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北边的消息……”穆靖南顿了顿,他停了半晌,这才开口道:“可以传回来了。”
他们筹谋已久,此番试探,只为确认那五千精兵身藏何处。
待此事了结,自然也便再无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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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正午,长安东西市的街头热闹非凡,茶馆酒楼里满是谈论北境大捷的声音。
初春的阳光洒在青石路上,几个跑腿的脚夫挤进酒肆,嘴里嚷嚷着:
“听说了没?北境打了大胜仗!定国公亲手斩了契丹首领,那突厥人和契丹人全军溃逃,死伤过半!”
“真的假的?”一名中年商贩放下酒盏,狐疑地瞪大眼睛,“半个月前不是还说北境危险,定国公围困难脱么?”
脚夫喘着粗气,拍了拍手里的竹筒:“这可是宫里的快信兵亲口说的!小的刚从东宫门前回来,就看见守门的禁军大人脸都笑开了花。你们想啊,宫里头不兴瞎传消息,连宗庙都开始烧香谢天了,能有假?”
消息仿佛一滴水落入油锅,顷刻间炸开了。茶馆里的人群纷纷凑近,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听说定国公断了突厥人的粮道,让他们饿得自相残杀!”
“我听说定国公和阮相大人早就布好了计,挑拨契丹和突厥,结果契丹首领被乱军误杀!”
“这事准有七八分真!不然咱京城的市集,能恢复得这么快吗?前阵子那些米商粮行,都怕北境战火烧到城里,粮价涨得厉害。这几天价钱可全跌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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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宅。
白暨静静地坐在书房正中的雕花太师椅上,眼前是宫中密探刚送来的竹筒书信,内容不长,却字字惊心。
“北境传来捷报,定国公斩杀契丹首领,突厥军全线崩溃,余部溃逃。”
纸张轻薄,墨迹犹新,信尾还盖着北境驿站的火漆印。书房内,俞朔站在一旁,脸上有一丝难掩的忧色:“大人,这消息……”
白暨抬手打断他的话,冷笑一声:“假的,定然是假的。”
他语气笃定,随手将书信掷在案上。纸张飘落,遮住了案上一张粗略的长安兵力分布图。他的目光扫过俞朔,轻哼一声:“突厥大军已夺下北境关隘,定国公困守孤城,连粮道都被截断,何来反败为胜的本事?”
是啊,他手里的情报可不是这样,而那信件里头的密印,更是证实了此事无假。
那么如此说来,只能是皇帝、或者是皇后和太子的计谋。
如今皇帝失忆又受了重伤,此事怕更可能是后者。
俞朔微微低头:“确实如此。但这消息传得如此迅速……长安百姓皆已议论纷纷,甚至宗庙都开始备香谢天,大人不觉奇怪?”
“奇怪什么?”白暨的眼中
透出一丝讥讽,“不过是宫里狗急跳墙罢了。他们越是刻意传扬捷报,越说明北境失势,他急需用假消息安抚民心。”
他冷笑着端起桌上的茶盏,轻抿一口,继续说道:“俞朔,你该学会洞察本质。太子年幼,皇后从未摄政,哪里懂得如何沉得住气?他们越急躁,咱们的机会便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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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长安街头因北境“捷报”传遍,市井间议论声不断。
东西市的茶楼酒肆更是人声鼎沸,有人绘声绘色地描述定国公如何以少胜多,更有人传言契丹首领的首级已被送往宗庙供奉。
一名青衣短打的密探匆匆穿过人群,避开城南坊间的喧闹,直奔白宅后门。
他身形瘦削,进门后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大人,东市有士兵言称北境大捷,京兆府衙门已挂出布告,百姓聚集围观,议论声日益高涨。”
白暨皱了皱眉,语气冷硬:“那些士兵的来历可曾查清?”
“回大人,的确是北境送信的驿卒。”密探额头冒汗,小心翼翼地补充,“听说……这批人是定国公亲自派来的,带着契丹首领的遗物作证。”
“遗物?”白暨面色一沉,目光锐利如刀,“什么遗物?”
“契丹首领的战刀。”密探低声回道,“刀上刻着契丹王室的图腾标记,已被东市的衙役当众展出。”
白暨冷哼一声,手指轻轻叩击着案面。他的目光沉凝,眸中透出寒意:“这倒是精心设计。契丹首领那把刀,突厥人不会轻易放弃,何以送到长安?”
