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如烟淡笑着品茶。
来之前,钟翊沉告诉过她, 这处小园林里面的茶楼是他爸爸买下的,将来打算在这里养老, 现在看来,的确惬意无比。
曲子行至一半, 尾音悠长,缓慢停止。
亭子里的男人已经将乐器换成了古琴,古琴声更为厚重低郁,铮铮沉鸣,每一声都能激起人的万千愁绪。
就连林澈都安静下来,呆呆地望着那把琴和弹琴人。
季如烟没想到他会弹“穿越时空的思念”,这首歌本出自他们中学时守在电视机旁追的动漫,犬夜叉。
季如烟很喜欢这部动漫,高三毕业后还在重温。只是原本和她一起看的人不再是钟翊沉,而是裴之声。
小时候,和邻居小孩们一块围在电视机面前看犬夜叉,总有人在对比戈薇和桔梗哪个更好,犬夜叉更喜欢谁。
有一次他们要划分阵营,戈薇阵营和桔梗阵营,钟翊沉比她先选,他选了戈薇。到季如烟的时候,她却一反常态,很严肃地说,“我觉得她俩都很好,不好的是犹豫不决的犬夜叉。”
一句话,背叛了整个阵营。
她听到有人骂她,但她没再反驳。
那个年代,人们都奉行英雄主义,而被英雄爱护的美人就像没有灵魂的木偶,被人挑挑拣拣。
其实她们是有灵魂的,但人们太爱英雄,所以看不到她们独立发光的时候。
季如烟是个例外,她能透过英雄情怀的雾罩,触摸到美人本真的善与美。
钟翊沉在她说完那句话后,就默默退出了“戈薇阵营”。
这个问题其实无伤大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季如烟也并没有否定他人的选择,她只是有自己的想法。
后来,在她和裴之声重温动漫的时候,她无意问出了这个问题,戈薇和桔梗谁更好,犬夜叉更爱谁。
裴之声嚼着口香糖,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机,听到问题后也只是没怎么过脑子地回答了一句,“这有什么可比性?各有各的好,至于他更爱谁,关我什么事。”
季如烟听后笑着躺到沙发上。
裴之声握住她的脚踝,以免她像上次那样一激动就踢到茶几上,痛得满头大汗。
“小心点。”他说。
少年的掌心滚烫,季如烟有些不适应的抽回脚。
“那如果是你,你更喜欢谁?”季如烟装作不在意地问。
“戈薇和桔梗?”
“对。”
“你应该问一些现实中的人物。”
季如烟一听,立马坐直了身子,“现实中?你有喜欢的人了?”
裴之声看她这如临大敌的样子,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对啊,作为女生,你要不教教我,怎么跟她表白?”
“是谁?”季如烟脑瓜子飞速运转,“前些天给你送情书的超市老板娘的女儿?还是美发店的姐姐?还是那个卖玫瑰的姐姐?”
“你倒是记得挺清楚。”裴之声剥了个橘子,一分为二,多的给季如烟,少的留给自己。
季如烟没接,“你先说是谁,我再告诉你怎么表白。”
“都不是。”裴之声说,“算了你别猜了,你这开不了窍的脑子是猜不出来的。”
季如烟还不死心,却被裴之声戳了一下腰间的痒痒肉。
“啊!”她惊呼一声,趁着嘴张开,裴之声把一瓣橘子塞她嘴里。
“所以你到底喜欢谁啊?”季如烟嚼着橘子,说话口齿不清。
裴之声正要说什么,这个插曲被敲门声给打断了。
钟翊沉抱着一把古琴来了她家,他先跟开门的裴之声打了招呼,后者点点头,没说话。
“如烟,打扰了。”钟翊沉腼腆地笑,“我家现在练不了琴,只能来你这了。”
“没事,你尽管练。”季如烟指着电视机说,“正好我们在看动漫,你练琴还能给动漫伴奏。”
“你们在看犬夜叉,好巧,你怎么知道我最近在练‘穿越时空的思念’?”
“看你在空间里发了动态。”季如烟说,“你随便找地方练吧,不用顾及我们。”
“好。”
钟翊沉对曲谱还不太熟,前几遍弹下来都磕磕巴巴的,季如烟边看电视边鼓励他,“很好听的,我觉得你完全有实力去给电视剧配乐。”
她夸起人来,眼睛都不带眨的。
钟翊沉对她的鼓励向来很受用。
倒是裴之声,动漫看不进去就算了,耳边一会儿是琴声,一会儿是季如烟对别的男生的夸奖声,终于,他倏地起身,怀里的抱枕掉在地上。
“我去做晚饭了。”
季如烟一看墙上的钟表,“现在才三点半,做什么晚饭?”
