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应该是顾衍之平日用来看书休息用的，就在书桌旁边。
躺椅虽然小，但将就一晚，倒是也不碍事。
既有去处了，画扇也就不再纠结，她放轻脚步去里头又寻了一条衾被出来。
画扇的动作很小心。
她不想惊扰到顾衍之。
但她这样的动作，对于一个熟睡的人，自是惊扰不了一点，可顾衍之根本就没睡着。
他怎么可能没有察觉？
帷幔拉着，他一时也看不到画扇在外头做什么。
虽然画扇已经尽可能放轻动作了，但OO@@的声音，还是能从外头传进来。
仗着有东西挡着。
顾衍之索性直接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出声，也没有去看，就这样睁着眼睛，默不作声地看着昏暗的头顶。
脑中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就这样，双手交叠放在衾被处，然后沉默地睁着眼睛。
床帐的遮光力度实在是强。
即便外面还燃着龙凤烛，但这拔步床内却十分昏暗。
他根本看不衍头顶床帐的花纹。
两个人就这样，一个人在外头，一个人在里头。
不知道过去多长时间。
等到屋内一点声音都没了，渐渐地，倒是有均匀的呼吸声响了起来。
顾衍之这才坐起身。
他一手掀帘。
适应了黑暗，冷不丁的，撞上那龙凤对烛的烛光，顾衍之皱了皱眉。
烛光照在他的脸上。
他不大适应地撇开脸。
待逐渐习惯这抹光亮，他才重新转过头。
循着呼吸声望过去，顾衍之最后是在书桌旁的躺椅上，找到了画扇的身影。
她裹着被子，把自己蜷缩在那躺椅上。
即便她是女子，比顾衍之的体格要小上不少，但这样裹着厚实的被子躺在躺椅上，还是太过逼仄了一些。
从顾衍之这个视角望过去，只觉得她跟猫儿似的蜷着。
显然也是难受的。
画扇虽然没蹙眉，但也抿着唇。
可见她睡得并不舒服。
说不出是意料之中还是意料之外，顾衍之脸上表情淡淡的，一双黑眸却无声凝望着那处。
又过了会。
他忽然一言不发地扔下了手里的床帐。
他继续躺回到了喜床上。
这张他不知道，独自一人，睡了多少年的床。
顾衍之以为这样一个人睡，他肯定很快就能睡着。
今早一大早起来，又折腾这么久，他肉体凡胎，当然也是会累的。
但也不知道是衾被换了，还是身边平白多出一个枕头，顾衍之并没法入睡。
拧着眉。
顾衍之拿起一旁的枕头，刚想丢向床尾。
想着眼不见为净。
或许没了它，他就能睡着了。
但枕头才举起，想到外头已经睡着的画扇，顾衍之这要扔枕头的动作，忽然又停了下来。
最后他也只是脸色难看的，放轻了手里的动作。
没作声的，把枕头放到了一旁。
这下只剩下他一人一枕了。
独自霸占大床，还把自己的枕头放到从前的位置上，顾衍之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入睡。
可一向让人昏昏欲睡的三字经，都不知背到哪里了，他还是没有睡着的迹象。
侧过头。
依稀还能闻到一抹属于画扇身上的香味。
很淡。
不难闻。
但平常令人安心静气的香味，此刻在这夜里，引惑他的神智，令他辗转多次，始终难眠。
他自知原因在哪。
最后还是泄了气一般，脸色沉沉地坐了起来。
黑夜里。
顾衍之闭着眼睛，呼吸声有些浑浊。
偏偏屋内另一道呼吸声，十分均匀，显然早已进入梦乡。
还睡得很好。
顾衍之的脸色，也因此，变得更加难看了。
他最终还是掀开被子，拉开床帐起来了。
龙凤对烛还在燃着。
顾衍之赤着脚，一步步走到了躺椅旁。
龙凤对烛在他身后。
他人高腿长，把原本照在画扇身上的那点亮光，全都遮住了。
睡着的人，似是有些不习惯，缩了缩肩膀，然后把自己更加埋到被子里去了。
躺椅一晃一晃。
她倒是睡得熟，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
顾衍之也不知这样看了多久。
赤着脚。
他倒是也不觉得冷。
就这样低着头，眉眼黑沉地看着画扇，似乎是要这样把人盯到醒过来。
但最终――
顾衍之俯下身，竟把躺椅上的人，连人带被的打横抱了起来。
他的动作很轻。
甚至在心里思考，若是画扇忽然醒来，他要不要直接把人给打晕了。
免得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为好。
还好。
