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礼黏她……吗?
“嗯, 我俩去就行。”贺辛止不帮腔还好,一帮腔就坐实了她的怀疑。
到底是做过二当家的人,心思敏锐, 洞察力强,有什么诡计是她戳不穿的?
“回来吃晚饭吗?”池妧心眼少,真以为他们去处理堂务,天真地发问。
“不了,晚点再回。”贺辛止怕池恒嘴笨,回答出什么岔子,赶紧应声。
“去吧。”季红英韫色分明,目送二人离开,偏头向一旁的池知义使了眼色。
孩子总帮着母亲,这是天性。
待两人不见踪影,季红英才夺了池妧手里的菜叶子,气愤一扔,厉色道:“家都要被偷了,你还有心情做饭?”
池妧大惊:“什么意思?”
季红英也没解释,将池妧拉出了屋外。果如她所料,池知义被父亲与姑父“扔”在了出入口。
“娘,爹说,他们要去的地方,小孩子不能进,不让我跟。”池知义不知这话闯了多大的祸,耿直地复述。
季红英身子一软,咬牙站稳,心头一酸,竟觉得这十余年来的付出愚蠢可笑。“知义不过十三岁,池恒,你怎么敢?!”
那句“池恒此生,非卿不娶”,言犹在耳,人已经去了孩子不能跟的地方。说到底,他是厌弃她了,她又何必像个怨妇一样占着池少夫人的位子!
她当初就不该心软嫁给他。
她是臭名昭著,人尽可夫的山贼婆子,怎么可能会遇到比云天祥要好的男人?既与母亲同病相怜,还不如在山上和兄弟们逍遥半生。
“嫂子,你在说什么呀,我听不懂。”池妧干着急。
“什么地方孩子不能进?青楼啊!你们大当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那点“老实人”的心思,她又岂会不知?“怡春院,绝对是怡春院,池恒算准了,即便我知道,他也能托言收账,把自己摘干净。”
“怡春院?!”池妧又震惊又恼恨,一想到近年夫妻感情“淡薄”,床事屈指可数,她便又觉得一切“合情合理”,“他,他怎么能这么对我?不行,嫂子,我要亲自去看看,倘若他真负了我,我便弃了他,回芦荻山庄!”
“……”季红英羡慕这样的底气。
池妧能回芦荻山庄,那她又能去哪儿?云家再无她容身之地,就连龙虎堂……
池妧一下子想到嫂子孤苦,比自己的处境更为可怜,搂着她道:“没事,嫂子,你和孩子们留在芦荻山庄就好,该扫地出门的,是池恒!”
“对,该扫地出门的,是池恒!”有小姑子撑腰,季红英心中倒有些许安慰。
她从院子常置的兵器架中抽出了一把长剑,拿在手上掂了掂,目光深远而锐利。“我教训教训你哥,你不介意吧?”
二当家洗手做汤羹多年,但这不妨碍她执剑。
“不介意,留半条命就好。”池妧要有这功夫,绝对比她狠。
姑嫂二人一拍即合,正要“杀”往怡春院。“小尾巴”池知义不懂察言观色,贴身跟着,又被母亲和小姑“扔”在了地道口。
“留在这儿!”
“去看孩子!
“哦……”池知义满眼无辜。
看来今日的怡春院,注定要遭逢大难。
*
日光收拢,暮色绯红。
棉城城东,要说声色犬马,纸醉金迷之地,非怡春院莫属。
那是个花香满院之处,轻纱暖帐,薄扇甜酒,蛊惑人心。但凡入了怡春院,就是再硬的骨头,也会化为绕指柔。
有姑娘身着绿纱衣,站在怡春院门口,扬起香袂揽客。惯看那些肚满肠肥之人的她,抬眸见两名高挑的男子步近,不觉心头一喜。
多么风华绝世的两名男子。
二人约莫三十出头,英姿挺拔,体态绝佳,气度不凡。一人身穿素白布衣,长辫摆尾,气质翩然,自带雍容贵气,说是谪仙也不为过;另一人则宝冠玉带,蓝锦丝履,一身庄正,眉宇间透着冷峻。
姑娘越看那张冷脸,越觉得熟悉,顿时“哎呀”一声回头喊老鸨。“妈妈,是池老板,池老板来啦!”