“我饿了不行?”裴之声心烦意乱地把自己关进了厨房。
钟翊沉停止弹奏,有些内疚地问季如烟,“我是不是太吵了?”
季如烟安抚道,“不是你的问题,他确实很容易饿。”
“好。”
钟翊沉继续抚琴,随即而来的是厨房砰砰砰的剁肉声,听得人心惊胆颤。
季如烟关掉电视,对钟翊沉说,“你练你的,我去厨房看看。”
这一看,就没再出来。
钟翊沉只听见厨房里嘻嘻哈哈的吵闹声,混着水龙头的流水声和切菜声。他的指法越来越乱,直到铮的一声,琴弦断了,他的手指被割伤,鲜血淋漓。
他忍痛敲了敲厨房的门,问有没有创可贴。
裴之声扫了眼他的伤口说,“你伤挺深,估计得去医院缝一下。”
季如烟放下正在冲洗的蔬菜,擦擦手凑上来,“天啊,怎么伤成这样?”
“琴弦断了,可能我太用力了。”钟翊沉笑容依然温柔。
“我陪你去医院吧。”季如烟说。
裴之声却冷不丁来了句,“你以后别弹着这曲子了。”
“为什么?”
“弦断了,寓意不好。”
“是吗?”钟翊沉笑道,“可我不信这些。断的是弦,不是我的手指,我总有办法弹下去。”
……
时隔九年,他再次在她的面前,弹奏了“穿越时空的思念”。
这一次,没有卡壳,没有断弦,没有那个碍眼的男人。
可是为什么,偏偏在最后一个音落下的那瞬间,她要去接那个该死的电话。
笑意在齿间被咬碎。
林澈见钟翊沉弹完后没说话,眼神一直追随着季如烟的方向,便打了个圆场,“如烟的老板是这样的,总爱在她下班后布置一些有的没的工作。”
李鹤跟李燃同时打了个喷嚏。
季如烟隔得远,他们听不到她具体在说什么,但从她接完电话后皱起的眉头可以看出来,不是什么好事。
“如烟,是有工作要做吗?”钟翊沉贴心问道,“有要紧事的话,可以先处理的。”
“不是什么要紧事。”季如烟看向林澈,“你前些天说想去旅行,我恐怕暂时陪不了你了。”
“你那年假还不休呢?”
“过两天要出差,暂时休不了,你等我出差回来,我找时间陪你去。”
“没问题,多大点事。”林澈喝了口茶,“你去哪出差啊?”
“港城。”
噗。
林澈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钟翊沉悄悄攥紧了衣衫。
“那不是姓裴的狗东西的老巢嘛。”林澈愤愤道,“谁让你去的?你们领导?”
季如烟神色自若,“就是那个姓裴的狗东西。”
“……”
打完电话,裴之声从办公椅起身。
“怎么样?”裴关禾一副关怀备至的模样,“她同意没?”
“跟你说的一样,她要问领导。”
“对吧,还好我提前让你跟她领导联系了。”裴关禾得意洋洋地翘起二郎腿。
“像她这种有志向的女人,不可能不为你提出的条件心动。”裴关禾说。
毛戈丹里沙漠一直走在国内治沙领域的前沿,所以很多试点项目都会在那边开展,但我国沙漠化严重地区远远不止毛戈丹里,所以裴关禾提议让裴之声提高项目预算,并且以公益形式拓展到其他治沙区域。
条件就是,季如烟需要到港城进行理论指导。
其实她大可不必跑这一趟,线上交流就行了,但裴关禾很懂女人的思维,她让裴之声加码——拿出他正在筹备进行的保密项目。
他只对项目做了个大概介绍,没有泄露机密内容,显然,季如烟的兴趣被勾起来了。
在得知领导同意她去港城后,她自己也没了推脱的理由,但她提出一个要求。
“什么?!”裴关禾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不见面?!”
