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老爷眼神里的恨意,让段夫人毫不怀疑,若她执意忤逆族老们的意思,段老爷会将她和段明一起逐出段家。
离开段家,他们母子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可怜的明儿啊!”段夫人认命地伏地痛哭。
鞭笞那日,许菱玉陪着孟千娇一起旁观。
施鞭的人是高澍,他已明白自己错怪二皇子了。
即便他们在公堂上都没说,可高澍也能想到,二皇子为保护阿玉,不惜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动用武力。
否则,他不可能摆脱段家那么多家丁,护住阿玉。
幸好二皇子还算有良心,没有让段明欺负到阿玉。
可他仍觉段明可恨,一个大男人,在外面一无是处,回家却拿妻子撒气,往死里打,猪狗不如的东西!
高澍本就是衙门里力气最大的,这一日他又特别肯出力。
所以,三十鞭子落下去,段明就像从血里捞出来的。
孟千娇看到段明身上渗血的鞭痕,笑得直落泪:“便宜他了,竟没打到他那令人作呕的脸。”
从衙门出来,孟千娇挽着许菱玉手臂,亲昵如亲姐妹,笑问:“阿玉,你可真是个福星,总觉得跟你在一起,心情就会变好,运气也变得特别好。”
“高兴傻了?”许菱玉贴贴她额头,“怎么说胡话。”
“我才不傻,你瞧,如今我不仅从段家那烂泥坑里出来了,还多得两千两银子,都不知道怎么花。”孟千娇想了想,眼睛一亮,“不如我把这笔银子投到你的生意上,你给我分红?我不懂生意,也不过问,分红留着给我养老就成。”
许菱玉很是诧异,没想到表姐吃了这么多苦,脱了一层皮,才从段家得到这些,竟没想着攥在手里,而是愿意交给她打理。
但表姐回孟家,总不能白吃白喝,用钱的地方还多着,许菱玉没有立时答应,她有些迟疑。
孟千娇也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所以她知道阿玉为何迟疑,轻笑:“我知道这笔钱不多,可留在我手里,花就花了,投到生意里才能钱生钱,细水长流。你若不肯帮忙,我只好自己去碰运气,万一钱全赔进去了,哎,只能怪我自己命苦。”
“行,你既信得过我,交给我就是了。”许菱玉哭笑不得。
表姐已会开玩笑,显然已从段家的阴影里走出来了一些,许菱玉很为她高兴。
“走,咱们好好逛逛去,我要送表姐些新的衣裳首饰,恭祝表姐重获新生。”许菱玉笑颜娇艳明灿。
她为孟千娇高兴,有人却恨她们入骨。
“豁出命去才赚到两千里,还很得意是吧?”段夫人从衙门院墙侧的角落里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个丫鬟,她眼神怨毒,语气刻薄,“知道自己命不好,就怕你没命花那些钱。许娘子是县丞之女,我暂且是没本事动,可你孟千娇算什么东西,不贤不淑,无情无义,早知你这样狼心狗肺,我就该任由明儿打死你!往后,我与你们孟家势不两立!”
闻言,孟千娇面色顿时发白。
方才所有的美好憧憬,瞬间被段夫人的话冰冻住,像封存在寒冰里的花,看得见,摸不着。
许菱玉挽着孟千娇的手,丝毫不受那些狠话影响,似笑非笑道:“段夫人说完了?说完了就回去好好歇歇,今日风大,我怕你闪了舌头。”
言毕,不等段夫人反应,直接无视她,拉着孟千娇便登上金钿安排好的马车。
坐上马车,孟千娇双手交缠,仍凉如冰块。
“阿玉,我终究还是连累你了,恐怕段家也不会放过你和许县丞,还有妹夫的仕途……”孟千娇越说越难过。
有那么一瞬,她甚至想,段夫人说的没错,她不如被段明打死,也好过出来连累那些难得愿意帮助过她的人。
“她儿子被关起来,跑出来说些疯话,你理她呢?大晋又不是他们段家的,还不至于让他们只手遮天。”许菱玉语气轻松。
出手之前,她就知道可能会面对许多困难,但为了去做这件她认为对的事,她不怕面对惹麻烦。
人生在世,哪有事事顺风顺水,遂心如意的,只要她想做的事做到了,她便知足。
比起自己,她倒更担心孟千娇,表姐和她不一样。
过往的经历,现下的处境,拥有的东西都不同,她并不苛求表姐和她一样,什么也不怕,与段家硬碰硬。
“表姐,你想不想离开清江县,甚至离开宁州,换个地方生活?”许菱玉拉住她冰凉的手,柔声问。
“离开宁州?换个地方生活?”孟千娇猛然抬眸,语气却没有一丝底气。
她当然想!
但是,她可以吗?
