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大厅沙发上盘腿坐着,姿势没有变化,语气柔柔,笑着哄他们:“有什么好哭的,又不是不会见面了。”
她说得这么轻松。
“我不会离开景市,现在信号通畅,听说不久后,某些地区的供电也会恢复。”
“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为什么要哭呢?”
乔翟驰痴痴地看着她。
他很少会在所有人面前露出对她的着迷,对她的在乎。年长者总是有所顾忌,不如年轻的乔灵湛、霍清羚,将一颗心热乎乎地捧在她面前。
他露出了眷恋。
“大家都会迎来新的生活。”末了,鹿盈说。
她说着,一旁听的几人,情难自禁地露出了忧郁神态。
是啊,她要迎来新的生活——没有他们。
这群英俊、漂亮的年轻男人,无一例外,为这句话所代表的真实含义,锥心入骨,痛不可言。
第62章 第62章兰逍,多么忠诚的狗
霍至昭的责任重大, 他需要做的事太多,一直吞噬着他的私人时间。
他没有最合适的机会,与鹿盈深入告别。
兰逍为离开而痛苦,不断地试图和他商量:“我迟一点走好不好?”
霍至昭没有同意。
霍清羚郁郁寡欢, 他不敢和兄长犟。表现在外的, 是情绪上的低落。
更不用说霍弋。
霍至昭成为霍家人的“家长”, 他身负重担, 需要将这几个弟弟看护好, 哪怕是最不喜欢的霍弋, 都得硬着头皮捏着鼻子带回霍家。
离开鹿盈的别墅, 首要任务便是回霍家, 整合资源,联系长辈……霍至昭的运气不错, 信号通讯恢复的当天,就收到了父母健在的好消息。
不幸的是, 父母在极寒低温的情况下, 生过很大的病。消息里,父母没提自己因病瘦削多少, 只让霍至昭放心, 看顾好弟弟们——青年一代才是最重要的。
霍至昭怔怔。
他很难倾诉自己内心的感受:为父母生病痛心,又为自己能在鹿盈的庇护下, 领着几个弟弟,活到现在而庆幸。
他闭了闭眼, 开始思考, 倘若极寒降临,他能不能在第一时间活下来?
恐怕是不能的。
霍至昭忙于工作,经常在凌晨加班。这一场大雪来临时, 正逢盛夏,如果没有计划参与聚会,他会一如往常地加班工作。
公司常年开着中央空调……他会保持清醒地迎接大雪降临,在单薄的衣物,寒冷的室内迎来空调设备的低温损坏。
他会被困在公司大厦里。
再之后。
会发生什么……
霍至昭想,那就是死亡了。
他会悄无声息地死在公司大厦里。
想到这,霍至昭对鹿盈的感激更甚。
他怀揣着无限爱意与谢忱,寂静地凝视着她——她给他们收拾了一些临别时的行李,不多不少,一些足够度过两个月的速食储备,一些必备药物。
乔翟驰、乔灵湛在两天前离开了。
他们临走时,一样带走了鹿盈给的行李。
行李并不算太沉,可这重量压得临行人内心沉甸甸的。
谁都不
舍,谁都不想走。
他们流了眼泪,脸颊湿漉漉的,像是淋过雨。放在过去,让旁人瞧到难免会觉得尴尬,可离开时,谁都顾不上所谓的“尴尬”。他们更想要表达自己,表达爱、表达不舍,表达留恋。
面对乔家兄弟的离开,鹿盈一颗眼泪都没掉。
这让霍至昭心中又高兴又失落;直到现在,他一样面临着相同情况。
鹿盈不偏不倚,一视同仁。
她没有流露出任何不舍。
霍至昭知道,只要鹿盈用那双妩媚的大眼睛望着他,低声要某人留下来,那个人就会立刻动摇原本的打算,所有的意志力荡然无存。那个人会愿意成为她膝下的狗。
她没有这样做。
他在失落的离别情绪中,勾勒出一个让他内耗、难堪的猜想:这两年,鹿盈有没有忍受过他们的存在?是不是,她从不欢迎他们的到来?他们的存在,是否导致她的资源浪费?
