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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荏从她的百宝袋里翻出蒸汽眼罩给她戴上，再掖好她身上毯子，轻轻扶她一下，让她倚着她的肩膀。
很快，陈沐冉在黑暗中听到，声音从很近又很远的地方传来：“很久很久以前……”
厚厚的云托住了她，让她不再往下坠。
有家人真好。
*
落地长春已接近凌晨。
飞机还在滑行时，陈沐冉已经给张茜打了电话，从南到北的飞行时间太长，陈高阳早已做完手术，平安从手术室里出来了，目前情况正常，在病房中睡着了。
听到这句，机上两人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张茜找了陪护，打算再陪陈高阳一会儿就带陆鹿先回酒店，小姑娘也累了，时不时打盹，可还坚持着跟在她身边。
酒店离医院就一个路口远，是杨荏下午给她新订的，说度假村离医院有些距离，住近点儿方便一些。
说实在话，张茜下午是真的有些慌了，尽管她一直逼着自己冷静处事，可还是力不从心，幸得有女儿替她远程解决了许多琐碎事情，让她能专注在陈高阳和陆鹿身上。
从长春到长白山还需要好几个小时的车程，为了让陈沐冉能休息得舒服一些，杨荏斥巨资订了辆商务专车。
车开出一段时间后，陈沐冉手机振动，只看一眼，她立刻接起：“喂，爸？”
陈高阳还虚弱，声音有气无力：“沐冉，你有没有受伤？”
陈沐冉知道他问的是前晚的事，眼眶湿润，哽咽道：“我没事，好着呢，你呢？”
陈高阳说：“我也没事，好得不得了，老虎都能打死几只啊……”
陈沐冉轻笑出声，望着窗外和南方截然不同的景色，说：“我和杨荏现在在赶去你那边的路上，得几个小时后才能到。”
“我知道，出手术室时听你茜姨讲了，那时候你们还在天上飞，没办法跟你们通电话。”
“你麻醉过了吗？手术的地方痛吗？”
“不痛，一点都不痛，再大的手术我都经历过了，现在医疗条件比那年好太多，眼睛一闭，一睁，手术就做完了。”
其实麻醉过了之后，陈高阳胸口隐隐作痛，医院给他准备了止痛泵，可他不想用。
他缓了缓劲，说：“你和杨荏在路上要小心，是叫的什么车？安全吗？你们把行程同步到我这边来，这样我就能看到你们走到哪里了。”
陈沐冉抹了一下眼睛：“好。”
车内安静，话筒不隔音，杨荏坚持了一晚上，听到陈高阳这句后终于忍不住扁着嘴哭。
她凑近陈沐冉那边，说：“陈叔，等你好了我们就回广州，你想去哪里玩，想吃什么好吃的，我们都陪你去！”
陈高阳笑：“好啊，我啊现在就想一家人去饮早茶，一盅两件，‘亚米亚米yummy yummy’。”
杨荏一笑，鼻涕泡都冒出来了：“那你赶紧休息，好好康复，我们才能早点回家！”
最后陈高阳还让陈沐冉手机开扩音，他用一口不咸不淡的普通话对司机说：“‘西服粤语的“师傅”发音是西服’啊，你不要开得太快啊，一定一定要小心，车上坐的是我的两个宝贝女儿哦。”
司机大哥身子都坐正了：“叔！您放心，我一定使命必达，把两位千金安安全全送到您跟前！”
陈沐冉忙收回手机，跟陈高阳说：“快睡吧，睡醒就能看到我们了。”
挂电话后，司机大哥感叹道：“你俩的爸爸好爱你们啊。”
杨荏赶在陈沐冉前面说：“对啊！”
陈沐冉又抹了抹眼睛，笑了。
