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来,勉强也能说他的字值钱吧?
顾清嘉按捺住心虚,大掌扶在她后腰,凝着她含笑的眉眼,只觉此番心思,算是没有白费。
“你的夫君也不是那么没用是不是?”顾清嘉故意打趣她。
“这回算我沾你的光了。”许菱玉仰面,笑颜明灿,大大方方道,“秀才,你说我运气怎就这样好呢?挑中似你这般样样出挑的夫君。若是赶明我生意做不下去,等你卖字画养我啊。”
顾清嘉听着,心念微动。
他当然知道,阿玉不是真的打算不做生意,等他养。
可虽是逗趣的话,他也听得出三分真心,她真实的心意便是,宁愿他当街卖字画为生,也不想他中进士,当大官。
相处日久,他能感受到她越来越多的喜欢。
可显然,不管阿玉有多喜欢他,依然不想他飞黄腾达,而是希望他温和、有用、听话、好拿捏。
顾清嘉明知故问,指腹摩挲着她侧脸,状似无意道:“这官船坐着多舒服,阿玉就不希望我金榜题名,入朝为官,你做官太太享福么?”
“那样的福气,我可不敢想。”许菱玉是喜欢这艘官船,有好东西,谁不爱享受呢。
可她脑子尚算清醒,这样的好东西,享受一日已是幸运,想再多,便是贪了。
许菱玉指尖轻轻抵在顾清嘉胸膛,隔着薄薄夏衣,沿着他心口结实的肌肉线条细细描摹。
有些事,旁人或许不敢说破,她却不避讳:“没错,我就是不想你金榜题名,不想你为官做宰。市井传言也不说,就说那话本子里,戏文里,多少男子十年寒窗时,靠两情相悦的女子扶持供养,一朝跃过龙门,有了官身,便将旧爱弃若敝履,抛弃都算是轻的,甚至有的直接将旧爱推入江河溺死,只为攀上高门大户的千金,少奋斗许多年。”
“我……”顾清嘉刚开口,便被许菱玉纤指轻轻压住唇瓣。
许菱玉扬起细颈,依旧是笑眼盈盈,凝望着他,微微摇头,鬓边步摇轻晃,衬得她娇媚可人,可她说出的话,却无一丝柔弱之气:“别说你不是那样的人。秀才,你知道我生意为何能一点一点做起来吗?因为呀,我从不轻易考验人性。”
说话间,她细密睫羽轻颤着,敛起些许,细指滑落他薄唇,沿着他如琢如磨的颌骨线条往下,轻抚过他喉骨,蝶翅般流连在他衣襟交叠处。
许菱玉轻叹:“秀才,我不相信那些达官
显贵里能有几个好人,就连皇亲国戚干的也都是鱼肉百姓的恶事,不是吗?你若想与我做一对长长久久的恩爱夫妻,不如做个教书先生,或是卖卖字画,我都陪着你。”
顾清嘉睥着她,嗓音微哑:“若明年春闱,我高中进士呢?阿玉会如何?”
说了那么多,他仍敢问出这话,显然是有野心的。
有才学,有野心,恐怕真能中进士,也说不准。
“若你高中呀。”许菱玉嗓音拖得妩媚绵长,忽而抬眸,望着他英隽的,温情脉脉的眼,无情应,“那我就休了你,好不好呀?也省得你来害我,才好去攀高枝。我呀,不挡你的青云路。”
她话音刚落,红艳丰软的唇瓣便被他狠狠堵住。
他气势凶得很,将她细腰掐做一把,似要将她揉进骨缝里。
许菱玉知道他为何生恼,可她又不明白,他有什么可恼的?她主动给人腾地方,让他好另娶高门美娇娘,还不好?
不知多少男子希望妻子这般“懂事”呢,他怎么就想不通?
若他当真能中进士,许菱玉必会亲手剪断手中无形的风筝线。
不过,在那之前,他还是捏在她手里的。
他说的不错,人生得意须尽欢。
而现下,正是她该享受的时候。
心衣系带被他扯断的那一刻,许菱玉心弦一颤,侧首将唇瓣贴上他已泛红的耳珠。
风高浪急,川流不息。
顾清嘉走了数回水路,心口怒意方歇。
半睡半醒间,许菱玉被他唤醒。
正欲着恼,轻颤的眼皮却感受到晨辉的光芒。
她睁开眼,被顾清嘉扶起,连同薄衾拥在怀中,望见水天相接处的第一缕晨辉,和那缓缓浮出大河的旭日,眼眸顿时晶亮。
就连呼吸,也因眼前美景而放轻放缓。
河面粼粼,浮动一川金芒。
官船平稳疾行,岸上如烟的风物迅速退去,许菱玉睡意全无,骨头却犯懒,依偎在顾清嘉怀中,几乎要忘了今夕是何夕。
“秀才,我好像已经开始舍不得了呢。”许菱玉慵懒感慨。
顾清嘉下颌轻抵她发顶,望着火红的朝阳,愉悦弯唇:“那我尽量考得差些,到时回来靠阿玉养,阿玉别嫌弃我没出息便好。”
弃船登岸时,已近黄昏。
用罢晚膳,金钿雇来一辆宽敞马车,紧赶慢赶,终于在子时前回到桂花巷。
芹姨不知他们今日回来,已然歇下。
倒是长缨警醒,他们刚走到院门外,未及叩门,长缨便从里打开门,欣喜唤:“公子,少奶奶!”