更别说,霍家人与她的糟糕前男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霍至昭本不该这样想的。
他知道鹿盈有多友善,有多美好。
她诚实,真挚,从不遮遮掩掩,有话直说,有什么不满意的,总会第一时间告诉他们。
如果她不喜欢他们在这里,她会第一时间说出口,安排到另一栋别墅去——隔壁那一栋别墅,产权是鹿盈的。深夜,取暖时刻,鹿盈在被他咬痛时,会警告地拉扯他的额发,笑着开玩笑,“轻一点舔,要是再乱来,把你发配到隔壁那栋别墅去。”
这话理应是对没能伺候好她的年轻人都说过。
霍至昭后来发现,其他人和他一样,不太喜欢隔壁那栋别墅。他们疑神疑鬼,总怕鹿盈哪天心情不好,把他们“发配”过去。
……
可是,他很难不这样想。
究根问底,是霍至昭知道,自己给鹿盈添麻烦了。
尤其是,他在了解过末世生存者的生存质量、生活环境后,他更加明白,鹿盈愿意收容他们,是她心地善良。
她太好了。
好到离别时,霍至昭的胸膛淌过汹涌的痛意。
他深深呼吸,嗅到了鹿盈身上的淡淡甜香,大脑在催促他,快记下来,属于鹿盈的信号……这会是将来,深夜辗转反侧时,三十岁男人回忆的甜蜜细节。
他听到行李箱扣上的声音。
鹿盈拍了拍手,示意他们看过来。
“一些止痛药、感冒药,”她一直记得霍清羚的体弱,最初是他先得了不算严重的感冒,“清羚,回去后记得多穿衣服,注意保暖。”
霍清羚沮丧地听。
他情绪不佳,却还是在她的叮嘱下,勉强弯了弯嘴角,应好:“姐姐,我会听你的话。”
下一个交谈中心,是为离别焦虑到一直在抠手指甲,兰逍的声线颤颤,他说:“鹿盈,我要是走了,谁给你做指甲呢?”
鹿盈的十指芊芊。
前两天,刚涂满的亮色甲油,显得手指更加修长美丽。
鹿盈温柔答:“兰逍,我不是必须要美甲呀。”
兰逍的脸色苍白起来。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美甲“不是必须要做”的。
是不是意味着,兰逍的存在也并不是必需的?
他呼吸急促,可怜得如同街头讨食,被人踹了一脚的小狗。
鹿盈皱了皱眉,她严肃道:“兰逍,不许想太多,不许给我的话衍生出其他含义。”
兰逍吸了吸鼻子。
他知道鹿盈看出他的心神不定,了解他的大脑思绪如何运转,会在消极不安的时刻将她的话扭曲到最坏、最糟糕的地步。
她及时制止了。
可这并不能减轻兰逍内心的悲恸。
理智与情感的博弈,让他万分痛恨起现实的变化。
要是生活一成不变就好了,他可以做鹿盈最忠实的狗,无需面临分别带来的苦楚。
他真的想放手一搏,自私地留在别墅里。
反正,他爸妈早死了。
兰逍无法遏制那股漆黑阴暗的想法。
他一个人,根本不需要顾及太多。
偏偏,霍至昭说,他爸妈希望看到他们安全、健康。他必须跟他回去,他会给他找合适的心理医生。
还有。
霍至昭压抑着情绪,反问过,“你不想以更好的精神状态,面对鹿盈吗?”
兰逍为这句话犹豫了。
他尖酸刻薄地回:“你用她来刺激我。”
“我只是想让你动用大脑思考一下。”
霍至昭面无表情,他的道理彻骨,“没人会永远喜欢一个疯子。”
“那是可怜,不是爱。”
兰逍为这句话痛苦到差点想一拳揍上去。
他口不择言,质问:“哥,所以你也像是烦霍弋一样烦我?”