“对。”裴之声的语气又冷又颓,“她说,唯一的要求是我们不能见面。”
“声仔。”裴关禾语重心长地拍拍他的肩膀,“你确实伤人家太深。”
“……所以,这真的不是多此一举吗。”裴之声神色木然。
“别担心。”裴关禾翘起唇角,“先把我未来弟妹拐过来再说。”
第27章 抵港
港城往年的十月下旬, 天气已趋于稳定,舒适宜人。但今年却受热带气旋影响,连续几天大风、强降雨, 导致多个航班停飞。
季如烟的航班也受了影响,原定周五晚上抵达, 周末还能在港城休整两天, 结果现在只能延期到周日。
和她一同前去的还有王山, 公费“旅游”都是其次,按王山的话讲,主要是去顶尖科技公司学学技术。
此时此刻, 两人望着登机口出现警告标志的提醒,无奈对视。
“又晚点了。”王山叉着腰, 脖子上挂着个U型枕,站没站相, “从早上八点给我晚点到下午三点, 这还让不让我们去了。”
“知道这说明什么吗?”季如烟捧着保温杯喝了口温水, “说明此行艰难。”
“我去,这话可不兴说啊。”王山扯了扯她的衣袖,“走吧,过去再歇会儿。”
到了晚上七点,广播终于传来了登机提醒。
季如烟放好行李后在王山旁边坐下,问:“你给高小姐说了我们登机了吗?”
“说了。”
本来高涵是跟季如烟保持联系的,但王山自作主张要承担这份工作, 于是就换成他和高涵对接了。
机票是高涵帮忙订的,但因为季如烟和王山单位性质原因, 坚持不坐头等舱。
从阳城到港城没有直达的飞机,他们还需要到沪城转机, 总共12个小时的飞行时间,抵达时已经是周一清晨。
落地前一小时,舱内很多人都在熟睡,又因为气流颠簸,醒了一大半,空姐从第一排挨着挨着提醒大家打开遮光板。
这次颠簸剧烈,王山拼命捂住胸口,试图平复恐慌的心情。
舱内广播原本还在安抚乘客情绪,突然也没了声。
人在极度恐慌的时候会下意识向自己熟悉的人求助,王山紧紧握住身旁季如烟的胳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让他震惊的是,季如烟淡定地跟尊菩萨似的,安安静静坐在那,看着窗外层层叠叠的白云。
被王山掐红了手臂,她也只是温和地拍拍他的手背,“不会有事的,放心。”
这也是她第一次遇到这么严重的颠簸,头已经无数次撞到椅背上,身子也晃荡不停。
人在生死之际,会呈现两种极端,一是极度恐慌,二是极度冷静,季如烟是后者。
天灾人祸都是避不开的事,恐慌无用。
这次颠簸持续了将近十分钟,舱内哀嚎和呜咽声没有停止住,还有人在嘀嘀咕咕念诵着经文。
飞机渐趋平稳,广播终于响起,空姐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甜美亲和,仿佛刚才的颠簸只是大家在睡梦中经历的一场噩梦。
“人生是一场精彩的旅行,我想,我们都应该珍惜当下。”空姐停顿一秒,继续说道,“现在,请各位看向窗外,我们的飞机正在穿越一场台风过境后的日出。”
暖黄的光线透过狭小的窗户洒进舱内,并不刺眼。
红日从湛蓝天际缓缓升起,浮于云层,天边日光大现,绮丽壮观。
旅客们眼泪还未擦干,劫后余生的盛景却让他们再次落泪。
季如烟坐在靠窗的位置,尽可能贴在椅背上,好让王山以及靠过道的乘客可以拍到日出照。
“太美了。”王山刚才惊叫过度,嗓子还有些沙哑,“经历这么一遭还能看到日出,真的有种阳光总在风雨后的感觉。”
坐他旁边的是位穿着藏传佛教红袍的僧人,听完他的话后,双手合十念了句藏语。
“大师,您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王山向来好奇心重。
“缘起性空。”僧人的汉语出奇标准,发音圆润,“那位女施主想必是修了心的。”
王山听出来他在说季如烟,看来刚才那阵功夫,他忙着喊叫,大师忙着打量季如烟。
“如果连生死都不惧,这世间便没有什么事能困住她了。”
这话表面是说给王山听的,但季如烟知道,他是在提醒自己。
后半程,王山一直在跟僧人探讨佛法问题,虽然他不怎么理解出家人的思维,但他很能捧场,无论僧人说什么,他都点头,“原来如此”。
经历了严重颠簸后,大家都心有余悸。直到飞机轰隆隆落地那刻,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高涵提前给王山发了消息,他们公司周一有例行会议,她走不开,叫了两个实习生来接机,一男一女,都穿着灰色外套,举了个带着裴氏科技logo的小牌子。
王山听说是“小牌子”便放下心来。
结果俩人推着行李刚走出去,就看了一个极其显眼,红底白字的长横幅——“热烈欢迎阳城环境局季如烟、王山莅临港城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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