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愿跟着谢云霆的声音仿佛已经看到一对母子坐在日头下,对未来期待的温馨画面,唇角也跟着弯了弯。
垂眸瞧见他的指尖正无意识的摩挲着那日从库房里取的玉箫,眼底通红布满了血丝满是迷茫的痛楚,心里一紧。
果然谢云霆嗓音骤然而下,咬紧了牙全身都紧绷起来,就连抱着盛愿得手都更加用力:“我没等来那样的日子。她骗了我,也用了那些年的乖巧温婉骗了谢家所有人。
第二日送我回府回去后,她竟生了妄念从府里绑了九岁的大哥,在离京的路上马车翻下山崖。她当场摔死面目全非,头骨碎的没一处是完整的,还让大哥伤了身子至今没能痊愈,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她。”
他咬紧牙关,极力压抑着心头的情绪,从前他独自将这些记忆封闭,想着若日子久了就能抛之脑后,但此时说出口,那些从心底涌出的画面,像再次重新经历一遍遍反复咀嚼着。
“您想她了么?”
盛愿听的认真,连呼吸都又小心翼翼生怕打断了谢云霆的思绪,忍不住轻声安慰:“即使您嘴上没说,可您那日去库房拿回她的东西还留在身边,其实心里还是念着她的吧。”
那日在库房,谢云霆踢开柜子惩处那两个人也是真的因为他们的话诋毁了生母,动了怒。
“不,我恨她。”
谢云霆气息一敛,浑身犹如锋芒的宝剑冷厉的轻嗤,一瞬间就恢复了往日里让人恨的牙痒痒的桀骜:
“若没当时的事端,大哥早就承担起谢家继承父亲的爵位,我也不用被困在这府里。她以为没了大哥,我便是侯府唯一的血脉,却不知我从未在意过身份,哪怕要争,我也要光明正大的去争,如今这样算什么?”
“奴婢没觉得大少爷想和你争,反而是您一直……”
她来府里这些日子,总看到的是大少爷包容退让,谢云霆却纨绔执拗的任性,如今醉了酒就到她面前说这些身不由己的话。
不说别的,就她进府那日谢云霆闯进来强行占了她的身子,就连此时也都是背着大少爷做这些见不得光的事,算什么光明正大。
她可没见过大少爷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或是偷偷占了他什么东西,什么人,还关心他的身子特意送好的伤药。反而是谢云霆不仅占了她,那日赵婆子说的,分明之前还有个丫鬟也是被他掳到了院里。
盛愿越想莫名觉得胸口起了一团火,明明那日还说着一定要把她要过去的话,如今大少爷她做姨娘的日子越发近了,谢云霆却在没提过。
头脑一热突然低声埋怨着嘟囔起来:“奴婢看您就是佛口蛇心,说一套做一套。”
哼了一声嘟起嘴,她一贯情绪外露,心里怎么想的,脸上就表现出来,脸上血气上头分霞纷飞,却不知道她这幅模样不像生气,更像让撒娇的小性。
谢云霆哼笑了一声,抬手用指腹摸索着她的唇瓣,直到揉成了嫩粉色才重重的咬了一口。
见她吃痛的湿了眼眶,长指托住盛愿得下巴将她的头抬起轻轻摩挲,谢云霆眼神暗淡又专注将所有沉寂敛入眼下,汇成浓重的墨色,仿佛早已洞察她心里念着的那些腹诽。
一字一句格外认真:
“只有这件。”
“只有你这件事,即使对不起大哥,我也非做不可。”
第29章 你怕我
盛愿心莫名被拨弄了一下,涌出一股莫名的情绪,像钻进了一条蛇,搅动的她的心脏都不听使唤。
她想掀开谢云霆此时一本正经下的虚伪,告诉他自己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她自古学戏,戏本里那些孟浪的公子哄骗人心的戏份,她随口就能唱出七八段来。
可谢云霆的指尖早已悄悄滑进了领口,两人早已上下颠倒了位置,成了她被禁锢在谢云霆胳膊下待宰的羔羊。
盛愿想说,故事听完了谢云霆也该离开了,可那手带着魔力般或轻或重的揉捏着她的脖子,盛愿大脑立刻又成了浆糊,哼哼唧唧的抱怨试图抗拒,但声音闷在棉被里更像欲拒还迎的邀请。
夜还很长。
盛愿最后只记得在榻上翻来覆去的沉沦,和满室熏染上的酒香,就连最后盛愿得脑子都跟着昏昏沉沉好似也跟着醉了酒。
醉了酒的谢云霆比平日还要霸道,就像用不完气力缠着她,闹着她,将她翻来覆去的颠倒,非要在她那深深刻下印记才肯罢休。
一直到天亮,盛愿终于支撑不住沉沉的睡下。
模糊间,似乎有人在轻抚她的眉心,喑哑地声音在问:“为什么不留在扬州等我?”
