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都说成这样了,季如烟应该不至于对裴之声感兴趣吧?又能拯救一个误把裴之声看上眼的女性,高涵心满意足。
季如烟被她这番话说得一愣一愣的,裴之声现在混得这么招人恨了吗?
以前……他也不这样啊。
一行人先下榻酒店,整理好行装,才跟着季如烟去单位。
李燃他们历经十几个小时的长途跋涉总算是回到阳城,季如烟提前给他们打了预防针,李燃知道科技公司总裁亲自前来,本来都筋疲力尽了,咬咬牙又从行军床爬起来。
昨晚在车上凑合睡的,差点没把他这35岁常年不怎么运动的老骨头睡散架,这会儿起床,全身到处都在响,王山在旁边听着直笑。
“我说老大,你要不就让如烟把今天应付过去得了,你休息休息,明天再应酬。”王山嚼着根香蕉,神色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年轻就是好,明明一起熬的夜,王山却还能保持面色红润。
“我听说那裴总不是个好对付的料,你要是有良心,就跟我一块儿去搜罗点中华什么的,招待一下人家。”
他们办公室的人都不抽烟,以前有人来散烟都被拒收了,这会儿倒有些后悔。
“如烟不是带了牦牛干吗?港城那边山高皇帝远的很难吃到这些纯正的草原牦牛肉干。”罗大宝睡眼惺忪,但仍不忘为组织贡献自己的聪明才智,“我认为跟这些资本家打交道,就得朴素。”
半小时后,裴之声坐在这略显拥挤的六人办公室里,看得出来连沙发都是从外面搬进来的,跟两个课桌差不多长度的小茶几上摆满了……水果、小吃、牦牛肉干,正中间放了瓶茅台,还是李燃舔着老脸从隔壁人事部那薅来的。
裴之声腿太长,再往前挪一点就能把茶几踹翻。
他面无表情地收着双腿,季如烟却有点想笑。
“裴总,咱们这很少来您这样的贵客。”李燃替他开了酒,“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裴之声按住他抬起来的手腕,“谈正事,不喝酒。”
“好!就喜欢裴总这样的,王山!”
“在!”
“把我们项目的具体情况给裴总说说。”
“那去隔壁会议室呗,在这耽误时间干什么?”
李燃瞪他一眼。
王山心领神会,弯腰伸出胳膊,“裴总,请移驾会议室。”
裴之声:“……”
临走前,细心的吴以航特意往茶几上瞟了一眼,所有零食中,裴之声只吃了一块小小的牦牛肉干。
开完会,李燃带着裴之声他们去毛丹戈里沙漠最新的治理区域实地考察了一番,李燃跟裴之声都是干实事的人,前期的沟通交流中,李燃已经对裴氏科技最新的智能植树项目有了详细了解,而这次洽谈不过是走个形式,主要是后续签约合作。
回到办公室,高涵拿出拟定好的合同递给李燃,“李部长,您看看合同有没有问题。”
李燃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然后推给旁边的吴以航,检查无误后,才在上面签了字。
晚上,李燃他们要给裴之声办接风宴,季如烟以为没自己什么事了,跟李燃说了声,准备回家。
“她为什么不去?”裴之声淡淡开口。
“如烟还有其他的事情需要处理。”李燃替她解释道。
裴之声看了眼手表,话锋一转,“李部长,可能你对裴氏科技了解还不够多,你们这边的光伏发电集团,也是我们投资的。”
“是,裴总心系西北,我们很感动。”
“所以,别让你的员工这么敷衍我。”
所有人齐齐看向季如烟。
堂堂总裁就这么告了状,季如烟实在百口莫辩,只好硬着头皮道歉,“不好意思裴总,我没有要怠慢你的意思。”
罗大宝跟王山两人一左一右把季如烟夹在中间,声线压到极低。
罗大宝:“你敷衍他了?”
王山:“你惹他干嘛。”
季如烟咬牙切齿:“我什么也没做。”
接风宴办在了阳城最有排面的饭店,这里也是阳城人办婚宴的首选地,几乎每天都有宴席,今天也不例外。他们抵达饭店,门口还摆着一对新人的婚纱照。
罗大宝看到婚纱照那刻,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了下来,然后绕到离婚纱照较远的一侧,季如烟注意到他的变化,又不好直接问他,只好用眼神询问旁边的王山。
王山等到罗大宝走远后,才低声告诉季如烟,婚纱照上面的女士是罗大宝的初恋。
季如烟心里五味杂陈。和团队共事五年,大家的感情状况她多多少少都听说过,但罗大宝鲜少主动谈起自己的前任,只有在游戏输了的时候才会被迫吐真言。他平日里给大家的印象是实诚憨厚,以及容易犯懒,这五年确实没听说过他恋爱的事。
原来不是没谈恋爱,而是分手后再没爱上别人。
服务员把他们带到了定好的包间,裴之声瞟了眼包厢名字,脸色更冷了。
“他看上去又不乐意了。”王山悄悄说。
季如烟一看,“樱花厅”三个大字杵在门上,下意识说了句,“因为他最讨厌樱花。”
“那怪不得,老大一不小心又踩雷了。”王山点点头,忽然提高音量,“我去,你咋知道他讨厌樱花?”
