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老眼昏花了吗?他怎么没看出来这男子有什么病症?
许菱玉看舒大夫面色有异,一颗心不由得又悬起来。
下意识把秀才当做病入膏肓的病患,甚至扶住秀才,让他坐到一旁的圆登上:“秀才,坐下好好让舒大夫诊诊。”
见她如此小心翼翼,舒大夫更是怀疑自己。
或许许娘子的夫君得了什么疑难杂症,面上看不出来吧。
舒大夫坐到顾清嘉对侧,指骨搭上他腕脉,边切脉,边看他气色。
好半晌,舒大夫神情一松,想到一种可能,站起身,捋着胡须哭笑不得:“你们小夫妻打情骂俏,倒来拿老夫寻开心,老夫可没功夫陪你们瞎折腾,许娘子,你家夫君没病没灾,体壮如牛,他骗你的。”
说完,摇摇头便去提医箱。
许菱玉愣住,吞吞吐吐道:“没,没事儿?”
“是,什么事都没有,你若信不过老夫,便去惠民药局另找位大夫瞧瞧,今日宁王爷应当请了好几位杏林圣手。”舒大夫笑应。
许菱玉依照承诺,雇了轿子送舒大夫去药局。
她自己则与顾清嘉慢慢往药局方向走,许菱玉自是信得过舒大夫,侧眸望着顾清嘉俊朗侧颜,莫名涌起失而复得的喜悦:“秀才,你没事,太好了!”
可能是秀才吃那丸药还不算多吧?幸好红雨及时提醒,往后她再不给秀才吃了。
顾清嘉顿住脚步,活动活动手臂,顺势揽住她:“我是觉得没什么不舒服的,既然阿玉信得过舒大夫,那我们还要去药局吗?”
“当然要去!”许菱玉笑眼盈盈,“舒大夫不是说宁王会亲自坐诊么?我倒不知堂堂宁王爷会替人诊病,还是为平民百姓。”
在她印象中,宁王这些皇亲贵胄,只擅长欺压百姓,推卸责任。
就说马县令吧,日夜奔忙,也没能如期找到给太子医病的那批药材,是该罚。
可宁王自己也派了侍卫在找,一样一无所获。
怎么对马县令说赐死便赐死,宁王自己一点干系也没有?
许菱玉想亲眼看看,这位养尊处优,甚少露面的王爷,究竟会如何惺惺作态。
阿玉想去看宁王叔啊?顾清嘉脚步顿了顿,到底还是弯弯唇角,依了他。
舒大夫的医馆没人,今日的惠民药局前,却排起几条长队,一眼望不到头。
许菱玉甚至怀疑,该不会全清江县的人都来了吧?有这么多人生病么?还是只为了一睹宁王风仪?
沿着人群,往药局门口走时,时不时有人语气不太好地提醒:“到后头拍着去,别插队啊。”
许菱玉只好笑着向人解释:“我们不看病,看一眼就走。”
终于,走到里药局十步远处,许菱玉拉着顾清嘉,在队伍侧站定,光明正大打量里头看诊的医者们。
舒大夫确实在,正坐在队伍前的桌案后,专心替人诊脉,其他几位大夫也是如此。
但其中一位,气质明显不同,那人身穿一袭太师青细布道袍,相貌儒俊,举手投足贵气天成。看不出年纪,可他身上自有一种岁月沉淀出的,有别于青年人的优雅从容。
只一眼,许菱玉便知,那是宁王。
认出宁王的一瞬,她愣住了,虽说人不可貌相,可任谁也不会觉得宁王像坏人吧?
这样的人,施恩于民,许菱玉觉得定是本性使然。
宁王赐死马县令也是迫于无奈吧?马县令一定还犯了别的事,只是她们老百姓不知道罢了。
宁王似有所觉,长指搭在一位着粗布衣裤的患者腕间,抬眸间,目光不经意瞥过来。
许菱玉呼吸一窒,骤然回神,她刚才都在想什么?竟然下意识为权贵找托词?!
