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意识发出警告,施慈笃定,这人口中的一句“等”,不只是在说晚餐。
今晚的月亮很不给面子,半面皎洁身姿被朦胧软雾云遮盖,犹抱琵琶半遮面,露出残存明亮。
同学聚会的说辞不是信口开河,是她上个星期就已经收到邀请敲定的行程。
操办人是当时的班长,现在也早就化身高级打工仔,据说年薪百万、家庭美满,为人倒是一如当年的热情高涨。
学生时代的施慈算是人群中最不起眼的那种,虽然底子好但从来都疏于打扮,不学妆容不配穿搭,快要大学毕业了才意识到发型对长相的影响。
至于高中时期,活在高楼大厦一般的习题册和试卷后面,齐刘海、小雀斑,就更敷衍、更没什么存在感了。
以至于一开始收到邀请,她都以为是班长发错人了。
直到明确看到自己的名字,她才拧着眉心同意。
前脚刚回复了“好的,我有时间,一定会去”,转头就在书桌正对面的便签墙上贴上一张新的,内容是“新的一年,学会拒绝”。
聚会的地点定在一家黄浦区知名的高档餐厅,施慈之前来过一次,当时是为了应付相亲,结果意外被某人目睹后半程。
“哇!施慈,你现在好漂亮啊!”
她刚出电梯,就被不远处的卷发女生一顿夸,对方熟稔地挽住她的手臂,亲热得不行:“你口红是什么牌子哪个色号呀?也太衬你肤色了!”
还不太熟练和半熟不熟,甚至连喊名字都担心把姓交错的人姐妹情深,又不想把气氛搞得尴尬,施慈就没有抽出自己的手,干巴巴地提了嘴口红色号。
进到包厢里,餐桌前已经坐了大半圈人了。
有一半施慈都算不上很熟,让她最有安全感的,也就是正和某个欠钱大半年不还,正和他扯皮的肖伊然。
看到救星一般坐过去,她小声道:“幸好你来了,不然我真的好怕!”
肖伊然安慰道:“安啦,我这不是在吗。”
这时,包厢的门又被人从外面打开,条件反射地抬头看过去,在认出是谁的一瞬间,施慈又皱起眉头。
是丁诚源。
想起之前那堆九百九十九朵的玫瑰才送给收废品的大叔,施慈微微汗颜。
要命,早知道他在她就不来了,这不存心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不断自我洗脑要淡定,反正别人又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可不能自乱阵脚。
可人算不如天算,这顿饭吃到一半,突然就有人自作主张地当起红娘。
“对了老丁,我没记错的话你都分手两三年了吧?怎么没再谈?”
丁诚源若有所指:“之前没遇到喜欢的。”
“呦呦呦,之前啊?”
一群人立马开始起哄,话题越引越热,施慈全程没有抬头,暗暗祈祷这破话题可千万别跟自己扯上关系。
但显然,墨菲定律持续发功,丁诚源一句“施慈,玫瑰你不喜欢那蔷薇呢”,瞬间让包厢内的气氛炸到另一个顶点。
饶是就坐在一旁的肖伊然都瞪大了眼睛。
“不是你什么情况!”肖伊然激动炸了,不断晃她的小臂。
施慈拧巴表情:“我晚点跟你说。”
说完,她直接站起身朝包厢门口走去,沿途路过丁诚源的位置,直接冷着一张脸把对方一起喊出去,她这一喊,此起彼伏的起哄声嚷嚷个不停,让人心烦意乱。
她发誓,这么没有边界感的破同学聚会,给她一百万她都不会再来了!
终于没了吃瓜群众,两人站在包厢外的走廊里,气温不凉不热。
丁诚源似乎也意识到刚刚的言辞不太合适,但
面子要紧,还是强撑着问:“你还没问答我刚刚的问题呢。”
“我为什么要回答?”
施慈毫不客气,半点迂回都没有:“是我之前在电话里说的还不够清楚吗?丁诚源,我对你一点意思都没有!”
