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玉,不要怕我,我是太子顾清嘉,也是你的秀才夫君,只要你想,大可像从前一般待我。”顾清嘉轻抵她眉心,温声哄,“从前隐瞒身份,乃事出有因,往后再不会瞒你什么,好不好?”
这样的温柔,与他周身气场甚为违和。
相由心生,许菱玉看得出,他寻常绝不是这般温和的性子。
可他贵为太子,为何还要在她面前演戏?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难道,他知道那手札的存在?想从她手里哄骗过去?
他不如强抢,也好过这样虚伪恶劣的方式。
思及此,许菱玉愤然道:“在殿下眼中,我不过是个空有美貌的市井小民,您想得到那东西,何必如此纡尊降贵来骗我?没错,东西在我手里,我都知道了。您在宁州时哪一日去过宁王府,说过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我统统都知道。当初殿下亲口说过,等玩够了,便新仇旧账一起算,殿下该不会否认吧?你这样哄骗也无用,东西我不会给你的。”
他眼中分明多了一丝震惊。
“我暗藏心机,我卑贱,自知高攀不起,若我当初知晓殿下身份,绝不敢冒犯,如今不敢妄求殿下宽恕我,但求殿下大人有大量,放过小女子的家人。”许菱玉说着,侧过身,退开两步,屈膝便要朝他跪下。
顾清嘉倏而展臂,紧扣住她手腕,将她带入怀中。
许菱玉抬眸,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惊愕与疑惑。
“这都是我当初应付宁王叔的鬼话,你怎会知晓?”顾清嘉终于明白她为何这般怕他,他轻叹一声,几乎收起所有棱角,凝着她眉眼,语气尽量温和问,“我不知你说的东西是什么,更没想从你手中骗取什么。阿玉,是谁在你身边乱说话了?宁王的人吗?乖,他不是好人,别信他。”
当他气场变得柔和,许菱玉仿佛见到从前的秀才,对上他眼神,她下意识便信了他几分。
所以,他并不知道她有一份手札,一份或许能置他于死地的手札?
来之前,许菱玉以为,他若绝情,她定会把东西交给皇帝,让他付出代价。
可见到他之后,许菱玉才发现,她其实做不到。
即便最初想好了,这门被她威逼利诱骗来的亲事,她不会付诸真心,随时可以离散。
有许淳那样的父亲,她一遍遍告诫自己不能耽于情爱,不能把真心交给一个男人。
可分别数月之后,她才明白,她很喜欢秀才。
喜欢到会日日念着他、想着他,期盼他每一封家书。
喜欢到,即便他不再是那个温和听话,处处维护她的穷秀才,她依然舍不得去害死他。
在她以为,他会伤害她的时候,她也没想过放弃他们的骨肉。
顾清嘉说得没错,宁王不是好人。
莫名其妙出现在她箱笼里的手札,多半不怀好意。
可是……
许菱玉凝着她熟悉的俊颜,尤其他那双英隽的眼,喃喃道:“我真的可以相信你吗?”
顾清嘉浅笑,眼神宠溺而无奈。
“可你明知那婚约是假的,也是冲着那枚玉璧才与我成亲,殿下已然知道我外公曾背叛太祖,还逃离京城,躲过太祖的追杀。新仇旧恨,你当真不恨我?”许菱玉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唯恐错过他任何一丝真实的情绪。
可是,顾清嘉眼中并未流露出丝毫恨意,相反,他似乎有些哭笑不得。
顾清嘉抬手轻捏她脸颊:“傻姑娘,宁王的话能信么?连岳母大人都不信外公会背叛我祖父,你以为他说什么,我会不让人去探查么?放心,在宁州时我便已查明,背叛太祖的是十二太保里的其他人,外公并未参与其中,我幼时曾在太祖身边见过另外十一枚玉璧,唯独缺外公这一枚辰云,太祖独留这一枚未收回,你可明白了?”
许菱玉愣了愣。
那手札的出现,竟不是为了帮她,而是有人想利用她扳倒顾清嘉?!
始作俑者是谁,几乎不言而喻。
“我倒没想到,宁王人被关在西苑,却还留了这样的后招。”顾清嘉轻轻将她拥入怀中,“若我的阿玉再狠心些,将那东西交给父皇,为夫恐怕真会百口莫辩,万劫不复。”
父皇、母后去宁州找她之时,她手里大抵已握着那东西。
可这傻姑娘,竟没把那东西交给父皇,用来自保,而是想旁的更费神费力的法子。
即便她不说,即便她自己可能也不知,可顾清嘉能真切感受到她的仁善。
她怕他,却不会真正伤害他。
而那些表面上与他亲厚的,却会毫不犹豫将夺命的刀砍向他。
许菱玉仍有一丝狐疑:“你说这些,该不会是为了把我手里的手札骗去吧?”
