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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爱德维希签了一个月的合同。如果提前违约的话，我要支付一大笔违约金。”她说，“安德烈先生，可不要说什么替我支付违约金的话，相信我，租金和违约金加在一起之后，你就赚不了多少了。”
安德烈听到这话，非但没有大失所望，反而眼睛一亮：“不要紧，请开一个价吧！”
第056章 第56章
很显然， “赚不了多少”的意思是还有赚钱的空间。
安德烈原本都已经做好用自己的钱先往里面贴一点的打算了。
虽然不知道原理，但是他已经亲眼见识过这座其貌不扬的设施的神奇作用。
那可是成倍提高的生产效率——他本想趁着这波东风成为南北竞赛的赢家，这番业绩足够保证他能在安卡亚安然待到退休，为此， 就算要承担暂时的亏损也是可以接受的。
现在他得知自己不仅不用倒贴， 甚至还能盈利， 自然是喜出望外。
妮娜露出了一个亲切的笑容——在安德烈看来，那个笑容尽管有点可恶， 但总体来说还是亲切的。
“让我们坐下来谈一下详细内容。”
……
三百年过去了，可我仍然无法忘记当时发生的一切。我曾经发誓要弥补和偿还。
我现在正在经受的， 或许就是一种名为报应的玄理。但我更希望能给那个蒙受苦难的族群一些更加有益的补偿，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白白受苦。
二十多年前的那次尝试是一次无与伦比的大冒险。很难说在迎接一个生命和送走一个生命两件事中， 哪一种所要背负的责任更加重大， 但其实这两件事我都做过， 可惜都做得不好。
——《勇者笔记·第四卷（未发表）》
……
妮娜近一个月几乎都是在公共休息区的沙发上过的夜。
先后收到来自爱德维希和安卡亚公司的两笔打款， 让她的户头立刻变得宽裕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良心受罪，她最近几天睡得并不安稳。
此时正是半梦半醒之间， 距离陷入暌违多时的深度睡眠似乎只差临门一脚， 但是周边出现的一阵动静让那只已经跨出去的脚又缩了回来。
那动静很轻悄，几乎称不上“动静”， 但是带着细微的气流，让妮娜的鼻尖再次发痒。
她醒了过来，在夜灯的微光中看到了那条黑乎乎的、突然僵硬的影子。
“古斯塔夫， 是你吗？”她最近才发现自己的夜视能力相当不错， 几乎不需要适应光线的时间，她就认出了影子的主人。
吸血蝙蝠迟疑了一会儿， 慢慢地靠近沙发，匍匐在地毯上面：“陛下……”
“谢谢你之前帮我把毛毯带来。现在虽然是热天，但是赫尔马岱的夜晚总是很凉。”妮娜没有急着去纠正他的称呼方式。
他虽然是位过于年轻的新魔族，但种族认同感对他来说一定意义重大，否则他在五年前就不会参加什么少年反抗军了。
更何况现在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她看到古斯塔夫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于是解释道：“乌鸦经常会来这里帮我送货，她嗅到毯子上有你的味道。”
“我看过您给我的留言了。”古斯塔夫说，“非常……非常感谢您的体谅。”他的声音和耳朵一如既往地喜欢发抖。“我知道这听起来像借口……但我、但我当时的确迫不得已。”
“唔，吸血之王的命令对你来说不容违抗。就算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比如刺杀魔王，只要那位贵族向你下令，你也得上。”妮娜在沙发上调整了一下姿势。
古斯塔夫颤抖得愈发厉害：“不……不……”
妮娜这会儿终于清醒了一些，并立即意识到自己打了一个不当的比方——多少有些讥讽的感觉，但她可以发誓，她没有那个意思，那只是一个单纯的比方。
她没有就此表示歉意，而是换了一个问题：“你特意来赫尔马岱找我，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吧？”
