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
说着,施慈狠狠推了他一把,却发现,挣不开,心底的郁结越说越大。
下巴也被一同锢住,被那到力劲逼着重新抬起头,施慈连带着眼眶也酸软了。
“怎么又哭了?”
顾倚风霜卸了力,指腹点在她脸侧,软软的颊肉很有弹性,非面团非果冻,却意外地极具手感:“施小姐,我真就长得这么吓人?让你没说两句就要哭?”
吸着鼻子,施慈接过他递来的纸巾,擦得稍显笼统,驴头不对马嘴地问:“你为什么要跑过来追我呀?不是应该还有很多人在等你吗?”
“他们都不重要,”顾倚霜言简意赅:“现在,哄你最重要。”
眼睛眨了两下,施慈忍不住在心底掂量,她到底够不够得上这句“最重要”。
她是虚的,是自卑的,是不敢触碰的。
“我才没有那么重要,我无法给你带来好处,你跑出来追我只是浪费时间,不是都说商人不会做亏本的生意吗?你这算什么,血本无归?”
她赌气似地喋喋不休,一大番话讲出来,颇有几分自言自语,自己给自己怄气的凶狠。
似是被这出剧惹笑了,顾倚霜捧着她的脸,一字一句:“慈慈,是不是重要不由你谦虚,我说得才算。”
“我们在谈恋爱,不是过家家,你不能把我招过来后又不管不顾,‘在一起’不是游戏的通关曲,而是新手村。”
“我也是人,也会失落,你让我觉得我是个外人,一个没有收到邀请函,却贸然闯入的非法分子。”
字字句句落在耳边,可那把刀,却是钻心。
男人的体温比她高一些,就这样被拥着,毫不客气地沾染而上,一时间,总觉得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疯狂滋生。
他们站的位置是车道的必经之路,风声很足,说话的功夫便已经开过去好几辆。
施慈分辨不出对于那些飙车党而言的“优美节奏”,此时此刻,只觉得那些轰鸣作响的引擎和发动机都是噪音创造者。
一次,最后一次了。
让她别在这么言不由衷了好吗,不是来哄自己高兴的吗,怎么连笑起来都成了代价,她不想这样。
男人英隽的五官落在她眼中,身后是满天夜色与观景灯照下的璨,一瞬间,施慈总觉得理智被看不见的手恶狠狠拽到了低谷。
脚尖踮起,她的手扶在男人肩膀,下一秒,脚跟离开地面,她吻了他。
一个短暂到让人怀疑真实性的吻,没有深入,点到即止。
就好像,他们之间本应如此。
目光灼灼,是试探,也是对峙。
彻底被她磨得没了法子,顾倚霜垂眸低低笑出了声,无奈的口吻很足,甚至,还用手掌遮住了上半张脸。
“慈慈,要不要这么戏弄我?”他问。
脸上泛起烧意,她理直气壮:“不是你说的嘛,又不是过家家,亲亲还不行了?”
“行,当然行,施小姐最大,想怎么亲都行。”
“只是——”
他顿了顿,又去托着她下巴,认认真真地将后面的句子补齐:“亲归亲,耍流氓归耍流氓,总是不一样。”
施慈笑了:“那请问顾先生接下来,是要亲还是要耍流氓?”
顾倚霜用行动回答了她。
是前者。
那天晚上直到最后,施慈也没有见着所谓的车赛,摆一排的高调跑车倒是见了十几辆,她分不清牌子,唯一能喊的出来的,据说是这一圈里最不值一提的。
灯影惶惶,迷了心神。
返程的路上坐的是他那辆两座的敞篷跑车,她有些庆幸自己对这些东西没概念,不然要真分得清了,岂不是得别扭死。
/
距离和光行的联合会议越来越近,施慈也尽量和甲方大老板保持适当距离。
倒也不是别的,只是担心自己沉溺在酒池肉林。
但躲着他的次数多了,拒绝的约会邀请多了,施慈没想到这人“心眼这么黑”,隔天傍晚,她刚抱着电脑从办公楼出来,远远便看见一道身影。
是言特助。
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果然,低头一看手机,就看到和【某人】的聊天页面多出来一行新消息:【慈慈,上车】。
这人!
双腮登时便鼓起,她学着河豚的样子朝言特助的方向狠狠瞪了一眼,她知道,隔着挡风玻璃,那家伙肯定能看到。
大
概是理解他的困窘,驻在停车线里的不是她最眼熟的库里南和商务车。
而是一辆与左右比起来,低调到可以用平庸普通形容的大众。
不太相信他会开这种车出门,磨蹭到周围都没什么人,小心翼翼地避开所有视线后,路过言特助,她顺嘴开了句玩笑。
“霸总也开大众啊?”
