了镇北王的小儿子,先不说明安帝和镇北王会怎么处置她,云秦百姓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她。
想到这里,贺舒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怎么办?她还有办法挽救吗?
皇宫中。
一名宫侍在宫道上极速行走,来到景和宫主殿外,俯身小声的在内侍总管申海耳边说着什么。
申海一听,额头上立刻浮现出一片密密麻麻的冷汗,事关重大,他不敢耽搁,进了寝殿。
明安帝今夜宿在贵妃宫中,此刻已经睡下了,可申海顾不得那么多,站在帐帘外轻声唤着,“陛下,陛下。”
唤了两声,明安帝从梦中惊醒,戾气迸发,按着头从床上坐起来,“申海!你好大的狗胆!”
贵妃蒋玉漱也从明安帝身旁坐起身来,申海身子躬的更低了,额头冷汗滴落,眼睛只盯着自己的鞋面,“陛下息怒,五殿下出事了!”
蒋玉漱被吵醒也不见生气,只温柔的给明安帝按着太阳穴,明安帝问,“什么事?”
“五殿下带着世子爷出去喝酒,结果酒楼起火,五殿下情急之下将世子爷推进了火海中!”
“放肆!”明安帝听见这消息瞬间清醒了,挥开蒋玉漱的手。
蒋玉漱听见消息一愣,也不在意明安帝挥开她的手,她拢了拢自己身上的寝衣,微微掀开帘子,“堇熙如何了?”
申海听见贵妃娘娘的声音愣了一瞬,贵妃娘娘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任何波动,他却敏感的察觉到一丝凉意。
“回娘娘,世子爷此刻已经被人送回了镇北王府,长公主殿下得了消息已经先和驸马爷去看世子爷了。”
“我问你堇熙的情况如何了?”蒋玉漱倏然沉下脸,眸光含冰,看得身旁的明安帝也不免诧异。
蒋玉漱入宫这许多年来,这是第一次,当着他的面变了脸色,明安帝暗衬,因为尉迟堇熙是她最疼爱的妹妹的儿子吗?
明安帝看着蒋玉漱略带着几分薄怒的面容失神。
“世子爷尚在昏迷,生死不知。”申海不敢再顾左右而言它。
语毕,又补上一句,“长公主殿下已经唤了太医过去,娘娘莫要太忧心,世子爷吉人天相,定然不会有事的。”
明安帝回过神来,按着眉心,迅速吩咐宫人进来给他更衣,“老五推人一事可当真?”
“当真,有不少围观救火的人都看到了!”
明安帝怒气狂飙,穿好衣裳就准备去养心殿。
蒋玉漱赤着脚下榻,穿着单薄的寝衣跪在明安帝面前,神态恭顺,“陛下,堇熙是臣妾的亲外甥,血脉相连,还请陛下,公正处置。”
第4章 谋杀
蒋玉漱话语不卑不亢,明安帝却是皱着眉盯着跪在地上的蒋玉漱,突然发觉有些看不透陪伴自己多年的枕边人了。
五皇子和太子一母同胞,是皇后的儿子,也是他的嫡子。
可他从来就恨尉迟黎川,他的亲弟弟,恨不得他死,可他却不能。
即使他偏心老五,谁敢有所怨言?
但玉漱非要提出来,将事情摆在明面上。
蒋玉漱的话字字敲在明安帝心上。
明安帝缓下面容,轻轻扶起蒋玉漱,声音安抚,“玉漱莫急,待朕先去看看,若真是老五做出这般谋害兄弟,大逆不道的事,朕绝不心慈手软。”
蒋玉漱顺势起身,眸底带着不易察觉的冰冷,“谢陛下。”
养心殿金碧辉煌,红砖绿瓦,此刻殿中灯火通明。
五皇子尉迟昀宵和其他两个世家公子端端正正的跪在大殿中。
三人的衣袍脏乱不已,显然是起火后知道事情不好解决,没来得及换衣服急急忙忙就来找明安帝了。
京兆尹落后三人几步,静如鹌鹑,连头也不敢抬。
明安帝坐在最高位,声音冰冷,“说!怎么回事!”