离开宁州,离开父母兄弟,她靠什么立足于世呢?
孟千娇有些茫然,可她并未拒绝。
是以,许菱玉弯起唇角,继续道:“实不相瞒,我在檀州也有薄产,过两日正好有事要去檀州,若表姐不嫌弃,又信得过我,到时可以随我一起离开。”
孟千娇听着,眼睛都睁大了,不可置信又崇拜地望着她。
“阿玉,同为女子,你怎么就能这样厉害!”
她以为,离开段家,她便只能
仰父兄鼻息过活。
而阿玉呢,似乎只需要靠自己就能过得很好。
那她,是不是也可以考自己的双手生活?
孟千娇忽然想起来,听说韦氏和许成琢入狱之前,阿玉曾说,偶然在檀州遇到过一位石姓商人,和许成琢生得极像。
那时候,她其实将信将疑。
如今看来,竟都是真的。
阿玉不仅去过檀州,还在那里拥有自己的私产,恐怕连许县丞都不知道。
许淳一个小小县丞,能力再大,也影响不到檀州去啊,所以檀州的一切,定然都是阿玉亲手攒出来的。
县丞影响不到檀州,段家这地头蛇也一样,且也犯不着为了对她一个弱女子赶尽杀绝,去求助吴兴沈家,欠沈家的情。
“阿玉,我想去檀州。”孟千娇眼中闪动着晶亮的神采。
她以为再也触碰不到的美好憧憬,竟被阿玉一席话,滋养出意料之外的新枝。
第41章 戏弄 特意换上这身,想穿给阿玉看……
姐妹俩在清江县最热闹的地段逛铺子, 这几日段家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她们出现少不得被人打量,说什么的都有。
但许菱玉的爹毕竟暂代县令, 若有不好听的话,那人也不敢大声说, 只像老鼠似的小声吱吱。
许菱玉听不到, 连个眼神都懒得给。
刚开始,孟千娇还有些窘迫,时不时拿帕子遮着脸, 不想被人盯着看。
直到首饰铺里,掌柜夫妇认出她们,结账时只肯收她们七成银钱,孟千娇才意识到,那些打量未必全是不怀好意的。
也有人会怜惜她, 更有人赞赏她敢于离开段家的勇气。
与段明义绝,将段明送进大牢, 有人会看她笑话骂她无情。可若是留在段家,哪日被段明磋磨死,冷眼看热闹的人也只会骂一声活该。
不管选哪条路,都是毁誉交加,她不如坚定走自己选的这一条。
从那店里出来时,孟千娇的腰杆明显挺直了些,也不拿帕子遮脸了,大大方方站到初夏的阳光里。
许菱玉看在眼中, 嫣然含笑。
平日里,她没耐心养花,院子里的花草皆是芹姨、金钿打理。芹姨耐心最好, 即便是块枯了的花草,也能给救过来,还会指给她们看,向她们显摆本事。
那时候,她只觉芹姨可真容易高兴。
直到这一刻,许菱玉忽而有些理解芹姨救活那些花草时的心情了。
许菱玉不仅买了衣裙首饰送给孟千娇,一高兴,给家里上上下下都买了些衣裳、尺头,芹姨、金钿、长缨都有,金钿的是她自己选的。
单单没给秀才买。
本来看上一块尺头,想买给他来着,可想到上回给他买的几身新衣,没上身便被他糟蹋得不像样,许菱玉红着脸,轻咬唇瓣,收回已放到那布匹上的手。
哼,不懂得珍惜她的心意,就不给他买。
日光西斜,许菱玉也抱着一方装首饰的螺钿匣,是孟千娇执意要送她的。
在段家穿过的衣裙,都被孟千娇送到估衣铺,折成现银。戴过的首饰,则拿到银楼里,全部融了,打成新的她喜欢的样式。
送给许菱玉的,是段家的长辈送的,极为贵重的一套,她自己也没舍得戴过。
许菱玉知道她送得起,且送得高兴,推辞不过,便收下了。
回到桂花巷,家家户户已腾起炊烟,不算宽的巷子里,散着食物烹制出的香气。
“芹姨,来看看我给你买了什么好东西。”许菱玉一进门,便钻进灶房,把芹姨往外拉,还嘴馋得顺手拈起一小块蒸糕丢嘴里。
芹姨看着她这副馋猫样,想起她小地时候,哭笑不得,又担心锅里的菜,嚷道:“锅里还煎着鱼呢。”
“金钿会看着。”许菱玉咽下香软的蒸糕,笑应。
说话间,已与金钿错身而过,金钿抄起铁铲笑道:“芹姨放心,我的手艺得您真传,保证不把鱼煎糊!”
