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菱玉着急,她请人帮忙演戏,付了银钱,没想害人的。
情急之下,她回眸冲长缨道:“不关他的事,是我让他冒充的,让你的人放他走!”
她在赌,赌她从前待长缨不薄,长缨不会这么狠绝。
但她心里很没底,有其主必有其仆,若长缨本性和他主子是一样呢?
“你放了他,我跟你们走就是。”许菱玉忽而不想逃避了。
与其绞尽脑汁应对皇上、皇后他们,不如她直接去见顾清嘉,与他说清楚。
她犯了错,她道歉、赔罪。
可她也没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除了让他劈柴、搬东西,也没故意苛待过他。
虽说是她逼迫他成的亲,可有些事上,占便宜的、尝到甜头的也不是她一个。
顾清嘉就是再绝情,总不会对她赶尽杀绝吧?
忽而,许菱玉想到什么,她手里有顾清嘉的把柄啊,她怕什么?!
若他真那么绝情,她就把那来路不明的手札交给皇帝,让他自身难保。
思及此,许菱玉忽而觉着柳暗花明,一点儿也不怕了。
不知她那句话起了作用,长缨真让他们把杨柯放了。
但长缨明显在生气,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只催促她收拾行李,与他们一起离开。
金钿去了铺子里,许菱玉甚至没来得及等她回来,只留下一封信,让金钿好好看着铺子,照顾好芹姨,她要离开一阵子,不会有危险,让金钿别担心,便匆匆离开。
等金钿回到小院,看到镇纸压着的信笺时,上面的墨迹早已干透。
金钿着急得很,却不知该往哪里找。
思来想去,她找到杨柯,向他询问许菱玉的去向。
杨柯失魂落魄的,不知在想什么,只是摇头:“她不会有危险的,应该不会。”
那些人若是会伤害她,就不会听她的话,放过他了。
只是他的南柯一梦,刚开始,便结束了。
杨柯看着镜中的自己,恍惚一阵,终究卸下她精心描绘的妆容,换下她指定的衣衫,变回自己本来的模样。
梦醒了,生活还要继续,只是他往后大抵没机会再做梦了,他的戏台下也不知还会不会出现那道倩影。
长缨安排的马车,外头看不出什么,里头却精巧舒适,茶水、点心、话本子都放在方便拿取的地方。
许菱玉听着车轮碾过地面的轱辘声,没敢动那些东西,而是悄悄翻开她藏在行李中的那本手札。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对付一个冷血无情的常胜将军,尤其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能用来反击的利器。
可是,许菱玉越看越怕。
她是纳闷儿,像顾清嘉那样的人,怎会轻易被她骗到手,真的与她成亲。
但直到今日,才明白是因为她拿出的那块破碎的玉璧。
他说去请老匠人帮她修玉璧,玉璧确实修好了,可他那日其实是去了宁王府!
记得当时她随口说要去请老匠人打首饰,顾清嘉却扯个由头没让她去。
什么老匠人,定然是他信口编的,玉璧恐怕是宁王府的匠人修补的。
而他回来后,还莫名其妙问起外公的名字。
如今想来,与她亲密的每一刻,他心里都在恨着她。
那些甜言蜜语,自然都是反话。
她在公堂上编造婚约,骗到他做夫君。
她的外公为躲避太祖追杀,逃离京城。
“王叔放心,我最是会怜香惜玉的,总得玩够了,再新仇旧账一起算。”
“她能管得了我?一个空有美貌的市井小民。”
“我若要女人,京城多少身家清白的贵女等着我,你明知我如今最恨这等暗藏心机的卑贱女子。”
手札上清晰记着他说过的每一句,许菱玉能猜到他恨她、厌她,可真正看到这些话,想象着他说出这番话时的语气、神情,她仍忍不住心口泛疼,针刺一般。
理智上知道该想办法对付他,可许菱玉还是生出一股想要逃的冲动。
她忽而不想见到他了,或者说,不敢。
她无法想象,面对面的那一刻,顾清嘉顶着一张她最喜欢的、熟悉的脸,对她说出最绝情的话,她会如何心痛。
许菱玉合上手札,不敢再看下去。
将手札紧紧压在心口,努力缓解疼痛的感觉,终于慢慢平复下来,不那么难受了。她不能逃,不能让红雨带她走。
阿娘和思思还在他手里。
他当真是算无遗漏,从离开的时候便知如何扼住她命门。
长缨知道,主子有多想快些见到许娘子,可主子特意吩咐过,许娘子坐马车久了会不舒服,让他们回程不必赶太快。
随行甚至带了一位女医,就怕许娘子身子不适时,不能及时得到看顾。
可许娘子对他们太过戒备,根本不让女医碰。
长缨无法,只好吩咐慢些赶路。
半个月后,许菱玉被带回京城,送进二皇子府。
顾清嘉已成为太子,却没住进东宫,而是仍让废太子住在里头养伤,演起兄友弟恭这一套,倒是与皇帝如出一辙。
但许菱玉不信他,顾清嘉真实的一面,手札里都
记着呢。
皇子府邸占地极大,比从前的段家不知大了多少。
许菱玉没心思欣赏,她只担心阿娘和思思,虽有于叔照看,可她没见着人,便还是担心得紧。
顾清嘉没在府中,听说在宫中理事,许菱玉只得拦住准备出去复命的长缨:“我阿娘和妹妹在何处?能不能通融一下,让我先见见她们?”