五皇子听见自己父皇的声音吓得一哆嗦,傅远和叶天涯跪在五皇子身边一句话也不敢说。
今天晚上五皇子和傅远叶天涯三人将尉迟堇熙拖出去喝酒,百味酒楼的名声和口味在京城也算是不错,于是就选择了百味酒楼。
其实真的是随意挑选的一个酒楼,四人谁也没有想到百味酒楼会突然起火。
四人在雅间里喝的好不尽兴,五皇子向来不喜欢尉迟堇熙,有意想将他灌醉,看他出丑。
等酒楼里火势大了起来,浓烟弥漫,醉酒的几人才慌慌张张想起来站起来就要跑。
傅远从怀中取出一方干净的手帕用茶水浇湿,递给五皇子,示意五皇子用手帕捂住口鼻。
而后傅远和叶天涯各自撕下自己衣袍上的布料打湿,单手捂住口鼻,一左一右扶着五皇子往外跑。
三人没有去管尉迟堇熙。
尉迟堇熙本就被三人灌了不少酒,此刻头晕目眩。
又被三人挡在身后,只能扶着桌角站起身来,跌跌撞撞跟着跑。
眼看快要跑出去了,五皇子像是想到了些什么脚步顿了顿。
若是,尉迟堇熙就死在这场大火里呢?
父皇会不会嘉奖于他?
虽然父皇从未明说过厌恶镇北王府的人,可是明眼人谁都看得出来明安帝厌恶镇北王,憎恨他的亲弟弟。
若是尉迟堇熙死在这里,那他算不算帮父皇出了一口恶气?
叶天涯皱着眉头,不解的看着五皇子,不明白五皇子心中所想,熊熊火舌舔舐着他的衣袍和头发,“殿下?”
傅远眉头拧得紧紧的,被浓烟呛的咳嗽不断。
刹那间,他只见五皇子挣脱开他的手,回过身,将尉迟堇熙狠狠一把推进了火海中。
“殿下!”傅远和叶天涯一惊,一股密密麻麻的寒意涌上心头。
门口一个个提着水桶正在救火和招呼着几人快出来的人也愣了。
一时间寂静无声,只有火舌灼烧木材发出细小的声响。
尉迟昀宵这才像是找回了理智般缩回了手往外冲去。
叶天涯和傅远对视一眼,不知该不该转身去救趴在地上的尉迟堇熙,那可是世子爷啊。
可推人的是五皇子,他们也不敢得罪。
“不好,大梁要断了,快跑!”百味酒楼的大梁被大火烧的摇摇欲坠,已经支撑不住,直直的朝着下方砸下。
叶天涯和傅远来不及思考,一个飞跃扑出了酒楼大门外。
那砸下来的大梁直直的砸在了尉迟堇熙的背上。
尉迟堇熙许是喝醉了酒,连一点反应都没有,门外众人惊呼,“不好了!砸死人了!快救火!”
百味酒楼掌柜的脸黑的像墨,既焦急又惶恐。
等尉迟堇熙被抬出来的时候气息已经极其微弱了,整个背部的衣服都被火舌吞噬,露出背部的肌肤,此刻已经血肉模糊,隐隐泛着焦黑。
空气中的气味并不算好闻,傅远几欲作呕,而尉迟昀宵只愣愣的站着看着地上的尉迟堇熙。
叶天涯心中懊悔得要死,他今天就不该陪着五皇子几人出来喝酒的。
他心中明白五皇子和世子爷一直都是面和心不和,可他从未想过,五皇子胆子如此大,竟众目睽睽之下将人推进火海中。
真是,愚蠢。
众口铄金,人言可畏。
此事怕是不能善了。
京兆尹带着官兵来得极快。
贺梦已经被贺峻霖派人带回贺府了。
京兆尹只是听说刑部侍郎的女儿在百味酒楼出了事,过来一看。
没想到五皇子殿下和宣平侯家大公子,还有叶丞相的嫡子都在。
京兆尹额头冷汗滴落,又听说五皇子将世子推进了火海。
世子爷被火烧断的大梁砸了个正着,导致晕厥。
连忙吩咐人先将尉迟堇熙送回镇北王府,又咬牙将尉迟昀宵和傅远叶天涯几人收押,带着一众人等踏着夜色就进了皇宫。
尉迟昀宵从未被人如此对待过,不断的叫嚣,说要处死京兆尹。
在百味酒楼围观的百姓并不清楚尉迟昀宵的身份,围在旁边对着他指指点点。
京兆尹深吸一口气,凑近尉迟昀宵,眼眸中尽是不耐,却掩饰得极好,“殿下莫要再叫嚷了,您是想让京城中所有人都知晓殿下您的身份吗?”
