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你自己就很好啦。”
肖家骏胸口里痒痒的,双手轻轻捏着益力多的空罐子,“做一个开心的陆鹿,只要你开心,无论你是选择去研学团还是选择去北海道滑雪,我想你爸爸妈妈都会开心的。而且寒假那么长,你可以问问他们能不能把旅途分开安排嘛,要是你两边都能去,那你寒假作文就不怕没有内容可以写了。”
思路一换个角度,就是不一样的心情,陆鹿听完觉得眼前忽然明亮起来,连连点头:“欸,说得对!”
两小孩咕噜咕噜把益力多喝完,从阳台外有“砰砰砰”的声音,是楼上天台传来的。
肖家骏意外:“哇噻,杨老师居然这么用力,怎么回事啊?”
“肯定是我爸又说了什么话让她不开心了,我爸最近也常常会说一些话让我不太开心,还有奶奶,也就爷爷只会问我新学校怎么样、打拳开不开心了。”茶几旁边就有垃圾桶,陆鹿一抛,空瓶子入篓,“对了,说了那么多,还没问你研学团你报名了吗?”
肖家骏摇头:“没呢,我爸好像没收到通知,这个不是学校规定的春游秋游,是家长们自己组织的。”
“那你之前跟张瑶他们去过研学吗?”
“也没有,之前我放假要练跆拳道和比赛,还有就是……”肖家骏挠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我爸之前的拳馆倒闭了,重新开健身房用了不少钱,所以家里比较穷……我不想用我爸那么多钱,所以也没敢提出想要去哪里旅游……”
“哦,这样啊,那你们家现在有钱了吗?”陆鹿倒是直接。
“应该有吧。”肖家骏指着游戏机,“你看,我爸都舍得买新游戏了,前几年我一直在玩旧的马里奥赛车。”
陆鹿笑出声,眉眼弯弯,又问一遍:“那你这次研学团会去吗?”
肖家骏莫名脸烫:“你去的话,我、我就去。”
陆鹿没说去也没说不去,她只抬手弹了根小尾指。
肖家骏意会,也举起小尾指,两人在空气中隔空拉钩。
第048章 立于世间的一座山
天台上,月色下,杨荏正在一拳接一拳地打沙包,不过力气是越来越小。
平时看李曼和肖屿打沙包打得好轻松,沙包不会动,杨荏以为挺简单来着,怎么到她这里打不了几拳就不行了?
没力气归没力气,不妨碍杨荏嘴里嘟嘟囔囔地骂。
“以前追我的时候说我像个小孩好可爱,他好喜欢,呸!求婚的时候还说什么‘一辈子要把你当小孩宠’,我呸呸呸!结婚了生娃了就开始觉得我没个当妈妈的样子,嫌我孩子气,说我长不大,还问我是不是拒绝长大!我什么时候拒绝长大了?我连胸——”
杨荏惊觉胸部大了一个罩杯这事儿不好在肖屿面前提起,赶紧刹车:“我我我、我连身高都高了 0.5 厘米,怎么算不长大?!”
肖屿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帮她稳住乱晃的沙包,附和道:“没错,你说得对!哪门子规定了当妈的就不能孩子气啊,好多人想要像你这样有活力都还没办法呢,光是上个班都被吸干净了精力。”
“对啊,我这人就是软趴趴、咳……软趴趴一辈子怎么了?我七老八十都可能还是这个样子!我都和沐冉约好了,等我满头白发的时候我就要染粉红色头发,在广场上跳女团舞!为什么总是每到一个年纪就要要求别人变成那个年龄段应该有的样子呢?妈妈就不可以纹身、不可以染发、不可以抽烟不可以喝酒吗?”
杨荏感觉自己都快喘不上来气了,每一次出拳,都在把自己体内的空气挤压出来,“妈妈只要对自己的小孩好,她就是一个合格的妈妈,跟她成熟或幼稚又有什么关系呢?!”
肖屿跟着喊:“对!没有关系!”
