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是这样……
见阮如安脸色愈发沉重,谢淑妃抿了抿唇,复斟酌劝解道:“姐姐,兴许是下头的人听错了,陛下要来的实则是坤宁宫呢?”
她也知道这个说法站不住脚,但平心而论,皇帝毕竟是皇帝,他要独宠谁要新宠谁,都不是她们这些做嫔妃能够左右的。
这嫔妃里,自然也包括皇后。
皇帝愿意独宠皇后时,那自然是千好万好的,人人都会称赞皇帝一句顾念发妻、情深缘聚,可若皇帝心头不愿了,宠幸了别个,那人也会说皇帝是雨露均沾,更有后宫和睦。
即使是贵为皇后的阮如安,其实也没有这个权力和情面去阻止皇帝宠幸别人。
原先不过是皇帝愿意宠着,那么如今……
谢淑妃再小心翼翼打量着面前人,想要劝解的话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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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阮如安听了这话,心头先是泛起冷意,随后便莫名觉得堵得慌。
真是好样的,昨儿个才见了初恋情人,今儿个又换了个别的。
眼看着是要左拥右抱的群莺环绕啊。
依着她看,索性也就莫要给霍若宁赐劳什子婚了,倒不如将上回那些赏梅宴的贵女都选进宫里来,成全了穆靖南这点子心思。
他最好是就趁着这个机会来个马上风,做个活死人,也好叫穆乐宸行个监国的名头。
这样想着,阮如安眼神一冷,嘴角微扬,露出一丝冷笑。
她心里酸涩难言,却又硬生生压下了那些翻涌的情绪,面上仍是波澜不惊。
“备轿吧。”她声音冷静,却透着无形的威压,“既然陛下要去兴庆宫,本宫身为皇后,也该先去趟太极殿看看。”
谢淑妃见她神色不对,未免事态失控,她斟酌片刻,复还是开口恭谨劝道:“姐姐,兴许陛下只是去吃个便饭,并无他意。您不如再等等,若陛下心头那股劲儿转过来,定会来看望姐姐的。”
其实谢淑妃说这话也是好心。
大渊并无一夫一妻的规制,就说是寻常人家,也都有个三妻四妾的,更遑论皇帝。
这一点,谢淑妃是很看得透的。
可哪知听了这话,阮如安显然是一时半会转不过弯儿来,心里头还更觉讽刺。
她一连小心揣测了穆靖南的心思好几日,眼下都还在念着怎么讨好穆靖南,甚至连给霍若宁赐婚都想好了,那厮昨儿个因为初恋情人对她面色不虞也就罢了,今儿个居然还要念着去别的寝殿吃饭。
御膳房的厨子都死绝了吗?还能劳动得穆靖南跑大老远去兴庆宫吃饭?
这是打量着她好脾性,非他不可了?
要她说,若狠下心些,也不必在这里慢悠悠跟他周旋,干脆就毒药药死了他,左右程太尉也不在京城,清流一系没了兵权,也支不起什么风浪来。
到时霍若宁握着三万铁骑辅佐儿子登基,她还能捞个垂帘听政的太后来当。
心里火气冲,嘴上也不见好。
阮如安转头看她,眸光深邃:“你以为等一等,便能等出什么不一样的结果来?”
自两人相识以来,阮如安一直都是个好说话的性子,如今骤然说话冲了些,着实是让人有些意外。
但皇帝如此一反常态,任谁都难免会心生不解。
何况阮如安还是被独宠了六年素与皇帝“恩爱有加”的当事人呢。
故而,谢淑妃心头也能理解,奈何却是无言以对,只能低头应道:“是,姐姐说的是。”
说话间,冬儿已命人准备好了轿辇。
阮如安整了整衣袖,轻轻拢了拢鬓角,神色从容地起身,她嘲讽道:“本宫倒要看看,兴庆宫究竟有何等的本事,能让陛下如此上赶着往前凑呢。”
第44章 受气 好,好啊,不愧是朕的好皇后,真……
太极殿内。
穆靖南心不在焉的翻动着折子文书, 神思早已游离,他不时停下手中动作,侧耳静听外头的动静,显然是在等着什么人。
李大监侍奉在一旁, 看着皇帝眉头紧锁、又面色凝凝的模样, 心中叹息暗生。
陛下这一遭闹腾, 也不知到底是苦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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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阮如安这头。
她出来的急, 只一套朱金宫装, 妆容淡雅, 乌发半挽, 她正静亭亭坐在铺了软毯的轿辇内, 心里懊恼着。
才刚定然是怒火上了头,一下子冲动些, 弄的自己跟个没分寸的妒妇一般。
这下在谢淑妃前头闹了笑话不说,一会子去了太极殿, 她又拿什么话术去应付穆靖南?