尉迟昀宵一噎,声音小了下来,心不甘情不愿的闭上了嘴跟着京兆尹就走了。
此时的尉迟昀宵心中也在打鼓,他父皇一向疼爱他,他不会有事的吧?
傅远和叶天涯叫苦连天,只恨自己当时怕伤了尉迟昀宵,没有死死拉住他,这才让他酿下了大祸。
京兆尹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来,明安帝怒不可遏,随手拾起手边的茶盏狠狠砸在了尉迟昀宵的头上。
鲜血混着茶水自尉迟昀宵额头滴落,尉迟昀宵不敢置信,捂着额头,抬头睁大眼睛盯着明安帝,眼中隐隐有着泪光,“父皇!”
蠢,愚蠢!
愚蠢至极!
即使要动手,也不该是用这种方式!
“申海,你去将太医令也带到镇北王府去,一定要确保尉迟堇熙平安无恙。”
申海得令,悄悄退出养心殿。
第5章 绿茶
身后只听得明安帝阴沉的声音传来,“若是尉迟堇熙出了事,你们三个就去给他陪葬!”
申海不由得缩了缩脖子,不愧是明安帝,狠心又虚伪。
凤仪宫中。
皇后方晴听着身边大宫女说了尉迟昀宵的事,心中慌乱,一阵头晕目眩,差点昏死过去。
她死死拽着大宫女的手,“去,快去东宫寻太子,让他快去养心殿。”
“给本宫穿衣,去养心殿。”方晴努力控制自己的身形,吩咐身边的宫人。
等方晴带着宫人来到养心殿外,只见蒋玉漱已经站在前方。
方晴眸色一沉,心中焦急,略过蒋玉漱就想进去。
蒋玉漱却是不肯让步,拦在方晴身前,“皇后娘娘。”
方晴视若无睹,只是停下脚步死死的盯着蒋玉漱,方晴身后的宫人率先沉不住气,出声斥责,“贵妃娘娘见到皇后娘娘为何不行礼?”
蒋玉漱闻言轻声一笑,转头去看那小宫女。
那小宫女被蒋玉漱的眼神一吓,惊得后退一步,迅速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方晴心中担忧尉迟昀宵,看着蒋玉漱的眼神也带着几分不耐烦,“让开。”
“皇后娘娘怎得比臣妾还急?如今生死不知的可是玉华的亲生孩子,皇后娘娘可是玉华从前最好的闺中密友,想来如今也是担心堇熙才来的吧?”
蒋玉漱目光凛凛的盯着方晴,方晴脸色一白。
杀人诛心。
从前还未出阁时,她和蒋玉漱蒋玉华是最要好的手帕交,只是后来,她嫁给了皇帝,玉华嫁给了镇北王。
年轻时的爱恨情仇让她和她们两姐妹走岔了路。
蒋玉漱继续说,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嘲讽,“哦,臣妾倒是忘了,让堇熙受伤的可是皇后娘娘的亲生儿子。亲疏有别,皇后娘娘还怎么会记得玉华和堇熙呢?”
方晴像是突然失了力气一般,整个人的气质都消沉下去,语气艰涩,“玉漱......”
玉漱,你怎么能......
如此伤我的心。
蒋玉漱见方晴这般模样瞬间失了兴致,又见不远处太子殿下匆匆而来,略微退开两步,和方晴拉开距离,“臣妾先告退了。”
太子尉迟昀煦匆匆赶来,见自己母后摇摇欲坠的身体连忙扶住方晴,侧过头去看蒋玉漱离开的背影,眸色深沉。
方晴拍了拍太子的手示意自己没事,让他先进养心殿看看情况。
第二日一早。
贺侍郎家庶女在酒楼私会小倌的消息果然传了个沸沸扬扬。
京城中人人津津乐道,都笑贺梦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贺峻霖告了病假,闭门不出,贺老太爷院子里的仆人皆被敲打过,在两位老人面前不敢多提一句。
贺舒起了个大早,琴雪替贺舒收拾着笔墨纸砚,心中有些担忧,“姑娘,要不今日不去国子监了吧?”
她担心姑娘会被人欺负,书雅没说话,心中却在想,她们家姑娘又不是软脚虾,如何会被欺负了去?
贺舒心中明白,琴雪是因为贺梦一事担心她,但她却不是遇见了事就躲起来的人。
她就不像她爹,早早就告了假,屁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贺梦还没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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