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多没有给他说下去的机会,副将在旁一刀砍下了他的头。
他不可能行这等欺师灭祖之事,与蛮族这种畜生联手背刺自己的父兄。但巴图说的话,也并无道理...
他挑开车帘看了眼沈琴央熟睡的样子,随后,两条精壮的长腿一夹马腹,直冲到队伍最前。
“改道,回我的私营。”
第25章 巧遇
擎栾的大本营内, 赫函的营帐被唐突闯入的副将掀开,冷风与日光激得赫函眉头深深皱起,他才发现自己身上搭着毛毯, 就这么坐着睡了一夜。
“有崇多的消息了吗?”他几乎下意识问道。
副将摇摇头道:“还没有, 蛮族的人一个活口都没留,巴图的首级也找到了, 只是王子和...和那皇后都没有任何踪迹。”
赫函拿手拧了拧眉头, “那是什么事?”
副将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有个自称知道如何解开王爷当前困局的中原人, 今早突然出现在营地外求见。本应该打出去的, 但兄弟几个见他口气不小, 长得也挺唬人的...王爷, 眼下也没什么好法子, 不如见见?”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一个个就会给我添乱!直接赶出去!”
刚从困意中惊醒本就令赫函烦躁不已,把副将骂了一顿, 反而卸下火来, 他脑子转了转,喊住了刚要夹着尾巴离开的副将。
“你说,那是个中原人?他现在在何处?”
*
营地外围的帐子里时常空着,因而并未生火,三月末的草原还是极冷的, 赫函掀开帐子闪身进入,饶是常年于北方征战的他都觉得有些寒意瘆人。
帐内早就立着一人,穿着中原人的服饰, 背身负手,似乎等了许久, 听见赫函的声音才转过身来,却没忍住咳了两声。
他笑道:“体弱不抵草原风寒,让王爷见笑了。”
赫函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此人,略显惊讶道:“舒王殿下?”
贺成烨自松香山与皇家车马分道扬镳,才不过十几日,人看上去比先前又清减了不少。许是在西北游荡的缘故,他身上那股俊逸不羁的江湖气息更重了,难怪自己的副将没认出他。
话又说回来,任谁又能想到宴席之上,那个玩世不恭的舒王会突然造访擎栾族的营地呢?
“舒王殿下若是驾临,怎么不亮明身份叫他们传个信来?白白在这没炭盆的空帐子里苦等,实在怠慢了殿下。”
贺成烨道:“一介白衣方便行事,此行拜访王爷更是临时起意,也望王爷不必大肆声张的好。”
赫函点点头,看来舒王的行踪是瞒着皇帝的,他转头喊了人进来吩咐道;
“快拿把带软垫的椅子来,再上杯热茶,还有炭盆,烧得旺些速速端来。”
赫函言语里恭敬,实际上心里十分瞧不上贺家人这些皇亲贵胄,尤其是舒王这种以纨绔闲散出了名的主,养在京城里一身的富贵病。
贺成烨听他风风火火安排了一通,自然也听出其中的讽刺意味,笑笑没说话。接了下人递上来的热茶,又往炭盆前凑了凑,倒也十分受用。
“王爷怎么没跟着皇家的车队回京呢?”
他竟真摆出副来喝茶的架势,赫函摸不清这舒王的路数,简直一头雾水。
不过贺成烨看着闲事不理的样子,嘴上却是一点弯子不绕:
“寒暄就免了,王爷的爱子如今在北疆当真是名声大噪,连我这个路过游玩的中原人都听了些消息。”
见他开门见山,赫函也不再明知故问,目光戒备地盯着这个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
“草原人人皆道,小王子为了一个女人杀了整个蛮族,倒是段极有趣的风流韵事。”
赫函捏紧了拳头,“殿下想说什么,还请直言。”
贺成烨像熟视无睹似的,继续用那张幸灾乐祸的嘴脸道:
“那女人,是当朝皇后吧?”
椅子掀翻在地,赫函倏然起身,怒道:“舒王是为你那个皇兄来要挟我的吗?”
原本蛮族截杀皇后的滔天之罪,被自己那个孝顺儿子抢了,赫函想着在东窗事发之前找到崇多,或许还能补救一番,没想到现在又横空出现个舒王,这下算是瞒不住了!
“王爷不必紧张,我先前就同你的副将说过了,此行前来,我是要助王爷解决眼前困局的。”
赫函原本是不信舒王这么好心的,天下谁人不知皇帝唯一留在京中照拂有加的兄弟便是舒王,他能有这么好心,帮着自己来对付自己的皇兄?于他一个只能仰仗着皇帝富贵的亲王来说,有什么好处?
但他转念又想到那桩鲜有人知的皇家秘辛,皇帝并非舒王亲兄...
贺成烨见他面色减缓,嘴角一勾道:“其实你知道崇多无非就是两条路可走,护送皇后回京,又或者...带她回自己的属地。”
赫函脸上的青筋跳动,自己生的儿子怎能不知?他心知肚明崇多既然已经杀了蛮族人,顶了巴图绑架皇后的这口锅,便已经是为皇后豁出去了一切。
护送皇后回京将她重新交还给皇帝,此生就再无机会得到她,崇多如何甘心?
