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如安:“......”
她哪里不知道那龙床大得能睡下四五个人,不过是因着穆靖南身上有外伤,她怕自己夜里触着他的伤口,这才差人寻了小榻。
何况那小榻于她而言正好,她睡相素来很好,也不会出现滚到地上的情况。
穆靖南像是想起了正事,开口问道:“对了安安,岳父身子一切可好?”
这厮醒来时还嚷嚷着质问她是不是阿耶把她‘嫁’给了霍若宁,那拿剑雄赳赳地模样,瞧着像是要去跟人大战个几百个回合。
眼下倒是恭恭敬敬叫起岳父来了。
阮如安并未打算说实话,她也不打算将那块令牌还给穆靖南。
“我见那牢狱着实太阴冷了些,又怕于腹中胎儿有害,便让冬儿将衣物被褥送了进去,”阮如安心不跳脸不红的瞎扯着,她顿了顿,想起方才那信笺,继而开口试探道:“阿南今日可见得镇北王?”
且让她再试试穆靖南是否是真的失忆。
再言,除了朝会时候,她是半个镇北王的影儿也没瞧见的,总也让她疑心得很。
“谁是镇北王?”穆靖南倒没落套,他满脸带着疑惑,眉头紧锁,正色道:“是皇帝后来新封的亲王?”
“是谁?是穆承州?还是穆怀川?”
提及那几个所谓‘皇兄’,他面色凝凝,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见此,阮如安心头放下些警惕,她解释道:“便是你那位母家表弟。你登基以后,封他做了镇北王。”
“哦,你说淮哥儿啊。”穆靖南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他沉思片刻,如实道:“方才你出宫时,他倒是来过一趟。”
“那可曾说了什么不曾?”闻言,阮如安连声问道。
话音刚落,她便后悔问出了这句。
镇北王看着穆靖南失忆了,怎么还会跟他聊政事。
她此番的确是急了,一心念着阿弟影踪,全然是什么都顾不上了。
穆靖南微微一笑,似乎并未察觉她的异样,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他不过是来瞧瞧我恢复得如何,没什么大事。倒是你,今日忙碌了许久,该歇息了。”
“阿南说的在理,这便歇下吧。”穆靖南既然发了话,阮如安自然是顺着话头往下说,她顿了顿,复又道:“阿南且先歇下,我去洗漱一番就来。”
待穆靖南点头,阮如安便心事重重的缓步跨出殿门去了。
夜深霜重,太极殿外寒风拂过,残雪覆瓦,寒鸦低鸣,枝桠摇
曳。
孤灯很快熄灭,天地又重归一片寂静。
-
次日清晨。
天刚蒙蒙亮,阮如安还正窝在温暖的被窝里。
可偏有人要打破这宁静。
“陛下!陛下!”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唤声,伴随着轻轻的叩门声,显得格外焦急。
阮如安微微一动,缓缓睁开了眼。她侧耳倾听片刻,便轻轻掀开锦被,正欲越过穆靖南先下榻,却被人往回揽,又重塞回那被窝里。
“你且歇着,我去瞧瞧。”
不等阮如安回应,穆靖南已经翻身下床,披上外袍,向外间走去。
这一番折腾,阮如安倒也没了睡意,她拢着被褥坐起身,凝神听着外头动静。
-
外间。
穆靖南推开殿门,见门外侍卫匆匆跪地,神色间满是焦急。
“陛下,幽州急报,突厥与契丹合兵一处,兵锋直指,都护府来报,边军已在备战,但形势危急,还请陛下定夺!”
