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屿点头:“好,下次我家鸡肥了,我就开车回去拉一箱给你们送过来。”
杨荏惊得睁圆眼,笑道:“你下手这么狠啊?!”
肖屿才觉得这话说得太鲁莽,挠挠脑袋。
杨荏一边整理一边与他闲聊:“你妈咪会在广州呆多久啊?”
“一般就一个多礼拜,她乡下还种着菜养着鸡,虽然雇了人帮忙打理,可她总是放心不下的。”
杨荏羡慕:“真幸福啊,养花种菜,养鸡养鸭,这是我向往的退休生活啊。”
肖屿笑:“距离我们退休还有好多年呢,要是下次有机会,你也可以带陆鹿到我们乡下。如果你们不嫌弃,也可以在我妈那住下,毕竟自建房,房间多得是,就是农村房子的条件没城市房子那么精致方便。”
杨荏眼睛亮起来:“好哇好哇,有一次家骏在我这儿吃饭,她说你妈咪做的白切鸡和豉油鸡好好味,我做豉油鸡还行,但白切鸡总是做不太好。你知道吗?我以前家里有位阿姨,她做饭特别好吃,尤其是白切鸡,皮爽肉滑,蘸料还很特别。后来我吃了好多酒楼店铺的白切鸡,还不如那位阿姨做的!”
肖屿又是抿唇又是眨眼,心虚得不停抠手臂:“哦、哦……这么厉害啊……”
“对啊,可惜我们家后来出了事,没钱请不起阿姨,我就再也没见过那位阿姨了。唉,真希望还能有机会再吃一次她做的那口白切鸡啊。”
肖屿不敢多说话,心里想,会的,会有机会的。
*
隔天,肖屿陪着母亲一起去探望马姐。
马姐这几天又感冒了,说话气息都有些虚,刘萍看老姐妹瘦得脱相,难过得不行,反而是马姐安慰她,说现在病情可控,会越来越好的。
正聊着天,门钟响了,肖屿前去开门。
门外是三位年轻男女,身穿黄马甲,马姐兴奋地同刘萍母子介绍,这是服务社区老人的义工团队,叫“平安结”,每个月会给他们这些独居老人送温暖。
几位义工见马姐家有客人,便把手里的大包小包先放下,让马姐先陪客人,他们晚点儿再过来陪她聊聊天,马姐仿佛什么病都没了,给几个后生一人一把糖,笑嘻嘻地送他们出门。
等人走后,马姐感慨道:“现在除了阿萍你,就剩这些义工,还有张太太在关心我了。”
刘萍讶异:“张太太?是咱们二沙岛的那位张太太?!”
“对啊,就是杨德全他老婆。”
肖屿也惊讶,不自觉地插了一嘴:“马姨,你也有跟张太太联系吗?”
马姐点头说道:“我也是前几个月才重新遇见她的。呐,就是刚刚那个义工队,他们国庆在荔湾湖公园搞了场文艺汇演,好像是和一个老年人大学有合作吧?我被义工们喊去看表演,正好看到张太太上台表演弹钢琴,哇,她保持得还跟年轻时一模一样!我一眼就认出她了!”
