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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3章 第53章
……
魔王对他的子民具有“鼓舞”的效果。
这是我在和某位魔王打交道时发现的， 它并未见于任何已知的典籍或是手册。
在魔王的身边，魔族们总能在干活的时候更加卖力，工作也总会完成得更加出色。我的朋友曾经沉迷的一款游戏里就有功能类似的职业——比方说技能可以提升队友攻击力或防御力之类的。
除此之外，他的存在还能够改变某些种族的食癖， 在他身边， 血族即使不饮用鲜血也能充满活力， 食尸鬼不吃腐肉也能健康强壮……
这种鼓舞效果在我这个外人眼里相当明显，但是当事人好像完全不知情。可惜没有机会， 不然我一定要请他协助我进行一个对照组实验。
——《勇者笔记·第三卷》
……
回到矿区2005，妮娜稍微修改了一下房屋的内部格局， 增加了卫浴设施， 设置了一个医务室， 拓展了休息区， 并让恶魔城设计了一台饮水设备和食物货架， 最后， 用卷叶草纸在南面的正门边上张贴了公告：
工人休息处
内有冷热饮用水、方便食物、卫浴和休息设施，欢迎工地工作人员（仅魔族）免费使用。
夜间二楼供应免费住宿（数量有限）。
不出所料，这份字体庞大、位置显眼的墙体广告并没有吸引到工人们的注意， 他们更加专心于手头的工作， 即使是偶然瞥见这里的，要么是根本不识字， 要么怕挨骂而不敢多看。
不过休息处的大门还是在一小时后被敲响了。
“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关注这里的情况，可以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见鬼的东西吗？”门口站着一名身穿蓝色牛仔布衣、头戴黄色安全帽的人类。
“如您所见，这是一所为工人们提供免费服务的休息处。”
“希望这不是爱德维希给我们使绊子的阴招。”
爱德维希是矿区2005北面矿地母公司的名字。
“这么说来您是安卡亚的员工？”
“你最好是明知故问……”穿着蓝色牛仔外套的男人摘下了帽子， “我叫安德烈， 就像你说的那样，我是安卡亚的职员， 负责你眼前的这块矿区，想和你谈谈休息处的使用事宜。”
*
亚历山大最近压力不小。公司本部传来消息，安卡亚公司在二号矿区的产值在近两日出现明显增长，而且还有持续增长的势头。
这封邮件几乎触发了他的应激反应——他的身体还记得五年前在与安卡亚的攀比中积蓄起的疲惫感，尽管已经过去了五年，但这种疲惫由于最后那个双输的局面而一直残留在他的体内。
他希望目前的和平态势能够保持下去——至少在他被调离这里之前。
而这封邮件则无情地打碎了他的幻想。
绝对不能让安卡亚出现明显的优势，这可是当初上头给他下的死命令。
现在，对面的那片矿地出现了明显的产能提升，这意味着他也必须尽快让自己手下工人的产出提升到那种水平，否则就意味着他在苟延残喘五年之后，终究还是在那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成为了败者。
他打开电脑上的工作安排表，将白班的工作时间前后延长了一个钟头，又在工人名单中挑选效率低下的那些，打算提早将他们送去给魔法机械供能。
他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寄希望于安卡亚也是通过这种无法可持续发展的方法获得了暂时的产能提升，而不是真的发现了什么开创性的妙方，否则他真的会一败涂地。
新的工作计划短暂地让他负责的工地产出赶上了对面的，但是对面的增长态势还没有停止，而他这边已经出现后继无力的苗头。
“部长，我去调查过了，对面非但没有延长工作时间，反而增加了一个钟头的午休。”派出去的调查员带回来了令人吃惊的消息。
“这怎么可能？！”
“问题就在于这个午休——”调查员指了指横在对面那条街上的某栋建筑物，“最近来了一个恩斯法内的大学生，在那儿搞了一个工人休息处——完全免费的——据我观察，在那里呆过的工人，一个个看起来都可有干劲了呢——这就是他们产能提升的秘密！”
亚历山大望着那栋背对着工地的建筑，先是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接着，那表情逐渐变得咬牙切齿起来：“总不能让爱德华那小子一个人占了便宜，我得去看看，那到底是个什么好地方！”
