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瓜。”顾清嘉轻轻捏一下她脸颊,又忍不住俯身在她颊边亲了一下,才拥着她,说起正事,“今日我去打听过了,马县令确实已被宁王爷赐死,尸身押送京城。新县令调来之前,县令一职由许淳暂代。”
说到正事,许菱玉那点旖旎心思也散了,正色问:“那你和高澍呢?宁王府的人会不会把你们也带走?”
“不会,若带走,今日便带走了,我猜宁王处置马县令,是为着向皇上和太子交差。”顾清嘉温声宽慰她,“你只管忙你的事,不必担心我,我一个大男人,若连这点自保的能力也无,你也不必要我这等没用的夫君了。”
“我夫君哪里没用了,明明有用得很,今日才刚立了一大功,在段家的时候,你真让我意外!”许菱玉再度想起段明的惨叫声,“你究竟对段明做什么了?明日公堂上对峙,咱们得做好万全的准备,别没把段明送进牢里,反把你搭进去了。”
顾清嘉稍稍使力捏了一下她耳珠,以示惩戒:“瞧你,刚说的话你就给忘了。”
许菱玉愕然一瞬,反应过来,他实在告诉她,不必担心他的安危。
“我就只有护着你的时候有用,没有旁的用处了?要不,你再想想?若想不出来,我不介意帮你好好想想。”顾清嘉唇角含笑。
说话间,长指已不规矩地剥开她颈间玉扣。
许菱玉衣领微敞,露出颈间一下片雪肤和点点胭脂色痕迹。
她面颊一红,拍开他的手,嗔他:“去你的,还不快收拾去!”
话音刚落,顾清嘉忽而躬身,将她横抱起来,放到床上。
在她腰后塞上软枕,由她舒服靠着,笑道:“娘子且好生歇歇,看着我收拾。”
忙碌一日,许菱玉当真有些累了。
原本还不觉得,靠在软枕上太舒服,她竟斜倚床头睡着了。
顾清嘉动作轻柔将她放平,替她盖好衾被,轻手轻脚退出去,还叮嘱人别吵到她。
这一觉睡得沉,可许菱玉心里惦记着事,夜里猛然惊醒,恍惚一阵才发现,已近子时。
她披衣起身,坐到窗前,等了不多时,便听见有人轻叩院门。
许菱玉打开门扇,快步过去开门。
外头站着两个人,一色的斗笠蓑衣,容颜、身形皆辨不清。
“是我。”
许菱玉听出,是红雨的声音。
两人左右望望,确定没有后面没有尾巴跟着,才进院。
金钿本要在孟千娇房里陪着,防止她夜里又烧起来,要水要药,没人照应。
可孟千娇不想麻烦人,也想一个人静静,不仅没让金钿照顾,连自己的丫鬟也被她赶去金钿屋里睡了。
夜已深,众人皆已睡沉。
许菱玉领着两人,进到孟千娇的屋子。
解下蓑衣,摘掉斗笠,许菱玉才瞧清来人面容。
那女子看起来年纪也不大,白净清秀,看眼神、举止,便知是个机灵的。
若是直接验伤,许菱玉怕吓着孟千娇,她先请红雨和那女子在外间落座,她进去把表姐唤醒,简单说明来意,才出来叫那女子进去。
红雨没进去,若不到万不得已,她并不想让人猜测她的身份,猜测许菱玉与江湖人的关系。
至于进来验伤的女子,许菱玉都不知道是谁,更无从介绍。
孟千娇也懂事,一句话也没问,解开衣衫,任由那女子替她眼看伤情。
女子一笔一笔,写得很详细清楚。
许菱玉虽没做过这行,毕竟从小在衙门长大,见过许多,也听过许多,知道红雨找来的人是正经做这行的,只不知在哪个衙门供职。
她虽是红叶阁阁主,却也才知道阁内如此藏龙卧虎。
若明日公堂上,要面对的是旁的父母官,许菱玉或许还要确认对方身份。
可秀才说过,暂代县令的是她爹许淳,那事情就简单多了。
段家再能砸银子收买人,也不能让许淳胳膊肘往外拐,帮着旁人对付她这位唯一的骨肉吧?