马姐打开了话匣子,一会儿说上太太知道了她生病后,时不时会抽空来探望她,每次来也会像刘萍这样给她带补品药材;一会儿思绪又跳到几十年前,两人在杨家做事的点点滴滴,说杨小姐可爱又贴心,可她那时候把她当小孩,跟司机工人八卦杨德全的事没避开她,也不知道会不会给杨小姐的童年留下阴影。
肖屿在一旁安静听着,总觉得有些不真实感。
要知道,昨天他才给杨小姐送了东西,要是他工作没那么忙,能做到天天准时回家接娃的话,那跟杨小姐见面的机会就更多了。
可至今他仍瞒着杨荏,他们小时候其实有见过面的这件事。
他总有些怯。
怕她记得他的狼狈不堪,更怕她什么都记不得。
从马姐那里离开,一路上,肖屿有好几次都想跟母亲说那位“杨小姐”就住在他们家对面,只是几步的距离,可直到送母亲回到小区门口,他还是没能说出口。
刘萍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行了,我自己进去就行,你快回公司上班吧。”
“嗯……”肖屿解锁了车门,唤住她,“妈,今晚要是有空的话,我有些话……想跟你讲一讲。”
“行啊,那等你今晚回来再说。”
儿子的车驶远,刘萍没直接进小区,她过马路,想去菜市场买点肉菜和菠萝,今晚给家骏做他喜欢吃的咕噜肉。
走着走着,手机“叮当”一声,低头一看,是马姐给她发来一个手机号码,这是张太太的电话号码,刘萍问马姐要的。
她打算待会儿回家后,给张太太打个电话,问问她近况如何,要是方便的话,她还想请张太太出来饮茶或吃饭。
当年张太太对她的帮助和照顾,她永记于心。
马姐还转发了一个视频号的短视频过来,说这就是她和张太太重遇那天的那场公益活动,里面有张太太弹琴的片段。
刘萍点开,边走边看,如马姐所说,张太太身材样貌都没有太大变化,笑的时候左脸颊的梨涡会浅浅陷下去。
她看得入神,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猪肉摊面前。
临近中午的菜市场人不少,刘萍在人挤人中挑到了最后一块梅花肉,正欲掏出手机付款,但被人一撞,手机脱手摔落地。
刘萍再拾起手机,手机屏幕已经磕裂了,她心疼得不行,更尴尬的是无论她怎么划拉,那屏幕都一动不动。
猪肉摊老板赶着收摊,催促她快点付款:“阿姨,给现金都可以的哦。”
“我早上出门没带钱包……”刘萍为难,问,“老板,能不能先赊个账,我下午来还钱?我就住在东府豪园的,不会赖账的。”
老板见她面生,加上还有别的客人想要这块肉,摇头没同意:“我这里不赊账的,要不你下午再来挑别的肉?”
刘萍正想放弃,这时候旁边一位靓女说:“阿姨,我帮你先还吧。”
刘萍如遇救兵,忙道:“谢谢你啊靓女,我手机刚刚还好的,就是摔坏了。”
“我知道的,刚刚我也有看到你被人撞了一下。”靓女问肉贩老板,“老板,这条梅花和我的那条龙骨一起付啊,你算下多少。”
猪肉摊老板脸上堆起笑,报了个数给靓女,还抹了零。
刘萍接过装着梅花肉的袋子,连声道谢:“靓女,谢谢你啊!你看我怎么方便给你钱呢?我现在手机坏了也不知道怎么开,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回家拿现金给你可以吗?”
靓女把排骨装进小推车里,笑得很甜:“没事的阿姨,不用还我啦,你赶紧去修理手机。”
“不行不行,不能不还钱的!这样吧,或者你留个电话号码给我,等我修好手机……”
刘萍看着面前姑娘左脸颊陷下去的小小梨涡,忽然噤了声。
她太像了,像极了刘萍刚进杨家工作时的那个张太太。
刘萍记性不差,也很会认人,很快就想到另一种可能性。
她脱口而出:“靓女,阿姨问问你,你妈妈是姓张吗?”
杨荏一开始还有些戒心,心想这该不会是什么连环套吧,毕竟她常被陈沐冉说她太“圣母”,对谁都释出善意最后一定会被骗得底裤都无,让她多几个心眼子。
但当阿姨说出“张茜”“二沙岛”,甚至还有“杨德全”时,杨荏也把阿姨的脸和记忆中的名字对上号,她惊喜道:“你是萍姨!”
