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势汹汹地说完,几乎用尽了她所有力气。
她以为,按照他的性格,再怎么样也会被伤到自尊心吧,应该下一秒就会甩着脸色离开吧,可似乎,他并没有。
风越来越大,吹动围巾一角,也掠起男人的衬衣领口。
施慈这才反应过来,他口口声声说“有风”的夜晚让她注意保暖,自己却很不尊重地只穿了这一件就追出来。
似是完全感觉不到凉意,顾倚霜笑了下,试着朝她走近一步,适时停住,缓缓道:“记得吗,我还欠你一首曲子。”
鼻子在发酸,心脏也如同被抽绞一般酸痛。
曾经朝夕相处的一段段画面浮现眼前,居住在胸口身处的小熊如临大敌,仿若被铺天盖地的网笼住一般。
她犟着脾气,哽咽着嗓:“不用了,我已经不想听了。”
“那就当是我没脸没皮吧。”
施慈一愣,怔怔地看过去。
意外于他居然会说这种话。
夜色中光影下,那张脸俊逸得绝尘,不规则的斑驳悉数覆上,深色瞳孔倒映出她此刻的模样,明明是看不清的,可又忍不住去细看。
他的皮肤很白,额前被发丝遮住部分,更衬得眉骨出众,神莹内敛。
平心而论,他的五官是极有特点的,可与东方美学里传统意义上的剑眉星目、周端朗正适合有不太一样,他的气场,太邪了。
在浓烈中横生一把艳色的诡刀,狠狠砍在笔直长剑上,过分招摇的攻击性就这样赤/裸/裸摆在面前,不屑于藏起。
霎时间,施慈分不清迷了眼眶让眼泪滑落的是叫嚣不止的风,还是从他口中说出的话。
“施小姐,要不要再来玩我一次?”
地理学家说,月亮会引来潮汐,这是一把来自38万公里之外的钥匙,用于打开潘多拉的盒子。
月亮不会因为宇航员们的登陆而封闭引力,更不会因为被人发现坑洼和阴影而摒弃自我。
施慈学不来文科,但也曾在青春期醉心于有关半月盘的浪漫情书,它是哲学家眼里的无暇皎洁,是物理学家眼里的真理科学,可月亮就是月亮,任何人来说任何人来看,只是月亮。
而就在此刻,她看到,她曾心心念念过的月亮,奔她而来了。
那天晚上,故事的转折点在饥肠辘辘的五脏庙。
小小的咕嘟声钻进耳朵,施慈恨自己不争气,偏偏这时候被饿出动静。
耳朵骤然升温,脸也是红的。
顾倚霜无奈地笑了下,自顾自靠近,跳过了刚刚的话题:“走吧,先带你去吃点东西。”
“我不要跟你走,”施慈罕见地耍起横:“你选的那些餐厅都太严肃了,我不喜欢。”
“那我跟你走,”顾倚霜好脾气地笑笑,盎然一派洗耳恭听的姿态:“正好,我也跟施小姐取取经,寻几家不错的店。”
他说得认真,施慈听得耳根软。
最后,两人进了一家砂锅菜。
街边随处可见的小菜馆,胜在干净整洁,且没有边抽烟边喝酒的好为人师。
店是施慈赌气随便选的,她也没来过,连扫码点菜时都是一脸懵,脑袋显然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此刻应该做什么。
余光瞥见他在淡定地擦拭桌面上其实看不见的残留油垢,就跟孙悟空发现面山米山其实吃不完时,她故意道:“顾先生要是吃不惯就先走吧,也别自己折磨自己了。”
“我可没说吃不惯。”
顾倚霜抬眸,浅浅地笑着:“吃什么不重要 跟谁吃才重要。”
他目色灼烫,施慈咬着下唇,不敢承认那一瞬间的失神。
尖刺一般的脾气软了半茬她别开脸,嘟囔道:“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那些所谓的高档餐厅。”
顾倚霜颔首,把话接下来:“嗯,我知道。”
施慈拧着眉心:“你知道?”
顾倚霜:“对,知道,就像当初在深城,你被我逮到从星级餐厅离开后,一个人偷偷去吃了馄饨。”
施慈抿唇,心口泛滥。
细细想来,好像的确是这样,他都知道,也都做得很好。
他陪她在很多种小餐馆用过餐,是深城吃过一次的馄饨,是后来在医院附近的烧麦,还有那家口味地道的鲁菜,他都有在认真对待。
这时,一双一次性筷子递到眼前,她下意识去接。
“慈慈,试着真正认识我一下,对我多点期待,多一点信任?”