季如烟狠狠掐了王山的胳膊一把,“小点声。”
裴之声在包厢主位落座,应该没听到他们的对话。季如烟在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暗暗松了口气。罗大宝拍了拍季如烟肩膀,“你坐里面的位置,这边会上菜。”
“没事的宝哥。”她可不想离裴之声太近。
季如烟开车来的,本来不打算喝酒,但全场就她一人喝豆奶也不像话,就在她准备倒上红酒的时候,王山把她杯子换走了,“你那点酒量就算了吧,顺便省点叫代驾的费用。”
李燃把红酒和白酒都转到裴之声面前,问道:“裴总想喝什么?”
裴之声的视线落在对面,季如烟杯子旁边的那瓶豆奶上,“豆奶。”
李燃愣住。
旁边的高涵知道总裁又犯病了,她微笑着让服务员再去拿一瓶豆奶。
于是一桌人起身碰杯的时候,唯二的两杯豆奶格外显眼。
“希望我们可以和裴氏科技有一次愉快的合作,维护生态是我们的使命!”李燃激昂发言。
裴之声的手指摩挲着杯身,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季如烟,嗓音依旧冷清,眼睛却微微弯了起来,“合作愉快。”
觥筹交错,宴席热闹,只是不知道这话,又是说给谁听的。
李燃不是傻子,他当然看得出来裴之声那不加掩饰的目光,但他不明白裴之声对季如烟到底存了个什么心思,俩人见面才几个小时,豪门公子哥都是见一个爱一个吗?这也太不靠谱了。
这顿饭吃到最后,真正醉了的人只有罗大宝,他拼命灌酒,拦都拦不住。
王山跟吴以航搀扶着他下楼,结果好巧不巧,正好遇上婚礼彩排。
罗大宝都醉成这样了,在听到初恋念誓词的声音时,还是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一墙之隔,大厅里面,曾经最爱的女人和她的丈夫宣读“共度余生”的誓言,外面是醉酒后痛哭流涕的失意者。
季如烟递上整包纸巾也抹不尽他的泪水。
罗大宝勉勉强强从嗓子眼挤出一句完整的话,一遍一遍重复着。
-为什么娶她的人不是我。
季如烟和王山他们都蹲在他身边安抚他。
男人大步走来,忽然拎起罗大宝的领口,把他推到墙上,裴之声脱下了西装外套,只穿着衬衫,或许嫌热,扣子解开了两颗,或许动作幅度太大,衬衫有些褶皱,白天还一板一眼的男人,此时看着倒随性了许多。
“看着喜欢的女人结婚了你知道哭了?早他吗干嘛去了。”
众人惊愕。
这是堂堂裴家公子哥、裴氏总裁说出来的话?
酒精壮了罗大宝的胆,他奋力推开面前的男人,回击道:“你以为我没努力吗?努力要是有用,现在在里面的就该是我和她!”
裴之声垂下眸光,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忽而,他笑了,笑得温柔儒雅,极尽风流,声音像是一片缓缓坠落的羽毛,很轻很轻,
“那就抢啊。”他说。
第03章 下风
-那就抢啊。
季如烟脑子轰得炸开。
思绪被拉扯着回到了18岁生日的风沙夜。
季如烟几乎没过过生日,她不知道自己真正的生日是什么时候,福利院把捡到她的那一天作为了她的生日,四月一日,愚人节。像是上天给她开的玩笑。
七岁生日,她被季珩和言笑领走了,她告诉季珩,自己不爱过生日,他们也尊重她,但每一年都会在4月1日这天送她小礼物。
季珩和言笑给了她很多很多爱,于是18岁前夕,言笑问她,愿不愿意办一个成人礼,一家人一起出去吃顿大餐,顺便为她高考加油,季如烟同意了。
18岁是她过的第一个,也是最隆重的生日。
季珩和言笑都是老师,他们家在县城算是小康水平,但因为背负着房贷车贷,所以日子过得不算宽松,平日更是很少在外面吃饭。
那天晚上,言笑还给季如烟准备了生日蛋糕,粉蓝色的蛋糕,上面立着一个天使小女孩。
季如烟笑得很甜,季珩用他从二手市场淘来的便宜相机给母女俩疯狂拍照,只是技术堪忧,留下了半个相册的黑历史。
本来这该是个美好的夜晚,但不巧,出了餐馆,外面就起了风沙。
季珩把外套脱下来罩在季如烟的头上,“小公主过生日可不能太狼狈。”
言笑挽着女儿的胳膊,不由得感叹,“烟烟已经比我高了。”
一家三口在风沙中穿行。
季如烟一摸兜,发现吃饭时取下来的手链没拿,“爸、妈,我手链好像落在饭店了。”
“确认了吗?兜里都找过了?”季珩问。
“嗯嗯,应该是被怕沾上奶油的时候取下来的,当时太开心,顺手放在桌子上了。”
“珩哥,你快去帮孩子找找。”言笑催道。
“好,你们在这等我。”
“爸,我去吧。”季如烟知道季珩最近风湿又犯了,腿脚不便,“我已经18岁了,成年了,你们要相信我。”
季珩笑了,“也是,烟烟现在是成年人了。”
言笑看了下四周,指着一家银行说,“那我们在银行门口等你。”
“好,我快去快回。”
季如烟的手链被饭店服务员收起来了,她一过去,对方就认出了她。
“小姑娘,你可看好啊,没有坏吧?”