“可是——”
“不好意思,没有可是。”
施慈看着他的眼睛,呼出一口浊气,踌躇半天还是没说出想象中的狠话:“我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你也不用把心思放在我这里,你条件很好,应该还有很多女孩子对你芳心暗许。”
她说的全神贯注,生怕发挥错一点。
注意力过于集中的结果,是导致她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不远处的电梯门,早就悄悄打开。
等讲完一大堆扭头要提前结束这场聚会时,脚尖才刚调转了方向,发丝随着惯性飘掠,几丝几缕叛逆地蹭上鼻尖,微微痒。
不由得瞪大眼睛,她不愿意相信,自己这几天居然能这么寸。
要不然怎么又能在这种地方撞见顾倚霜。
男人站在几步之外,深棕色衬衣松开两颗最顶端的扣子,配黑色高领毛衣,清贵英隽之外,浓淡二色相融,暗蕴风度。
与她对上视线,男人薄唇微微勾起,头顶的长排廊灯发挥作用,暖色调的光圈倾洒在他发顶、额前、鼻梁,映衬之下,眉眼间少了几分她对他早期印象里的凛意,更添温意。
似曾相识的感觉几乎把她吞噬,耳根越来越热 ,她垂下眼睫,不敢去看他。
见她没动,顾倚霜索性走近了,也懒得在意更远身位外的那位,从善如流地伸出手:“顺路送你?”
深吸一口气,她靠过去两步,指关节搭上了他的手。
入虎口,总好过继续回去当话题中心,还是八卦娱乐的话题。
只是眼前这位,是黑心虎!
他的车停就停在楼下,走出餐厅大门,还没两步就看见他先自己一步拉开车门。
侧身坐进去,施慈阻着门不让关,微微仰着头,看他:“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顾倚霜笑笑:“巧合,和人吃饭正好结束。”
施慈不太信,眯起眼睛:“真这么巧呀?”
“我不是说过吗,我们缘分未尽,连上帝都看不过去。”
油嘴滑舌!
施慈轻哼,也懒得再指望能从这张嘴里听到什么好话。
她义正言辞:“你别麻烦了,不用非得送我回家,一条街之外放下就行。”
顾倚霜:“施慈,我看起来就像是差这点油费的人?”
听到自己的大名一顿,施慈的脸埋得更低了,微窘:“我可没说。”
“那就坐好,系安全带,我送你回家。”
看着她真乖乖把安全带扣上,顾倚霜才合上车门。
隔着暗色的车窗膜,身后有灯光斜着打来,他看不清车内的她是怎样一番表情,细细在脑海中设想,随即会心一笑。
车子刚启动没两分钟,施慈就接到了肖伊然的电话。
“慈慈,你怎么走了呀!还有好多人问你呢!”
大概是多喝了两杯,肖伊然的嗓门也比平时大了不少,哪怕没开免提,落在气氛安静的车内格外震耳朵。
尴尬到抠手,施慈小声道:“家里突然有点事,你帮我说一下吧。”
“你啊你,真是闷心眼!”
肖伊然恨铁不成钢:“今晚这个机会多好啊,你是没瞧见,那些男人听到你走了的表情,要我说你也别醉心单身了,找个知根知底的交往试试,指不定就是一段久别重逢的罗曼蒂克呢!”
心脏仿佛被很捏了一把。
强压着胸口的蓬勃,施慈小心翼翼地扭头朝手边的人看了眼,但没想到,视线就这样毫不客气地撞在一起。
这下倒好,之前还只是被捏,这下子简直就像是被加特林扫射。
匆匆收回目光,又匆匆挂断电话,将手机攥在掌心双手又搭在膝盖,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这么心虚。
就好像是干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罗曼蒂克?是指把追求者拒绝到满脸沮丧的那种吗?”
他突然出声,将本就氤氲暧昧的气氛再度挑破。
施慈的脸越来越热,瓮声瓮气地反驳:“要你管!”
顾倚霜笑了。
不算大的一节气音从喉结散开,胸腔微震:“那看来我还挺幸运。”
“既没有被拒绝到愁容满面,还把女主角拐到了车上。”
施慈奓毛,恨他这张嘴:“你不要你以为你现在在开车我就不能用手包砸你的头!”