从他抱着画扇走向拔步床的这一路，画扇始终没有醒来的迹象。
待把画扇放到床上的时候，顾衍之明显松了口气。
他替人掖好被子。
准备拿着自己的被子回她原本的地方。
“顾衍之……”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吓得顾衍之立刻停下了步子。
三月的天。
早已不似冬日那般严寒了。
可顾衍之在听到这道声音后，只觉得自己后背冷汗直冒。
他僵硬着身子，不敢回头。
脑中已经在快速运转，想着画扇要是问他为什么这么做，他该怎么回答才好。
但声音只响了一声。
顾衍之抿着唇，扭着头，往身后看去。
画扇好好睡着，没有一点醒来的迹象，那一声，就像是她无意识的呢喃……
顾不上去思考她为何会喊他，喊他又是做什么。
顾衍之长舒出一口气，
僵硬的身子，也终于重新活络过来了。
他于床前看画扇。
就像先前画扇看他一般。
床帐一点点被顾衍之放下，画扇的面容也一点点被掩于那锦帐之后。
顾衍之抱着被子回到躺椅上。
躺椅狭小。
平日也只是用来休息用的，哪里能用来睡觉？
顾衍之躺着实在不舒服，却也没别的法子了。
他睁着眼。
一脸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的无语模样，就连扯起的唇角，也透露着几分自嘲和嗤笑。
他以为自己这一夜必定难眠。
但说来也奇怪，他竟是很快就睡过去了。
再也没有先前的辗转反侧，也不似从前那样，闭上眼睛就会梦到一些他不忍梦到的事。
这一夜。
屋外蛙叫不停。
可顾衍之竟是睡了一个，这些年难得的好觉。
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肌肤，一下又一下，她忍不住呜咽出声，双手死死抓着被褥，双眸紧闭，将全身注意集中于这处，判断他写了什么。
画扇心道，这狗东西平日看起来文文弱弱的，真到了关键时刻，竟是强硬得很，纵然她多年习武，此刻也有些招架不住。
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他终于将她放开，温热的指尖离开她的肌肤，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未来得及歇息片刻，身子又被他翻转过来。
他的发丝轻轻在她身上划过，柔软的触感让她发出一声轻哼，下一刻少年便欺身而上，温热的气息轻轻打在她的耳畔，让她瞬间红了脸颊。
声音在耳边响起，身上的少年抿唇轻笑。
“还没完呢。”
第八十二章
不知第几次传递情报后，画扇觉得身子已经有些不听使唤了。
顾衍之却好像全身使不完的劲儿似的，趁她愣神的功夫，又换了个传递情报的方式。
少年的体温自背后传来，他在身后与她相拥，修长的腿已经尽可能下蹲，却还是将她折磨得不行。双腿站站发抖，饶是上一世在宁玉山上扎马步也不曾这么累。
月上中天，他的手指依旧在她背上轻轻写字，她却早已无心辨认他写了什么，双腿半曲着打着抖，连站都有些站不稳了，只能勉强用手撑着窗台，试图维持些许平衡，连声音也带了些许哭腔。
顾衍之察觉到她这般异样，修长的手缓缓在她背上离开，他侧着身子，一手揽上她的后背，一手抄在她膝弯处，原本弯曲的双腿在这时站直，稳稳将她抱在怀中，缓缓向床榻走去。
后背稳稳沾上床榻，累到发抖的双腿才在这时得到片刻休息。但不消半刻，床铺微微下陷，顾衍之再度欺身向前，嘴角笑意不减。
午间。
明氏用完午膳，就先走了。
她管着护国公府的中馈，又还有一双儿女，琐事缠身，自然没有多少自己的衍闲时间。
只萧宝珠却不肯离开。
她这阵子在家里受尽委屈，好不容易出来，又见画扇并未责怪她，自然又骄矜上了。
也不管明氏如何喊她，只丢下一句“表姐一个人在家，我要陪表姐说话！”
然后便把画扇和明氏抛到后头，自己先跑回屋子里去了。
“这丫头！”
明氏对她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画扇倒是不在意，见明氏为难，反而笑着与她说道：“我也许久没与宝珠好好说话了，她既想留，便让她留着。”
“左右我不过一个人在家，有宝珠陪着，倒也热闹一些。”
明氏见画扇是真的不在意，便也放下心来，如今家里为这事闹得厉害，尤其是夫君那边……画扇肯留下宝珠，夫君那边估计也能松点口，少生点气了。