“只可惜,这两条路都是死路,护送皇后回京,皇帝不会善罢甘休,必然会拿皇后的名声与崇多的关系大做文章。而这只是明面上的,暗地里他又会对擎栾族做什么,王爷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些年擎栾如何受到朝廷的掣肘。”
贺成烨也不管赫函接不接话,自顾自继续道:
“另外一条路,更糟。现在整个北境都知道是擎栾族的小王子一举灭杀了蛮人全族,待到皇家的车马回京,皇后在北疆被劫杀的消息一出,你说皇帝会拿谁来平息因为皇后薨逝而群情激愤的皇后一党呢?蛮族已然灭族,届时崇多取代巴图,擎栾代替蛮族,对向来视你为眼中钉的皇帝来说,可比清除一个蛮族痛快的多。”
赫函终于是听不下去了,也不管什么刀胁亲王的罪责有多重,于礼制多么不合,腰间的长刀也已架在了贺成烨项上。
“如果你只是来说风凉话的,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舒王。”
贺成烨笑着看他,脸上毫无惧色,对自己脖子上那把长刀仿若不知,“我是来给你指一条明路的。”
赫函冷笑一声,“如你所说,一共两条路全是死路,还有什么明路?”
他瞧着舒王文文弱弱,吹阵冷风都得咳两声,自然没对他设防。没想到对上舒王那双笑意从未达眼底的眸子,自己的手腕蓦然一阵剧痛,他猝不及防松了手,等反应过来,长刀已经落在了舒王的手里。
赫函竟忘了,那日宴席上自己还夸赞过舒王的鼓敲得有习武之人风范,只是当时皇帝立即否了,他才没放在心里。
这舒王,果真会武功!
他这个征战沙场多年的将领,竟被一瞬间夺了刀。习武之人最忌讳被夺去武器,简直就是赤裸裸的羞辱。
赫函刚要发作,舒王却满不在意地提着他的刀,走到边上挂着的一张地图旁站定,拿刀尖轻轻一点地图上的某处。
这地图是他们行军作战时常用的,舒王点到的,正是皇家车马自松香山回京的必经之路。
“三日,皇家车马会行至此处。此处夹道两侧有山坡,易攻难守。你带一支精锐队伍,脚程比皇家车马至少快三倍不止,乔装打扮成流寇土匪,在此偷袭。”
赫函听了这话,吓得立马忘了方才的夺刀之辱。
“你可知你现在是在指挥我去截杀当朝皇帝!”
舒王瞥了他一眼,“谁让你杀皇帝了?你只要虚张声势地打两下意思意思,且攻且撤,直到他们退守至上一处营地暂歇整顿。皇帝那时定然不敢再贸然前进,继而就近调用沿城军为他保驾护航,但自沿诚调兵一去一来,再整装待发,至少浪费十日。”
赫函有点懂了,但还是懵着,“十日...我就有时间去找回崇多...可,可t皇后的问题还是没解决啊?”
舒王游刃有余道:“皇后?十日够宽裕了,皇帝还躲在这等沿城军的时候,直接将皇后悄无声息地送回去,一切便同没发生过般,皇帝就是再有通天之能,也找不出第二个能为他冒险劫皇后的蛮族了。”
这下,赫函终于懂舒王为他指出的明路是什么了。
皇家车马还未回京,皇后薨逝的消息也未广告天下,她悄无声息地自己回到车队中,皇帝便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无能为力。
因为蛮族已然全灭,死无对证不说,他也找不出一群再替他行此危害皇后之事的亡命之徒了。
实在是条妙计。
“但...若我带队去截皇家车马,又要找到崇多接回皇后,脚程再快也实在分身乏术...”
舒王似乎就等着他问出这句话,将手中提着的刀递给他,道:
“谁说都让你去了?皇后,我去找。”
*
沈琴央也是没想到自己会被崇多拐了。
他在北疆有一块自己的属地,从前会在春夏之际来这边常住,如今成了他的私营,养了一批还算精锐的亲兵。
看着身边行事妥帖的侍女,吃穿用度一应俱全,帐内炉火也生的暖烘烘的,条件竟不比沈琴央在皇宫里差。
她叹了口气,问一旁的侍女,“你们王子什么时候回来?”
沈琴央被崇多骗来这里后,也不知是不敢见她还是怎的,就再也没见过他的影子。
侍女不敢多透漏什么,垂首道:“奴不知。”
看样子从下人嘴里是问不出什么了,她起身道:“更衣,我要出去逛逛。”
侍女一听她要离开,诚惶诚恐地跪下来,“王子还未归,姑娘还是在这里等吧...”
这里的人不知沈琴央皇后的身份,估计都以为是崇多从外面抢来的一个不明身份的女人,只得称呼她为姑娘。
沈琴央没管她,直接往屋外走,“你若是愿意跪着便跪着,你们王子让你伺候我,可没让你囚禁我吧?”