落在沙包上的拳头声音越来越小,不过杨荏声音越来越大:“他的朋友家里是商人是当官的又怎么样?邱冬是、是广州古董眼镜大鳄!朝阳爸爸是知名编剧,虽然我也不知道他编过什么剧!还有朝阳他大伯,掌管着广州红酒市场的命、命脉!对!命脉!”
肖屿到这里已经快憋不住笑了。
李朝阳是个大嘴巴,那天几个小孩和于超起冲突后,李朝阳不知因为什么被激到了,把自家家长的身份全亮了出来。肖屿之前就听肖家骏说过,李朝阳有一本好几个年级的男生都羡慕的奥特曼卡集,里头有好多高级卡,李朝阳在他们面前得瑟,说是那位“在广州红酒市场叱咤风云”的大伯买的。
肖屿忍着笑,听杨荏继续说:张瑶妈妈除了是家委会的“领头羊”,还是一家幼儿园的副园长,平时管一个园的小孩,回家还得管一个群的“大小孩”;文乔爸爸是他们辖区派出所的办案民警,前段时间听说行动中被个醉酒佬打破了脑袋,缝了好几针,脑袋上还绑着纱布又回单位继续上班了;吴思雨家里是开中药铺的,十月换季的时候家长群里每天都有家长替小孩请病假的信息,吴思雨妈妈给大家发了道药方,让大家多煲凉茶给小孩增加抵抗力……
肖屿听着听着,一颗心变得越来越柔软。
刚刚她还在说她不喜欢跟家长们交际应酬,可她却不知何时把大半个班级的家长都了解了一遍,比他这个已经在班群里呆了四年的人还要清楚。
就连骚扰陆鹿的于超同学,杨荏都知道他的父母是从一德路一家小小的批发商铺开始做起,一直熬到了今天生意遍布全国。
每个人都会有优点和缺点,没深交的时候,一个人的缺点会在道听途说中被无限放大,可杨荏总会先看到他们的优点。
她就是这么一个善良的人,跟宝藏一样,在夜里静静发光。
终于,肖屿也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杨荏憋着气打出最后一拳,大喊道:“我们这里还有好强好强的拳王,陆广涛他有什么资格看不上!”
“对!”肖屿跟着吼,像平时教拳那样言语鼓励,“Nice punch!再来一次!”
但杨荏实在没力气了,气喘吁吁:“气死我了,我现在能说得那么好,可刚刚的发挥却烂到家了……还没开始骂,就让陆广涛跑了!还有、还有……”
杨荏双臂酸胀得抬不起来,可最后还有一口恶气未吐,她深呼吸,往后退了两步,往前冲的时候抬起右脚。
肖屿发现,忙道:“等等、等等!”
他没来得及阻止,杨荏已经一脚踢到沙包上并同时大喊:“谁快四十岁了啊我今年三十四要下个月才——啊好痛!!”
小腿好像被车狠狠撞了一下,疼得杨荏左腿也软了,站都站不稳,一屁股摔到地上。
泪花都直接飙出来,杨荏揉着小腿呲牙咧嘴:“怎么这么痛!”
肖屿蹲到她身前,没好气道:“你没戴护具就直接踢,要是踢的角度方式不正确,是有可能会骨折的你知不知道?”