施慈没答,假装注意力被刚送上桌的砂锅吸引。
这顿迟来的晚餐吃完已经快要八点钟了。
“顾师傅”上线,送她回家。
刚拉开车门,施慈突然想起什么,又转头说:“我有东西要给你,你等我一下。”
说完她就匆匆跑上楼,等再下来时已经是五分钟后了,因为连着跑上跑下呼吸有些乱,微微喘着气看到眼前一幕,步子不自觉慢下来。
顾倚霜走过来,无奈道:“不用跑,我又不会走掉。”
施慈反问:“你就这样站在车外吹着风等呀?不嫌冷?”
顾倚霜扬眉:“还你心疼,值了。”
狠狠瞪过去一眼,施慈咬重字音:“别给自己脸上贴金,鬼才心疼你!”
说着,她将手提袋里的东西拿出来,递过去。
发现居然是给适合大型犬的玩具,顾倚霜有些意外:“这是?”
施慈解释:“我今天路过一家宠物用品店看到的,送给大顺。”
“好,我替大顺谢谢你。”顾倚霜哑然,将玩具收下。
没了新的话题内容,也不打算有新的,施慈直接道:“那,拜拜?”
顾倚霜眯了眯眼,一瞬不顺地看着她,问得直白:“就只有大顺有礼物?”
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施慈存心刺激:“那家宠物店的玩具都是给猫猫狗狗准备的,你要是想要,我明天路过也给你带个。”
“那感情好,我就却之不恭了。”
施
慈顿时气鼓鼓:“厚脸皮!”
第55章 钥匙与锁 脖子和耳朵先一步泛起窘然的……
隔天一大早到工作室报道, 施慈顶着一对黑眼圈。
连环梦跟快穿系统似的折磨她一整夜,每每高/潮时分,那句曾亲耳听到由他口中讲出的话就冒出来, 化身休止符, 恶劣地将所有梦境杂碎。
“施小姐, 再来玩我一次吧。”
……
掌心捧着一杯新鲜出炉的热可可, 施慈小口小口地抿着, 思绪凌乱, 连发呆放空都显得毫无头绪。
她原本以为, 自己是成熟的, 可以完整地放下一段感情投身于新的生活, 但显然高估了自己, 也忽视了那句定律,用时间忘记的人是禁不起见面的。
那段恋爱她放下了,可顾倚霜这个人却让她挣扎瑟缩,似乎所有的勇气用用在当初那个需要踮起脚尖才能碰到的吻, 现下再去回想,竟是恍惚。
他简直就是辛德瑞拉的仙女教母, 轻轻出现,抬抬手而已, 她的生活便天翻地覆。
没脾气地呼出一口气, 她抿着嘴角, 才扭过头, 视线又落在那张被留下的贺卡上。
简直和送来它的人一样刺目。
偏偏,在得到答案之前,她不想扔,至少得搞明白这八个字究竟是碰巧, 还是真就成了上帝的玩笑,非得在将近四年后搞她一遭吧。
“施慈姐!”
忽得,办公室外的清亮声音打断了她所有思绪,听出来是秦燃,她清了清嗓子,回了句:“怎么了?”
“你快出来!有大家伙!”
大家伙?
施慈皱眉,拉开门走出去。
才迈出半步,就被眼前景象僵得愣住。
“不是,这玫瑰哪里来的?谁送谁的?”她扶额,头疼得不行。
秦燃也是头一回见这么传闻中的九百九十九朵红玫瑰,正蹲在一旁拍照呢,听见她这么问才回头解释:“刚刚有个送货上门的顺丰,说什么丁先生订的花给施小姐送过来,施慈姐,你不知道?”
施慈:“……”
怕自己下一秒就歪头气晕过去,她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着理智拿出手机,给备注“丁诚源”的人打过去。
这个人她认识,准确来说还挺熟。
高三曾短暂地当过一段时间同桌,后来他出国留学,等再回国后带着家里人给的一笔资金一声不响地开了家IP周边衍生的初创公司。
前段时间因为她和龚星海实在是分身乏术,抽不出手琢磨《子不语》的周年庆周边,这才想着找家靠谱的公司外包出去,倒也没想到公告一发,还招呼了老同学。
电话“嘟嘟”两声,那边很快接通。
很欣喜的调调:“怎么样,花收到了吗?”
施慈冷着脸:“丁诚源,你什么意思?”