她这看人先看脸的毛病,真得改改了。
宁王和前幽王是亲兄弟,宁王和前幽王是亲兄弟,许菱玉念经似的,暗自提醒自己好几遍,才静下心来,重新打量药局里的情形。
不管宁王是出于何种目的,今日也算是为百姓做了好事。
寻医问药都不便宜,看有些百姓的穿着和拘谨的神态便知,平日里是不舍得求医买药的。
离得不远,宁王自然认出许菱玉和顾清嘉“夫妇”。
他眉心微动,面上却不露声色,只悄然冲身侧侍卫于忠使使眼色。
于忠心领神会,绕过桌案走出来。
诶?那冷面侍卫怎么出来了?好像,是朝他们过来的?许菱玉定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秀才,要不我们走吧?”许菱玉悄然扯了扯顾清嘉衣袖。
可那侍卫脚步很快,没等顾清嘉回应,已走到他们跟前,嗓音虽冷,但还算客气:“二位可是来求医的?若有难处,不妨与我说说,或许可以效劳。”
意思是,可以安排人替他们诊治?许菱玉不由暗叹,她这是什么运气啊。
不过,她只是想看一眼宁王,没想插队惹人嫌。
许菱玉摇摇头,拒绝了于忠的好意:“多谢侍卫大哥,我们没病,看一眼就走,打扰了。”
说着,拉起顾清嘉便往人群外走。
走出老远,绕进另一条巷子,确定药局那边的人看不到他们了,许菱玉才松开顾清嘉的手,停下来撑着腰歇息。
“阿玉亲眼见过了,觉得宁王此人如何?”顾清嘉浅笑问,“你似乎很怕他?”
“他是王爷,连马县令都能说杀就杀,你说我能不怕?”许菱玉横他一眼,嗔道,“不许笑话我!”
随即,她站直身形,喃喃道:“说
来也奇怪,刚开始我觉得他应当是个极好极风雅的人,可他目光扫过来的一瞬间,不知怎的,那眼神让我莫名觉得不舒服,我才害怕的。”
“他明明做的是对百姓好的事,应当与旁的权贵不同吧?宁王爷闲云野鹤,深居简出,名声素来是不差的。至少,比那位嗜杀成性的二皇子好得多,秀才,你说我是不是不该对所有权贵一概而论,不该对宁王有成见?”许菱玉望着顾清嘉,温声问。
顾清嘉没想到,阿玉对宁王的印象这样好。
而他,很不幸地被拿来与宁王相较,还被比得一无是处。
不得不说,宁王叔的外表是极具欺骗性的,连他自己也险些被骗过去。
若不是皇兄的药材正好在宁州丢失,他也不会坚定地疑心宁王。
顾清嘉捏捏她脸颊,无奈含笑:“阿玉,你也不能单看宁王外表,便觉得他就是好人。有时候,直觉也能帮我们避开一些危险。既然他眼神让你觉得不舒服,那咱们便离他远些,不与他结交。”
“你可真是大言不惭,宁王是你我能结交的人吗?”许菱玉笑着拍开他的手。
不过,她也从未想过靠巴结权贵做生意。
她做她的小生意,与她的俊俏郎君过着柴米油盐的小日子就很好,宁王是好是坏,与她关系不大。
只要宁王别学檀王那一套,肆意加征赋税,让他们小老百姓过不下去就好。
从巷子里出来,许菱玉四下望望,发现离福祥客栈已不远。
她想了想,对顾清嘉道:“秀才,我走累了,你去前头雇辆马车来,我在树荫下等你。”
毕竟是朝夕相处的枕边人,顾清嘉对她已有几分了解,许菱玉神情细微变化,美目流盼间,顾清嘉便已猜到她在动什么歪脑筋。
“好,或许要一会子,阿玉若觉得闷,便在周边铺子里逛逛。”顾清嘉佯装不知,温声应下。
他转过身去,大步流星,走出好几步也未回头,许菱玉放下心来,赶忙捉裙朝福祥客栈方向去。
因着心虚,她只顾着动作快些,速去速回,却忘了顾清嘉是习武之人,耳力比常人好。
她刚开始跑动,顾清嘉便耳尖微动,听出来。
待她跑远些,顾清嘉才回眸望去,如他所料,看到阿玉小跑而去的倩影。
许菱玉也是想碰碰运气,并不确定红雨现下在客栈。
若不在,她便给红雨留张字条,约好时间,倒也不算白跑。
哪知,她运气极好,红雨正好在。
“红雨,我请大夫替秀才看过了,秀才的身子没问题,幸好你提醒得及时。”许菱玉笑盈盈告诉红雨,免得红雨跟着担心。
红雨自然知道那药没问题,佯装松了口气道:“那就好,但往后还是别吃了。”
许菱玉点点头,能留下说话的时间不充裕,她没客套什么,直截了当问:“你昨夜找我,说还有旁的事要与我细说,究竟是什么事?可是你在云雾山一带寻人,需要帮手?”