“手札?原来是手札。”顾清嘉猜到,大抵是宁王让人暗中记录下他在宁王府的言行,那东西确实对他不利,他却不在意地挑挑眉,躬身将她横抱在臂弯,“你既不放心我,便自己留着吧,哪日我若对不起你,你便拿去交给父皇。”
他似乎很欢喜,许菱玉也不知他在高兴什么。
可猝不及防被他抱起,许菱玉心跳猛地加快,下意识抚着小腹惊呼:“当心孩子!”
话音刚落,她反应过来,当即紧抿唇瓣。
“嗯?”顾清嘉脚步骤然顿住,笑意僵在唇角,缓缓侧眸,凝着她,“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许菱玉连连摇头,如瀑的青丝轻柔摇曳在她颈侧,她避开他目光,随意望向殿内陈设,吞吞吐吐道,“我想见阿娘和思思。”
他既然不恨她,不怨她,自然没有伤害阿娘她们,也不会不让她见。
总之,这会子她不知该如何与他相处,更不想他追问她脱口而出的事。
她想逃离这殿宇,更理智地去思量今日的事,尤其是今日的他。
顾清嘉本想抱她出去传膳,让她尝尝府中厨子的手艺,若她喜欢,便留下,若她不喜欢,便换旁的。
可眼下,那些事都不急了。
他很确定,自己方才并未听错,且她躲闪的情态,更证实了她的心虚。
顾清嘉稳稳将她抱在怀中,侧过身,大步朝着内殿走去。
绕过高大的落地缂丝花鸟屏风,轻轻将她放到宽大绵软的跋步床上,在她腰后塞好软枕,让她能坐得舒服些,顾清嘉才将大掌轻轻握住她双肩,俯低身形与她平视,眼神看不出喜怒:“阿娘和思思一直住在府中,你若想见,随时都可以。可现在,阿玉,你先好好与我说清楚。”
“孩子,是什么意思?”顾清嘉心弦紧绷着,目光扫过她平坦的腰腹,才抬眸问出后头这一句。
第76章 玉佩 “她是孤的太子妃。”
顾清嘉方才说什么?他说阿娘和思思一直住在他府中?
是入京以后便一直如此吗?
可阿娘她们的家书里, 从未提过一句。
许菱玉下意识想信他,却又不敢。
除非亲眼见着阿娘平安,亲口问过阿娘, 否则她不敢全然相信他,更不敢让他知晓她腹中怀着他们的骨肉。
万一若他方才所说的一切都是骗她的, 他真心觉得她身份微贱, 不配拥有他们的孩儿,要伤害孩子怎么办?她承担不起这种万一。
他看起来温和无害,英隽的眼中虽透着逼视的威压, 却也盛着关切与期待。
许菱玉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告诉他,与他分享这桩曾令她极为欢喜的事。心里却一遍遍告诉自己,万万不可被他蛊惑,毕竟他最是擅长伪装, 从前相处的无数个日夜,他从未在她面前露出破绽。
“殿下听错了, 我并未提过什么孩子。”许菱玉脊背紧紧靠上软枕,纤手攥住锦被,拢在身上,屈膝将身形蜷成一团,仿佛这样,能多一点安心。
顾清嘉瞥一眼她露在锦被外的两排细白的指尖,睥着她杏眸中戒备的神色,被她气笑了。
好啊, 他已尽量耐着性子,以从未有过的温柔待她,她却依然信不过他。
蓦地, 他想起长缨禀报的事,一路上她都不曾让女医看过诊,本以为她是害怕,是不信任陌生女医,这会子看来,她分明是在躲避什么。
她肚子里多了个小东西,顾清嘉几乎已经认定。
这样大的事,她竟瞒了他数月之久,就连他身份暴露前,她也未曾告诉他。
顾清嘉失去耐心,露出本性里的霸道。
他略躬身,双臂撑在她身侧,高大的身形挡住她眼前光线,将她困在狭窄的空间
里,目光沉邃睥着她,唇角牵一丝喜怒难辨的浅笑,咬牙切齿道:“许菱玉!你若再不说,孤便将你绑在床上,即刻请太医来诊脉。”
说出这番话时,他气势汹汹,声色俱厉。
虽听说过许多关于顾清嘉的传闻,可许菱玉还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他。
即便他顶着一张她极为熟悉的俊美面容,许菱玉仍是被他吓得小脸煞白。