“对!是我!天啊,怎么会这么巧呢?你怎么、怎么会在这里——”刘萍本来笑得见牙不见眼,可一瞧见杨荏拉着个买菜小车,里头装满肉菜水果,瞬间悲从中来,蓦地牵起杨荏的手,声音都哽咽了,“杨小姐,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老实说,在菜市场上演这一幕着实有些滑稽,路过的阿婆阿婶频频看过来,猪肉摊的照肉灯把一张张映得又紫又红,不知情的路人可能还以为她俩在拍什么土味短视频,但刘萍眼里蓄满的担忧和心疼,还有隐隐闪动的泪花,让杨荏丝毫没觉得尴尬。
她笑着回答她:“我很好,萍姨你别担心。”
两人都很讶异在这里遇到对方,更讶异两人现在都住在东府豪园。
她们一边走回小区一边聊天,刘萍询问张茜的近况,得知张太太目前找到“另一春”,十分欣喜。
“真是太好了,你妈妈人那么好,本来就应该好人有好报!”刘萍欣慰叹气,“知道她过得好,比我自己过得好还要开心。”
“萍姨你过得好,我也开心啊,你是什么时候搬到东府豪园的?”
“哦我不常住在这里,这里是我儿子的家,我就是偶尔来一趟。我在广州住了那么多年,还是不习惯,没做保姆阿姨后我就回老家乡下了。”
“欸,你乡下是在……?”
“云浮那边!我儿子赚着钱了,就在村里给我盖了栋房子,我现在天天种花种菜、养鸭养鹅……”刘萍想起什么,猛地一跺脚,“杨小姐,我这次来广州,带了好几只家里养的走地鸡,杀好的,肉很靓的,拿去煲汤白切或者姜葱炒都好吃的!要是你不嫌弃的话,我上楼拿给你!”
“等等、等等……”
杨荏越听越不对劲,急忙喊停。
她的心里仿佛有个小人一直在敲锣打鼓,咚咚咚咚,还指着她大喊“你不会现在才想起来吧”。
杨荏像刚刚刘萍那样,颤着声回问她:“萍姨……你的儿子,该不会正好……姓肖吧?”
刘萍误会,连连点头:“对啊,杨小姐你记性真好啊,竟然还记得我儿子!当初你年纪小,我以为你记不得了呢,我儿子叫肖屿,岛屿的屿!他大学读体校,打了好多年比赛,拿过好多个奖杯奖牌……”
刘萍说起儿子的事便滔滔不绝。
有些凉意的风吹过来,钻过树叶缝隙,哗啦一声,也推开了杨荏的记忆。
第034章 小小的花
肖屿准备上课前收到杨荏的信息:「下午你会去接娃吗?」
因为肖屿今天下午和晚上都有课,刘萍来了,家里有人,他本来是让家骏直接回家的,但被杨荏这么一问,他手指动得比脑快,啪啪两下就回了“去的”。
「你有事找我吗?」他又发了一条。
「嗯嗯,有点事情想跟你确认一下。」杨荏回。
「好,那下午提前在校门口见?」
「好。」
也是挺奇怪的,都奔四的中年人了,但看到“校门口见”这种话,心跳还会加速。
肖屿盯着那句话看了会儿,自嘲笑了笑,发什么癫?
下午他从健身房走之前又去淋了个澡,孩子们是五点出头放学,肖屿到时还有半小时才开校门。
杨荏已经在那了,双手插兜,站在树下,低着脑袋不知道在看什么。
也不知道她来了多久,发顶落了片小树叶她也没察觉。
肖屿大步走过去,打了声招呼:“不好意思啊,我一下课就赶过来了,你等很久了吗?”
杨荏说:“没有没有,我也是刚到。”
肖屿又看了眼那片叶子,插在兜里的手指抠了抠。
他直接问:“你找我什么事?是和家骏有关吗?”