语罢,那侍卫将一卷急报呈上,他低垂着头,等着皇帝指示。
虽没了五年记忆,但于军政要事,穆靖南也并不生疏,他眼中寒光闪烁,沉声道:“即刻着人召集众臣,入殿议事。”
第21章 嘱托 “既是一家人,便该把话说清敞明……
因着丽正殿离太极殿还有一阵距离,加上事发突然,几个要臣又都上了年岁,这一番折腾,怎么也要等上小半个时辰才能来面圣。
阮如安早在听闻事端时便起身收拾妥当,透过那晶莹的白玉坠帘,她满目担忧的看着坐在内间、正“恶补”朝事奏折的穆靖南,眸子里的愁色渐浓。
虽说穆靖南的手腕能力仍在,可他丢的这六年记忆里,朝局早不似当年,他就算是将那些册录倒背如流,也不见得真能应付得了那些朝臣。
战事在即,国难当头,便是什么也都该往后排。
她再膈应穆靖南对阮氏动手,也不至于到了如此紧要关头,还揪着这点不放。
阮如安紧抿着唇瓣,她犹疑片刻,便抬步迈出殿内。
似是想到了什么,阮如安又侧目去对着身后的小内侍吩咐道:“去寻了你主子,叫他来后殿见我。”
小内侍怔了片刻,他很快点头应下,趋步离去了。
若说起替穆靖南打掩护的人选,原本该是镇北王才最合适。
可眼下她纵然再急,也没法子登时寻得到人。
既然如此,只能退而求其次。
霍若宁毕竟兼任兵部尚书,又曾与镇北王一道北征,军政这一块,他定然能有所助益。
可依着穆靖南现在的性子,他显然不大与霍若宁对付,若是两人动辄对立起来,局面岂不是更难把控。
正愁着,外头忽然传来一道欣然的高呼。
“启禀娘娘,镇北王求见。”
李大监面带喜色,小步跑进殿内,他微喘着气,欣喜道:“娘娘,王爷正在殿外等候,只待陛下和您召见。”
昨日怎么都没个影儿,今儿倒是来的勤快。
但有他撑在前头,情况如何也不会太糟。
想到此处,阮如安眉宇微微舒展,她攥了攥手心,连忙道:“快些传进来。”
不多时,镇北王便大步流星的跨了进来,他身着玄色一品亲王服,见了阮如安,他端正躬身,拱手恭敬道:“见过皇嫂。”
“不必多礼。”阮如安抬手虚扶起镇北王,继而柔声道:“你也知晓你皇兄如今这个情况,一会子众臣聚齐,怕得烦你多遮掩遮掩。”
其实阮如安不说,镇北王也肯定会那么做。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她这些年戏做的太足了的缘故,有些习惯是如何也改不过来了。
譬如先前总也闲不住的给穆靖南做梅花糕,譬如眼下总也停不了的忧虑嘱托。
听闻此言,镇北王身子顿了顿,他小心翼翼的抬眼打量了番阮如安神色,继而很快垂下眼眸,应道:“皇嫂放心,臣弟明白。”
“嗯。”阮如安微微颔首,她复又想起霍若宁,斟酌片刻,她还是开了口,“你皇兄眼下怕是对英国公会有些敌意,你同英国公有旧,又素来得你皇兄信重,这其中周旋,怕也得有劳你了。”
既起了战事,除去程太尉和几个将军,便是霍若宁这个兵部尚书最要紧,什么一应军需货资、后续补给都是由兵部来出。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委实是没必要再去得罪人。
但依着阮如安对十九岁的穆靖南的了解来看,当年新婚时,一个无名小卒去他面前嚼了她和霍若宁的舌根子,这厮就能把她折腾有孕、还特意把霍若宁弄到南境去“历练”五年……
虽说穆靖南是个知分寸的,绝不会在大事上胡闹,可有过这段前尘,阮如安委实是害怕…...穆靖南会不停给霍若宁使绊子。
“臣弟记下了。”镇北王低眉应下,复又道:“还有一事…….”
“何事?”
见镇北王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阮如安微微蹙眉。
她虽不与镇北王如何相熟,但毕竟相识五六载,却是几乎从未见的镇北王这番踌躇不定的模样。
难不成又出了什么大事?
“是刺杀皇兄的刺客。”镇北王斟酌片刻,开口道:“昨日臣弟循着那刺客踪迹,虽未擒获人,却见那刺客……”
他这话说的断断续续,到了紧要时,又不言说了。
显然是顾及到她。
阮如安心头有了数,她视线落在镇北王面上打量半晌,挑眉道:“不会是进了阮府罢?”
其实现在阮府被查封,府里应是空无一人,那刺客就算真的进了阮府,又能说明什么。
可恰恰是这点子说不清道不明的纠扯,往往才是最难处置的。
“是。”镇北王并未诧异于阮如安的聪敏,他不再豫然,而直言道:“那刺客是用的突厥人最善使的马刀,臣弟带着人一路追随至锦鲤街,正见那刺客翻身进了阮府去。”
“众目睽睽,些许人都瞧见了。”说话间,镇北王意味不明,他似是提醒道:“皇嫂,当初相爷出事……”
他没再继续说下去,阮如安却已明了了。
当初程太尉连同刑部尚书以及清流一排的诸位臣子上书皇帝阿耶通敌所递交的证据,正是与突厥人来往的十来封信件。
而今,那刺客无论是何人所派,却明目张胆的跨进了阮府的院子。
无论里头有没有人,又有什么要紧的。
在周遭目击者看来,怕是觉得那刺客与阮氏关系匪浅。
阿弟下落不明,阿耶“流放入狱”。
他们此举,显然是是为着她这个皇后,甚至还有……穆乐宸。
可纵然如此,也犯不着如此大费周章,还找个突厥人来做戏……这刺杀皇帝可不是小事,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难不成,程氏早暗中与突厥人有所往来?
“本宫明白你的意思了。”阮如安深深的看了镇北王一眼,继而道:“多谢。”
“皇嫂这是哪里的话。”镇北王连忙躬身,开口道:“既是一家人,便该把话说清敞明了,若是由着误会横生,从而生了嫌隙,叫外人有机可乘。”
“那便是万万不合算的了。”
镇北王这话说的意有所指,阮如安笑容微滞,她垂眸敛了敛神色,那点子异处很快消失。
她思忖片刻,正欲开口,却见的不远处冬儿快步凑近来,她对着镇北王福身行了个礼,继而低声凑在阮如安一侧耳语几句。
“主子,英……”
镇北王见此,登时作揖道:“臣弟便先进殿了。”
“也好。”阮如安点头应下,见人进了屋,她扭过头来问道:“宸儿和容儿呢?”
