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程今洲点头:“那我回头也努力多拿拿奖金,争取你家中药馆开业时能入点资金当个股东,占点你家便宜。”
时邬当然知道他那是什么意思,哪来的便宜给他占,但她想的也挺多的,“那到时候分手了怎么办?会很尴尬吧。”
“......”
程今洲低下眼打量她,“你一百万还没到手呢,就想着甩我了?”
时邬更诚恳:“不会的,我看了那八卦了,你家还有别墅呢,还是你更有钱一点。”
“...... ”
夜风吹拂树影婆娑,街道半明半暗,茶水区的两个小孩从西边一路抢着滑板车跑过来,程今洲目光扫了眼,又不紧不慢地收回,等到三人回来的时候,手里边已经拎了满满两大包,李夏妮又跟着买了杯炒冰,顺便着还不忘时邬的给她捎了根烤肠,一路往这走着,一路跟蒋炽低着头皱着眉不知道在说什么,跟两袋子零食分赃不均似的。
听着两小孩踩着滑板车一会上一会下的滑轮轱辘声,身后大排档吆五喝六的动静隐约传着,时邬正准备从栏杆上起身,过去找他们,身旁的人先动了动。
程今洲还是侧肩半低着头的,抬手忽地在她头顶揉了一把,勾着唇说:“辛苦了,状元。”
第71章 071
几人一道回到行朝巷的时候, 蝉鸣声还一声接一声地响在树丫间,院子里的灯开着,时清岁在客厅还没睡, 见时邬回来后, 照常问了句:“在外面吃过了?”
时邬点头。她觉得自己身上的酒气还没散, 但时清岁也不说她什么,给她温了杯牛奶解酒, 才问了句头晕不晕。
“没醉。”时邬接过牛奶说:“就跟华子李夏妮喝了两杯。”
时清岁笑着点头:“嗯, 那他们回去了?”
“没。”时邬:“在程今洲那了, 准备明天一早一块去爬寺庙,然后查分。”
时清岁了解地问:“那你等会也过去?”
时邬点头。
时清岁微眯下眼摘了眼镜,收纳进眼镜盒里,轻声问起:“小洲是不是要走了?”
时邬:“嗯, 他七月底有比赛。”
客厅的灯不算明亮, 老式吊灯, 昏昏黄黄,看着时清岁转身拿东西的身影, 时邬握着牛奶杯开口:“姐, 我们搬去北京吧。”
时清岁闻声转身看着她, 似有诧异。
时邬只觉心脏跳动得有些快,也紧张:“我考了第一,省第一, 七百零六分。”
“以后应该就留在大学那边工作,不回来了。”
......
“不是, 你说什么?”卫格桦一下子酒都给惊醒了:“高考排名省第一???”
李夏妮蹲在那, 手里边半杯炒冰都要吓掉了:“卧槽好牛逼!”
“是啊是啊。”蒋炽:“牛逼吧,长脸吧, 你说她算不算也是我们老蒋、啊不,老程家的人,我妈姓程。”
卫格桦一皱眉:“时邬跟你有什么关系?”
蒋炽:“是我哥女朋友啊。”
程今洲那会刚好走过来:“我妈说我以后入赘也行。”
蒋炽:“......”
“不是,阿姨这么开明?”蒋炽奇了怪了。
程今洲往沙发上一坐,笑:“不知道,反正以前她跟我爸两人吵架时是这么说的。”
蒋炽:“气你爸的吧,毕竟你爸就你一个儿子。”
“不是,她真拉过我去派出所改姓,改成她的,就是那回没经验,手续没准备齐全,没改成。”
“......”
“你妈真帅啊真帅。”李夏妮蹲在那可怜巴巴地低头看着地板上那半杯炒冰,研究着是直接放弃好还是把上头没沾到地面的再抢救一下。
卫格桦:“要说你妈妈,不然像骂人。”
李夏妮:“没事,以后骂人可以以‘你爹’为中心。”
“.......”
-
时邬过来的时候,客厅已经散了,就只剩下七零八碎的几个零食袋子和蒋炽卫格桦,卫格桦脸埋在靠枕里已经睡过去了,她望了眼沙发上的两人,顺口问道:“李夏妮呢?“”
“楼上了。”蒋炽回。
“哦。”时邬视线扫了圈,又问:“那程今洲呢?”