“这些日子,辛苦你看家了。”许菱玉轻笑,“金钿,你和长缨各去取十两银子的赏钱。”
长缨已然习惯她出手大方,连声道谢。
对上顾清嘉的视线,才陡然回神收敛。
顾清嘉把姓石的往院子里一丢,淡淡吩咐:“先带去后院看管,明日一早,我和阿玉带他去县衙。”
话音刚落,长缨屋里又出来一人。
“沈禄?你怎么在这儿?”许菱玉讶然,想到什么,不由笑道,“不放心长缨一人看家,还是不放心别的?”
沈禄飞快瞟一眼金钿,又匆匆收回视线,神情略有些不自在:“庄子上都安排好了,我每日都有出城去盯着,既然小姐平安回来,明日我便回庄子上去。”
“时辰不早,小姐、姑爷早些安歇。”沈禄说着,转身便要回屋去。
他也是这几日才住进来,跟长缨套近乎,临时加了一张床铺。
明面上,是说来孝顺他娘几日。
芹姨没说破,长缨也没多想。
这会子,听到许菱玉话里有话,长缨耳朵动了动。
再看看垂首盯着鞋面的金钿,终于恍然大悟,哦,原来沈禄这小子醉翁之意不在酒。
长缨默默抓着姓石的去后院,沈禄瞥一眼,没多问。
“你站住。”许菱玉唤住沈禄,望望金钿脚边的箱笼、行李道,“我看你在田庄上挺勤快的,怎么回来反而眼里没活儿?”
斥他一句,才笑道:“还不快帮金钿把这些抬进屋里?”
箱笼的装的货品,她们打算临时放在金钿屋里,明日送去自家铺子摆上。
“是我愚钝了。”沈禄讪笑着,一溜小跑过来,望望金钿,欲言又止。
当着小姐姑爷的面,他怕金钿不好意思,到底没说什么,只闷头干活,躬身搬箱笼。
“你慢点儿,我和你一起抬着吧。”金钿快步跟上去。
沈禄脚步稳健,嗓音有些吃力:“不用,我能行。”
许菱玉看着他们的背影,含笑摇头,侧眸冲顾清嘉挑挑眉:“愣着做什么,干活的就剩你一个的,快烧水去,本小姐要好好沐洗一番。”
芹姨年纪大了,睡眠浅,听到动静要起身,许菱玉忙止住她:“您好好歇息,有话明日咱们好好说,我们赶了几日的路,洗洗也便睡了的。”
这才让芹姨又躺回去。
路上还不觉得,回到自己的寝屋,许菱玉才觉得一身疲倦。
她本想把包袱放下,便去灶房帮秀才一起生火、烧水。
可一坐到圈椅中,便不想起来。
她探身,透过楹窗,朝灶房望望。
灶房窗口已透出火光,秀才已将柴火点着了。
既然他能干肯干,便让他多勤快些吧,她这样的懒人,便该享福。
身子有些倦,却还不困,许菱玉翻出尚未看完的话本子,准备继续看。
可时隔十余日,前头说的什么,她已有些记不清了,便往前翻翻,有了大致印象,又接着往后看。
耳房里,沈禄依照金钿吩咐,把箱笼靠墙放好。
因里头装着好些胭脂水粉,瓶瓶罐罐容易磕碎,他动作很小心,稳稳放下。
金钿也忍不住伸手,从旁虚虚扶着些箱笼。
直到箱笼放到地上,没有磕碰声,她一颗心才落了地。
可下一瞬,沈禄忽而捉住她未及收回的手,捉得很紧,金钿刚刚落下的心陡然提到嗓子眼:“你,你快放开,像什么样子。”
她挣了挣,沈禄没敢勉强,摸摸耳朵低声问:“你一路可好?要不,下回跟小姐出远门前,你跟我说一声,我来求小姐,让我跟着一起去,我替你们赶车。”
在庄子上,谁不敬着他?
