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应该继续问下去吗?
现在这个瞧着无所谓的模样,是真的不在乎,还是根本不信他?
思及此,穆靖南缓攥紧了垂在一侧的拳头。
在阮如安看不到的身后,他的眸光愈发深邃,只紧紧实实的盯着她,那面色愈发凝重,眉心再没松缓。
也不知道这样看了多久,穆靖南都觉得眼角泛酸发疼,这才阖上双目。
他轻吸口气,强迫着自己快些入睡。
待入了二月,又将有一场大戏。
第66章 牢狱 若皇后真想杀朕,朕自会亲自将刀……
入了春, 万物复苏。
天擦亮,一行人马蜿蜒缓缓驻足宫城口,静静等待着。
马车内,阮如安倦怠的斜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 一侧的冬儿跪坐在地毯上, 替她轻揉着小腿肚。
“他还没来?”阮如安神情有些不耐, 显然是已经等上了一阵子。
这去寒山寺是穆靖南那厮说的, 祈福诵经的时辰也是他定的, 不曾想现而她好容易起了个大早, 穆靖南却没了个影儿。
“尚未。”冬儿是才刚出去问了话回来的, 自然也能答上, 她想起李大监说话时面带的那点难色,心头只觉不对。
素日里冬儿不会就这般回个话就没词儿了, 阮如安只听得奇怪,她缓缓睁开眼, 便见着冬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出了什么事?”阮如安懒懒问道。
“奴婢瞧着李大监的面色似……有些不对, 也不知是不是陛下……”冬儿顿了顿,她想起李大监来时的方向, 又想起他衣角的血渍。
宫城门口原本接近外围, 东南角,只有一座慎刑司。
思及此处, 冬儿面色一变,不待阮如安开口, 她连忙道:“主子, 李大监像是才刚从慎刑司来的。”
李大监既是来替穆靖南传话,自然也就是才刚从他那处过来。
如此这般说法,穆靖南便也该是在慎刑司的。
可……慎刑司?
这眼看着要去祈福了, 穆靖南一个失忆的君王,这不知那不知,那大牢里头还有何人值得他去审问。
程德妃已死,其余罪人穆靖南怕是都不会放在心上,唯独……
唯独那个突厥刺客和吴尚书那位小外室还关在里头。
可该审的早审了,如今过了许久,怕也不会有什么新消息。
那穆靖南是去做什么?或者说,他还想从那两人嘴里套出些什么?
心里有了这个念头,阮如安也是正色起来,她端坐起身子,寻思几息,又同冬儿递了个眼神。
后者很快会意,她只待阮如安收拾齐整,便缓缓抬手掀起帘子。
外头等回话的李大监听了动静,连忙热络的凑上前来,笑道:“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李大监素来恭敬,见他如此,阮如安微微颔首,继而悠悠开口道:“陛下既不得空,本宫却起了兴头,亦想去御花园游玩几步,也耽误不了多少时辰。”
御花园靠东面,却离慎刑司不算远,如今也不是雪天,走起路来快得很,也不必担心被戳破。
可有一点要紧的,是要支开李大监。
阮如安复道:“只是本宫忽而想起那祈福的佛牌落在了坤宁宫,可偏今儿个身旁人手不够,又是个要紧的物什,旁的人去了,本宫也不大放心。不知可否有劳大监亲自去取一趟?”
闻言,李大监面色略顿,可却很快转瞬即逝。
帝后之间的事情,他素来不轻易掺和,何况皇后已将话说到这份儿上,他再推辞便是不敬了。
他的这一双主子,是谁也得罪不得,若偏要得罪一个,李大监更愿意得罪皇帝。
左右若是得罪了皇后,也总归是会得罪皇帝的。
他连声应下,开口道:“娘娘真是折煞老奴,老奴这便带人去取。”
“如此便多谢大监了。”阮如安笑道,“大监入了宫门,只去找玉苏便是。”
如今她身边有了容冰,出门也就带着冬儿和她足矣。
坤宁宫也是要紧的,如今多事之秋,总也要留一个信得过的人守在宫内,不让白昭仪那类人得了可趁之机,又往她宫里作祟才是。
“是。”李大监很快退下了。
见那一行人越走越远,阮如安这才往东南角去了。
-
慎刑司深处,昏暗的烛光微弱跳动,映照在潮湿冰冷的石壁上,长廊两侧的铁栏间隐隐传来囚徒低沉的喘息声,令人不禁心生寒意。
四周寂静无声,仿佛连空气都凝滞了,只剩下那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回荡在这幽深的地牢里。
牢房深处,穆靖南端坐于一张紫檀雕花的椅子上,身着玄色蟒袍,金线纹饰的龙腾纹闪耀着隐隐的光华。
他的神情冷峻,目光深如渊,静静注视着前方的两个异族人。
较之汉人,那突厥人的面容刚硬而立体,肌肤略显黝黑,身形高大挺拔,却在此刻微微弓身,显得格外狼狈。
男子眼神中虽有不屈,却也带着一丝不可抑制的惶恐,而那女子则目光锐利,虽被押制,但唇角依旧紧抿,瞧着颇有几分宁死不屈的劲头。
眼下,两人衣衫凌乱,满身血污,显然已受过刑罚。铁链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刺耳。
见着此情此景,穆靖南只是自顾自垂眸,轻轻摩挲着衣袖,那目光沉沉,令人不由得屏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突厥刺客终是忍耐不住,抬头急声道:“皇帝,你根本没有失忆!你在欺骗我们!”