“卧室。”蒋炽歪在沙发上顺着回头看一眼,思考着:“收拾东西呢吧。”
时邬推门进去的时候,程今洲正坐在书桌前,也没在收拾,要么就是已经结束一阶段了,只坐在那手肘搭在书桌沿低着脖颈,听见开门的动静,偏头看一眼。
“跟清岁姐说完了?”程今洲问她。
时邬顺手将门再关上:“嗯。”
根据距离门的斜线,床是道三十度的夹角,而书桌是七十度的夹角,于是就近原则地,时邬习惯没什么事干时一进门就往他床上躺,直到拽了个小毯子过来,才想起来地说:“我洗过澡过来的,新换的衣服。”
冷气开着,头发不吹时清岁也不让她出门,床大,时邬躺也懒得躺好,随便找了一边,伸手够着枕头往自己脖子底下塞,说着:“你三十号走是不是,我看看票,行的话跟你一块过去。”
程今洲撩起眼看她:“三十号就走了?”
时邬“嗯”一声。
她们家情况特殊,所以时清岁这两年也经常怕她出什么事,夜里十点十一点听不到她放学回来的动静就睡不安,出远门一个人不放心,只是最大限度内的,克服自己心里那关的试着放养,所以有时候不管那条件听起来多离谱,只要理由多条“这样你姐应该能放心点”,时邬就觉得行吧。
“你那是不是不方便?”时邬:“我先住几天酒店也行。”
毕竟一开始出来这想法时,也没想要赖在程今洲那。
“不是。”程今洲笑笑说:“是我妈这段时间不在北京,那边房子还在开荒阶段呢,原本想着先过去几天找人收拾的,你三十号去的话,那先住朝阳那边?”
时邬点头,侧躺在那看他,说话声结束后万籁俱静,只余下冷气静音似的吹,可能确实那三杯白酒有些叫人冲动,她就那样静静看了他几分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忽地就轻声问了:“程今洲,你为什么会退队啊,为什么,突然回来了。”
.......
沉默片刻。
“队内霸凌。”程今洲嗓音平常。
可能是答案和她翻遍所有网页上关于他的信息都不一样,于是几乎是听到的一瞬间,时邬就坐了起来,愣愣地看着他。
他朝她扯下唇:“不是我,是我好朋友,已经去世了,自杀。”
即使是回到黎江的日子里,程今洲也偶尔会想,要是孙小旋知道自己以后遇上这些,还会不会选择这条道路。
“他跟我是同一年进俱乐部的,四川人,那边体校推荐过来的,跟俱乐部签约后就来了北京。”程今洲说着,“那会我俩年龄差不多,又都是挺闹腾的性格,教练罚也一块罚,一来二去就成了队里关系最好的朋友。”
十四岁,他们都觉得自己前途光明。
这也是程今洲为什么没主动和时邬提起过的原因,旁人可能真的很难想象,这一行里面的一些水深乱象,过了二十岁已经难以突破天赋上平庸的前辈老人,眼看着一年年进来,比他们年轻、比他们有天赋、甚至心态上都比他们无所畏惧不知道多少倍的年轻人,会滋生出多少晦暗的心理。
程今洲第一次抽烟是被他们带着的,训练完的更衣室里,问他要不要试试,很难说那会有没有点刻意带坏的意图,程今洲看了眼,就顺手拿了根。
其实他那会没什么想法,可能就是出于一点好奇,抽完一根就走了,他在队里也不太爱和旁人交流,除去孙小旋,另外几个经常一起训练的同期,程今洲对其他人说几句话全看心情,直到后面某一天,孙小旋和他说,“我很羡慕你不管做什么,能不能拿冠军,好像都很有底气”。
十五岁,他们开始被一些常来看比赛的粉丝称为双子星。
不管是市内的,还是国内的,甚至亚洲日韩那边,只要有机会,他们都会一起参加,程今洲拿银牌的时候,金牌是孙小旋的,孙小旋拿银牌的时候,金牌也往往都是程今洲摘走的。
也常常在比赛过后,聊些对射箭的想法。
孙小旋:“好像韩国队很厉害,大赛上的奖几乎都被他们摘了。”
程今洲也只是点头:“嗯,他们练这项目很多年了,的确更有经验些,不然也不能把我们带他们那边集训。”
那个时候,他们见别人的长处,看自己的短处,胜而不骄败而不馁。
孙小旋笑着叹气:“这路好像没想的好走。”
程今洲就勾唇哼笑声:“难不成,是因为它好走,我们才选的它?”