盛愿只当是在做梦,不耐的吸了吸鼻子,连撑起眼皮的力气都没了。
这一夜她睡得香甜,但总觉得脑袋后面枕的不是平日里的枕头,硬邦邦的硌的难受只能不停调整着姿势,最后被紧紧搂住动弹不得才罢休。
等盛愿被敲门声,已经快要晌午。
床榻上早已没有谢云霆的人影,若不是身上酸痛,她近乎怀疑那是个春梦。
撑着身子坐起身,从袖子里掉出一串珠串,小巧玲珑的白玉般的样式,不待她看清,门外的敲门声一声比一声更急。
盛愿匆匆收起手串,披上了衣服跑去开门,就看到小厨房的厨娘吉婶面容愁苦,见到盛愿也不客套,一连串的抱怨:“你这人怎么回事,我敲了这么久你都不醒。”
盛愿心虚的眨着眼,手上也不忘梳理着头发:“出什么事了?”
吉婶跺脚:“少爷从昨晚开始,送过去的膳食一口未动,方才问了你还没起床,没带人就独自出了府,还不让人跟着,平日里带的护心丹也没带。”
心里一紧,盛愿也意识到不对,也顾不上其他,收好那小药瓶跟着关门往外走。
从门房那打听来谢云笙连车都没套,往东走了,但好在连一盏茶的时辰都不到,说不定还能赶上去。
盛愿急忙留了口信,顺着指着的方向就急匆匆的一路寻找,果然在不远处听到了翠玉拐杖的敲击声。
但她还是低估了京中街道的繁华和错综,也高估了她记路的本领。
走了几圈,不仅没找到大少爷的影子,就连来时的路都迷失了。
擦着额头的汗,盛愿后退想靠在院墙边歇口气。
却没想身后的墙突然缺了个角,直接滚进了人家的院里。
盛愿涨红着脸,急忙不住的道歉,抬头才瞧见眼前的小院杂草丛生,根本不像有人住的样子。
想了想,盛愿从荷包里拿出贰钱银子,这钱足够修这家里大半的院墙了,放在墙角就准备离开。
突然身后的小屋,有女人低声的哭泣声。
呜咽的哭声,格外凄凉。
盛愿不是多管闲事的性子,调转脚尖还要继续去寻大少爷。
可那女人似乎在承受什么强烈的痛苦,哭声越发凄厉,拉扯着人得心脏。
跨出院门的脚一顿,盛愿转身犹豫的挪动着脚步缓缓靠近声音传来的方向。
拨开人那么高的杂草,眼前屋子的怪异诡怖,明明屋里是有人生活的,可大门紧锁,就连窗户都用铜板和木板钉的死死的,连一丝光线都不能透进去。
这样的房间,怎么能住人。
她撞见鬼了。
这个念头一处,盛愿的小脸一瞬间褪去血色,提着裙子就要往外跑,可隐隐突然又听到了嘟嘟的拐杖声就在附近响起,下意识顿住脚步。
怯生生的开口:“大少爷?”