下午他一直在想杨荏要跟他讲什么事,想来想去,都只能想到可能是肖家骏的事。
但他想错了。
杨荏也不拐弯抹角,眨了眨眼,说:“昨天你拿走地鸡给我那会儿,我不是跟你讲过,我小时候吃过一位阿姨做的很好吃的白切鸡吗?你知道吗,早上我去买菜,居然在菜市场遇到她了!你说巧不巧啊?”
肖屿心里咯噔一声,立即明白杨荏找他什么事。
虽然他在脑子里排练过许多次要如何跟杨荏开口,但等到真正发生时,他只会结结巴巴地回:“是、是吗?这、这么巧啊?”
“对啊,我也觉得好巧,她说她来儿子家住几天。”杨荏抬头看他,一双眸子很亮,“还有更巧的事呢,你要不要听听看?”
听到这里,再隐瞒就没意思了,肖屿叹了口气,主动“自爆”:“更巧的是,她的孙子跟你的女儿是同班同学,你还是她孙子目前的钢琴老师,对吗?”
杨荏没好气地瞪他:“对啊,要不是我是暑假的时候才搬过来,我都快要怀疑你是故意的了。”
“那没有,真的都是缘——”肖屿忽觉说“缘分”这种话未免有点儿太土了,赶紧改口,“都是巧合。”
“真那么巧的话我等下就去买双色球了。”杨荏撇撇嘴,“那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啊?”
她虽然戴着眼镜,但镜片遮不住她明亮的眼仁儿和黑翘睫毛。
肖屿忽然抬手,捻走一直黏在她头顶的那片叶子,低声说:“从第一次见面,你在擦教室窗户玻璃的时候,我就认出来了。”
许是因为这句话超出了杨荏的预测,她内心大受震撼,一时忽略了肖屿这个动作有多暧昧。
杨荏不敢相信,一双眼睁得圆又大:“从那一次就认出来了?!”
——她想过可能是肖屿带家骏来学琴时,看到墙上的照片认出了母亲,要不然也不会那天就喊她“张阿姨”。
可她未曾想,肖屿是从大扫除那天就认出了她。
肖屿手插回兜里,也把那片叶子带了进去:“嗯,从那次就认出来了。”
杨荏支支吾吾:“但是、但是我……”
肖屿无奈苦笑:“我知道,你早不记得我。”
“不是不是,我有点脸盲,而且那时候我年纪太小啦……”
杨荏确实是记得肖屿,只不过那时候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事情发生时她年纪小,也不确切的年月日了,只记得第一次是一个雨夜,本来应该休息的萍姨带着她的儿子来家里,她在客厅练琴,张茜和萍姨在餐厅谈事,萍姨的儿子就在沙发上坐着。
后来萍姨母子在家里住了一晚,晚上家里另一位阿姨给她温牛奶的时候,她还给萍姨两人送过去。
至于第二次的话,还是个雨夜……
……
“我知道你早就忘了这事,也一直没有认出来。”肖屿手还插在兜里,捻了捻那片叶子,“所以我也没好意思跟你搬出以前的事,太唐突冒昧了。”
“这有什么唐突冒昧的?你就应该一开始就告诉我。怪不得你一开始就总是问我家里的事,那时候我还以为你——”杨荏忽然噤声。
肖屿挑眉:“以为我什么?”
杨荏眼珠子转来转去:“没、没什么。”
以为他是道德败坏的家长爸爸啊。
事已至此,肖屿也不再隐瞒心里想法:“我一直觉得小时候遇见你的时候我都挺狼狈的,当初你的生活环境和我的生活环境差距也太大,我总担心,我在你那里没能留下什么好印象。”
“当时我那么小,其实对好与坏都还没太大概念……”杨荏瞥向他的手臂。
虽然这时肖屿穿了长袖,但杨荏知道他手臂上有些旧疤。
那些伤疤的颜色偏浅,和他自己的肤色有差,像树干被硬生生地抠下皮,留出斑驳的内里。
以前杨荏以为那是肖屿打拳时受过的伤,现在想想,不全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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