穆靖南闻言,依旧神情自若,唇边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朕中了你们的毒,自然是失了忆。”
男子闻言愣住,猛然摇头,急切反驳道:“不!我的刀上没有毒!怎么可能让你失忆!这不可能!”
他所言非虚,可穆靖南有自己的计划和筹谋,也自然是要将戏码演到极致,方才不辜负他和其余人的这一番辛苦。
思及此处,穆靖南目光淡然,只冷冷看了他一眼,目光转向那名女子,眸中寒意渐浓:“你倒是口齿伶俐。”
语罢,穆靖南指尖轻轻一动,那立于一侧的小内监迅速上前,恭敬地领命,他转身抬手示意,两旁的狱卒立即架起女子,将她押往刑架。
那粗重的铁链锁住她的手腕,随着几声吱呀的声响,刑具开始缓缓收紧,女子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却依旧咬牙不吭一声。
男子见状,心中大乱,眼中的惶恐愈加明显,额上冷汗涔涔而下:“住手!皇帝!你若有话要问,尽可以问我,不要伤害她!”
这刺客倒也是条汉子,见不得女人受罪,更遑论是他心头的女人。
只是不知吴尚书看到此情此景会是什么反应。
见此,穆靖南眼神微动,依旧冷冷道:“三千精兵,究竟藏于何处?”
是了,前儿个落在阮如安耳里的城里异动……早被穆靖南盯上,他极力压着消息,自然也是怕事情脱于掌控。
此事牵涉甚广,更联系着城中百姓,他心里虽约莫有数,却也不敢妄自冒险,拿整个长安作赌。
男子听罢,浑身剧震,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之色。
这皇帝如何知晓这般隐秘之事?
他沉默了片刻,咬紧牙关,似不欲回应。
见他这个做派,穆靖南倒也不意外,他只再将目光向小内监一瞥。
随即,那刑架上女子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声,铁链之声伴着她的喘息,令人心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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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容冰会功夫,来往更快些,也能隐匿几分,故而来这一遭,阮如安便只带了容冰,又将冬儿留在了御花园。
如此这般,也好让别的人瞧着冬儿在御花园里头来回走动,权当作她也在才好的。
一刻钟后,容冰和阮如安二人悄无声息地来到慎刑司时,穆靖南还在慢悠悠地等着那突厥刺客回话。
容冰特意选了一处不易被发现的角落,她半侧着身子给阮如安留出个空隙,也正好让她听着里头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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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牢房内,那突厥男子因穆靖南对他身边的女子施刑而慌乱不已,可仍不肯交代藏兵的下落。
半晌,他试图转移话题,急声道:“皇帝,你算得如此周全,可曾算到你的皇后要下毒害你?”
此话一出,殿内寂静了片刻,那一侧的几个狱吏和小内侍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连口大气也不敢出,生怕皇帝牵连了他们这些听了辛秘的人。
可谁也没想到,对此,穆靖南只是淡淡地笑了一声,似乎并不大在意的模样。
他轻声道:“皇后想不想杀朕,与汝何干?”
突厥刺客闻言,显然没料到穆靖南如此不以为意,顿时愣住。他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问道:“你是大渊的帝王,若皇后真要杀你,你岂能坐视不管?”