如果他不是个小傻子的话，总会选择用传送阵往来于工业区和王都之间的。而对他这种背景复杂的住民来说，穿越那个传送阵往往需要比别人更多的勇气和决心。要是还没有做好准备、下定决心，他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陛下……”古斯塔夫用针尖一样细小的声音说道，“我请求您……我恳请您对我下令，让我、让我能够抛弃那段记忆。您的话……一定、一定……”
连记忆这种意志之外的东西都能操控吗？
妮娜若有所思地盯着那对毛茸茸的耳朵。魔王的权力，也许比她所能想到的还要可怕很多。
对古斯塔夫来说，如果没有经历那件事的话，他一定会活得更加轻松吧？他才十七岁——对血族这个长寿种族来说，十七岁和婴幼儿阶段可以划上等号，没有必要让他在生命的伊始就背负上如此沉重的罪孽包袱。
忘记，然后从十七岁开始迎接新的人生。也没有什么不好。
想到这里，妮娜便要应允他的请求。
“我拒绝。”
开口的时候，却说出了这样的话。
古斯塔夫像是被人刺了一剑似的，身体猛地在地上蜷作一团，看上去比刚才小了一圈。
他不敢抬头，也不敢问为什么，光是像这样臣服在魔王面前，几乎就耗尽了他的勇气。
妮娜意识到空气有些过分紧张了，她将握成拳头的右手放到唇边，轻轻咳嗽几声：“咳……我、我没有恶意。”
古斯塔夫艰难地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丝声音：“我明白。”
“你才十七岁，五年的时间是你将近三分之一的人生，至少对现在的你来说，它不是应该被舍弃的东西。你已经无论如何都无法回到过去了。但是……后面有让你不敢回头的东西，也许你才会往前看吧。”
妮娜小心翼翼地挪下沙发，将古斯塔夫从地上抱了起来。这个小生物在最初表现出了一丝抗拒，并伴随着一阵轻微的挣扎。
蝙蝠的体温实在不低。除此之外，和真正的蝙蝠不同的是，身为魔物的吸血蝙蝠长着一双纤细的、既能倒挂，但也足以支撑其直立行走的腿。相比兽人，他们身上的人类特征似乎更加少一点，这让古斯塔夫看起来实在像一只长着翅膀的小狗。
妮娜把他抱到窗边，指了指上方：“你看，那里有一片广阔无垠的夜空。”
古斯塔夫伸出那双带着膜翼的手臂，挣脱了身后的那个怀抱，将自己挂在窗台上，仰着脑袋去看那几颗零落的星子，试图分散注意力。
就在他找到了一颗颜色看起来有些特殊的星辰，并想要自己辨认它的形状时，一只微凉的手落在他的右肩。
接着，他听到一个柔和但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血族的古斯塔夫，我赦免你。”
“——请带着那些死去同伴的光荣与梦想，努力活下去吧。”
*
轻松的日子还没过上几天，亚历山大就跌入了新的地狱。
作为辖区中有一片星屑矿产的矿场负责人，亚历山大·庇李希认为自己至少比普通人更了解这种资源的价值。
随着魔法开发程度的不断深化，今后社会上各个产业对星屑的需求只会增加不会减少。
他在被任命为这片矿场的负责人时，魔法技术的发展还处于起步阶段，但他已经预见到其今后的发展，因此在市场上出现星屑交易之后，他就立刻参与其中，几年时间就以一点微小的成本赚到了六位数的收益。
到了近一两年，魔法市场和魔法生产的发展无不呈现蒸蒸日上的态势，他更加相信星屑的价格还会迎来一波翻涨，于是在今年年初的时候把大部分家当都押进了星屑市场，等待某一天的一夜暴富。
他万万没想到，暴富没等到，反而等到了星屑行情暴跌。他囤积的那批星屑在这不到半年的时间里价格已经缩水了一半，而且还有继续缓慢缩水的趋势。
这事是如何发生的，他百思不得其解。
某个矿业公司发现了聚集度极优的大型星屑矿？学术界研发出了不需要靠星屑供能的新魔法？还是说他们找到了效率更高的供能方式？
他在网上搜索了很多讯息，发现了一两个月前就有相关领域的权威专家在唱衰星屑，理由也无非是他想到的那些，他后知后觉地翻阅了有关的学术期刊，竟真的在上面看到了这方面的研究成果……
“完蛋了……”
亚历山大瘫软在办公椅上。只过了几秒钟，他又一个鲤鱼打挺坐直起来，飞快地打开电脑，登录交易网站，登记了一个近期最好的价格，把手里的存货一股脑挂了上去。