“没有,谢谢阿姨。”
她把手链小心翼翼地戴回左手腕,朝和父母约定的地方走去。
路过一条巷子的时候,她忽然听到孱弱的喘息声。
季如烟心里发毛,停在原地,一时半会不敢乱动。
是男性的声音。
她屏住呼吸。
-救我。
他在呼救?!
季如烟听到有人呼救下意识就向着声音来源跑去。
巷子里路灯陈旧,光线微弱。她看不清对方的脸,但大概能分辨出是个跟她年龄差不多的少年。
他身上很多血,混着风沙与泥土,脏脏的,散发着腥味。
季如烟心惊胆战地在少年面前蹲下来,轻声询问,“你、你还好吗?”她想叫救护车却想起自己手机在言笑那儿,光凭她一个人根本救不了眼前的少年,“我去帮你叫救护车。”
她正欲起身,手腕忽然被冰凉的触感覆盖住。
天旋地转,缓过神来,少年的另一只手如毒蛇缠上了她的脖颈,她被死死压住,动弹不得。
温热的呼吸铺洒在她耳侧,少年声音低哑,明明气若游丝,说出来的话却让她战栗,“救我,否则,一块儿死。”
说完这句话,少年就在她身上昏迷了过去。
季如烟费劲地从他身下逃离,她浑身上下都被沾上了血迹,这副样子出现在了爸妈面前时,言笑差点两眼一翻晕过去。
后来,季珩跟着季如烟回到小巷,言笑打电话叫来了救护车。
一家人就这样把奄奄一息的少年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那会儿,他告诉季如烟,自己是个孤儿,叫阿声,身上的伤都是自残导致的,那晚他有意寻死,却在最后关头,改变了主意。
他说,他不想死,他要好好活。
他的命是季如烟给的,所以他为她当牛做马,赴汤蹈火。
全是谎言。
孤儿是假,自残是假,阿声也是假的。
裴之声在她面前从来没有坦荡过。
他病态又偏执,赶走她身边的人,而她不知不觉陷进一张深网中,就像那晚他禁锢她一样,被禁锢其中。
哪怕五年过去,披上一张有模有样的人皮,蛇依旧是蛇,依旧不会放过农夫。
……
“如烟?!你怎么了?没喝酒咋还站不稳了呢?”在季如烟身形晃荡的时候,及时扶住她的肩膀。
罗大宝已经被吴以航和王山送走了,眼下还剩她、高涵、李燃以及裴之声。
“如烟,你今晚没喝酒,要不你送高小姐回酒店?”李燃转过头看着裴之声,“然后裴总,我叫了代驾,你跟我一块儿吧。”
“不用了。”裴之声自始至终都看着季如烟,“季小姐送我,如何?”
季如烟和他对视,眼里镇定,看不出丝毫波动。
裴之声记得他吻过这双眼睛很多次,她的眼里总是亮亮的,看着他的时候就像一束光投了过来。他最贪恋光,温暖的,明媚的,炽热的。
但这束光只能是属于他的。
李燃护犊心切,脑筋一转,说道:“裴总,还是我送您吧,如烟男朋友还等着她回家呢。”
季如烟本来觉得自己可以应付裴之声,被李燃这样一帮,她开始紧张了。
现场最搞不清状况的是高涵,她见裴之声神色如常,便问道:“裴总——”
“总”字的音还没落完,高涵感觉面前扫过了一阵风,风停止的时候,在她身边站的好好的季如烟已经不见了。
“卧槽。”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李燃,脑袋猛地转到后面,裴之声拉着季如烟的手腕,强行把她塞进副驾驶,砰地甩上车门,扬尘而去。
李燃和高涵被关门声震得一抖。
“高小姐啊。”
“啊?”
“你们裴总。”李燃缓缓叉上腰,“怕不是有病吧。”
高涵微微笑,“是的您没猜错。”
“我需要报警吗?他平时也这样强抢民女?”
“那不至于,他平时不近女色。”高涵停顿一下,补充道,“更不近男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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