哭声停下,院子里安静的只剩下她自己的心跳。
一阵风吹过,年老失修的门板被风鼓动发出碰撞声,嘟嘟就像拐杖敲击的声音。
她听错了。
盛愿松了一口气。
大少爷怎得会来这种地方,盛愿只觉得她想法太可笑。
但那哭声又一次响起。
几乎就隔着一层薄薄的门板。
突然一张看不出颜色犹如骷髅的胳膊从窗户里伸出紧紧抓住盛愿得裙摆,强行阻拦了她的脚步。
盛愿近乎要昏厥过去,哆哆嗦嗦的不敢睁眼。
只能不住的喃喃。
“别杀我,别杀我……”
但许久之后,什么都没发生,盛愿微微睁开一只眼,刚才得鬼手松开了她只留下一个黑乎乎的掌印,她缓缓弯下腰,顺着门板上的破洞往里看。
依稀分辨出一道黑影蜷缩在不远处,全身都在不停颤抖。
“饿……”
从荷包里翻出昨出门带的糕点,盛愿小心翼翼放在门洞旁,可等了许久,也不见里面的人动。
挂念着谢云笙,盛愿记下了这院子里的位置,急匆匆的离开。
等她身影消失后,房间里的人才动了动,一把抓走糕点狼吞虎咽起来。
没找到人,还弄脏了衣服,这下还找不回回去的路,盛愿垂头丧气的走着,念着一会遇到人一定要问谢家的位置。
突然肩膀被人从身后拍了拍。
盛愿僵硬着不敢转头生怕又是什么奇怪的人缠上了她。
“总低着头,是要捡银子么?”
“大少爷!”
转头谢云笙正站在身后抿着唇角淡笑着望着她,盛愿欢喜的亮了眼,“您去哪了,怎么不带着人,奴婢找了您好久,还以为把您弄丢了。”
谢云笙晃了晃手上打包好的东西,忍不住笑她话里的傻气:“这京中是我长大的地方。闭着眼睛都不会迷路,哪还会走丢倒是你,找不到人也不知道回去,急的一头汗。”
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枚帕子就要给盛愿擦汗。
盛愿被他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吓了一跳连连后退。
谢云笙的手落了空,笑意无声的消散。
“你怕我?”
第30章 一个接着一个的秘密
盛愿手足无措的楞在原地,喃喃解释:“奴婢只是……”
“无妨,院子里的下人都怕我,这不是你的问题,只是我不希望你也同那些人一般同我这么生分。”
谢云笙攥着手里的帕子,苍白到有些病态的脸暗淡无光,“我倒是羡慕你同谢云霆面前被逗弄的跳脚,看着倒是比在我面前要自在鲜活些。”
“奴婢同二少爷也没什么不一样……”
盛愿心里发慌,就连头都不敢抬高,只能低下头乖巧的从谢云笙手里把拎着的东西接过来。
对谢云笙的主仆情分让她敬重,更怜惜眼前羸弱的人。
至于谢云霆,他那么一个可恶的人,就算她怕的总想躲着,那人也总有办法缠着她,找准她的软肋欺负她。
忽而视线落在大少爷腰间的匕首渗出了暗色的液体,咦了一声:“大少爷,您的匕首沾上了东西,您受伤了?还是方才遇到歹人了?”
谢云笙面色一凌垂目瞥了一眼,若无其事用手里的帕子裹住了匕首收在怀里。
见盛愿还在紧张四处打量着他身上,生怕他掉了根头发的模样,谢云笙淡笑着解释:“就算是遇到歹人,我虽身子不行也是战场厮杀出来谢府的长大的,自然有办法自保。方才不过是削了个果子沾上了泥污,咱们走罢。”
盛愿安了心乖乖跟着往外走,心里却泛起了嘀咕。
手里的包裹她方才接过来时就扫了个遍,没见着半个果子,大少爷身子平日在府里都是将果子烫热了才能入口,怎么出来一趟还削起果子来了。
跟着谢云笙左拐右拐,一问一答的聊着话,很快就出了那条古怪的巷子回到了热闹的街头。
盛愿转眼就将方才的疑问抛在脑后,视线不由自主在街上到处看稀罕,她还念着那日胸口碎大石的表演,若不是谢云霆合上了那帘子非说是假的,她早看到热闹了。
“盛愿你是怎得拐到方才那处去的?”