休息处的工作并不简单。
虽然恶魔城可以通过不知何种方法实现房屋内部的供水供电，也可以生产出仅限房屋内部使用的各种最先进的家用电器，但食物、家化、床上用品等则是另一回事。
妮娜每天都要在王都和赫尔马岱之间往返好几次，期间还包含采购、运输、沟通等工作——这些事情还必须在暗中进行，不能被那些进入设施休息的工人们发现。
到了晚上，登记住宿者、分配房间、调剂住宿用品也够她忙碌一阵子了。
除此之外，偶尔她还会呆在公共休息区，充当那些工人们的倾听者。在此之前，她很难想象这些在生活中毫无任何趣味和希望可言的魔族工人们也有这么多话需要向人倾诉。
她知道这是一种偏见，但还是惊讶于这些工人并非只是在工地上日复一日重复麻木劳动的工业零件。
你都不知道从来没有离开过赫尔马岱、甚至没有离开过工地的这些人是从哪里得到关于外面世界的情报以及那些虚无缥缈的希望的。
“再过七年我还没有被送去当燃料的话，我就可以选择去路了。我想去坎塔尼亚的乡下生活。你问坎塔尼亚是哪里？那是上一次全国各项数据调查里人口密度最低的城镇，没有人，没有矿山，没有工厂，什么都没有——我觉得那样最好。”
“和我一起来到工地的兄弟们已经死了一半，大多数是在还没成年的时候死去的。过劳死？也许吧。我们的体能确实比人类强上不少，但是在十五岁以前往往还是很脆弱的。从根本上来说，那些兄弟是累死的，这没错，不过我知道，工头会在他们还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把他们送到供能厂去，有一个词叫‘物尽其用’，说的就是这样吧……”
“工头？我没什么可说的，人类不都是那副德行——噢，小姐，我绝对没有不敬重您的意思，您是我见过的人类中最可爱、最高尚的，您和那些人显然不一样，我几乎要把您当成自己人了。您别生气，您别生气，瞧我都说了些什么。说回工头，他至少有一点是好的——他会充分利用那些早死的工人们，让他们的最后一口气在能量炉里发光发热，这让我们省下了很多弟兄。”
“……死亡率很高，每天都有死者出现，有的是身体受不了了，有的是被送去了供能厂。但工地上的人口一直很稳定，因为生命之树的‘产量’很高，死亡和出生基本能够持平，每天都会有新人补充进来。”
“死灵不用吃饭，而且不会累死，听起来像是天选的牛马不是？但是我们力气太小了，能干的力气活有限，通常被安排去辅佐那些大个子。人类不会觉得我们多余，毕竟我们不会消耗他们的粮食，他们也不用付我们工钱。”
“这是命运，我们没法反抗。不过我最近总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种日子马上就要结束了。你一定觉得我在说疯话吧？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这压根儿就不可能。但那种直觉真的很强烈。”
“……你的预感在过去灵验过吗？”
“唔，从来没有。哈哈哈哈！”
“这次说不定会成真的，因为我也有这种预感。”
“那你的预感灵验吗？”
“不，事与愿违对我来说已经是人生的常态了。”
“那完蛋了！我果然又在白日做梦！你怎么说这次能成真呢？”
“不是有个词叫负负得正嘛，两个预感不准的家伙都出现了同样的预感，这说不定就是梦想成真的征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承你的好话了。今天真是快活。我这辈子都没这么快活过。”
“希望有一天，快乐能成为你的人生常态。”
结束最后一波谈话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死灵不需要睡觉，尤其是骷髅，他们甚至不会产生“疲惫”这种感觉，所以他们会主动让那些显然更加辛苦的工友们排在前面，以让他们能够早点睡觉。
至于妮娜，她在大学的三年多里早就习惯了熬夜这件事，她脸上常年挥之不去的黑眼圈已经成了她勤奋努力的徽章。深夜谈话这种只需要安静聆听而无需动脑的活动对她来说已经是很好的休息了。
只不过这些工人们总是喜欢用非常轻松诙谐的口吻说一些十分沉重的话。