池恒本不欲张扬。接手怡春院后,他便差人打理,没想到还有人认出他。
妈妈一见老板来了,自是笑脸相迎,要请二人进来好好游玩。“池老板,您总算露脸了,姑娘们可是天天惦着您呢!来来来,云娘给您安排最好的厢房,让您和公子玩得尽兴。”
这话让季红英听见可不得了。
池恒尴尬地瞥过贺辛止,他这没皮没脸,没羞没臊的妹夫还真的在看姑娘。
“不,不用……就坐大堂,问点事就走。”池恒拉着贺辛止坐到大堂角落,恨不得坐到缝里去。
堂前宾客满花厅,簇着七色高台,台上有火红舞衣,搔姿扭摆,姑娘步生颦笑,明媚如花。
贺辛止“直勾勾”地盯着台上的舞姬,合着音乐的节奏打起了拍子。
池恒以为他“纵情声色”,替池妧踩了他一脚。
“来都来了,就欣赏一下,跳的是真好看。”贺辛止露出一番游戏人间的笑容,显然没多沉迷。
池恒这才放了心。
“公子可是看上了跳舞的‘霓裳姑娘’?我这就让她过来伺候。”妈妈的通透和懂事让人犯难。
“别别别!”这舞是真好看,别打扰人家跳舞……
“不不不,我们不找霓裳姑娘,我们来找这儿年纪最大,经验最丰富的姑娘。”池恒闻不惯这种庸俗的脂粉味,只觉得“呼吸困难”,一心要“速战速决”。
“年纪最大?”妈妈拎着帕子捂嘴浅笑,“池老板说笑了,这儿年纪最大的不就是我吗?”
池恒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严肃道:“你也成。”
妈妈顿时收起了笑容。
没想到老板口味这么重。
池恒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什么,倏地一道明晃晃的剑光掠过,正对准池恒眉心——他及时闪身一避,长剑飞驰而过,将好端端的花窗捅破!
他抬眸便见季红英红着眼“杀”来,心虚得无以复加。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夫人,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是来收账的!”
他不说这话还好,说出口便有“欺瞒”之嫌,惹她火冒三丈。
把人当傻子不成?!
“池恒,我好歹跟了你十三年,你就不能给我体面?你非要以这种方式伤我的心,别怪我剑下无情!”季红英控诉着追赶池恒,一剑剑往他心窝子戳,池恒抱头鼠窜地躲,一看身后“受伤”的红柱,早被戳成了“马蜂窝”。“既厌弃我,就痛快地说,何必藏着掖着,我季红英没了你也能活!”她仍在愤怒地宣泄着,剑光如瀑,挥洒四方。
“我怎么可能厌弃你?”无稽之谈!无稽之谈!
“多说无益!”季红英对他既爱又恨,想听“狡辩”又怕听,直接动了手。
怡春院中,一时鸡飞狗跳,人心惶惶。大堂里的人大多跑出去了,余下跑不掉的,全都逃上了阁楼,害怕“疯婆子”杀人。
幸亏贺辛止与池恒假托“擒贼”下的山,身上带着兵器。贺辛止见兄长不愿与妻子兵刃相向,及时抽了剑挡在他面前,与季红英对峙。“红英,你听我说,这是误会,你错怪池——”
“闭嘴!一会儿再找你算账!”季红英怒火中烧,哪里听得进去?
成亲那年,她还以为自己如此幸运,即便坠入深渊,也有良人相顾,决心与池恒携手此生,共赴白头。
没想到,到头来只是“大梦一场”。
“池恒,我自问待你不薄,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出来找人吗?”季红英声泪俱下,割台裂席,几乎要把怡春院夷为平地。
老鸨心疼铺子,又不敢“以身试剑”,躲在阁楼里着急大喊:“别打了,别打了,池老板没找别的姑娘,他来这儿是找我的!”
季红英一听,更加“震惊”——原以为自己输给年轻貌美的姑娘,没想到在池恒眼里,她连“妈妈”都不如!
老鸨这一番“火上浇油”的解释,算是让季红英彻底崩溃。她恼得把池恒身边的一切削个干净,那整齐光滑的切口……让人一眼就心生畏惧。
池恒没见过这么蛮横无理的季红英。
若非真正到了伤心之处,她不会如此。
“夫人,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来找妈妈是真有事儿!”池恒急得满头大汗,又被追得上蹿下跳,狼狈得紧。
他就不该听贺辛止的话,来这种鬼地方“请教”!
那时击鸣声起,剑花四溅,贺辛止抵剑护着池恒,季红英根本讨不到任何便宜。
兄妹二人本是势均力敌,偏逢怡春院门口多出一个娇小的身影,让贺辛止瞬间慌了神。
她也来了?!