难道说自己膈应他跟别的女人用膳?也不喜他和镇北王妃说话?
有了这个念头, 阮如安心头烦躁更生。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愈发不能接受穆靖南同别的女人牵扯出纠葛……更是愈发不接受穆靖南对别的女子有说有笑了……
正想着, 轿辇忽然一停, 外头传来内侍的禀报声,言道太极殿已至。
阮如安面色一凛, 晓得这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深吸了一口气, 努力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
“走吧。”
片刻间, 她心中已平复许多,遂在冬儿的搀扶下,从容不迫的踏出轿辇。
殿外的寒风微微拂来, 她袖中的手指紧了紧,那冷意似要穿透锦缎,直达心底。
又复行几步,便见的李大监恭谨地站在外头,正向着她行礼,“老奴见过皇后娘娘。”
“大监不必多礼。”
阮如安颔首拂了拂袖,她神色微顿,又迈近了些,继而开口问道:“劳大监知会,陛下今日可有急务?”
“禀娘娘,陛下眼下并无要紧事,还请娘娘稍待,老奴这便入殿通传。”李大监低眉答了话,像生怕阮如安这就离去一般,他不待人反应,连忙便迈步进了屋子。
阮如安:“……”
她还幻想着穆靖南能有什么忙事儿,这样她也能寻个借口赶紧溜走……眼下这般,倒让她生出几分骑虎难下的滋味。
思绪间,也不知才过了几息,里头传了声响,便是李大监出了屋子,他满脸挂着笑意,恭敬道:“娘娘,陛下有请。”
-
这才刚踏进屋子,后头殿门便合上了。
阮如安下意识回首,便见李大监并未一道跟上。
她略略挑眉,不知怎的,眼下之景,倒让她觉着像是蛾子进了盘丝洞一般。
显而易见,她就是那只将要被网住的蛾子。
正揶揄着,那殿里头就传来声响,正是穆靖南那厮低低沉沉地声线,“既进来了,还在那里杵着,岂是要我来请你不成?”
听听这语气,这般欠揍又讨人厌。
奈何已进了盘丝洞,再难逃出去,阮如安只能颇觉无语的撇了撇嘴角,复理了衣裳,又挂起那抹淡淡的笑意,迈步走了进去。
行至龙案前几步之距,她端正福身道:“臣妾参见陛下。”
其实原先不论是穆靖南做皇子时,还是后来他做了皇帝,两人私下相处间,穆靖南从来都是不让她行礼、更是不允她这般生疏讲礼的。
可阮如安眼下心头有气,却又偏不想让穆靖南看出来她究竟在纠结些什么。
这个时候,讲点规矩,叫人看不出情绪,也挑不出错处,才也是最合适的应付法子。
最要紧的是,这个气,不能只她一个人来受。
果真,听了阮如安这话语,穆靖南那似笑非笑的眸子一顿,他目光在阮如安身上流连片刻,脸上隐隐露出些许不快。
他素来不喜她这般生分的模样,更不习惯她在自己面前拘谨行礼。
“这是在做什么?”穆靖南声音冷了几分,缓缓合上手中的折子,抬眸看她,“何时这般多礼了?”
阮如安抬起头,神色平静,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陛下乃一国之君,后宫三千都当恭谨敬您,自然也包括臣妾。”
不是要去兴庆宫用膳吗?不是要和镇北王妃卿卿我我吗?
她偏要拿后宫三千来堵他,还能趁此机会立个大度宽容的形象,又是何乐而不为?
穆靖南微微挑眉,“你倒是会说话。”
话音刚落,他站起身来,迈步走到阮如安面前,低头凝视着她那双清亮的眸子,沉声道:“我可从未要求你如此。”
“陛下说笑了。”阮如安直直迎上穆靖南的目光,“臣妾身为皇后,也该为后宫诸位妹妹立个表率。”
“皇后既然如此贤达,眼下来此又是为何?“穆靖南这回倒是沉得住气,闲扯了那么大一堆,也没见动怒的,他缓缓开口问着话,似在等阮如安说出一个他想听的答案。
可阮如安偏不遂他愿。
“臣妾是为了陛下先前提起的给诸位适龄重臣赐婚一事。”
也亏得谢淑妃今儿个早上提了一嘴给霍若宁赐婚的事,阮如安眼下也不至于没话可说,“算来算去,六部之中就只有户部侍郎李大人和英国公未曾婚配,臣妾以为,吏部尚书府中三姑娘,堪与李大人配。”
“至于英国公……”
说到此处,阮如安心头还是有些犹豫,是直接给霍若宁赐婚?还是说他有什么心上人,推脱了好呢?
