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池恒失踪就变得“有迹可循”了。
她不了解贺辛止,不知他秉性如何,唯一确定的是:他一定藏有秘密。
一个富家公子,对下三流的江湖手段谙熟于心,这本身就不合理。
*
这段时间,贺府的方姨娘也没闲着,到处收集贺辛止的信息,连宝贝儿子的生辰也没有大办。
她从前可是贺府里最能折腾的人,没有之一。
她派去别院查探的人回来了,大体说了一些无用的话,不过有一句还是引起了方姨娘的注意——“涮恭桶的小厮说,他偷看到,二少好像和山贼有来往。”
“什么?山贼?他堂堂贺家二少竟然结交山贼,真是荒唐!”方姨娘沉思了一阵,越想越心慌。
贺辛止要是与山贼有私,这些年能这么安分?之前他无权无势,亦无回归贺家的可能,婆子们若是知晓此等大事,断不会替他瞒着。
再说此人回府时,并无玉佩记认,也绝口不提前事,可疑得很。
近年山贼猖獗,盗寇横行,听说二十年前城南邓家遗失一子,去年以为找回来了,不想是山贼冒认。
方姨娘突然想到一种令人窒息的可能,捂着嘴对贴身侍女翡翠低语:“婆子们没理由害怕二少,除非他不是真正的二少,是山贼!会不会,他已经把二少给杀了,自己取而代之,想要谋夺我贺家的财产?”
“姨娘,这可怎么办哪?”翡翠向来最敬重方姨娘,姨娘说他是“冒牌货”,他就一定是“冒牌货”。
“这样,把我们安插在雁回阁的人叫过来,我要亲自问问。”
“是。”翡翠不敢怠慢,将在雁回阁外庭打扫的“玲珑”叫了过来。
玲珑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一来便跪了地,将所知的一切全盘告知。
“奴婢对姨娘忠心不二,一直有好好地盯着二少爷。平日里,他只在屋里看书,回来至今出过两趟门,一趟是去绸缎庄挑衣裳,一趟是和池家小姐去泛舟。哦对了,奴婢见他通过信鸽收过几回信,偷偷拆了一封誊写在纸上,请姨娘过目。”
方姨娘还以为抓住他的什么“把柄”,高兴得夺过玲珑手里的纸张。
她低头一看,纸上竟只有两个字——“安好”。
这能看出什么东西?
“饭桶!要你何用?”方姨娘一巴掌在玲珑脸上扇出五个指印,“继续打听,看看这厮是不是与山贼通信。必要时,把他的信取走也没关系,只要能向老爷证明他不是贺辛止,贺家就是我们劳劳的了!”
“是,姨娘。”玲珑不觉得委屈,也不敢委屈,方姨娘救过她全家性命,恩同再造,她必须更卖力为姨娘打听才行。
这傻姑娘啊,是一根筋,方姨娘说“把信取走也没关系”,她便决意要把信都拿走。
从此,贺辛止再没收到过远方的信函了。
第11章 所谓幽会 同在一张床上,两张嘴说得清……
池妧马不停蹄地往棉城赶,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重回”贺家。
她不是没想过从正门进,考虑到池恒之事,没有确切证据表明与贺辛止有关,这样“劳师动众”质问兄长之事,恐怕会带来更大的麻烦。
于是,她想出了一个最馊的主意:翻墙。
这人啊,偷鸡摸狗的事干多了,翻个墙自然不在话下。
贺府的梁柱多而密,最适合她这种“梁上君子”藏身。她绕了房梁像蛇一样蜷在顶上,借着婢女的提灯找到了雁回阁。
她原来并不知道贺辛止住在雁回阁,要不是有两个婢女嘴碎——
“嘻,凌姨娘又给二少熬汤了……”
“听说那汤可补了,池家小姐受得了才好……”
“近水楼台先得月,小菊,要不然你去雁回阁转转,说不定能混个姨娘当当……”
“你讨打……”
池妧脸色泛红,相当不好意思地“爬”走了。
这狗男人,还真想婚后让她下不来床了?
池妧更加坚定这亲不能结。
她驾轻就熟地潜入了雁回阁之中,发现房中灯火通明,不易藏匿,于是戳破了窗纸窥探。
正在房中“看书”的贺辛止,暗里把目光一移。
不动声色。
池妧还不知道自己成了瓮中之鳖,顶着脑门往里看——
贺家不愧是富商之家,一个庶子的房间都比她的闺阁要宽敞。房中有茶奁箱匣,有玉瓶字画,更有笔墨案台,亦不见拥挤。
池妧瞅着房中有一张“四君子”屏风,高洁素雅,意蕴朦胧。她寻思着先躲到屏风后查探一番也好,便“绕道”到屏风后的廊中。
她刚从后窗潜入,凌姨娘就从前方敲了房门:“辛止,辛止,娘给你送汤来了。”
池妧以为这下稳了,毕竟前方有人吸引贺辛止的注意,他断不会留意到屏风后的自己。
“啊!”谁料突然有人一手擒来,将她的手臂往后反扣,将她的后脑勺抵在被褥之上,几乎要将她整条手臂卸下来!