见年轻的帝王仍旧不语,那突厥刺客试图扳回一局,急声道:“皇帝,皇后手中的七绝散,可杀人于无形之中。若她将这毒药日夜下在你的寝居,你怕不过几日便命丧黄泉。到那时,皇后扶太子登基,你又能如何?”
听罢,穆靖南的目光微微一动,似乎是在思索。
突厥刺客见状,混以为自己抓住了机会,得意地继续道:“你已是天下最年轻的帝王,然而皇后心中只有谋权篡位。你对她一片痴心,结果呢?早已是—”
他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仿佛已经掌握了胜算,接着道:“皇帝,若你现在杀了皇后,我或许还能为你寻得解药。”
刺客满心以为自己得计,阮如安却在暗处听得双眸微眯,纤柔的手握成拳。
这等隐秘的事情,这个关在牢里的刺客都能晓得,可见是早有人与他串通一气,来回通了信儿的。
那夜定国公府内的“阿耶”本就举止怪异,更是疑点重重,如今听了这些话……果真是清流给她设下的圈套。
如今正在战时,若君王出事,群龙无首,大渊岂不危矣。
阮如安不敢想,当初自己若是真的被“仇恨”和“阿耶”蒙蔽了双眼…….给穆靖南下了毒,大渊的百姓会如何受罪,大渊的疆土怕也不需片刻便会被周遭虎视眈眈的敌国侵吞。
真是好狠毒的计谋。
她手心被攥的生痛,继续凝神听着里头。
-
殿内的空气愈发紧张,烛光忽明忽暗。
穆靖南仿佛真的在沉思,半晌未发一言。
那突厥刺客看着他,心中满怀期待,他以为自己戳中了帝王痛处,已然是胜利在望。
然而,回应他的,只是穆靖南平淡又冷静的声线:
“若皇后真想杀朕,朕自会亲自将刀递到她手上,何须你来过问?”
第67章 齐氏 本宫与陛下的事,何时轮到你来过……
大渊的新帝是个百年难遇的情种。
这一点, 那突厥刺客早便有所耳闻。
帝王痴情,本是天大的笑话,若是换在别的古板些的王室,光是专宠一人这一条, 便能让皇帝被人递折子给弹劾下位。
可瞧瞧这位年轻的帝王吧, 他除了痴情了些许, 其余功绩才干都是一等一的好。
如此海晏河清国富民强的大渊, 还不让人眼红耳赤, 不让人心生忌惮?
人心中有所爱, 便会生出软肋。
所以此番, 他们兜了那么大圈子, 费尽心思舀了那么多脏水,想要泼在皇后身上。
只要帝后心生隔阂, 便家室不宁,国亦难安, 如此这般, 他们便有机可乘,甚至是取而代之, 瓜分四洲不过是指日可待。
可这位帝王……当真是油盐不尽, 竟还能说出会把刀亲自递给皇后这样的疯话。
眼下,那突厥刺客听在耳里, 只觉得格外荒唐。
他张了张嘴,是半晌也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他中原话虽说得好, 可此情此景, 他也委实再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这皇帝真是没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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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一厢耽误了好一阵,坐在牢房外头的穆靖南的神色也愈发不耐起来。
今日来这一趟,本不是他的意思, 只偏这刺客一直嚷嚷着手里有什么要紧的玩意儿,且说是与阮如安的安危有关。
虽说他们这些人的信誉早没法子入眼,可毕竟涉及到阮如安,再三权衡,穆靖南还是来了。
若非如此,他怕早已同阮如安在去往寒山寺的路上了。
想到此处,穆靖南想起今儿个早起时阮如安那迷迷糊糊又颇为恍然的神情,心里不由得开始挂念起来。
妻子身子上了月份,近来困乏得很,早起尤其不易,此次寒山寺之行,本也就是说好陪他一道去的,如今他却让人亭亭在外头等着,总也不妥。
瞧着这情形,想来这个刺客嘴里也吐不出什么东西,他何必再在这里浪费时间?
有了这般念头,穆靖南眸光微敛,他懒懒抬起眸子,冷道:“你若再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女子可就活不过今日了。”
他所言非虚,慎刑司的手段素来是残暴的,这折腾了小半个时辰,那位突厥公主已是强弩之末,再受不住半点刑罚了。
那突厥刺客自然也心里有数。
他今日原本就是想要拿自己一条命和嘴里的这点秘密换心上人活下去,什么同盟,什么族亲,他二人被关在这里多少时日,早前还有人递个信件补给,如今却是什么也没有了。
再这样下去,等待他们的,怕是只有一个死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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