毕竟一开始是想来找穆靖南讨要个说法,如今碍着面子,这茬是说不出口了,徒然换了个话头,她还真需好
生思量一番。
可这一阵思量落在穆靖南眼里,便成了舍不得。
他冷道:“怎么?说到霍若宁,你便犹豫了?”
穆靖南甫一问出这话,阮如安就知道这厮心里是决然没将这道坎给迈过去。
既然她已无计可施,不妨也就试试谢淑妃的法子。
坦坦荡荡些,免得让人心生误会。
“并未,臣妾只是忆起那日年宴上,英国公言说他有心上人一事……”
阮如安再打量着穆靖南反应,又补充道:“臣妾亦是忧心,若是平白指婚,坏了一段姻缘,那便不好了。”
听了这话,穆靖南脸色又沉了几分,正欲发作,阮如安却是先一步开口:“不过,既是陛下恩典,想来英国公也不会对此耿介。”
“臣妾以为,李侍郎的嫡亲妹妹倒不失为一个人选。”
按理儿来说,世家都最喜同地位权势相差无几的世家联姻,这条不成文的规定延续了数百年,一直到霍若宁的父辈那一代……
其实若真细细追究起来,就连穆靖南也算是世家女所出。
可在阮如安看来,这些臣子贵胄们,不论是世家、清流、亦或是寒门,都是大渊的臣子,只要大渊一日不改朝换代,他们就都该效忠于皇位上坐着的穆氏皇族。
既然如此,彼此打散了乱开来结亲,又有何要紧的。
就譬如说李杳杳若真嫁给霍若宁,那便是寒门子同世家的联姻,寒门能借世家的势,世家也能揽入更新的人脉。
如此一举两得之法,哪里就是那些世家长辈嘴里的“乱错纲常”了。
若非要世家只和世家彼此联姻,再过几个朝代,世家里头也都还是这些人,往后的皇帝若要是看不惯世家了,只需拎着姓氏便能将人连根拔起,到时不也更是完蛋。
还不如抓紧时间融入些新鲜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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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是下了一番心思。”穆靖南意味深长道。
“既是陛下吩咐,臣妾也自然会做妥帖些,方不负陛下信任。”阮如安从善如流接过话头。
“你今日来就是为这个,再没别的想说了?”
穆靖南语气并未有甚变化,他又迈步逼近了些,那炙热的鼻息几近洒在耳畔,阮如安被激得冷不防颤栗几分,她面颊微红,垂眸思索起来。
谢淑妃给的法子似乎是不顶用啊,她都说了那么大一通,也没见穆靖南面色有甚么松动的。
可才刚他问她‘是否还有别的想说的’……难道这厮,是在等着她吐出此番来太极殿的真相,想看她出洋相不成?
“倒是还有一事……”阮如安此刻心头来了劲儿,她在那头苦苦想法子哄人,这厮还好意思在这儿左一句试探右一句调侃的。
闻言,穆靖南眸中一亮,语气却仍不疾不徐,“哦?是何事啊?”
“臣妾听闻陛下今儿个要去白昭仪那处用膳?”阮如安缓缓抬眸,眸底神韵难明。
“如何,皇后可是不允朕去旁的嫔妃宫里用膳了?”
穆靖南嘴上这么说着,那扬起的嘴角却是怎么也压不下去,仿若阮如安再多说几句,他怕就要笑开花来了。
这头,阮如安正也垂眸,她思忖时,免不得又生出小动作,那纤细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衣袖的边缘,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半晌间,她抬头望向穆靖南,眼中好似流露出一抹难言的不满,“想必是诸位妹妹宫里的膳食…..比坤宁宫更合陛下的心意吧。”
穆靖南见她这般模样,心中不由得一颤,却更是激动几分。
妻子虽低垂着眼帘,那一举一动中的的幽怨与醋意,却分明昭然若揭,那隐隐约约似有若无的情绪,让他感到心疼之余又暗自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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