长缨不明白,皇上皇后究竟说了什么,让许娘子这般不信任主子。
难道旁人的一句话,还抵不上过去他们许多个日子的相处么?
主子交待过,长缨不必多言,许多事他会亲口解释。
是以,长缨没多嘴,只道:“许娘子且安心歇歇,等殿下回来,自有定夺。”
他走后,一众脸生的侍女围过来,替许菱玉捏肩、捶腿,拿来干净衣裙,很快备好香汤给她沐洗。
陌生的环境,许菱玉难免紧张,她没要人服侍,但一路上风尘仆仆,不曾好好梳洗过,她便自己进到盥室沐洗。
地上有水渍,她动作十分小心。
换上干净衣裙,披散着绞至半干的头发,坐到妆镜前,许菱玉才发现,层层叠叠的妆奁里收着数不清的珠玉钗环。
不知是有谁特意准备的,还是从前有哪位贵女在此住过留下的。
只消想想她如今的处境,许菱玉便猜到是后者,顾清嘉是想让她看到,他的府邸里曾住过身家清白配得上他的贵女,让她这样暗藏心机的卑贱女子自惭形秽么?
夕阳斜照屋内,琳琅满目的首饰璀璨耀眼。
这些东西样样精美,哪位女子会不喜欢呢?许菱玉忍着难受,素手轻抬,触碰到离她最近的一支凤衔珠点翠金钗。
“阿玉。”身后传来一声久违的,却熟悉的轻唤,温和清润,是秀才的声音。
许菱玉下意识攥住金钗,蓦然回首。
只见一位身着龙纹锦衣,腰系玉带的颀长身影,姿仪矜贵,朝她走来。
那张脸,越走近越清晰。
许菱玉心口怦怦直跳,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脸,在这偌大的寝殿里,她只感到陌生。
且许菱玉清晰辨认出,他腰际悬着的并非她送的那块玉佩。
是啊,他本就是天潢贵胄,不需要一路连科。
许菱玉蓦地抬手,就着手中金钗将披散的青丝尽数挽起,不至于太失礼,才敛眸福身,向顾清嘉施礼:“民女许菱玉见过太子殿下。从前多有冒犯,特向殿下请罪。”
方才那一声阿玉,定然是她的幻觉。
长缨已将一路上的情形尽数禀报,顾清嘉缓步行至近前,睥着他朝思暮念的佳人,又好气又好笑。
她可真行,竟想到另找人冒充贾卿固,应对父皇和母后。
找谁不好,偏偏找的杨柯。
她心里其实也有些喜欢那俊俏武生是不是?若当初不是遇到他,她是不是会嫁给那武生?
只想到这种可能,顾清嘉便嫉妒地齿根发痒。
不仅如此,她还将玉兰树上的祝福丝带全摘了丢弃,昔日她最为珍视的东西之一,她一得知他身份,便弃如敝履。
他是没来得及同她细细解释,可过去那些回忆,就这么让她嫌弃么?
顾清嘉紧盯着她,恨不得狠狠咬住她纤细的脖颈,好让她知道他心里有多疼。
她自称民女,是想将他们的婚事一笔勾销,假装什么也没发生,祈求他放过她?