言特助礼貌微笑:“这辆辉腾是前两年董事长送给顾总的生日礼物。”
后座的车门被拉开,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捧以粉色为主调的花束,匆匆一眼,只能认出有粉百合与洋桔梗。
她一愣,压住嘴角的弧度:“居然还送花,顾先生好俗气喔。”
顾倚霜坐在另一边,不是西装革履,扮相显得随意慵闲:“俗一点好,怕不俗不好哄施小姐欢心。”
施慈轻哼,揽着那捧花在他肩侧落座。
不知道是不是特意处理过,花香很淡,沁人心脾。
“很喜欢?”
再次注意到她盯着那捧花偷笑,顾倚霜忍不住问。
施慈抬眸看着他,信誓旦旦:“因为很漂亮呀,看到漂亮的事物就是很容易开心!”
顾倚霜勾唇,噙着笑意:“嗯,说的很对,我现在也很开心。”
“我怎么觉得你在逗我?”施慈眯着眼睛,耳尖和手里的花一样,是粉色的。
“怎么会。”顾倚霜从善如流。
因为晚高峰,车流拥堵,饶是这辆七位数的字母大众也只能被簇在高架桥上。
施慈闲得无聊,干脆又把电脑从包里拿出,摆在膝盖上,当着他的面也毫不避讳,点着鼠标给《子不语》的新联动画宣传海报。
唯一的停顿,也只是刚好画到男角色的肌肉纹理,腰腹的位置。
她安静又认真,顾倚霜侧眸看去,视线不自觉被吸引。
手肘撑在一侧,单手握成拳撑住半个下颌,他幽幽启唇:“我记得,月底的招商会山海也会去?”
施慈顿了半秒,停下手里动作,一脸谨慎:“这可是商业机密,你想套我话呀?”
顾倚霜没忍住,笑得坦然:“慈慈,连招商会的会场都是顾氏旗下的酒店,名单我大概比你还早知道。”
闷闷地窝了口气,施慈干脆不再理他,将注意力重新放到电脑屏幕上,手上的速度越来越快。
顾倚霜抿唇,故意喊她:“慈慈,慈慈?理理我?”
“顾总这么厉害,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干嘛非得让我理呀!我都害怕把您惹着呢!”
阴阳怪气多到溢出来的几个形容词,听得人心口泛软意。
也不恼,被骂的人照单全收,指腹若有若无地点在她眼下的那颗痣,触觉是有的,可分不清是来自皮肤,还是敏锐至极的小绒毛。
视线不疾不徐地垂下,起初落在微颤的睫毛,继而又是透亮闪耀的瞳孔,最后,是唇角。
她没有全妆上班的习惯,对工作最大的尊重也就是一层防晒,此刻也是素着一张脸,但鬼使神差的,看着那张嘴唇,他竟觉得堪比鲜艳正可口的樱果。
“招商会你也会去吧?”
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施慈实话实说:“这种事柳俞安总是拖着我一起去,说算加班费。”
顾倚霜哑然,笑完才又道:“既然是要去穿正装的场合,我送你件礼物怎么样?”
想起那只他没来得及献出殷勤的水桶包,施慈立刻道:“如果是包的话我不要!”