力气之大,不容反抗。
池妧吓得花容失色,一颗心怦怦直跳。“我是芦荻山庄的池妧!别!别杀我!”她第一次感觉到一个人的杀意可以如此可怕。
“夫人?”以为逮到毛贼的贺辛止连忙松开手,打量过男子装扮的她: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不假。“你怎么会在这里?”
池妧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只觉得这个人是他,又不是他。
他彬彬有礼,他温文尔雅,绝不可能有这种恶鬼般的杀意与行径。
刚刚是她的幻觉吗?
池妧还来不及多想,门口的凌姨娘已经起了疑心。“什么声音?辛止,你在吗?娘进来了。”
凌姨娘推门直冲屏风后方,贺辛止来不及解释,将池妧的头压了下去,扬起被子蒙起。
池妧这才意识自己身处何方——
她在贺辛止的床上!
床上!
池妧懊恼不已,心里狠骂自己:池妧,你是傻子吗?这是一个完整的房间,屏风后面当然是床!
贺辛止刚拉上半张帐帘,凌姨娘就来到他跟前了。
“我刚刚听见房里好像有人大喊,发生什么事了?”也许是因为失去过一个儿子,凌姨娘对贺辛止的安危格外敏感。
“没,没有啊,可能是野猫吧。”贺辛止一人演戏当然没问题,外加一人可不一定。
他“悠闲”地坐在床边,将池妧不经意隆起的小身板又压了下去。
“野猫?”凌姨娘狐疑地扫视过四周,确定没有刺客可以藏匿的地方,心中稍稍安定一些,“好孩子,来,喝汤吧。”
“好。”贺辛止离开床沿,不敢回头多看一眼,就怕亲娘发现什么。
凌姨娘在贺府与方姨娘争斗多年,靠的是牙尖,当然也凭眼尖。她发现半帐之内露出一角布料,并不属于她为儿子精心准备的床铺,以为床上有刺客,心中大惊,猛地扯开被子!
“别!”贺辛止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这一声“别”让凌姨娘彻底明白,是他自个儿在被窝里藏了人!
池妧捂着脸,暴露在凌姨娘面前。
凌姨娘一看儿子床上藏了个“白净的男人”,震惊得无以复加。“儿啊,你,你,你怎么会有这等趣味?”
趣味?噢,天啊,娘以为他有龙阳之好!
“不是您想的那样,娘,您听我解释——”
“孩子,贺家高门大户,你怎么能做这种糊涂事呢?如今你是贺家的继承人,你爹等着你为贺家开枝散叶,你这样,他什么时候能抱上孙儿?”
“娘,我不是——”
凌姨娘压根儿没给他解释的机会。
“之前娘以为你真心喜欢池家小姐,还为你高兴了一把,没想到竟是幌子。”她痛心疾首,把怨愤都发泄在池妧身上了,“都怪这些断袖之徒,不阴不阳,魅惑主上。来人,把这厮拖出去,乱棍打死!”
“是!”门外的家丁奉命上前。
事情的发展完全偏离了池妧的预想。
她是来找池恒的,怎么就落得一个“乱棍打死”的下场?
贺辛止无论怎么解释,都有损池妧的清誉,不敢轻言。他拦下家丁,将她护在了床前,眸色无比坚定:谁也不能伤害她。
眼看不表明身份是收不了场了,池妧也不遮遮掩掩,一手将自己的发带扯了下来。
青丝如瀑,柔媚天成,佳人秀色可餐。
贺辛止不觉看痴了。
“夫人莫怪,我是池妧……”她半目含羞,楚楚可怜,样子真叫人疼惜。
当然,这是她惯用的伎俩了。
“你,你们俩!”凌姨娘万万没想到,是儿子和儿媳在行苟且。
芦荻山庄的贵女竟如此放荡!
“是贺郎说不差那十天半个月,要与我……”
池妧是怎么编也编不出,有什么“正当理由”会在贺辛止的床上,干脆坑他一把。
至于名声嘛,毁了就毁了,至少退婚以后,不会再有人“闻风求娶”了。
然而,她抛的“山芋”再烫,他也接得住。
“娘,这事真不赖我,您这大补汤分量足,搁谁喝了都想媳妇。小妧是没过门,但我们两情相悦,终身已订,这种事情,以后不是在所难免吗?”要不是这段时间他偷偷地往汤里兑了水,这事还真不好说……
“是啊,夫人,我与贺郎情投意合,心意相通,才会失了分寸……”
两人一唱一和,倒成了那碗汤的错。
凌姨娘这才反思自己是不是给儿子补得“狠”了一点。
“罢了罢了,虽然不合礼法,但也没什么大不了。你们婚前别再见面了,避点闲言碎语,我让人保密就是。”凌姨娘的富贵都攥在贺辛止手里了,对他自然足够宽容。
凌姨娘识趣地带着一众家丁离开了。
眼看添乱的人走了,房中的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偌大的房间里,安静得只剩呼吸。
不知为何有些局促。
池妧不经意抬眸,迎上贺辛止炽热的目光,心中竟有一丝躁动。
情意缱绻,眸影浮光。
她刚要离床避免这种尴尬,却被他一手抵在床上。
池妧脑中,一片空白。
心,怦怦直跳。
“你可知道,承认我俩有私,等同于非我不嫁?”他在她鬓边私语,唇齿有泽,蛊惑般厮磨着,“这婚,还退吗?”