看着今夜招待的最后一位骷髅的身影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妮娜起身去关了公共休息区的照明，只留下一簇幽暗的小夜灯，然后回到两用沙发上，身子一歪就陷在里面呼呼大睡起来。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身上不知被谁盖了一床毯子——还是她在罗德里斯公寓用的那一床。
第054章 第54章
眼下时间还早。
二楼完全没有动静。并非因为那些借宿者还处于沉睡之中， 而是他们早就已经起床干活去了。
妮娜简单地洗漱了一番，准备清点一下食品和各类用品的库存，然后回王都进货。
尽管买的都是些便宜可靠的东西，但几日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差不多该到收回成本的时候了， 然而计划中的那个人还没找上门来， 这难免让她产生焦虑。好在运营社交账号的收入还够维持一阵子。
就在这时候， 矿区2005的大门被敲响了。
“是斯特尔小姐吧？我叫亚历山大·庇李希。”站在门外那个打扮得像个业务员似的男人从皮夹里抽出一张名片，递到业主跟前， “我负责二号矿区北面那片矿场的全权管理。”
妮娜暗自松了一口气，装作不以为意地接过名片， “我是妮娜·斯特尔， 休息处的主理人， 我想庇李希先生一定是来和我洽谈有关工人福利事宜的吧？”
“工人福利”这个说法让亚历山大很不习惯， 不过他还是理解了这个词的意思， 并且认为这与他想要谈论的主题基本一致， 于是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他被请进了休息处里一间用金属铭牌印着“会谈室”的房间。房间只有五平米那么大，还被一张桌子占去了很多空间，桌子上摆着一壶茶， 看上去不是新鲜的， 但这里的主人毫不介意地为他和自己各倒了一杯。
亚历山大将茶杯搁置一旁：“听说最近安卡亚的工人经常拜访这里。”
“他们非常乐于利用这里的设施。”
“这么说来……我们的工人也能享受到这里的，我是说， 呃——福利？”
“当然，我很欢迎。看到那些终日操劳的工人们能打起精神，实在是一件鼓舞人心的事， 你说是不是？”
“当然。”亚历山大此言绝非无心之语， 他想到若是自己工地上的魔物们能打起一百二十分的劲儿来干活，那反超安卡亚在本地的业绩也就不是异想天开的事， “所以我想与您谈一份生意。”
“洗耳恭听。”
亚历山大立刻从公文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合同草拟件，“是这样的，我想出钱租赁休息处的使用权。”
“这没问题，毕竟这里的各项耗材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虽然是免费项目，我很愿意接受客户在资金上的援助。”
“这不是援助，不是捐款，我在向您购买一份具有排外性的使用权。”亚历山大用手指出了合同条款中的一项重要内容，“如果您答应合作，就要终止对安卡亚工地的开放。”
女大学生安静了片刻，低下眼睛注视着紧紧压在纸张的那根手指——至少亚历山大相信她看的是自己的指尖，但他不知道她在犹豫什么。
他可是出了钱的，总不能再放任那些“免费用户”进来，不然他这钱花的就没意思了。
“你想——”女大学生开口了，“我并没有阻止过爱德维希工地对休息处的使用，只是你从未允许你的工人过来。我已经开业好几天了，和安卡亚的工人们建立了感情，突然将他们拦在门外，这不太好吧……”
“您哪用得着考虑魔物们是怎么想的。”
“我就是一个非常介意别人眼光的人，即使那个‘别人’是魔族。”
“这么说您是打算拒绝这份‘资金援助’吗？您是在校大学生，正在参加创业比赛，如果不能拿到相应的名次，不仅会在不久的将来成为无业游民，就连好不容易为之操心四年的毕业证也会打了水漂。您怎么敢拒绝这样一份——相当不错的营收？”
“你调查得还挺仔细。”女大学生挑了一下眉毛，“但我想你的境遇比我窘迫多了。我对赫尔马岱的项目有自己的规划，盈利也不急于一时。现在就业环境不佳，但我终究是恩斯法内的应届生。”
“——而你就不一样了，亚历山大·庇李希先生。”
亚历山大怔住了，他没想到对方竟拿捏着他的死穴——她知道他是爱德维希的弃子。
他们的博弈发生在碰面之前，而他的底牌比她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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