“奴婢跟着您进去的。”
前头的身影顿了顿,回头望了眼她裙摆上的污渍,“哦?你一直跟着我?”
“是,奴婢无用,小跑着都追不上您,转眼就不见您的踪影,还摔了一跤。”盛愿随口回道,路过一个卖鞋的摊子,低头望着她灰扑扑的绣花鞋,方才那样难走的石头路上她的脚被磨的有些疼,不理解大少爷拐着杖去那么偏的地方做什么。瞥着支撑着谢云笙身子的那条翠玉杖越发羞愧。
她双手双脚完好,都追不上腿有疾的少爷,如此无用哪里像是个使唤丫头,若换了别的主子早就打骂将她撵出去了,也是谢云笙心善不怪罪。
这么想着,盛愿越发为着她瞒着和谢云霆的事堵得难受,都没注意谢云笙停下了脚步,咚的一下撞上了大少爷的后背。
捂着头,见谢云笙认真在摊子上挑捡起着什么。
盛愿乖巧的站在一旁等着,可视线早就随着路过孩子手里样式怪异的糖人跑了。
“笨蛋。”
楼上的茶室,谢云霆早就发现了下面两人,见盛愿恨不得眼珠子都跟人家小孩子跑,哪能还看不出她馋嘴的心思,轻嗤一身闷闷的一口连饮了数杯茶水。
“谢二,这是茶不是酒,就你这粗鲁的喝法能品出什么东西,白糟蹋东西。”
“就算是酒也不够咱们谢小公子喝的,你应该给他上一壶醋,没瞧见他那眼珠子都快飞到那小丫头的身上。”
说话的两人正是昨日拦住马车的年轻公子,一个是文书府中的周寻三公子,一个是当今大公主的嫡子,安子澜。
两人瞧见谢云霆魂不守舍的模样啧啧称奇:“平日里,就带着个虎头虎脑的十五,还以为你口味清奇,没想到竟对个丫头念念不忘,我可听说了,你大哥身边多了暖床,别就是下面这位吧。”
见谢云霆沉默,两人对视一眼,周寻玩笑的意味淡了些:“还真是同一人,我可提醒你,若是让你家那位主母知道你动了谢云笙身边人的心思,纵使你三头六臂都不一定能保得住她,趁早死了这条心。”
“做不到。”
谢云霆一句话,堵的周寻嘿的一声撸起了袖子就要和他分说分说,被一旁静静观摩谢云霆脸色许久的安子澜按下,正色提醒道:“谢二,你从前说过不去争的……若是要了她,无疑在府里乃至全京中宣战,你要夺爵,你真晓这意味着什么吧。”
低头望着手里的杯子,谢云霆慢慢的开口:“不夺爵,我只要她。”
周寻撸起袖子,掐住谢云霆的肩膀晃动着:“嘿,那小丫头片子有好的,不就是模样俏丽些,个字小小的,风一吹就倒的美人灯一样,哪耐得住折腾,你若真动了要女人的心思,回头我找些个高体壮的,能耍大刀能暖床的女子送到你院里。”
两人早对周寻喜欢女子的独特口味见怪不怪,安子澜向来在三人里稳重些,沉声提醒:“你我三人虽门第身份不同,但处境一样艰难,好不容易如今堪堪站稳的脚跟。
尤其是你,若你抢了你家这位大公子任何东西,当年大公子身残没迁怒与你的那些罪责会放大百倍千倍重新落在你的身上,彻底碾死你。”
几人忽而沉默,一同望向楼下两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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