她身子缩得更紧,恨不得将自己藏进锦被里,可她不敢不应。
“我说就是了。”许菱玉白着一张芙蓉面,暂且将所有疑虑抛在脑后,她抿了抿唇,终于鼓起勇气,望着他央求,“我怀胎已近半载,孩儿大抵已成了型,求殿下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从前,面对任何人,不管是段家或是宁王,她都从未因身份自卑过。
可顾清嘉与旁人不一样,他曾与她那样亲近过,在她心里情分不同,身份忽而天翻地覆,差距巨大,许菱玉很难不去思量他们之间的距离。
不仅身份悬殊,她又非他亲自择选,真心迎娶的妻,而是权衡利弊的无奈之选。
许菱玉明白,即便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仇怨,他也未必会希望留下骨肉的羁绊。
说出恳求的话,她心口涌起莫大的恐慌。
她有些后悔了,当初或许不该任性来京城,而是该去找红雨。
可铺天盖地的恐慌袭来之时,她心口某一处,仍保留一丝期待,连她自己也不知为何。
她终究有些任性,也有些贪心,希望时至今日,他仍会对她心软,哪怕只是这一次。
许菱玉打量着他神情,眼睛一眨也不敢眨,唯恐错过他眼中任何一丝狠戾或是别的情绪。
他似乎被她的话震惊到,定定望着她,久久未有回应。
没有狠戾,同样没有欣喜。
他不期待这个孩子。
泪水在眼圈中打转,许菱玉视线变得朦胧。
泪珠滴落眼睫的一瞬,顾清嘉忽而反应过来,抬起手想替她拭泪,泪水正巧坠落在他玉雕一般的指背。
顾清嘉动作顿了顿,继而顺势抚上她脸颊。
他笑了,眼中似含着晶莹,眸子比平日里清亮许多。
“你的孩子?那我算什么?”顾清嘉扯下她身上碍事的锦被,将她香软的身子拥入怀中。
她腰腹平坦,尚看不出什么,可他动作明显克制许多。
“傻娘子。”顾清嘉轻叹,小心地捧起她脸颊,俯低身形,在她眉心印上一吻,越过她眉眼、鼻尖,重新攫住她红润的唇瓣。
只是这一回,他动作轻柔缱绻,许菱玉情不自禁被他拉入过往缠绵的回忆里,她甚至没来得及推他,便被他扰得深思迷离,撑在他襟前的手微微发颤,根本使不上力。
良久,他松开她,眉心与她轻抵,温声道:“你先歇着,我去去就来。”
待许菱玉回神,他已大步流星走出去。
绮窗外传来他快意的吩咐:“长缨,去请李太医!”
长缨领命而去,心里却纳闷儿,李太医是给宫里娘娘请平安脉的,最擅长的乃是为娘娘们调理身子、安胎,主子让他请李太医做什么?
难不成,许娘子有孕了?
念头刚起,便被长缨掐灭。
不可能。
殿下与许娘子已分开半载,若许娘子有了身孕,回京路上他能看不出来?
忽而,长缨想到,一路上许娘子都不肯让女医看诊。
他眼睛骤然睁大,脚步跑得飞快,片刻不敢耽搁。
听到顾清嘉吩咐请太医的声音,许菱玉下意识缩起身形,她想到顾清嘉说的那句狠话。
她都告诉他了,且他也没有不高兴的样子,应当不会狠心将她绑起来吧?
许菱玉劝慰自己一番,很快便没多余的心神胡思乱想。
与他重逢后短短半个时辰,许菱玉只觉心力几乎耗尽,比过去盘了一日账还累。
锦被又软又暖和,许菱玉拥着锦被,斜倚软枕,不知不觉睡熟。
迷迷糊糊间,光线暗下来,似乎有人放下软帐。
手腕被握住时,她下意识挣了挣,没挣脱,又倦得很,便索性由着那人,继续安睡。
顾清嘉瞥一眼她恬静的睡颜,将她手腕拉至帐外,轻轻放在床畔,又亲手拢好软帐,才轻声唤李太医入内。
长缨去请李太医时,并未说是给谁诊脉,但定然是女眷,李太医好奇,却也知道顾清嘉的性子,没敢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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