况且,她也不需要许淳帮什么忙,只需要他实事求是,不要徇私枉法,包庇段明。
送走两人,一切神不知鬼不觉,许菱玉掩唇,打了个长长地哈欠,心满意足回屋继续睡。
通往后院的小门侧,一道颀长身影从暗处走出来,亲眼看着她关上房门,唇角微微弯起,悄无声息回到后院厢房。
怪不得阿玉想做的事,总能做成,她并非凭着一时血性冲动行事,而是悄悄筹谋。
顾清嘉没有去猜她会如何做,却已可以预料到,若上公堂,段家必输无疑。
因今日有要紧事,众人起得都早。
不烈的晨曦照在庭院,长缨按芹姨说的,搬了张大些的膳桌放在院子里,几人围坐用膳。
清粥小菜、肉包馅饼,各样吃食摆在桌上,热气腾腾。
芹姨盛一碗鸡丝粥,递给孟千娇:“千娇今日瞧着好多了,多吃些,身子恢复得快。”
“谢谢芹姨。”孟千娇捧过热乎乎的鸡丝粥,温暖从掌心直流入心口。
这样热腾腾的日子,她已许久没感受过了。
“确实好了许多。”许菱玉打量着表姐,笑得点头应和。
孟千娇将粥碗放到面前桌上,瞥一眼许菱玉含笑的,永远充满朝气的眉眼,暗自羡慕。
拿起白瓷汤匙,将煮的鲜美软烂的肉粥送至唇畔时,她遮在睫羽下的眼眸已微微湿润,视线也变得模糊。
她明明父母双全,嫁的也算是本地望族,从哪里看,都该比阿玉强,可为何她总不及阿玉过得好呢?
自小便想不通的事,她如今依然想不通,可她心中已无嫉恨,只有羡慕感激。
许菱玉这处小院不大,里里外外转遍了,也不需要多久。
可当阿玉扶着孟千娇慢慢走动,带着她晒晒太阳,闲话家常时,孟千娇却觉处处都好。
院墙上绿茵茵的凌霄花瀑,院中已有些年头的玉兰树和梅树,就连后院简陋的茅草亭,也显得古朴野趣。
处处透着自在舒服,不知比段家重院深宅好多少。
可开心的时光,总是过得格外快。
孟千娇刚坐到廊庑下歇脚,准备问许菱玉,今日她该如何做,才能与段家彻底断绝关系。
院门被叩得咚咚响,门外传来她母亲江娴的声音:“许菱玉你开门,把千娇还我!你自己嫁个穷秀才,就见不得千娇好,非要挑唆她,带坏她!”
听到这话,许菱玉秀眉微挑。
果然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孟家是一点不念她的好。
不过,在她决定出手的时候,就已经料到孟家对她不会有什么好话。
许菱玉也知道,舅舅、舅母对孟千娇,远不及孟千里好。
但她仍有些意外,舅母他们明知昨日表姐从段家出来时,身受重伤,去医馆医治后,还在她这里养伤,却依旧想着要让表姐回孟家。
“阿娘!”孟千娇听不下去,又羞愧又难受,根本没脸
再看许菱玉一眼,霍然起身要去开门。
可她夜里才刚退热,身子还虚着,尚未挪步,人先头重脚轻地晃了晃。
许菱玉赶忙扶住她:“当心你的身子,伤都没养好呢。我没事,又不是你在骂我,不必替别人愧疚。”
说话间,金钿已快步去打开院门。
喊话的是江娴,来的却不止她一个,孟近墨、孟千里也都来了。
孟千里依旧是那副心虚地有些抬不起头的模样:“表妹,阿姐。”
长缨在墙根下劈柴,朝窗口望一眼,见半开的楹窗里,公子正“心无旁骛”看书,他便也装聋作哑,埋头干活。
许菱玉没叫人,而是冲金钿道:“去备茶,方才舅母一顿骂,想必这会子口渴得很。”
进到院子里,江娴也看到孟千娇脸上、手背的伤了,再听到许菱玉的话,顿时骚得脸颊发红发胀。
孟近墨先是打量孟千娇几眼,随即对许菱玉拧眉道:“不怪你舅母骂你,你昨日竟与段夫人起争执,执意要把千娇带走,她是生病脑子不清醒,你却是陷她于不孝不义!”