她们在车上断断续续地睡，陈高阳时不时会把她们的路线截图发到群里，说她们已经到了哪里哪里，司机有按路线走。
陈沐冉怕他休息得不好，在一个服务区打电话对他发了脾气，让他赶紧睡觉，陈高阳才没再继续盯着手机上的小车子看。
他最后睡着了，似乎做了一个不短不长的梦。
梦里有他那至今都不发达的家乡，有他刚到广州时住过的酸臭大通铺；有他站在参与建成的第一栋高楼上眺望日出，喊出满腔的雄心壮志；有他在一个清晨日出时，抱着裹在襁褓中的女儿嘻嘻笑。
他给她起名为“沐冉”，希望她每一天都沐浴在冉冉上升的太阳中，能永远温暖，永远不见黑暗。
梦醒，睁眼，病房亮堂堂一片。
陈高阳转过脸，陈沐冉正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抱臂低头小憩。
他从黑夜走到天明，见到了太阳。
第058章 南方大粉葛
陆鹿一睁开眼，就看到了睡在她身边的妈妈，眯着眼对她笑：“妹猪，醒了呀。”
陆鹿恍惚了会儿，很快眼眶湿了，扑过去叠在杨荏身上：“妈咪——”
再怎么成熟，也只不过是个小孩子，杨荏轻轻拍扫女儿薄薄的背，软声哄道：“好了好了，乖啊，昨天肯定吓到我们妹猪了对不对？我听外婆讲了，你一直陪在她身边，你好棒哦！”
张茜就在床边坐着，笑道：“是啊，要是昨天没有妹猪在，外婆我可能就撑不下去了。”
陆鹿闷头嗷嗷哭，一会儿说她好担心公公醒不过来，一会儿说看外婆哭了她也想哭但她得勇敢，最后一个劲地说好想妈妈。
杨荏抱着她滚来滚去：“哎哟，妈妈也好想你……”
两人抱着不过瘾，还去把张茜拉过来，三人抱作一团。
张茜笑骂杨荏没个正型，却尽可能地张开臂膀拥住女儿和孙女。
简单收拾好后出门，路上好多店都没开门，她们找到一家开门的早餐店，买了一些早餐，想带去医院和陈沐冉一起吃。
到医院时，有工作人员在挂灯笼贴窗花，年廿八，洗邋遢，今年没有年三十，明天就是除夕了。
杨荏勾着张茜的手说：“看来今年我们要在这边过年了。”
张茜昨天太累，脑子也转不动，现在想想还有好多事情要处理，掰着手算：“我们广州订的团年饭要怎么办？还有今天的机票……哦，还有度假村是今天退房，行李我才收拾了一半呢。”
杨荏拍拍她的手背，喂她一颗“定心丸”：“广州团年饭你打给经理退掉，时间有点紧张了，如果对方不退定金那就不退吧。机票的话我待会儿帮你们退票，陈叔的情况我查过了，刚做过心脏手术不能坐飞机，至少要等上一个月——”
张茜“哎呀”了一声：“对哦！我还没考虑到这一点，不能坐飞机那得怎么回去？火车可以吗？你让他出来旅游个几天他没问题，但长住他肯定难受的。”
“可以的，放心吧，我到时候给你们买动卧，就是没有直达车次，中间得中转一下。至于行李，我探望完陈叔就去收拾东西跟退房，把行李搬过来。”
张茜不禁感慨：“一眨眼，我的宝贝就长大了啊……”
杨荏哈哈笑：“我都长大多久了！我只是看上去有点傻而已！”
张茜说：“行行行，知道你‘扮猪食老虎’。”
这年代的小孩对很多俚语并不清楚，陆鹿问：“外婆，什么是‘扮猪食老虎’？”
张茜笑：“你妈咪看上去像只小猪，但其实比老虎还要厉害，哇呜一声就能把老虎吃掉。”
陆鹿双手插兜，思考，那谁是“老虎”？
张茜还觉得女儿这趟花的钱多，想转账给她，但杨荏不要，说：“我有钱，沐冉也有钱，你和陈叔的钱自己留着，等陈叔身体恢复后再去环游世界。”
张茜笑出声：“行！”