小侍女赶紧爬起来,跟了上去。
沈琴央猜的没错,崇多虽然派了亲兵在帐外,却并没有吩咐他们不让沈琴央出帐子,她说要出去逛逛,侍卫侍女都无一人敢拦她。
她就这么大摇大摆走出了崇多的私营,来到了平民生活的区域,崇多的人也没说什么,始终不远不近地在后面跟着。
这片草原虽然大部分算崇多的私营,但游牧民族也在此常驻,走出去不远沈琴央便见到了一片满是摊贩的街市。
有卖狐裘皮草的,有挂着新鲜牛羊肉的,还有商贩在此售卖中原来的簪花饰品,女子用的口脂眉黛等等,好不热闹。
沈琴央久居深宫,的确没见过北疆的风土人情,市井风貌。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原则,反正现在崇多拘着她也无事可做,便随便逛了起来。
逛着逛着,她便在人群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头上系着草原民族常佩的彩绳,但不正经地系歪在额上,平添了许多玩世不恭的气质。乌发未束尽数散在背后,外袍披了件十分有当地特色的皮裘,颇有些异族色彩。
但沈琴央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她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了许久,见那人一会停在摊前同摊主闲聊,一会拨弄下人家摊上卖的东西,问东问西摸来摸去,到头来还一件也不买。
偏偏人人都瞅着他生的俊俏,不同他计较反而相谈甚欢,送了他不少小玩意。
沈琴央终于忍不住追上去,一把拉住那人的衣袖,强迫他转过脸来看着自己。
只见他面色略带惊讶,但语气一如既往轻浮:
“呀,巧遇,嫂嫂近来可还安好?”
第26章 花轿
沈琴央觉得贺成烨分明就是故意的。
她才不信这茫茫大草原天高任鸟飞的, 他贺成烨偏偏就晃悠到崇多的属地来玩,又偏偏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还故作惊讶地同她道一句“巧遇”。
可任沈琴央怎么盯着他,贺成烨还是那副无辜的模样, 似乎并不打算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眨眨眼道:“莫不是因为我穿这身衣服太好看?嫂嫂都看傻了。”
沈琴央身后还跟着崇多的人, 见她停下来同人说话,都表现出怀疑的神色, 但一时间还没上前来干涉她什么。沈琴央懒得同这个装傻充愣的花孔雀废话, 急色道:“你为什么会在这?”
贺成烨甩了甩自己发间系的彩绳, 悠哉道:“不明显么?游山玩水, 体验风土人情, 嫂嫂不也是吗?”
“我是你个头!”
此话一出, 两人都愣了一下, 还是贺成烨先反应过来, 没忍住笑出了声。
沈琴央自以为做了这么多年皇后, 别的不说,练就了她一副向来遇事处变不惊, 不急不躁的心态。待人接物也从来是平和淡然的, 哪怕皇帝逼急了她也顶多是言语里针锋相对,极少真得同人急过眼生过气。
怎么自从遇上了这个舒王,她便每每气不打一处来,非要骂上他两句才能解气呢?!
她当真觉得自己的脾气和情绪大不如从前稳定了。
贺成烨抱臂看她,笑道:“何必生气呢?松香山一别, 是皇嫂说不要与我来往,我可是为了躲你都躲到大西北来了。”
难道竟真是巧遇了?想到这个可能,沈琴央不知为何心里更恼怒了, “你当真是路过此地?不是来找我的?”
贺成烨挑了挑眉,“我还以为是你追到西北来寻我的呢。”
“谁要寻你, 我根本不想见你。”沈琴央怒视着他。
“好。”
贺成烨耸耸肩,竟真的转过身离开了,像是从头到尾没见过沈琴央似的,继续好整以暇地逛起了街市。
沈琴央简直气懵了,她现在独身一人陷在北疆,舒王是眼下唯一的中原人,还是皇室中人,若错过了贺成烨还不知道下个机会何时才能出现。
眼看着他的身影就快要消失在人群里,她咬了咬牙,快步跑上去,再一次抓住了贺成烨的衣袖,这次她没有松开手。
“帮我离开这。”
“可以是可以,但若是我将皇嫂救出去,又只得了句‘日后不要再来往’...”
“不会了,若这次能逃出生天,我们日日常相见。”
沈琴央几乎是一字一字咬牙切齿说出来的,不过贺成烨得了这句保证,也不介意她是用什么语气说的,眼底都蒙了层笑意道:
“这可是嫂嫂自己说的,日日常相见。”
沈琴央:“...”
崇多虽然说过不必太过限制沈琴央的行动,但身后的侍卫见她与陌生男子“交谈甚欢”,心里还是有些拿不准,刚要上前阻拦,却又见沈琴央已经与那男子分开,掉头走了。
而那男子也背身离去,消失在街市尽头,侍卫悬着的心放下来,继续跟着四处闲逛的沈琴央。见她在一个卖衣服的摊位前驻足停下,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
摊位前的妇人看她穿着打扮皆是上好的衣料,华贵无比,喜笑颜开的凑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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