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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这个。”李容青垂下视线，盯着自己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指，“我这个人，对于年轻人来说，是不是很无趣？”
沈特助：“……”
虽然你自己也是年轻人但性格是有点……跟家里板正严肃的老头子似的，一点都不活泼。
但这又不是李容青的错。
他仓促间经历了生离死别，不得不接受这么大一个企业的时候，还是个连校门都没出的学生。
象牙塔里小王子被迫成为国王，来不及为女王惨烈的辞世痛苦悲伤，就要面对没有硝烟的战场。
他孤军奋战，一旦失败，丢掉的可不止王座和王国，不穿上盔甲、拿起武器拼杀，又能怎么办？
坐在王位上的威严国王，戴久了沉重的王冠，忘记如何做一个快乐的小王子，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没有人能回到过去。
但是……
“现在就很好。”沈特助带上笑容，“喜欢的人无论怎样都会觉得你有趣。”
穿着高级定制的三件套，身材修长挺拔，斯文绅士，气质卓然不凡，脸和身材好得可以直接走红毯的青年总裁，弯腰钻进宝石蓝的可爱甲壳虫里。
沈特助从柱子后走出来，自言自语：“看来是位女士了。”他摸着下巴，“不过不要老板的车接，开这种甲壳虫，就大咧咧过来接男伴的女性，总觉得会很有……意思啊。”
“你真的不热？”封云岚又瞄了眼捂得严严实实的某总裁。
她就简单多了，穿着T恤短裤和板鞋，清爽又青春。
“虽然已经到秋天了，白天温度还是挺高的。”
李容青在封云岚的座位上很难坐直身体，椅子太软了，背后还有可爱卡通造型的靠垫，而且一进车里，不用靠近她就又闻到了和昨晚一样的甜香。
他有点紧张，没办法放松下来。
“习惯了。”李容青盯着前面的路，忍不住说，“你别瞄我，专心开车。”
“哦，好吧，安全第一。”封云岚从善如流，不再和他对话。
车内陷入漫长的安静。
李容青坐立难安，觉得是自己的语气太过严厉，惹封云岚不快了。
到了地方，李容青的安全带卡住打不开，封云岚已经下了车，从副驾打开车门，看到这一幕说了声“我来”，左手扶着座椅，弯腰从他身前横过去。
李容青后背下意识地紧贴座椅，不自在的把头侧向驾驶位的方向。
但是对方靠得那么近，热度传递过来，放在身侧的手臂有种强烈的抬起来，轻轻碰一碰这具鲜活温暖的年轻身体的渴望。
不，绝对不行。
李容青捏紧拳头。
“咦。”封云岚嘀咕，“还真的坏掉了。”她自言自语，“算了。”说着，手上猛地用力，咔哒一声东西碎裂的声响，卡住的安全带就这样被暴力拆除。
第65章
封云岚默默地从车里退出来，和李容青的视线交错时，停顿了一下，用一种奇怪的“赢了”的表情瞅他几秒，比了个“OK”的手势：
“搞定，不客气。”
李容青：“……”
这是一家商场，地方是封云岚选的。
李容青把午饭的选择权交给封云岚时只有一个要求，在短信里强调：
『要能刷卡。』
不会用手机支付的“老年人”，想用这种请客微不足道的方式感谢她。
『好啊，不过我吃很多的，别吓到了。』
进了商场后，封云岚目的明确地直奔四楼，领着李容青到了一家主打东北菜的店，介绍道：“我常来这家，跟老板熟，菜已经提前点好了到了就能吃。”
服务员果然认识她，热情的打招呼：“菜刚上，还是老位置啊！欢迎光临！”后面一句是对着李容青说的。
封云岚熟门熟路的走到一个隔间。
隔间里是个十二位的大圆桌，上面已经摆满了菜……而且一眼望过去几乎全都是肉，仅有的一个青菜，还是封云岚强烈要求下，李容青才点了的“爱吃的”。
半个小时后。
李容青心想，这一点都不科学。
封云岚的肚子甚至没鼓起来，她弯腰捡东西的时候T恤下摆撩了起来，李容青……不小心，瞄了一眼。
腰细细的，肚子平平的，那么问题来了，吃下去的饭菜都去哪儿了？
“你饱了吗？”封云岚留意到李容青看向餐桌的视线，但没放在心上，捧着脸，像猫一样慵懒的注视着他，“都没见你怎么吃啊。”
李容青目光低垂，温和的说：“七分饱就够了。吃多了犯困，下午还有会议。”
“哦，好吧。我送你回去？”
封云岚这句话和语气让李容青产生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一时没想起来到底是哪里不对，但总觉得两人的关系中自己似乎有些过于被动了。