顾倚霜扬眉,姿态是闲散的,压着笑缓缓道:“快到了,安全起见,等车停下再砸也来得及。”
施慈吃瘪地生起闷气,忍不住又狠狠剜了他一眼。
这人的厚脸皮到底是一开始就有藏的深她没发现,还是出国一趟被什么不知名的脏东西缠上了?真要命。
正胡思乱想着呢,手机突然振动两声。
她顺着看过去,是一个被特别备注的闹钟,看清闹钟备注上的内容,眼睛咻的一下就瞪大。
糟,她忘了今晚就是给博物馆上交联动活动设计稿的DDL(截稿日期)!
后知后觉地反应起来连电脑都图省事还摆在办公室,她懊恼地捂脸,感慨这明明是存心给自己找麻烦呀!
心里着急,她扭头问:“那什么,你方便拐道先送我去工作室一趟吗?”
“忘东西了?”顾倚霜偏头看过来。
眼睛里根本藏不住焦虑,施慈点点头,解释:“我把电脑忘在办公室了,但今晚有个设计稿得交。”
“知道了。”
话音刚落,转向灯被打开。
几秒后,车身方向整个变化。
十分钟后车子在山海工作室的新址停下,施慈心里着急,开了车门就要下车,但忘了自己今天穿的是一条半包臀的修身鱼尾裙。
动作幅度一大,用力过猛,还不等她反应过,耳边就传来一声清脆响亮的布料撕扯声。
刺啦——
施慈傻眼了。
顾倚霜也听到了声音,不约而同地错愕一顿,霎时间,心知肚明的两人都没有开口。
连忙用包包遮住大腿侧面,施慈整张脸涨红,煮熟的虾子一般。
“你在车里别动,我去帮你拿。办公室有门锁密码吗?”
扭头冲他看过去,施慈欲哭无泪地摇摇头,讲了工作室所在的楼层和自己办公室的方位,声音弱而小:“电脑包就在我桌面上,你开灯一眼就能看到。”
说着,她从随身小包里掏出钥匙,手狠狠压着,动作全程别扭拘谨,生怕露出来半点。
“好。”
接过钥匙,他言简意赅。
随着驾驶座的车门被打开,冷风恶鬼似的灌入。
稍微将车门又拉回来一点虚掩上,顾倚霜回头,看着她:“我很快就下来。”
施慈吸了吸鼻子,点点头。
如他所言,施慈很快隔着车窗玻璃看到他。
他推开大门的玻璃门走出来,额前碎发被风吹动,露出额头的白皙,清贵卓绝的一身装扮,偏偏配了一只粉色的电脑包,还怪可爱的。
“来了,给。”
将电脑包递过去,顾倚霜反手带车门。
施慈由衷道:“谢谢。”
顾倚霜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什么。
他侧目去看她,纤细的手已经将电脑从包里取出来,正专心致志地敲在键盘上,指肚压在硬质合金上,撞出银色。
收回视线,他看向自己的手,忍不住回想起刚刚那刹那的触碰。
终于把邮件发过去,再三确认看到了对方邮箱的自动回复,施慈长舒一口气,完全不留恋地将电脑关机。
一抬头发现车子居然已经驶进了自家小区,又去看他:“今晚辛苦你了,谢谢。”
“如果可以,我不太希望你和我这么客气。”
顾倚霜启唇,眼底暗自蕴藏着不知名情愫:“慈慈,我以为,我们至少还没生分到这个程度。”
施慈抿唇,回想起小时候被千叮咛万嘱咐交代的话,其中首当其冲的就是要讲礼貌,怎么长大后还被用出禁忌了呢?
心口纠结又挣扎,她将电脑重新放进自己粉色的电脑包里,边拉拉链边小声嚅啜:“知道啦,我以后对你不这么客气总行了吧。”
软绵绵的调调无意识滑出,像散开的棉花团,又像就这样直愣愣地在他心底倒出一罐霜糖。
心间变得稀巴烂,病因是她。
他对她没招,一贯如此。
“那我先回去了,晚安?”
“等等。”
施慈回头,以为他有什么事要说,但耳朵没等来,腰上倒是先被围上一圈温度。
她一愣,垂头看去,准确来说是看他系在自己腰间的西装外套。
男人的指节很长,随着打结的动作,他的指腹无意间擦过她的腰,最敏感的那片软肉禁不住这种,下意识瑟缩着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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