顾倚霜笑得更凶了:“我保证,不是那种东西,会更适合现在的你。”
第38章 镜花 “想不想,和能不能,同样重要”……
施慈实在没想到, 顾倚霜要送她的礼物,是要带她订做一套西装。
辉腾没有停在哪家大名气的奢牌专柜,而是左拐右拐, 抵达一栋老洋房。
不算大, 没有花园, 只在墙边摆了几盆君子兰。
洋房正门站了一位满头银丝的年长者, 翠色旗袍配棕色披肩, 雍容华贵的优雅由内而外。
瞧见来者, 周礼梅笑得慈善:“倚霜来了。”
走近后, 顾倚霜为施慈做介绍:“这位是礼梅奶奶, 是我外公外婆的好朋友, 也是东华大学服装设计学校的名誉教授。”
“瞧你说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个学者,”周礼梅摆摆手,看向这个面生,但格外合眼缘的小姑娘:“我啊就是个裁缝, 没什么大能耐,就会做几件衣服。”
施慈弯着眉眼:“裁缝那可厉害着呢, 从古至今,哪个时代能缺裁缝?更何况象您这样优秀的。”
“这孩子, 嘴可真甜。”
没有在门口寒暄很久, 周礼梅引着两人进到洋房里面。
两层高的小洋房一人居绰绰有余, 施慈随口问, 周礼梅一一解答,表示偶尔会有东华的学生来学习和观摩。
见她取出只卷尺,施慈不自觉紧张起来。
周礼梅:“倚霜都同我讲过了,知道你后面有场合需要用到西装, 来吧,我带你去量尺寸。”
施慈耳朵一赧,又扭头看向某人:“第一次看到有人送西装做礼物的。”
顾倚霜笑笑:“实用一些,对你后续出席一些场合有帮助,当个门面也能派上用场。”
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这个词,没由来地感慨新鲜,也忍不住翘起唇边。
洋房是居所,同时也是工作室。
顾倚霜留在一楼的客厅,周礼梅则是带施慈走上楼梯来到二楼的小房间,以着卷尺上的详细尺码一点点记录填写。
边量尺寸,周礼梅不忘问她喜欢什么样的,从颜色到衣领款式,袖扣的花样也半点不放过,事无巨细。
第一次做这种量身订做的衣服,施慈没什么经验,像个有问必答的课堂乖宝宝。
尺寸确定好后,周礼梅又取来了样式图册,分为上下两部分,前是西装革履,后则是风情旗袍。
余光不自觉被吸引,指腹缓缓摩挲到旗袍的图样上,若有所思地点在其中一角,思绪随即深入。
算起来,上次穿旗袍,好像还是初中的时候,当时家里条件还算不错,妈妈总喜欢领她买一些漂亮衣服,旗袍往往是重头戏。
但后来家里出了事,这些便都成了泡影。
习惯了穿衣以“方便干练”为优先,就连漂亮都成了只能排在第二第三的关键词,但,不代表她不想穿。
这么漂亮的衣裳,很难不喜欢吧?
她问自己。
看出来她的心思,周礼梅笑盈盈道:“喜欢旗袍?”
施慈抬眸,没有否认,随即又试探着问了订做旗袍的价格。
周礼梅:“怎么不让倚霜给你付?顾家母女每年在我这里订的旗袍不下三位数,他一贯最不缺拨给这方面的钱。”
施慈绞着指尖,表情别扭,心思也拧巴,可一开口却是直接的:“西装已经是他送的礼物了,旗袍我想自己买。”
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周礼梅看着她正好翻到的那一页,说了个价格。
施慈听完,在心底倒吸一口凉气。
确实贵,确实让人咋舌。
但和那只中古店的撞色水桶包一样,不是负担不起,只是需要狠狠心而已。
看出来了她的犹豫,周礼梅没有点破,熟练地岔开话题,将尺码单递给她让她再确认一下。
回到一楼时,半只脚还留在楼梯处,施慈扶着手边的铁艺扶栏,视线毫无保留地落在那人身上。
他端着一杯花草茶站在落地窗前,目光由近至远,单手持捏手机贴近耳廓,他们之间隔着不小的距离,说了什么大半部分都是听不清的。
“先就这样安排吧,挂了。”
挂断电话,随手将手机推滑进长裤口袋,顾倚霜侧身回眸,刚好看到她朝自己走过来。
眉眼舒展,忍住了去牵她手的冲动:“量好了?款式选的怎么样?”
施慈歪着脑袋,故意道:“选了最贵的那一档,要辛苦顾总出出血咯。”
顾倚霜:“乐意之至。”
握在掌心的手机突然振动,施慈应急地低头一看,发现是“柳扒皮”打来的,想着大概率是招商会的事,也顾不上太多,直接跑去外面接电话。
目送她走出玄关,顾倚霜回头,看向周礼梅,示意结账。
账单不只有施慈今天的这一件,正好也清了这个月前十五天顾倚风和顾女士来订过的。
注意到那几件旗袍的备注,他没记着签字,抬头问:“就刚刚她量过的尺寸,辛苦您再做两身旗袍吧,颜色和款式您看着来。”
周礼梅笑了:“你们还真是心有灵犀,施小姐刚刚也问我旗袍来着,我还说可以让你一并付,她还不太乐意,说想自己买。”
并不意外这番话,顾倚霜将钢笔的笔帽重新扣好,短促的撞击声很低,但因为质感摆在这里,又很是悦耳清脆。
他缓缓道:“我尊重的她的选择。”
周礼梅刚想再说什么,可紧接着,他笑眯眯地将那半句话补齐:“但这不妨碍我多送几件礼物,我总得让她知道,‘施小姐很好,施小姐值得’。”
钢笔重新打开,这次的账单数额比刚刚多出了三分之一。
几分钟后,施慈打完电话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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