霍至昭沉默了很久。
他同样不好受。
更何况,兰逍根本不是霍弋那样的烂人。末世前,兰逍的脾性稳重,性格温吞……姑姑、姑丈养育的好小孩。兰家、霍家都很珍爱的青年一辈。
霍至昭为兰逍获奖骄傲过。哪怕这两年里,兰逍利用抑郁消极的情绪,吸引了鹿盈的注意力,让他很是不忿……但,霍至昭到底忍住了。
他能忍得下霍弋,没道理不能忍得下兰逍。
“如果我讨厌你——”霍至昭有理有据,将所有细节掰开,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和他讲道理。没办法,兰逍的大脑思考能力已经被长时间的抑郁吞噬,抑郁症患者常常如此,身体震颤、思考僵直,各种躯体化症状……霍至昭不能再看他继续糟糕下去了。
霍家人,是他的责任。
“我会亲眼看你抑郁消沉下去,不会管你死活。”
霍至昭沉沉叹息。
“那样对我最好,还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兰逍终于冷静下来。
他被现实的强刺激折腾得要死不活,又勉强被霍至昭的话拉回,他唯一不变的核心,想要依附的完美爱人鹿盈,真的会如霍至昭说的那样,终有一日厌恶他吗?
兰逍不确定。
但他不敢赌。
所以,他还是同意了和他一块回霍家。
好好看病,直到痊愈。
……
与霍至昭的对话回忆,清明地闪烁在大脑里。
混合着鹿盈对“美甲”的无所谓。
兰逍沉默着,他想,堂兄说得对。
那是可怜,不是爱。
鹿盈看他的眼神,是怜爱——建立在他很可怜的基础上,他拥有一张脆弱起来漂亮得要死的脸蛋,狐狸精一样勾人。
足够把鹿盈勾得魂牵梦绕。
可他不能只靠这个。
兰逍扣着指甲缝,他无声地盯着虚空发呆了一会。
鹿盈亲眼看着他耷拉下眼睫毛,湿漉漉的眼眶,脆弱、不安,一切叫她心生怜爱的情绪。
真漂亮。真好看。
不管看过多少次,鹿盈还是想要感慨。
离别时的脆弱,更甚其他。
鹿盈伸出手,她为他擦掉眼角的泪水,情难自禁,说:“霍至昭说要给你请心理医生。答应我,好好看病,好吗?”
兰逍呜咽地点了点头。
他用嘴唇找到她的指尖。
细腻光滑的甲面,被他珍惜地含入唇瓣间,小狗一样亲昵地轻咬,他语不成声,“我可以来看你吗?”
鹿盈叹气。
“霍家离这里有一段距离,现在交通也没有畅通。”
“会很辛苦噢。”
她说着说着,想让兰逍自动灭掉念头,然而,他没有。
“我会想办法,一定会来的。”
就像认路,知道家的狗,不分日夜,奔跑在大道上,找到属于自己的家。
再辛苦也没关系。
兰逍愿意。
他用眼神告诉她。
鹿盈无奈地笑了,她不说可不可以,只说,“那要保护好自己。”
“如果受伤,我会很生气的。”
鹿盈可不希望看到兰逍摔了哪里,破了相。
那就不好看了。
她居高临下地想。
兰逍
眼神亮亮,他慌不迭地应,“一定,一定不会。”
多么忠诚的狗。
鹿盈笑着想。
第63章 第63章从头到脚,都是鹿盈驯养……
霍至昭终于有时间能和鹿盈告别。
在她处理完兰逍、霍清羚的情感问题后。
年长者稳重的性格注定了他在某些时候是吃亏的。尤其是, 竞争者有抑郁患者兰逍,擅长撒娇卖乖的霍清羚……
霍至昭很难在这方面赢过他们。
况且,他还有着兄长的好脾气,容忍、耐心, 吃了几次不大不小的亏。
好在, 鹿盈特意腾出足够的空间给他。
她与他对视, 问他, “没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霍至昭惊觉, 自己的沉默让她误解, 以为无话可说。
他张了张嘴唇, 大脑在运转着, 口舌却僵硬。
英俊男人用那双漆黑眸子,失神地看她。
末了, 霍至昭终于能颤声,“我很感激你。”
他说过许多次感谢。
每一次都是真心实意、赤诚相待。
只有最后一次, 也就是这一次。霍至昭的道谢真挚中带着酸涩, 如同含着一枚酸果,离别的悲伤让他胸膛起伏, 而后, 他的视野一点点地模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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