且金钿知道,他本性不是这般扭捏,甚至有些圆滑。
可每每面对她的时候,他好像说句囫囵话都困难,却还总往她跟前凑。
从前金钿不明白,可小姐与姑爷成亲后,两人之间的来来往往她看在眼里,也有几分开窍。
再加上,多日未见,他方才那一刹的冲动。
金钿已然笃定沈禄的心思。
屋内没掌灯,廊庑下的灯笼光,将隔着一步远的两人身影拉得狭长,彼此辨不清神情。
金钿轻问:“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我就是担心你们路上遇到什么危险。”沈禄吞吞吐吐应。
他似乎很紧张,他们都是供人使唤的,他有什么好紧张她的?金钿暗自腹诽,唇角却不由弯起。
“那你究竟是在担心小姐,还是担心我?”金钿反问。
她比小姐还大半岁,要嫁也嫁得,她不像小姐,敢把自己托付给陌生郎君,只图容貌俊俏,性子好。
她更相信知根知底的。
芹姨待她,不比待小姐差多少,沈禄的性子,虽待外人圆滑,可待她应当有几分真心。
且只要沈禄还想被小姐器重,就不敢做任何对不起她的事。
思来想去,金钿觉着,这桩事很值得她大胆一次。
沈禄被她问住了,挠挠头:“都担心,可是那不一样。”
金钿看不清他神情,可从他语气和动作,也能辨出他的焦急。
急得不知该如何不唐突地叫她知道他的心意,是不是?
金钿抿抿唇,忽而倾身,飞快在沈禄侧脸亲了一下,又站直身形:“怎么不一样?你不说,我怎会知?”
侧脸残留着女子唇瓣留下的一丝丝余温,沈禄心口狂跳。
他本就不傻,怔愣一瞬,眼中便溢满惊喜,也不客气试探了,直白道:“金
钿,我喜欢你,想娶你为妻。”
娶她为妻?金钿其实还没想那么远,想先处着。
可沈禄一句话,让她蓦地忆起,前两年,芹姨便无意中提过,说有人给沈禄说亲,可都被沈禄拒绝了,也不知这臭小子想娶个什么样的。
原来,沈禄想娶的,是她这样的。
金钿没说什么,悄然忍笑,侧身去拿火折子点燃灯烛,背着身问沈禄:“为何突然住进桂花巷来?”
“听说你陪着小姐出远门,我不放心,又没处打听,便想在这里等你回来,亲眼看到你平安就好。”沈禄没说什么花言巧语,句句诚心,可金钿莫名受用。
她立在桌案前,侧过身,回眸望沈禄:“若小姐和芹姨同意,我便应你。”
“你答应了?”沈禄激动不已,上前两步,金钿赶忙抬手止住他,面颊发烫道,“你快出去,明日再说,不然小姐该察觉了。”
沈禄一步三回头,傻笑着出去了。
不多时,金钿深呼吸几下,收拾好心绪,去灶房烧水。
却发现姑爷已将热水烧好,正提着桶,往小姐房里盥室送。
金钿笑笑,进了灶房,小姐有人管,今日她可以偷懒了。
不知过了多久,许菱玉歪在便榻软枕上,捧着话本子正看得入神,忽而手中书册被秀才抽了去。
“仔细你的眼睛。”顾清嘉合上话本,将手臂撑在她身侧,含笑睥她,“水已备好,小姐可要起身沐洗?”
他衣袖挽起,露出一截小臂,骨肉匀停。
许菱玉握住他小臂,璀亮灯烛映着她流转的眼波,她语气特意透出些娇纵:“今日,便由你伺候本小姐沐洗,伺候好了,有赏,若是不好,罚你睡柴房去。”
“荣幸之至,绝不怠慢。”顾清嘉笑着将手臂横至她颈下,将人捞入臂弯。
第47章 发现 她运气是真好啊,如有神助。……
姓石的被关在后院杂物房, 滴米未进。
直到早上,许菱玉才让长缨给他喂半碗水。
“秀才,带他去县衙。”许菱玉打量着那人半死不活的模样, 冷声道。
顾清嘉嫌脏,长缨动的手, 不多时, 便把人带到县衙门口。
如今,清江县县丞身负查办药材遗失案之责,是个烫手山芋, 没人愿意接,便仍由许淳暂代。
是以,许菱玉刚到衙门口,守门差役便迎上来:“大小姐是来找许大人的?”
“是,劳烦去向我爹传个话, 就说我给他带来一份大礼。”许菱玉唇角微扬。
差役听了,却是头皮发麻, 怎么听着不像什么好事?
大小姐该不会又是来闹事的吧?
瞧瞧他们带来的那人,披头散发,死狗似的瘫在地上,差役也没敢问,战战兢兢进去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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