俞朔见状,试探着开口:“会不会是契丹内乱所致?若契丹人倒戈,确实有可能……”
“荒唐。”白暨毫不留情地打断,“契丹和突厥同盟已久,就算内部不和,也不至于在此时自乱阵脚。再者,即便刀是真的,又如何证明契丹首领已死?”
俞朔低头不语,密探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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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内的气氛逐渐凝重,白暨目光如炬,冷冷扫过在座的几名同党。
这些人不过是些官职更为低微的无足轻重之辈,平日仗着白暨的庇护得以在朝堂周旋,如今却一个个噤若寒蝉。
“你们怎么看?”白暨语气不善,语调低沉,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威压。
陆观,京兆司录参军。他顿了顿,战战兢兢开口:“大人,依下官看,这或许是陛下以假乱真之计,目的是逼咱们露出破绽。若此时轻举妄动,恐怕正中下怀。”
白暨冷笑一声:“这么说,你是主张按兵不动?”
陆观咬了咬牙,点头道:“正是。长安城外的五千精兵尚未集结完毕,若在消息未明的情况下行动,恐怕风险过大。”
可却偏有人与他意见相左,角落深处,一个才刚一语不发的官员冷笑道:“陆大人言之过虑。眼下谣言四起,民心未稳,正是行动的好时机。若等到北境真有变故,咱们可就错失良机了。”
“荒唐。”陆观立刻反驳,“你可知道这消息是真是假?若北境真的大胜,咱们贸然出手,只会自取灭亡!”
“够了。”白暨冷声打断二人的争执,目光冷冷扫过众人,“不管北境如何,长安才是我们成败的关键。记住,胜负不在北境,而在此处。”
只要拿下皇帝拿下皇城,国玺虎符在手,他们还怕不能号令北境军不成?
思及此处,他停顿片刻,指着案上的长安地图,语气笃定:“传令下去,三日后按原计划行动。北境的消息,不论真假,都不足为惧。”
第83章 密信 他们的这位帝王,简直就是在把整……
坤宁宫内。
日头渐西, 窗外阳光斜斜落下,照得案上一片冷清。
阮如安正静静地坐着,面前是宫外递来的密信。
那信纸薄如蝉翼,上面写的内容却重如千钧——北境捷报、契丹首领战刀、突厥军全线溃逃。
她的眉微蹙, 指尖紧抿着信纸, 眼底的神色愈发深沉。
“冬儿。”她抬头, 声音虽轻,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冬儿急忙上前, “娘娘有何吩咐?”
“这消息来源可疑, 分明有违宫中规矩。”她将信纸搁在案上, 轻轻敲了两下, “东市的布告,是否经过吏部与刑部核准?”
“奴婢不曾听闻, ”冬儿低下头,迟疑地说道, “据说是京兆府自行决断, 驿卒只提到了定国公亲自派遣。”
“荒唐!”阮如安冷哼一声,眼中寒光乍现, “堂堂京兆府, 竟如此擅专!若消息不实,岂非贻笑大方?若有隐情, 背后操纵之人又意欲为何?”
她思索片刻,旋即站起身来, 语气坚决:“去告诉太子, 让他立即召见刑部尚书与户部尚书,即刻彻查此事,务必挖出幕后之人。
“此外, 吩咐太子,不许任何朝臣对此事妄议,朝堂该有的规矩,一刻都不能乱!”
“奴婢明白!”冬儿急忙领命退下。
这样吩咐一番后,阮如安重新坐回案前,目光却没有落在案上,而是抬头望向窗外的庭院。
春风拂动新叶,天地间一片静好,可她的心却无法平静。
“北境捷报?”
她想起穆靖南的布置,想起那些隐隐透出的线索——他分明未曾提及这场战事的结果,为何消息会突然传回京中?
她更想起白暨的布局,他手中那五千精兵,足以掀起长安城内外的惊涛骇浪。
“这是诱饵。”
她的心猛然一沉,几乎立刻反应过来。
穆靖南或许已经看穿了这一切,他以这场捷报为局,意在逼白暨出手。
然而,他为何不告诉她?是对她不信任,还是……他故意要她亲自面对?
可为什么一定要隐退其后,让她去做这一切呢?