杨荏疼得脸都白了:“我不知道……我看你们平时踢也没喊痛啊……”
肖屿顾不上那么多,杨荏穿一条阔腿家居裤,他把裤管稍微卷起,露出白月光似的小腿。
天台并没有多加光源,只靠周边的城市光照亮一小片空地,肖屿虚虚圈着她的脚腕,让她先试着活动活动,再轻捂住她小腿正面明显已经浮起红痕的地方。
那处有点发烫,可因为肖屿的手心也烫,两者没有太大差异。
肖屿一边搓揉,一边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应该没有太大问题,待会下去我拿支跌打酒给你,明天肯定是会淤青的了,这两天多敷多揉。”
他没用多少力气,可杨荏依然疼得嗷嗷大叫。
天台空旷,她的叫声就在夜风中晃来荡去,被风吹着吹着,慢慢的凄凉感少了些,却多了几分飘渺。
肖屿听得耳朵发烫,无奈道:“别喊了,不知道的人听见了还以为我在对你做些什么……”
杨荏本来声音就软,这会儿更软了:“你能对我做些什么啊……”
肖屿抬头,直视她眼镜后的一双乌黑眸子,声音沉下去:“我能做的可多了。”
杨荏手上还套着拳套,没法擦泪水,肖屿抬手,拇指指腹轻轻在她眼角刮过,带走那一点点的泪花。
两道视线粘在一块儿,呼吸潮湿得就快要下起一场雷阵雨,就在两人都觉得下一秒就要吻上的时候,天台楼道传来动静。
杨荏回神,急忙放下裤腿:“没事……我没事了……”
肖屿也起身,把她刚刚踢飞的羊绒拖鞋捡回来,轻放她脚边。
上楼的是巡楼保安,看见肖屿不稀奇,但现场还有一个女人,保安阿伯有点讶异:“肖教练,这么晚还练拳啊?我在楼下都听到动静了。”
“对,今晚临时……给个学生补课,快结束了。”肖屿摸摸裤兜,他没带烟盒,跟保安说了声下次请他吃烟。
保安笑嘻嘻地晃着手电筒走了。
杨荏坐在地上,腿还是疼得,而且现在更疼的是她的屁股。
她小声唤:“肖屿,我好像有点……站不起来?会不会摔到尾椎骨头了?”
这还真有可能,肖屿也担心这一点,他慢慢把人搀扶起来,让她先站稳。
尾椎骨头他可就不能直接上手摁了,低头看着杨荏微颤的睫毛,柔声道:“你自己先轻轻按一下腰,看具体哪个地方疼。我扶着你走两圈……你慢点,慢点,借着我的力气走,放心,我会托住你的……”
杨荏吸着鼻子,在肖屿的搀扶下,像八九十岁的老太太扶着腰慢慢转了几圈,之后肖屿松手,她也能自己慢慢走了。
无人提刚刚那一刻的暧昧,肖屿问她:“你气消了吗?还打不打?”
杨荏摘下拳套还他:“我当然还气,吵架没办法发挥好可是晚上睡一半要坐起来懊恼的事!可是我已经没力气了,还差点踢跛脚……”
肖屿笑笑:“那还是不至于踢跛脚的,力的作用是相对的,你的力气没那么大——”
他说一半被杨荏瞪得紧急闭嘴。
“我知道我自己打得不怎么样,上了那么多节课了,体能还是那么差。”杨荏沮丧道,“虽然我也没打算真练成张伟丽……再这么下去,我得喊陆鹿‘师姐’了。”
肖屿心想,你比陆鹿晚学,本来就应该喊她“师姐”。
他又问:“虽然你打不了了,但你要不要我替你出出气啊?”
杨荏眼睛一亮:“什么意思?”
肖屿带上那双拳套,手心能触及杨荏留下的体温,还有一点点潮湿。
两拳互击,砰砰两声,肖屿扯起嘴角笑:“就是这个意思。”
杨荏抿唇,悄悄吸了一口气。
她觉得陆鹿不在现场有点亏了,眼前的肖教练,有那么一丁点像她的男神。
杨荏应肖屿的要求,从朋友圈里找出张陆广涛的照片,肖屿看了两眼,把他的样子记在脑子里。
他热了热身,让杨荏走远一些,接着一记猛拳,重击在沙包上。
砰!
那声响跟杨荏刚才打的简直就是天壤之别,杨荏又悄悄吸了口气,心脏好似被做了心肺复苏,扑通扑通重新跳起来。
那晚,肖屿替她来了一场现代版的“打小人”。
*
之后三四天,杨荏手脚无力,连拿筷子都费劲,饭都做不了,只能叫外卖或买些现成的。
肖屿又给她送了一次跌打酒,每天也会问一遍她的身体情况,杨荏给自己搓小腿上淤青的时候,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几乎快要接吻的瞬间。
每一次想到,她就会开始发愣,回神时浑身都是烫的。
她又恼又羞,觉得肯定是肖屿拿来的药酒有问题,是不是加了什么牛鞭虎鞭之类的催情玩意儿,导致药力过猛?