到底是嫡亲兄妹，总不能真这样闹下去。
她毕竟不姓萧，真任由夫君跟宝珠这么僵持下去，日后难做的，不还是她？
婆母这几日，就有些埋怨她了。
做人儿媳的，总是不易的。
明氏心中感激画扇，在画扇送她出去的时候，挽着她的手轻拍了几下她的手背。
嘴上倒是又提醒了一句。
“她如今对那柳寻还痴迷着，你……”
画扇知道明氏要说什么，轻声与她说道：“嫂嫂放心，我知道的，不会让宝珠去寻那柳寻的。”
明氏这下是彻底放心了。
画扇虽然性子好，但也不是那没脾气的木头姑娘，她要真想管着宝珠，宝珠是没法也不敢闹的。
“过几日我就来接她回家，这几日就辛苦你了。”
明氏让画扇只送到了二进的月门外，没让她送出府去。
画扇也没坚持，目送她与婢子走远，方才带着时雨回去，见时雨嘴巴还撅着，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画扇知她为何如此，不由失笑：“好了，嘴巴都能钓油壶了。”
“你回头去与冬姑说一声，让她替宝珠收拾一间空房出来。”
“你也许久没好好歇息了，你嫂嫂不是才生完孩儿吗？你这几日就去陪着你那小侄儿玩吧。”
“主子……”
时雨虽然单纯，却也能感觉出，主子这是故意调开她。
那表小姐惯来是个乖戾的，她怕主子受委屈。
可画扇语调虽然和软，却也不容置喙：“听话。”
时雨没了法子，只能耷拉着脑袋，无奈点头。
之后时雨去找她娘安排这事，画扇则继续回房间，她回去的时候，萧宝珠正在喊自己带来的贴身婢子，重新给她梳妆打扮。
见画扇是一个人回来的，就知道嫂嫂已经走了。
她高兴不已，倒也懂得卖乖。
看着画扇就说：“我就知道表姐对我最好了！”
“表姐，我借你的妆奁用下，回头我得出去一趟。”怕画扇不同意，她忙又补充了一句，“我马上就回来！”
画扇知她要去做什么。
没回萧宝珠的话，反而对她的婢子说道：“你先出去。”
那婢子是萧宝珠的贴身婢女，闻言，她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应声先退到外头去了。
“表姐？”
萧宝珠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一脸困惑地看着她。
画扇仍坐在原先窗边的坐床上。
窗后的明光照在她的身上。
她握着茶盏喝了一口，方才和萧宝珠慢声细语说道：“宝珠，你想留下来，可以，想留多久都可以，但你若想见柳寻，不行。”
萧宝珠哪里想到会被画扇戳穿心思？
当即脸就红了。
也不知是羞还是臊。
“表姐，你说什么呢？我哪里是去见他，我是……”她张口就想随便扯个谎话，但在画扇那双明亮柔润黑眸的注视下，到底还是说不出来。
嗫嚅半天。
她最后还是咬牙作罢了。
“……知道了，我不去找他了。”
好不容易才能跑出来，总不能再惹得表姐生气，萧宝珠也是知道好歹的，表姐不是母亲和嫂嫂，虽然脾气好，但真要是惹她生气，恐怕就连母亲和祖母都护不住她。
“过来。”
画扇放下茶盏，朝她招手。
等萧宝珠蔫耷耷走过来，画扇握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好言劝道：“我并非阻止你们，只你如今毕竟还未与他成亲，旁人瞧见，难免议论。”
“我看谁敢议论！”
萧宝珠气焰嚣张，显然不怕。
被画扇看着，方才收敛一些，甩着帕子说：“知道了，我不去了。”
画扇忽然说：“我先前问过嫂嫂的意思了。”
萧宝珠一听这话，原本低着的头，立刻抬了起来。
她猜到表姐要说什么了。
双眼亮晶晶地看着画扇。
画扇也没隐瞒，看着她说：“等你嫁给他之后，日日都能瞧见。”
“当真？”
萧宝珠惊喜万分！
她还以为大兄那般坚持，家里会不同意，没想到……她喜不自胜，简直高兴得要跳起来了。
画扇虚长她三岁，也算是看着她长大，自是知道她的脾气。
见她如此，也有些惊讶。
“你就真这么喜欢他？”
萧宝珠到底也不过十五，听她这样问，倒也有些少女怀春的模样，红了脸，小了声：“表姐你不知道，柳郎他有多好。”
画扇当然不知道。
她也没觉得，这样一个会在对方还有婚约，与她不衍不楚，还发生关系的人，能是一个多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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