他相信以自己对这种矿物的了解，这已经是他能作出的最好选择。总不能等到价格真的到了谷底再卖，又或者说让自己被套在里面，那样他的资产最后就不是缩水一半的问题了。
而他所谓的对星屑的了解，即它们虽然是迄今为止最好的魔力源流，但只要出现能够替代的物质或是优化的技术，它们的地位也会立刻不保。
而他在年初时之所以敢将那么多资产投入星屑交易，就是因为他相信短时间内，替代物质和优化技术都不会出现。
“部长，那个大学生违约了，她不再对我们开放休息处了。”一名部下在这个恰到好处的时间点走进了亚历山大的办公室。
第057章 第57章
“我们的人打算去午休的时候， 发现休息处的大门消失了，而安卡亚那边的人似乎能从另一个门进去。”
听到部下的话，亚历山大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我要找她理论去。我要找她的学校告状。我要找一个律师。”
“她已经把违约金交给了我。”部下递出了一只信封，“安卡亚一定出了不少租金， 他们一定也不好受， 只是想和我们斗一口气。”
亚历山大肺里的“一口气”差点没能提上来， 他强撑着冷笑了一声：“一个毫无信誉可言的家伙，爱德维希怎么敢跟她做生意的！他们最后也一定没有好果子吃！！”
他的电脑里还存着关于接下去如何形成对爱德维希的绝对优势， 并将其彻底赶出二号矿区的工作计划，预备到下次汇报工作的时候就呈递给总部——而这一切眼看着也要同他靠星屑交易赚大钱的计划一样打水漂了！
他心里其实也清楚， 为什么爱德维希敢冒着被违约的风险和那个妮娜·斯特尔谈生意， 实在是因为……南北竞赛长期以来的微妙和谐已经被打破了！
现在， 谁能得到休息处的使用权， 谁就能赢得这场竞争！
妮娜·斯特尔知道这一点。主动权在她手上。更何况她还按照合同的金额赔付了违约金——从法律的角度来说她的行为也无可指摘。
亚历山大开始回想自从矿区2005变成工人休息处后发生的一切。
“从明天起， 推迟早上的开工时间， 下工时间暂时保持不变。中午确保一个小时的休息，确保午餐的供应——钱先用收回来的违约金垫上，我后续会向总部申请正式的午餐费用……今天的食物已经来不及去采购了， 这样， 你去问问斯特尔愿不愿意出售一些给我们，这应该不影响她和安卡亚的合同履行。”
冷静下来想想， 这其中的道理明明就很简单，工人们之所以提升了工作效率，是因为得到了良好的休息。
只是他过去完全没有把那些工人当成工人看， 也从没想到良好的休息对魔族工人的工作效率提升能起到如此显著的作用。
而良好的休息， 本来就不是什么工人休息处限定供应的东西，只要他愿意， 他工地上的工人们就能得到那种“相对良好的休息”。
既然一夜暴富的梦想已经破碎，亚历山大就只能指望着手里的这份工作能确保他在退休之后不会流落街头。
部下很快就去执行他交代的任务了。
亚历山大再次坐了下来，打开电脑。屏幕上显示的还是交易网站的页面，他的账号已经空仓了，他的心也顿时觉得空空荡荡的。
他打开那份尚未提交的工作计划，决定进行大刀阔斧的改动，他希望借用自己的经历，来说服公司总部能够批一部分资金让他实施“工人休息方案”。
“您有一封新邮件。”
“亚历山大·庇李希先生
由于星屑价格的大幅变动，公司最近陷入经营困难，需要削减员工数量以降低运营成本，考虑到您近几年工作绩效一直处于落后水平，经公司高层的慎重考量及人事部门评估，您将被归入‘人事优化’队伍，之后将有专门的人事部门成员与您对接相关事宜。”
亚历山大松开了鼠标，愣愣地看着屏幕上的一行行文字，那上面每一个字他都认识，但连接在一起却好像变成了无法解读的密语。
人事部门的家伙在说什么呢。
被派去执行任务的部下去而复返：“对了，部长，那个大学生现在就在办公楼下面，她说想和你见面谈谈。”
看看她还有什么把戏。
亚历山大明白自己即将，或者说已经一无所有了。在这种情况下，他反而变得比过去的任何一个时刻都要冷静，他的潜意识似乎明白，如果说现在还会出现什么转机的话，那这个转机八成来自妮娜·斯特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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