似是没想到她是这么冷冰冰的口吻,听筒那边安静一秒,这才又响起声音,比刚刚正式了很多:“施慈,我打听过了,你现在没有男朋友,而且我们两家公司的合作也已经结束了,既然我们彼此都是单身,那我想为了自己争取一个机会。”
彻底被气笑了,施慈回:“那还真是不好意思,这个机会,我给不了。”
“理由呢?”
“因为我认为,丁先生你对我毫不尊重。”
余光瞥见那堆巨大的“玫瑰山” 她看得心烦意乱,能在这种上班时间、万众瞩目的场合送来这种大家伙,他有考虑过她的心情?
这种只会感动自我、自诩情深的做法,她实在是无福消受。
鬼使神差的,她又想到他。
从那辆乍看不起眼的腾辉,再到由陆予桁出面的正当理由,他知道她不想公开不想高调,所以每一次都在认真遵守这份默契。
贝齿咬住软肉,痛觉涌上,她逼迫自己不要在这种时候胡思乱想。
电话另一边,丁诚源还在喋喋不休不死心,各种追问,到最后给施慈烦到不行,索性把话说到最难听。
“我前男友一米八五,我怕一米七九的丁先生你在路上遇见他,你自卑。”
“……”
霎时间,两边都安静了。
懒得再等他说什么,施慈完全不留恋地挂断,呼出一口浊气,开始研究要不要把园区里收废品的爷爷喊过来。
“施慈姐,”是秦燃,还一副神神秘秘的悄悄话样:“就前两天早上,在你家门口遇见的那个,该不会就是你前男友吧?而且你现在是不是还没放下他?”
施慈一个激灵,眼睛猛地瞪大。
不等她开口,秦燃就了然了,嘿嘿笑着:“我是不是猜对了?”
“没有!”施慈压低声音,不想引来其他人八卦。
“可你反应不对啊,”秦燃摊手,无辜道:“正常女孩被问到这个问题,如果是完全看不上的人或者压根就不在乎的前任肯定是一脸嫌弃,如果是正处于暧昧期的人会纠结一秒,而你这样的,明明就是面对一段放不下的亲密关系。”
施慈语噎,萌生了想把他和玫瑰花一起打包,让收废品爷爷装三轮车上带走的冲动。
秦燃:“放心吧,我都答应过你了就肯定不会很别人说,我的嘴,包严!”
“那我可真是谢谢你哦!”施慈笑眯眯,咬牙切齿。
“不客气!”
“……”
雪色褪去,魔都又迎来了静悄悄的升温。
难得的一场大雪,茫胧藏风,在恢复常态气温下很快就宣告结束,但到底是南方的冬季,潮冷入骨。
路边还留了丁点儿残存,有路过的小朋友,一角踢飞踩碎。
下班后,施慈熟练地赶地铁前往中心医院,在附近的水果店购置一提果篮,这才拐道上了住院部的电梯。
电梯门在中途楼层打开,刹那的功夫,她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遇见顾倚霜。
后者显然也是意外的,讶色转瞬即逝,替代它的是半掺半的愉。
缓步走近电梯,人群拥挤,消毒水的气味弥漫飘荡在空气中,赶上这么个密闭空间,更是没辙。
他靠近,而她则是不假思索地紧张起来,小心翼翼地拉开距离,甚至不忘安慰自己只是怕被挤到手里的水果。
顾倚霜垂眸,淡淡启唇:“来探病?”
故意不去看他,施慈盯着眼前光影糊成一片的银色电梯门,呛道:“来跳楼。”
顾倚霜笑了:“那需要我帮忙架机位,拍一段肯定会火的视频吗?”
施慈轻哼,没好气道:“怎么敢辛苦您呢,我自拍就行。”
话音刚落,叮的一声,电梯门再度打开。
身后有吊着胳膊打着石膏的大叔和要给儿子送饭的阿姨在催促,施慈不敢耽误,下意识侧身让路,脚下一通忙,一个没站稳,肩膀就斜斜朝另一个方向歪过去。
等反应过来时,已经和他挤在了一起。
“小心。”
清冽低沉的男声钻入耳朵,随着他开口,掌心抬起,护住她半面肩峰。
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身侧哗啦啦走过五六个人,施慈不敢乱动,任由自己缓缓的,渐渐的,朝他的方向越来越歪。
熟悉的白檀木质调盈上鼻尖,条件反射地嗅了嗅,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太合适,脖子和耳朵先一步泛起窘然的红。
终于,随着大部队离开,电梯里只剩下三四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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