他慢慢琢磨了一会儿，脑子里有一道电光闪过，恍然想到，是了，那些男孩子对女孩子产生兴趣，做的事情不就和封云岚现在对他做的一样吗？
特意到便利店给他买吃的，递到他手里的水是热的，晚上态度坚定强硬的送他回家，第二天主动约他吃午饭，替他开车门、解安全带，关心他有没有吃饱，然后再开车送他回公司。
体贴，主动，温柔，也耐心，总是掌控全局。
就像猎手和她盯上的猎物。
李容青知道自己的想法有问题，这一切都是他单方面的揣测，可他的情绪已经开始受影响，灰色的、冰冷的阴翳在他心头萦绕，和之前的许多次一样，他感觉到它们正在吞噬自己内心的某些东西。
胃里沉甸甸、冷冰冰，头和身体又开始疼起来，他很熟悉自己现在的状态，知道不能继续呆下去了。
“谢谢，不用了，司机会来接我。”李容青起身，不去看封云岚的脸，“你稍等，我去结账。”
封云岚托着腮帮子，看着他绕过屏风去柜台结账，空出一只手，从屁股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社交软件，把ID“667”的好友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叮』
您的好友“667”已上线。
封云岚盯着667的黑猫头像看了三秒，给ta改了备注。
黑猫：『接受任务吗？』
封云岚：『不接，干不来，抓坏蛋找警察叔叔。』
黑猫：『不用你动手，找到它就行了。』
封云岚：『我考虑。你是黑客吧？帮个忙。』
黑猫：『帮不了，只能给你指路。』
封云岚刚想说要你何用，听到外面有人大声说话，像是在吵架。
她收了手机出去。
收银台，李容青沉着脸面对一个穿着T恤胳膊上有刺青的寸头男，寸头男抓着手机对着李容青，嚣张蛮横的拿另一只手对李容青指指点点，大声说：
“我他妈就不删怎么了！你怕别人拍是吧？怕别人拍你是吧！老子他妈的就是要告诉别人，你就是撞死人还逃逸的豪车司机！”
“如果你关注后续，就该知道警方已经澄清，我只是被牵连进事故的司机之一，肇事司机另有其人……”
李容青试图解释，尽管愤怒，他仍然保持着风度和教养，说话不疾不徐，沉稳冷静。
可寸头男扯着嗓门，一副要闹得人尽皆知的架势，大声嚷嚷，服务员拉不住他，李容青的声音完全被他制造的噪音淹没，没有人能听清楚他的解释。
李容青的脸色渐渐苍白，他的胃像被火钳绞住了拧，头疼得也越发厉害，耳朵里嗡嗡的响，视线也模糊了，仿佛和闹哄哄的外界隔着一层厚厚的粘膜，一切的都是那么的怪诞虚假。
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夺走寸头男手里的智能机，容易得就像掰饼干一样，噼里啪啦地把手机掰成了一个倒“V”字。
满室皆寂。
李容青耳边的声音反倒清晰起来。
“你看。”穿着像个学生，实际上的确也是学生的女生，两根手指捏着严重变形的手机，在寸头男眼前晃了晃，盯着他，平静的说，“造谣是有成本的，对吧？”
李容青的司机还没到。
两个人在商场外的广场上等。
封云岚：“你真的一点都不会跟人吵架，我给你撑场子，你居然还想着陪他手机钱。赔个毛。”
“万一他报警……”
“他不会。”封云岚态度波澜不惊，可语气极直接，“他知道我和你不是一种人，你讲文明讲礼貌，脸上写着可以欺负。但他不敢惹我，他知道我真的会来一出‘拳打镇关西’。”
李容青：“……”
“你生气了？”他有些疑惑。
“你的车来了。”
封云岚忽然转头，准确的从停靠路边的车子中分辨出来接李容青的那一辆，她跳下台阶，几步走到车边，拉开车门，转头看着李容青。
司机目不斜视，耳朵却努力竖起来。
李容青抿了抿嘴唇，缓慢的走过来，在封云岚身边驻足，转头望着她，幸而她没有回避自己的视线，这让李容青好受了一些。
但他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僵硬而沉默的在那里僵持着。
司机虽然很不想打扰他们，可不得不提醒：“老板，这里不能停车太久。”
李容青脸色郁郁，神情低落，心里叹了口气，主动缓和了语气，抱着不会再有下次约会的心情，克制地与封云岚告别：
“谢谢你邀请我，今天很愉快。……再见。”
“下次可以开车载我吗？”封云岚问。
李容青怔了怔，对上封云岚毫不回避的执着目光，心里既有欣喜，又生出些微微的迷惘，迟疑着应道：
“……好。”
『要犹豫这么久吗？！！！』封云岚发给黑猫的文字都透着暴躁。
黑猫：『他可能比较慢性子。你找黑客干什么？』
封云岚：『不是慢性子，是心思重，一肚子纠结。你别管，指的‘路’呢？』
黑猫：『[名片]』