“太子殿下正在丽正殿等着诸位臣子,”冬儿低声答道,“嘉平殿下还未起身。”
“嗯,吩咐玉苏看好容儿,待她醒了,便让她修习功课,莫出屋子。”
外头乱糟糟的,委实没这个必要让女儿来凑这个鬼热闹。
“叫雪弗千万莫离了宸儿半步。”思及镇北王方才说的话,阮如安眸中带了几分厉色,“千万小心身边人。”
雪弗明面上是阮如安的贴身侍女,实则是阮相为她特意培养的护卫。
所以当初阮氏出事,阮如安是排的雪弗去儿子女儿身边,正是因为考
虑到鱼龙混杂,若情态糟糕,雪弗也有这个能力带着一双儿女逃出长安。
“是。”冬儿垂目应下,“那英国公……”
“叫他来偏殿寻我。”阮如安瞥了眼愈发明亮的天色,随后迈步往着偏殿去了。
-
霍若宁进屋时,阮如安还正在思索着那刺客的事。
“微臣见过皇后娘娘。”
隔着一层屏风,霍若宁止住步子,远远行礼。
听着人声儿,阮如安回过神来,“免礼罢。”
依着爵位,霍若宁是一品国公;依着官职,他是兵部尚书。
霍若宁倘能帮衬着穆靖南便是最好,可若他不能……
阮如安忆起前几回霍若宁总口出讶言,三番两次提及要“助”她杀了穆靖南。
虽说是同霍若宁交谈了几回,也渐觉他为人品行并无太大变更,一如当年。
可冥冥之中,她总不放心将穆靖南失忆的事告诉他。
心头拿定了主意,阮如安不动声色的深吸口气,她缓缓道:“边关怕是将有战乱,既然如此,阿耶的事,你就莫要再费心了。”
到时候真打起来,前线要紧,霍若宁可不能为了阿耶的事耽误了前方战事。
“无谓有无战事,我都能应付的过来。”霍若宁自然听得懂阮如安的意思,他正色道:“你且安心,我并非不知轻重。”
也是,英国公府世代忠烈,这点道理,阮如安本也不必赘述。
闻言,她心头松了口气,继而嘱咐道:“陛下受伤中毒,心神不济,处理政事未必有先前敏锐,一会子众臣来议,你可否……”
话未说完,霍若宁便向前迈了几步,虽仍在那屏风后,阮如安却能将人看的更清楚些。
“听闻你昨日去了趟大理寺。”霍若宁岔开话头,“我先前探过那处,皇帝设了重兵把守,又有无数护卫,压根接近不得。”
提起大理寺,阮如安便想起昨日那空荡荡的牢房,她攥紧了袖摆,心头涌现出几分难言情绪。
“你既进了去,可曾见过伯父,他可与你交代什么?”
这话听着是关切,可也不知道是不是阮如安近来疑心甚重,略有些草木皆兵的缘故,倒叫她听出几分试探的意味。
“我并未进得。”阮如安撇开视线说了谎,“没有皇帝令牌,根本无法进去。”
阿耶不在大理寺的事情,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霍若宁方才并未直接回话,而转头来提起这茬,显然是对穆靖南还有抵触。
既然如此,不妨换个说法,也好叫他接受的顺畅。
阮如安没再让霍若宁主导话题,她顿了顿,继而站起身,胡诌道:“昨日程筑当众对我不敬,这事……你听说了罢?”
“自然,他那般以下犯上,真该拖出去千刀万剐。”提起程太尉,霍若宁咬牙切齿,“当初阿耶还在时,程筑不过是一小小中郎将,若无阿耶赏识,举荐他到兵部任职,他哪里能这般顺风顺水的就当上了太尉……”
“昨日皇帝处置了程德妃,程筑虽吞下这口气,却未必会真的轻轻揭过。”听了想听的话,阮如安轻叹口气,佯作发愁的模样,“今日,程筑多半是要同皇帝起些龃龉,这便也就罢了。”
“可他若占了上风,难免得意自满,转过头来对咱们世家下手。”
透过屏风,阮如安见霍若宁身形一顿,似是在垂眸沉思,全然一副听进去她的话的模样,她微微勾唇,继而乘胜追击道,
“若能让他略略吃瘪,碰碰壁,也是好的。”
“趁着眼下皇帝也看他不顺眼,你顺水推舟做个势,然后悄悄隐去,也不会招人报复。”
果真,一听到是为了这,霍若宁显然没那么抵触了。
他应道:“好,我听你的。”
外头传来群臣交谈的声音,阮如安略略瞥过一眼,随后嘱咐道:“你躲着些人,从后头绕一圈再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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