也是因为临近过年，能出院的伤病患者都赶在除夕前出院，所以住院部难得人少清净，陈高阳还很幸运地被安排到一个单人病房，面积不大，但采光通透。
杨荏把买来的早点在病床小桌板上齐刷刷摆开，陈高阳闻得口水直流。
张茜开了保温壶，倒一杯豆浆给陆鹿，提醒陈高阳：“你想都别想，这几天只能吃流食。”
陈高阳咂吧咂吧嘴，无奈道：“知道了。”
几人就这么围着病床吃早点，张茜再提起团年饭的事，陈沐冉咬着包子，说：“在这边过年是板上钉钉的事了，爸他出不了院，团年饭我们就在医院里吃吧，我今天来看看哪个餐厅饭店能接单子，明天让他们送过来就好了。”
陈高阳更痛苦了，试探问：“那我明天能吃吗？”
几道视线不约而同地射向他，异口同声：“不行。”
吃完早餐，杨荏去丢垃圾，陈高阳又开始打盹，张茜拉陈沐冉坐到一旁，小声问：“冉冉，昨天情况太混乱，我没能仔细问你，你有没有受伤啊？”
陈沐冉全身暖洋洋的，撸高袖子给张茜看：“真没有，无穿无烂，平平安安。”
张茜拍拍胸脯，松了口气：“现在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有的人说翻脸就翻脸，反转猪肚就是屎。等回去后，你搬去和杨荏一起住，上下班也尽量找个伴，我怕他事后还会报复。”
陈沐冉拍拍张茜的膝盖，点头道：“行，我会好好考虑一下这件事，茜姨，昨天也辛苦你了。”
张茜笑：“都是一家人，不说这种话。”
忽然，一直扒拉着窗户往外看的陆鹿惊呼一声：“啊！”
陈高阳惊醒：“怎么了？怎么了？”
只见小姑娘指着天空，道：“下雪了！”
*
“妈妈你看！下雪了！”
肖屿被后排的小孩惊奇的声音唤醒，睁开眼。
飞机在滑行了，舷窗外已是黑夜，大雪纷纷扬扬，裹上香槟色的灯光，显得格外浪漫。
肖屿不是第一次看到真实的下雪，他大学在北方读的，还是运动员期间来过几次东北打比赛。
但也因为这场大雪，他乘坐的这趟航班在空中盘旋了一个小时才被允许落地，肖屿在小座椅上坐了快八个小时，腿和腰都麻了。
等出租车时，肖屿觉得衣服带少了，一件普通羽绒服实在不足以抵挡零下十几二十度的天气，“南方大粉葛”要冻僵了。
上车后，司机热情地跟他唠起来，问他是不是一个人来东北，用不用介绍洗澡和吃饭的地儿，如果兄弟需要特别的服务，他也能推个微信。
肖屿拒绝了，说他是来找老婆过年的。
接着他给“老婆”打了电话。
杨荏正在超市给一家人采购生活用品，也给她和陈沐冉买多几件御寒衣物。
昨天别说她是临时出门，就算给她三四个小时收拾行李，家里也没那么多厚衣服能带来，保暖内衣，羊绒袜子，防寒腿套，都得买。
“什么？？你来长白山了？！”杨荏在人群中惊叫。
“嘿嘿，对啊，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感不感动？”
“惊是挺惊的，怪不得给你发的信息你也没回，我还以为你在忙上课。”杨荏皱眉，“那家骏呢？你该不会又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吧？”
“怎么可能！我是这种人吗杨老师？”肖屿说。
昨天杨荏在机场时给他打过电话，那会儿肖屿已经决定要来长白山找她，昨晚他先给刘萍打了个电话，沟通好后，连夜把肖家骏送到乡下，早上再赶回广州坐飞机。
杨荏挺不好意思的：“这样好对不起家骏啊，害他没办法跟你一起过年……”