“退。”她难得娇羞,怯懦地别过脸。
只有嘴上硬气。
“还在恼我?”他说的自然是“榕城失踪”一事。
“对。”她也不避讳这种心情。
“那你为什么回来?”
尽管他没对她做什么,但光是这个暧昧的姿势,已经足够让她面红耳赤。
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过去她女扮男装调戏了那么多良家妇女,这回终于让人给调戏了。
他果然是她的“克星”。
“我是为了池恒。”她实在受不住这种逗弄,反客为主将他按在床上,“贺辛止,你实话告诉我,有没有见过池恒?”
“池恒是谁?”他装傻。
“池恒是我哥,我让他来骗你,说他是我的……姘头。”
把这种话挂嘴边,的确有点难为情。
她委实不知池恒“润色”过称呼。
“哦,是有这么个人来过,见我没信,走了。”贺辛止似乎很享受被媳妇所制,躺在床上放松得很。
“走了?去哪儿了?”
“不知道。”贺辛止说得真诚,看起来并不像在骗人。
不过,能把她这个小骗子耍得团团转的人,又怎可轻信?!
“要是让我发现你撒谎,老娘绝对饶不了你。”她的警告在他眼里也别样可爱。
“榕城一事,是我考虑不周,保证决不再犯。你我有婚约在身,你兄长就是我兄长,我没有欺瞒的理由。”
“说得也——”她差点被他言语下套,张牙舞爪就拒绝,“什么狗屁婚约,老娘不认!就算没有玉佩,我一样能退婚,咱们走着瞧!”池妧没有打算在贺府久留,既然池恒不在,她便从哪儿翻进来,从哪儿翻出去。
池妧退婚之心不死,让贺辛止很是烦躁。
大概,他是真的对这个女骗子动了心。
贺辛止没有挽留她,这丫头来来去去自由惯了,把她逼急了可不行。
“小保!小保!”贺辛止叫了好几声才将远处的仆从喊了进来——这位少爷向来是不需要被保护的。
“派人盯紧池家小姐,若有什么异动,立刻来报。”他还真担心她找到什么退婚的法子,毕竟夫人的“本事”不可小觑。
小保挠了挠头,支吾着问:“怎样……才算‘异动’?”
“自己琢磨去。”贺辛止将小保一屁股踹出了房间,自己则来到案前,执笔在纸上写起了什么。
池恒“作客”龙虎堂已有些时日,他确实该关心关心大舅哥的状况了。
第12章 特殊关系 强敌变娇妻。
龙虎堂总堂之中,有肥美的山鸡伸头缩颈,喔喔而行,步调优雅而雄壮。
池恒每回都盯着山鸡拖着篮子下坡去才放心。
他是个重情重义之人,绝不会让亲人担心,手书过很多封信与家人报平安。堂里认字的兄弟也是如此,大家把信写好放在篮子里,隔天这只有灵性的山鸡就会将篮子拖下山去,交给送信的兄弟。
池恒万万没想到,这只山鸡实在太有灵性,不认他是堂里的兄弟,每回走到半山的溪边,都把他的信啄起丢到水里。
是一只鸡,害他“没了音讯”。
开始时,池恒只是为了“履行承诺”留在堂里,不情不愿,不瞅不睬。慢慢地,他发现堂里的兄弟都有过人的本领——大吉的“钻心剑”天下闻名,大利的“槐花刀”享誉四方……
这简直是“剑痴”的乐园。
“大吉大利,开饭了。” 季红英提着一篮子饭菜来到田边,只见一道剑气破了云膛,带着冷光俯冲向大吉。大吉剑光如烈,酣畅游龙,池恒一时分不清是真是幻。大利长刀不逊,人刀合一,有开山劈石之能,又如槐花点水,刎颈不知。
霎时风飞花落,草莽如尘。
三人斗得难分难解。
季红英不满地白了他们一眼,夹起地上的树叶,运劲如发镖,划破长空一击,穿心入魂。
三名汉子打得专注,对外界毫无防备,那树叶差一寸便见血。三人回头,见季红英一脸“还要老娘喂你们吗”的笑相,收了刀剑乖乖吃饭。
季红英嘴里喊的是“大吉大利”,最满的饭碗却端给了池恒。
吉利兄弟会心一笑,打趣问:“二当家,您打算什么时候和池恒兄弟成婚?”
“等他输得心服口服。”季红英斜睨着池恒,有种单纯的欣赏之意,不尽表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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