顾清嘉舌尖暗暗抵了一下齿根,状似漫不经心问:“哦?许娘子何时冒犯过孤?你既自称民女,又为何挽起妇人髻?”
言毕,他忽而抬手,大掌停在她耳侧,动作利落拔出金钗。
许菱玉满头青丝如瀑般垂散颈后,因发丝未干透,绾过后再散开来,便呈现出水波般的起伏,将未施粉黛的她衬出几分往昔没有的柔和静美。
她猛然抬眸,诧异地望着顾清嘉,又有些茫然。
她不明白,顾清嘉是想她认下妇人身份,还是不认?
他取走那支金钗,是在告诉她,这里的东西她不该动吗?
抬眸的刹那,许菱玉心中百转千回。
她后腰忽而一紧,被取金钗的那只手狠狠压向他,他另一只空着的手则钳制住她纤巧滑腻的下颌,动作不算温柔地抬起。
他猝然俯首,吻住她因惊讶而微微张开的唇。
第75章 喜欢 “当心孩子!”
唇瓣相贴的一瞬, 许菱玉不由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凝着近在咫尺的俊颜。
他不是恨她,想找她算账, 想折磨她吗?
那他做出这般亲昵轻浮的举动,是想羞辱她?
许菱玉下意识抿唇, 抗拒他的进犯, 可他这举动又勾起那些缱绻回忆,她唇瓣微微发麻,热意轰然袭上脸颊。
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 她纤手撑在他襟前,用力推他。
她可以接受他的惩罚,却不能接受以这样的方式。
这样的亲昵,应当是源于爱意,而不是恨。
叮地一声脆响, 金钗坠地。
他松开金钗,空出来的大掌握住她腰肢, 倾身俯就。
许菱玉被他撬开唇齿,欺身困在妆台侧,毫无反抗之力,她的力量比他相比,不值一提。
她姣美的臀线被妆台边沿压得变了形,为避开他倾近的胸膛,她身子尽力后仰。
许菱玉心弦紧绷,身形本就不稳, 他长指新添的薄茧摩挲过她脸颊、脖颈脆弱的肌肤,更是让她不由自主战栗,窈窕身段颤若即将被风吹落的春花。
原本, 顾清嘉只是想亲亲她,以解数月的相思,亦有泄愤意味。
可当他尝到久违的甜头,闻到她身上熟悉的香气,触碰到她细嫩的肌肤,瞥见她雪腮赧然染绯,深眸便涌动起贪婪,想要更多。
衣领被他剥开,雪腻香肩展露在微凉的空气中。
这时节,殿内已不烧地龙,也没摆炭盆,许菱玉冷得瑟缩一下,慌忙止住他的动作。
“不要。”她羞愤央求。
瞥见她眼眶中横蓄的泪光,莹澈似一汪清泉,顾清嘉心疼不已,又有些气结。
“你不愿意?”顾清嘉克制着体内疯狂叫嚣的冲动,抬手轻轻抹去她脸颊湿痕,“你丢弃丝带,将杨柯领回去,难不成是真想与他在一起?”
许菱玉不想回答他的话,她那是为了自保,做了什么,他管得着吗?他已不是她的秀才了!
他身上是名贵香料熏染出的气息,周身气场也未收敛,与在宁州时相比,几乎是骄阳与胧月的差别。
看着这样的他,许菱玉不敢生出任何一丝旖旎与亵渎,脑中想到的,俱是宁王手札里的那些记载。
忽而,她明白了他心口不一的缘由。
“殿下还没玩够吗?”许菱玉止住泪意,稍稍敛眸,轻问。
“什么?”顾清嘉不明白,这傻姑娘在胡思乱想什么?
方才那句,他也是一时气恼才问出口,实则他心里明白,阿玉对杨柯的欣赏,是欣赏其扮相才能,就像欣赏一株好看的花,无关风月。
从前,阿玉曾带他一起去瓦子里,看杨柯的戏,她赞不绝口,令人心里泛酸,可她胸怀坦荡的模样,他至今记得。
分别将近半载,才终于等到重逢的一日,他又有太多事要去做,不能时时陪在她身边,顾清嘉不想他们之间横着什么误会,浪费任何一寸能好好相处的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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