封云岚：『说真的，你到底是谁？人工智能？网络精灵？』
黑猫：『我告诉你很多次，你不信。』
封云岚：『信个屁，我才不是你的‘化身’，我就是我，独一无二的。再神叨叨还拉黑你嗷！』
黑猫：『……』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李容青在公司忙得天昏地暗，但封云岚约，他再忙也一定要空出时间。
只有和封云岚在一起的时候，他才能稍稍吃得下一些东西。
但李容青没有兑现开车载封云岚的约定，每次依然是封云岚开着她的甲壳虫接送他，他经常会在车上睡着。
每当这时候，封云岚会载着他兜圈子，等他醒来的时候通常已经在公司的停车场。
这样次数多了，李容青再迟钝也回过味来，封云岚在刻意照顾他。
“你脸色一天比一天差，我不瞎记性还行，你晕倒进医院的事情我都记着呢。”封云岚趴在方向盘上，转头看旁边的青年，“上次进医院之后，你有没有好好休息过？”
李容青神色淡淡的，回避了她的问题，语气略显生硬的说：“我很好，只是工作忙。”
“别拒绝我。”封云岚声音温柔，身体靠近他，轻声说，“你可以相信我，我会帮你，好吗？”
李容青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怔怔的盯着虚空的某个地方，眼中的神情犹如风中烛火，微弱无力的挣扎着。
封云岚放轻了呼吸，不敢惊扰他。
那烛火挣扎着，最终还是放弃了抵抗，在寂静中缓缓熄灭。
“我很好。”封云岚听到青年平静的声音说，“谢谢你，岚岚，回去上课吧，再晚就要迟到了。”
岚岚，上课，迟到。
这个年长十岁的男人仿佛终于记起两人社会地位的差距。
他用成年人的姿态，以包容没长大的年轻小孩儿的纵容态度，温柔也疏离地拒绝了她。
依然选择紧闭心扉，独自承担一切。
在空荡荡的车里呆坐了几分钟，封云岚把捏断的方向盘摘下，从后座下掏出一个新的安上，然后拨通李容青的电话：“忘了和你说，明后两天我有事，没办法和你一起吃饭了。”
李容青说：“没关系，学习重要。”
封云岚掐掉通话，把手机丢到后座，表面心平气和，以安全驾驶规范和速度开着甲壳虫回学校去了。
……如果她没有在脑子里构建扒光艹哭某总裁的小电影的话，情绪控制还是很到位的。
接下来的两天，一条短信，一个电话都没有。
沈特助一分钟内第八次瞄到老板看手机，在他汇报工作的时候走神，这种事情是从来没有过的。
第66章
沈特助停止日常汇报，检查了下半天的行程，对李容青说：“今天的行程只到三点，别的事情都可以等到明天再处理，叫司机送您回去吗？”
李容青的确不太有精神，想了想，摇摇头：“不用，我自己回去。”
沈特助暗暗叹气。
喜欢一个人，喜怒哀乐都会被对方轻易的牵动，遇到对的人就是幸，否则只能黯然神伤，严重的虐得人心肝脾肺疼。
偏偏老板又找了个年龄比自己小这么多的，三岁一代沟，九岁不得是马里亚纳大海沟？找不到正确的相处方式，就算没有第三者插足，感情也难长久。
也不知道这两个人谁更辛苦一些。
李容青戴着口罩，叫了一辆的士。
他太累了，尽管一再坚持，但还是不知不觉在车上睡着了。
梦中久等的黑影们狂欢着一拥而上。
李容青的脚被牢牢地黏在地上，连转身的力气都没有，眼前影影幢幢，什么都看不清楚，身体沉重地好像压着整个大海，他在冰冷幽深的海底，在拥挤的水中艰难的鼓动胸腔，挣扎着从水中汲取微薄的空气。
梦境一层层的叠加，他不断地跌落更深更黑的梦境，被充满恶意和诡谲阴森的影子包围，心脏被恐惧长久地摄住，既无力又害怕，更有深入骨髓的孤独……
“……客人？客人！”
司机的声音把李容青从沉重的睡梦中唤醒。
李容青满身都是冷汗，久久无法从梦中的情绪中挣脱出来。
李容青付了现金，然后下车，站在太阳底下才觉得自己真的回到了人间。
他病了。
已经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无法再入眠，一闭上眼睛就会做噩梦，怎么都醒不过来。
半梦半醒的时候总觉得有充满恶意的目光注视着自己，那种感觉太真实了，李容青白天回想起来仍会浑身发冷，寒气从心底里冒出来。
后来这种症状变本加厉，只要一个人在家里，哪怕清醒着的时候，他也觉得家里有别人在。
总能听到奇怪的声音，却找不到声音的源头，并且半夜的时候灯要不然打不开，要不然就是不停地闪烁……找人来修理又完全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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