的确是年少轻狂。
而也是那一年,程今洲第一次看到,那几个前辈把孙小旋喊到跟前,不知道在说什么,他那会拎着训练包刚好从更衣室里出来撞上,于是就在那等了会,可能也是看到有其他人来了,没说几句就把孙小旋放了。
“怎么了?他们找你是什么事。”程今洲问他。
孙小旋面上看不出来什么,和他说:“没,就讲了些比赛注意事项。”
“噢。”程今洲点了点头。
再到后来,有一次半夜起来上卫生间,队里的宿舍当时还是一个楼层一个大卫生间的配备标准,四人一间,程今洲刚好撞见他半夜不睡觉地蹲在水池边刷鞋,一旁的水盆里还泡着几件训练服。
卫生间的灯不算亮,地方又宽敞,夜深人静的时候,做点什么甚至有回声。
程今洲听着洗刷的动静,走过去,看了眼盆里的训练服,皱眉问:“这些谁的啊?”
孙小旋好像没想到会遇上程今洲,听见声的时候也吓了一跳,随后才说:“李前辈他们的。”
没等程今洲问什么,他就自己说了:“他们今天不是去比赛了吗,挺累的,就帮他们洗一下。”
因为孙小旋平时也热心,喜欢帮别人,所以程今洲那会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多想,只继续往卫生间的隔间走,说:“不是有洗衣机?怎么用手洗。”
孙小旋:“刚去的时候还有人在用。”
程今洲:“噢,那你等我上个厕所,等会我拿训练服去一楼看看,这会洗衣机应该没人用了。”
孙小旋就低着眼,还在一下下沉默地刷着训练鞋,好一会才“嗯”了声。
也是到后面,程今洲才知道孙小旋是骗他,不用洗衣机不是因为有人用,是因为他们就让他手洗。从十五岁,到十七,差不多三年的时间,孙小旋几乎每晚都要做这些,甚至还有出入更衣间休息室偶尔从他们身边路过时,重重拍到肩上或后背的手掌,不知情的会以为那是前辈对后辈的嘱托期许。
但不是,那是藏在光天白日下赤。裸裸的霸凌。
一样的天才,崭露头角的双子星。
他们不敢惹程今洲,于是盯上了孙小旋。
如果孙小旋自私一点,那一晚就直接告诉程今洲,他应该会直接拎着那几件水淋淋的训练服挨个踹门,但孙小旋没有,他不想给别人带来麻烦,更不想给自己的好朋友惹什么麻烦,也天真地觉得,只要把这些做了,就还能安心训练,好好比赛,只是多干点活而已。
可事情远不止如此,到后面,甚至当时的教练也用上了一种保证自己选手能获奖的“机制”,让孙小旋跟队内选手一道进入决赛,再要求他“保留实力”,用这样的方法来保证其他选手能获得奖牌,尤其是半壶水哐当的那几个少爷玩家。
而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有一场比赛,也被进行了这样的安排。
程今洲这辈子都没法知道,那场比赛,究竟是他原本就能拿金牌,还是因为所谓的“机制”他才拿的金牌,而对孙小旋来说,这场比赛又是什么感觉。
等到所有事情被揭开,除了恶心两个字,甚至让人一时想不到第二个词,程今洲对孙小旋的离世也陷入一种难以调理的情绪,总是失眠,队里的那个人哭着喊着说他是杀孙小旋的“凶手”,他竟然觉得他说得也不算毫无道理,而在孙小旋自杀前,他甚至还在因为觉得他状态下滑,训练不专心而和他有过争执。
“其实你说的那个方法,我也有尝试。”程今洲笑笑说:“刚回来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有时候会去修车厂待着,不管夜里几点睡,几点醒,院子里总有桌打牌夜里住宿的大车司机,闹哄哄的的确好睡些,李锦他们有时候半夜喊人喝酒什么的,玩得也晚。”
没法一个人待,也不敢一个人待,没人能保证自己长时间陷入一种情绪里时还能好好的,不然每天心理咨询室外也不会排这么多人,他是运动员,更知道这个事实。
“你没错。”时邬说着:“错的是他们。”
程今洲笑,“嗯”了声,好似也已经听过许多次这样的话,但错没错好像也没那么值得钻牛角尖的想,人已经不在了,想出来也无济于事。
56/72 首页 上一页 54 55 56 57 58 5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