有新衣裳穿,都高兴,许菱玉和金钿了解芹姨的喜好,挑的都是芹姨喜欢且适合她穿的颜色花样。
芹姨摸着那料子,合不拢嘴,也没怪许菱玉乱花钱,只关心道:“阿玉今日这般高兴,千娇的事都解决了?段家没找麻烦吧?”
“解决啦,许淳好歹是个暂代县令,这点威严还是有的,他们哪敢找麻烦。”许菱玉笑着拿起一块料子,“一晃眼就进夏了,这料子穿着凉快,您得空就给自己做一身,不得空我就叫裁缝来家量尺替您做。”
她知道芹姨喜欢自己动手,可缝制衣裳毕竟费眼睛。
芹姨一听,忙把料子抢过去:“包大娘她们的衣裳不都是自己做的?她比我大两岁,还带孙子孙女呢,都有空做,我怎么没空?我又不像你们年轻人这样讲究,我自己做的最合穿。”
她其实也有些羡慕包大娘,家里有两个小娃娃跑来跑去,那热闹劲儿是不一样的。
可她望一眼许菱玉,到底没说。
小娃娃是有趣,可要她的阿玉生,她舍不得,多疼啊,还是等几年,阿玉长开些再说吧。
左右姑爷无亲无故,没人会催阿玉。
姑爷自己呢,瞧着也是个会疼人的,料想也不会催,除非阿玉自己愿意。
芹姨不动声色将心事遮掩,顺手把那料子掂起来,细细打量:“还是我们阿玉有孝心,眼光好。”
许菱玉不禁失笑,眼神流盼,颇为得意:“我眼光就是好呀,不光会挑料子,挑男人也是,芹姨教出来的么。”
听她又是自夸,又是夸芹姨会教,芹姨被她逗得眉欢眼笑,无奈地拍了一下她手背:“你呀!”
笑归笑,芹姨忽而想起一事,算算日子,差不多又该给阿玉吃那汤药了,她笑意收了收,将衣料叠放在腿上,压低声音道:“离上回也有段日子了,你们,咳,晚膳后我再煮一碗那药,你记得悄悄去我屋里喝。”
本想说他们年纪轻,没个节制,又怕说出来阿玉害臊,再不肯了,反而影响他们夫妻情分,芹姨及时把话咽了回去。
许菱玉先是疑惑,再看芹姨不自在的模样,哪里还想不到?
虽说芹姨是她乳娘,也给她煮过一次那药了,可再谈到这些,许菱玉仍有些羞赧。
她面颊登时羞得嫣红,细声细气,难得有些忸怩道:“不用了芹姨,我,我托人得了一味丸药,专给男子吃的,不伤身子。”
她补上后头一句,本意是怕芹姨误会,以为秀才吃了那药会有什么不好。
没想到,芹姨把话听岔了,听出另外一重意思,先是惊愕,继而笑着摸摸她发丝,笑意慈蔼欣慰:“好,好,我还不知道有这样好的药,阿玉懂得心疼自己,我就放心了。是药三分毒,阿玉不用自己吃,再好不过了。”
这事儿叫她如何解释?她原也没想这样,不是红雨给的么?
不过,她自己也很满意就是了。
许菱玉羞得脸热,却无从解释,只好伏在芹姨肩头撒娇:“芹姨,你也笑话我。”
她心里有数,芹姨也就放心,没再熬那药。
沐洗过后,回到寝屋,被男人结实的遒臂一把搂住:“人人都有,就我没有?”
顾清嘉说的是衣裳、布料的事。
许菱玉却假装听不懂,故作天真,眨眨眼道:“怎么没有?一人一间房么,你的厢房在后院呢,怎么跑我怕屋里来了?”
小娘子竟这样搪塞他,顾清嘉不由在她腰侧轻抓了一下,痒得许菱玉扭来扭去躲闪,笑得蝉鬓颤颤。
“秀才,你住手,哈哈哈。”
“再敢糊弄我?”顾清嘉凝着她娇艳玉颜,眼中含笑。
许菱玉抓着他衣襟,连连告饶:“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顾清嘉这才放过她,拦腰抱起她,双双坐进最近处的圈椅中。
好几日未曾亲近过,有外人在时,尚且能忍。
两人独处,闻到她身上清雅微香,那夜里久酿的思念,便弥天盖地而来。
顾清嘉俯首,鼻尖抵进她松绾的云鬟,气息略重,嗓音微哑:“那你说说看。”
没想到,他会这般在意,执拗地要刨根问底。
可她那小女儿家的心思,如何与他明说嘛!
感受到发间温热的呼吸,以及他手臂环住她的力道,许菱玉面颊莫名发烫,轻应:“上
回不是说不需要么?买了你也不知珍惜。”
她嗓音又柔又轻,含嗔带怨,娇纵又惹人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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