池妧气喘吁吁地赶到,发现嫂子几乎拆了整座怡春院,料想两位公子一定“艳福不浅”,撸起袖子就加入:“好啊你们!”
池妧搅局的本事可不能看轻。
“小妧,事出有因,你听我解释!”贺辛止哪敢离开池恒,一边哄着池妧,一边挡住季红英的剑招,身影矫若蛟龙,剑光耀跃雷电,扬得烟尘四起,阁楼摇摇欲坠。
他恨不得分身两半。
池妧哪是个“哄一哄就好”的主,见帮也帮不上,打也打不过,计上心头,跳上案台解了衣带就脱。
“池妧,你敢?!”贺辛止急了。
“怎么不敢?你敢找人,老娘就敢脱!”她故意睨着贺辛止,一件一件地剥,她没本事揍他,还不能坑池恒了?
眼瞅着妻子把衣带解了,衣扣松了,将衣服摇下香肩,贺辛止哪还管得上池恒,急忙脱了外衣,飞身往她身上一披,怒骂一句:“疯子!”
“和离!”她大声地嚷。
“离个屁!”他把衣服强按在她身上,断不敢放。
阁楼上,全是看戏的眼睛。
池恒终于没人再护着,不得已拔剑对阵孩儿他娘。这些年他醉心“带娃”,倒是把孩子的剑术教得很好,如今不知自己还是不是妻子的对手,只能勉力一试。
夫妻俩兵刃相接,打得激越,长剑在季红英手里如同活物,游龙般挑了光影,刺得花灯零零落落,割得绸缎碎碎絮絮。
两人迅身疾影,如两道浮光,顷刻又远又近。阁楼里的人顾着看戏,不知生气的二当家“生人勿近”,险些被削去半个脑袋。
别说池恒处处忍让,就是他拼尽全力,在季红英眼里也是“花拳绣腿,华而不实”。
她恼起来没留情面,挥剑破开了阻挡,一脚将他蹬离,登时将他踹入了“地底”!她追风逐月般驰往,持剑就要刺穿他的胸膛!
平生最恨,“背叛”二字。
剑尖,停在他胸前一寸。
池妧屏住了呼吸。
有谁松上一口气。
“要不是还有知义他们几个,我定一剑杀了你。”季红英红着眼眶,恨恨地说道。
她是知道分寸的,正因如此,才更恨自己心软。
“说了是一场误会,怎么就不听?”贺辛止觉得局面“离谱”,有些懊悔。
早知道他一个人来。
池恒急于求得妻子原谅,带着新伤艰难地爬起,指天发誓:“我池恒对天发誓,若有背叛季红英之举,不,就是有背叛之心,也叫我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我也是我也是!”贺辛止坚定地握了池妧的手,被池妧甩脸扬开了。
莫挨老娘。
季红英稍微冷静了一些,心上那根紧绷的弦开始有了松动。
“所以,你们到底来做什么?”她不信任池恒,但她了解他的为人,若非无辜,他断不会以此为誓。
难道,她真的错怪他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出去聊。”池恒可不想把“生孩子”的问题公之于众。
就这样,四人给老鸨丢下了一个正儿八经的烂摊子,甩手离开了怡春院。老鸨哪敢说什么,毕竟是老板自己砸的店,权当翻新了。
第55章 番外五 最初的一念。
四人来到了城中一家民居之中。这里前挨官道, 后靠集市,设有前后两扇大门,方便掩人耳目。
这里平常是无人居住的, 因此布置比较简陋。而庭中那口枯井, 则是“绫罗院”的真正入口。
庭中幽静, 无人打扰,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池妧和季红英坐在石凳上, 冷脸相待,开始“提审”丈夫。
“说吧, 去怡春院是谁的主意。”季红英压着怒火问。
“他!”池恒立马指认了贺辛止。事关“清白”,就是亲爹也不留情面。
池妧气得杀人的心都有了。“贺辛止, 你对得起我!”
他堂堂龙虎堂堂主, 背不下这口黑锅, 没待季红英问下去, 他先“卖”了池恒。
最多“鱼死网破”。
“这事不赖我,是兄长说红英掌家辛苦,不宜再怀孕, 我才带他去的。”贺辛止先“泼脏水”。
“是你说家里孩子多,有意疏远小妧, 我才跟你一道。”池恒不甘示弱。
“说话凭良心。”
“身正不怕影子斜,去问问怎么了!”
“你问出来了吗?”
“不是打进来了吗?”
两人一下子把目光投到季红英身上,讪讪一笑, 不敢有“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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