不知怎的,某一瞬间,她竟生出一丝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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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烛火映照在穆靖南的脸上,明暗交错间,他的神色却一如既往地平静。
桌案上的地图已被他推到一旁,他端起茶盏,轻轻啜饮一口,唇角似有若无地勾起。
“陛下,”李大监低声回禀,“太子已经依娘娘吩咐,召见了刑部与吏部两位大人,彻查东市布告一事。”
穆靖南放下茶盏,眉眼间透着几分深意:“哦?她倒是反应得快。”
他语调平淡,却带着一丝难以揣摩的满意。
片刻后,他缓缓起身,走至窗边,望向庭院深处的夜色,背影显得孤清而又深邃。
“她终究要学会独自应对。”
他低声喃喃,声音中带着一丝说不清的情感,“只有这样,将来……无论我在与不在,她都能守住这天下。”
他说完,转身走回书案前,重新展开地图,目光落在长安的边界线上。
“白暨那边,想必已经按捺不住了。”他的目光如炬,嘴角轻轻扬起,“接下来,就看她能否稳住这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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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如刀,营帐外旌旗猎猎,寒意逼人。
帐中灯火微摇,映得阮丞相面色如沉霜。
案上一封密信被他翻来覆去地端详,那字迹遒劲如锋,每一笔都透着果决与深意:
“岳父大人亲启:令如晦小弟率五千精骑即刻回京救驾。漠北事定,望岳父亲率部兵,留定国公善后,务必于二月十八之前赶到京城。”
阮丞相微眯双眼,指尖摩挲着信纸边缘。
算着日子,如晦如今尚且应当还在晋阳一带,他只要一封修书过去,想必不过两三日,如晦便能带着兵赶回长安。
而他若这两日启程,赶路快些,多半也就能在二月十八回到京城。
可是…….
“救驾?”他低声念道,眉宇间深锁寒霜。
若单从字面看,这分明是将阮氏再次推至高位,以显忠勋。
然细细揣摩,这命令中却藏着太多不合常理之处——为何偏偏让如晦和他回京?
五千骑兵为何要以“救驾”为名?更何况,京中已有定巡防
营、羽林军严守,岂能容人轻易进出?
他目光愈发深沉,想到更深一层——除非……是穆靖南以自身为局,欲借白暨之手牵动朝局,将阮氏绑上这艘逐鹿天下的大船。
甚至,他不惜拿自己性命作饵。
是啊,只有皇帝被人挟持了,才需救驾。
而更只有…..皇帝在这场“劫持”中出事,他们才能拿得住借口对付清流一系。
只是这一次,可不是光陷害忠良那么简单了。
谋害皇帝显然是诛九族的重罪,清流那些人要是真被安上这个罪名,想必从此再也掀不起什么波浪,甚至是从此彻底陨灭了。
那么,剩下来的寒门和世家……
皇后的位子上坐着谁?
太子又是谁?
将来的皇帝更是谁?
谁能一家独大,坐得永久太平?
如此想来,他们的这位帝王,简直就是在把整个大渊倾囊相赠…..
这个念头如冷锋划过,让阮丞相背脊微凉。
他并非不识破其中用意,而是这用意背后的决绝令他难以平静。
他清楚自己的女儿早已对皇帝动情。然如今的局势,他却不得不担忧:若真有那么一天,她是否能坦然面对?又是否真的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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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思虑间,帐外传来通报声:“霍将军求见。”
阮丞相眉头微皱,迅速将手中的密信折好,熟练地收入袖中。片刻后,他的目光扫过案上的灯火,神情不动如山,沉声道:“让他进来。”
帐帘被掀起,寒风夹带着夜色涌入,带着一丝刺骨的冷意。
霍若宁身着一袭黑色戎装,步履稳健,带着些许风尘,眼中却有一股不易察觉的倦意。
他走到阮丞相案前,微微低头,恭敬地拱手道:“伯父,深夜打扰,还望恕罪。”
阮丞相凝视着霍若宁的神情,目光深邃,冷峻中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他轻轻挥手,目光不自觉地落在霍若宁微微疲倦的面容上:“三郎不必多礼。夜里来此,难道是有急事相商?”
霍若宁略微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言辞。最终,他低声道:“近日北境战局紧张,若宁担心伯父过于劳累,特来请安。”
阮丞相微微挑眉,目光闪过一丝怀疑,眼前的霍若宁虽言辞客气,却总给他一种莫名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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