听到这话,江娴像是找到了什么主心骨,忙接话:“是啊,我方才是怕你们不肯开门,才把话说重了些。可他们小夫妻都成亲几年了,床头吵架床尾和,家丑不可外扬,阿玉你一插手,闹得满城皆知,让你表姐往后还怎么见人?你不是在帮她,是在害她。”
这话与昨日段夫人说的如出一辙。
孟千娇面色苍白,唇瓣翕动,说不出话。
许菱玉却笑了,眼神有些冷地睇着孟近墨夫妇:“生病?吵架?你们应当知道昨日表姐去医馆救治过吧?否则也不会找到我这里来了。你们亲眼看到表姐的伤有多重,知道那段明有多不是东西,却还用上这样轻飘飘的字眼,想要粉饰太平。我以为你们做爹娘的,会与段夫人做婆母的不一样,原来竟是一丘之貉!”
“我在害表姐?”许菱玉唇角勾着讽刺,“是啊,昨日若非我及时害表姐,强行把她从段家带走,送去医馆,她可能昨夜就高烧不退,冷死饿死在段家柴房里了。”
一席话说得江娴夫妇面红耳赤,江娴已说不出话,孟近墨板着脸反驳:“阿玉你不想承认错误,也不必危言耸听,千娇生病我们是不知道,若是早知道……”
许菱玉不想听他往脸上贴金的废话,直接打断:“若你们早知道又如何?只要段夫人不同意,不想被外人知道,你们谁会带她出来医治?舅舅你?还是舅母?总不可能是表哥吧?”
孟千里早已羞愧难当,下颌低得几乎要戳进脖颈了,仍被许菱玉言辞间顺带扇了一巴掌。
许菱玉没有真的动手,可他脸上火辣辣的感受却真真切切。
是啊,表妹做了他一个亲弟弟都不敢做的事。
“爹,娘,我们真的应该谢谢表妹才是。”孟千里忍着愧疚,抬起头,“我看阿姐伤得不轻,不如带阿姐去衙门验验伤势,狠狠状告段家,若姐夫不肯赔礼道歉,阿姐也不必回段家了。”
江娴一听就炸了,她是心疼儿子,但不代表她能接受这臭小子胳膊肘往外拐,来教她做人。
“当初让你求娶阿玉的时候,你屁都不放一个,这会子学会奉承她了?”江娴忍着怒气道,“不让你阿姐回段家,你养她一辈子?看哪个姑娘还愿意跟你!还想上衙门告段家的状,段家是什么人家,咱们是什么人家,你以为衙门是咱们家开的啊?!”
“那也不是段家开的。”许菱玉顺势道,“我还就要带表姐上公堂,告上一告,看那段家要怎么力保段明!若衙门不公道,我便去求红叶阁。”
说到后面这一句,她语速轻缓下来,可分量丝毫不减,红叶阁三个字,重重砸在孟家几人心口。
“阿玉,求你帮我,我绝不会再回段家,宁死也不回。”孟千娇知道,只有许菱玉会毫无顾忌地帮她出那泥沼了。
她走到许菱玉面前,说着便要跪下,被许菱玉和金钿及时拉住。
“你做什么呀。”许菱玉瞪她,看似凶巴巴的,说出的话却暖人心,“你是我唯一的表姐,我不帮你帮谁?”
她就是顺嘴一说,哪知刚说完,孟千娇便旁若无人,一把抱住她,趴在她瘦削的肩膀上哭起来。
江娴也是怕段家家大势大,他们孟家不能蚍蜉撼大树。
但孟千娇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眼下看千娇抱着许菱玉一个外人,委屈地哭成泪人,她心里也很不是滋味,眼眶不受控地湿润起来。
“倔姑娘,你们要害死孟家了。”江娴拍了一下孟千娇后背,因怕她身上还有伤,没敢使力。
继而无奈地揽住孟千娇,也跟着一起抹泪。
此情此景,许菱玉受到感染,鼻尖微微泛酸,她也快要哭了,可她更觉好笑。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舅母这样一生要强的人,服软落泪。
这样也好,千娇表姐总算可以毫无顾忌地去与段明决裂了。
孟近墨脸色阴沉,唇瓣紧抿,但到底没说什么,只重重叹一口气:“冤孽啊。”
孟千里很高兴,红着眼笑了。
不多时,顾清嘉放下书卷,作为男主人,出来招呼孟近墨等人。
许菱玉则带着孟千娇去重新洗脸,又找出一身样式宽松些的,没上过身的衣裙给她换上。
孟千娇脸上有伤,不能用脂粉,好在伤口周围已不肿了。
金钿拿药膏,重新替她处理了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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