杨荏屁股也肿了好几天,她现在觉得自己就是个脆皮中年人。
轮不到她不认,这一两年身体里处处都在拉警报、挂横幅,提醒她:悠着点,你已经不是十八廿二的少女了。
新陈代谢的减慢是最明显的,晚上有时吃多了,又没特意运动消化的话,那晚睡觉就会闷出一身热汗;以前吃肉很少塞牙缝,忽然从哪一天开始,吃完饭后就得用上牙线了;杨荏是剖腹产,产后漏尿腰酸都没出现,但到今年开始,她每个月排卵期总会有那么一两天腰酸得快直不起来……
晚上洗完澡,她趴床上给自己屁股和腰抹药,因为看不到,她只能糊糊涂涂把药酒往上倒,再抹开,等药酒吸收后,拉下睡裙,隔着衣服垫上提前备好的热水袋。
热敷能缓解腰上的酸胀,杨荏舒服得哼哼唧唧,昏昏欲睡,忽然,旁边床垫沉了下去,接着一双小手在她肩膀上捏了捏。
杨荏眼睛都没睁开,呵呵笑:“作业做完了吗?”
“对啊,请问杨大公主还有哪里不舒服呢?”
“麻烦你帮我揉揉腰吧可以吗?”
“OK,my princess.”
小孩开始给她捶腰了,杨荏想到陆广涛那天对她的“指控”,又有些不甘心涌上心头,含含糊糊地问:“妹猪,你会觉得妈咪很像个小孩子吗?”
陆鹿不解:“你哪里像了?”
杨荏喃喃:“有人说我总是长不大,天真还爱哭,笑起来好像傻瓜似的,又不像其他妈妈那么能干……你被欺负了,如果换做冉姨姨是你的妈妈,早把欺负你的那小孩揍一顿了,可我连个吵架都吵不赢……”
陆鹿说:“但听起来这些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啊,像个小孩不好吗?不是总有一些大人说,‘当世界的牛马好累,好想回到无忧无虑的童年时代’吗?”
杨荏就纳闷了:“妹猪你到底关注了什么鸡汤文学公众号?”
陆鹿继续:“你会做好吃的饭,会弹好听的钢琴曲,每天晚上那么困了都还坚持给我讲故事;你一赚钱就给我买好看的裙子,会带我去迪士尼,我玩游戏想充金币买道具你也没有反对;我们一起看电影的时候,你总是哭得比我快,你很爱笑,笑起来又很好看,你现在还会打拳了呢。
“我不知道别的妈妈是什么样子的,但我的妈妈只有你一个,所以你就是最棒的妈妈。”
陆鹿说一半的时候,杨荏已经开始哭了,眼泪不值钱地往外流。
她嗯嗯呜呜地说:“你也是我最棒的 little princess 啦……妹猪,你趴我身上吧。”
“我现在变得很重哦!”
“这才哪到哪!你再重,妈咪也托得住你!”
这是她们母女俩很常做的一个“链接”,杨荏趴在床上,陆鹿爬到她背上趴下,整个人的重量沉在妈妈身上。
她们静静相叠着,犹如稳稳立于世间的一座山。
第049章 下去了再松开
陆鹿先跟妈妈沟通了她的寒假安排,她想要和同学们一起去研学团当熊猫义工,也想去学滑雪。杨荏觉得这样也挺好的,陆鹿行程排满,这个寒假的作文作业肯定不愁没内容可以写。
虽然她不待见陆广涛,可始终陆广涛是陆鹿的亲生父亲,未来等陆鹿再长大一些、思想再独立一些、黑白再分明一些,有可能两父女会产生冲突矛盾,但现阶段,杨荏尊重陆鹿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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