“你别操心了杨老师，阿仔不知多开心，在村里过年比在城市过年热闹很多的，有很多年龄相近的小孩跟他一块儿玩，还能连放好多天烟花。我妈就更高兴了，能和孙子相处那么长时间。”
杨荏嘟囔：“你这么一说，我又觉得挺对不起萍姨，让她没能跟儿子过年……”
“哎哟我的杨老师，你再这样说，今晚你就……”肖屿怕司机听得懂粤语，欲言又止。
超市也在酒店附近，肖屿让司机直接送他去超市。
杨荏推着购物车在超市入口处等他，那男人站在东北大汉中仍十分显眼，杨荏一眼就能看到他。
等他走到跟前，杨荏没好气地瞪他：“你可以不用来的，我自己可以应付得来。”
“我没说你不可以，我知道你可以。”
肖屿心想怎么好像在念绕口令，他把自己的大背包塞到购物车下方，一手推购物车，一手揽着杨荏往前走，继续道，“你说你不想要结婚，不想要那么快建立另一个家庭，我没问题呀，但我们现在是在谈恋爱了，杨荏，你得把我当男朋友才行。你有困难了，我怎么可能还呆在家里一动不动呢？我可做不到。”
埋怨归埋怨，杨荏心里还是很受用的，细细声嘀咕：“知道你闲不下来，永远眼中有活……”
肖屿斜眸：“嗯？”
“没事没事！”杨荏回揽肖屿，在他腰间摸了两下，发现不对劲，手从他衣摆下钻进去：“你只穿了两件衣服而已吗？一件羽绒服，一件运动 T 恤？怎么不穿保暖内衣？”
肖屿“呵”了一声，骄傲地扬起下巴：“强壮的男人才不需要那种东西。”
“你别发癫，别明天感冒，反而还要我照顾你。”杨荏手不客气地往下，又从他裤腰那儿摸进去，“啊！打底裤也不穿！”
肖屿尾椎骨头都麻了，反手抓住她的手，左右张望后呲牙道：“杨荏你别在这里惹我。”
杨荏不屑鼻哼一声：“呵，强装的男人。”
他们从头开始逛超市，先到服装区给肖屿买了两套保暖内衣和一双手套。
杨荏问：“你这次内裤带够没有？要不要买多几条？”
肖屿脸烫：“带够了带够了……”
年货区张灯结彩，不少本地居民都在办年货，杨荏挑了几张免胶新年窗花，打算在陈高阳病房和酒店的窗户都贴上，带点喜气。
肖屿忽然紧张起来，问一个严肃的问题：“我去探望陈叔的时候应该要提点东西吧？也算是见家长了……还有你妈妈，我也得给她带点年货。”
杨荏说不用，陈高阳现在又不能吃，但肖屿还是提了两个人参礼盒，还捎了包新年款的旺旺大礼包给陆鹿。
结账往酒店走，肖屿一人拎了绝大部分的东西，杨荏只需抱着那只大旺仔。
雪还在下，杨荏和许多没怎么见过雪的南方人一样，忍不住张开嘴想去接雪粒子，肖屿哈哈大笑，说别吃完明天拉肚子。
两人都穿得厚，不知谁开始你撞我一下，我撞你一下，跟小学生似的。
忽然，杨荏倚过去，靠着他的肩膀，轻声道：“肖屿，你能来我还是很开心的。”
肖屿低下头，亲吻落在她发顶未融化的雪粒。
嘴唇冰凉，胸腔温暖，他说：“你开心就行。”
第059章 我要挑战你
肖屿在同家酒店订了间房，跟杨荏她们不同楼层，时间有点晚了，肖屿怕打扰张茜休息，打算明天早上再去打招呼。
他把超市的东西都拎到杨荏房间门口，低声道：“那我就自己一个人回房间了哦。”
杨荏挥挥手，伸兜里找房卡：“去吧去吧，明早一起去吃早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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