“不是。”红雨摇摇头,“那案子我自己慢慢查,倒是有一桩事,想劝劝阁主。”
许菱玉眼神疑惑望着她。
红雨停下擦剑的动作,将长剑收入鞘中,正色道:“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阁主自己也莫要吃避子药了,毕竟是药三分毒,谁知道时间久了,会有什么害处呢?阁主不如顺其自然,若是与贾公子有了孩儿,必定越发情深意笃,也不用担心那贾秀才考中进士会变心了。”
这话若是芹姨说的,许菱玉还会觉得合情合理。
可从红雨嘴里说出来,她总觉哪里不对劲。
“红雨,先前我找你讨避子药的时候,你振振有词,说避子药就该给男人吃,不该让男人光享福。”许菱玉顿了顿,继续道,“你今日怎么好像变了个人,忽而劝我拿子嗣拴住男人的心了?”
红雨愣住,百口莫辩。
她也不想啊,可谁让阁主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给她们挖了这样大的坑,一个不好就得拿命填呢?!
“我,我不都是为阁主考虑么。”红雨自知前后矛盾,只好讪笑着避重就轻,“我就是觉得,阁主生意做得好,又坐拥红叶阁,有了孩儿,也后继有人不是?属下悄悄看过那贾秀才,确实生得一表人才,配得上阁主,生下的孩儿必是人中龙凤,阁主要不再好好考虑考虑?”
许菱玉下意识抬手,拿掌心贴贴红雨眉心:“没发热啊,怎么越说越离谱?还人中龙凤,宫里那些皇子皇孙才敢说是人中龙凤,我与秀才的孩儿,能把生意学明白就不错了。”
对一个莫须有的孩儿,她并没有太高期待。
“没别的话要说呃?那我走了。”许菱玉利落起身,她想赶在秀才之前,回到分开的地方。
红雨却拉住她,又没头没尾叮嘱了一句:“贾公子性子虽好,可阁主平日里待他,尽量还是温柔些,切莫由着脾性磋磨人。”
许菱玉被她逗笑了,忍不住拍一下红雨的肩,笑斥:“你到底站哪边的?”
“我就是看他孤苦伶仃,怪可怜的。”红雨说这话,气虚得不像习武之人。
许菱玉却难得听进去了,上下打量着她,刮目相看:“我还以为咱们红雨的善心,从来只对女子,看来以貌取人的不止我一个啊。成,我不欺负他就是了。”
紧赶慢赶,许菱玉还是比顾清嘉晚了一步,她回去时,顾清嘉已经雇好马车,站在原地等着了。
“阿玉去了何处?怎跑出汗来了?”顾清嘉说着,长指探入她袖口,抽出帕子,替她擦拭额角细汗。
“没去哪里。”许菱玉气息微喘,心虚地别开眼。
她抢回他手中丝帕,边自己擦拭面颊,边朝马车去:“走吧,耽误好一阵,铺子里还好些事要忙呢,咱们看看去。”
是夜,云雾山中。
于忠推开院门,便见孟茴着一袭云水蓝长裙,坐在廊庑下,望着天边孤月发呆。
就连门扇响动,她也没多大波澜。
“回来了。”孟茴没看他,语气淡淡的。
于忠应一声,走过去,解下披风,轻轻拢在她肩头:“入夜还有些凉,你当心身子。”
“你既铁石心肠,又何必在我面前假惺惺?”孟茴起身,让他披风拂落。
没了清净,她索性折身回房。
已是后半夜,于思思早已睡熟,孟茴动作很轻。
于忠跟在她身后,缓步走进她寝屋。
屋内香气,是他熟悉的,可到底已有十余年不曾再占有那香气,又有些陌生。
连同眼前被岁月偏爱的丽人,也是一样。
不算太熟悉,可他一直都知道她想要什么。
孟茴坐到床边,抬眸望他,眼神淡漠,没有丝毫情愫:“我要歇息了。”
这是要赶他出去。
于忠没走,而是坐到屏风侧离床较近,但又不会让她觉得危险的锦凳上:“今日随王爷在药局赠医施药,我见到阿玉了,她和她的夫君在一起。”
提起阿玉,孟茴美丽的眸子骤然闪动光彩,似珍贵的宝石珠子拂去尘灰,流光溢彩。
“她还好吗?顾仁暄可有为难她?她的夫君……二皇子有没有伤害她?”孟茴双手紧攥,压在裙面上,下意识倾身,紧张地问于忠。
于忠凝着她被灯烛照亮,散着辉光的柔婉眉眼,微微摇头:“没有,我想请她进药局说几句话,可她跑走了,拉着二皇子一起走的。”
说着,他陷入沉思,片刻后才道:“我看二皇子待阿玉,未必无情,你不必太过担心阿玉。自己保重身子,才有可能撑到重逢的一日。”
重逢?那情景,不知多少次出现在她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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