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挨板子也只是瞒下今日的事,不将盛愿牵扯进来。
谢云霆打开一旁上了年头的箱子将一套半新的女婢衣衫叠好放进去,视线落在一旁安静躺着的玉坠,食指微微曲着摸索着上面的纹路,喃喃自嘲:“更何况,我怎能抢大哥的东西……”
话已至此,十五也失了底气一向凶恶的冷面竟叹息了一声,放轻脚步将门带上。
……
一连几日怕盛愿病没好透,要求她强行休息。
盛愿本就身子乏的狠,更也不敢过了病气给大少爷,乐的清净每日就蹲在自个的屋子里,吃喝都有院子里的人送过来。
一开始还乐的眉眼弯弯,可连着几天盛愿总觉得空落落的又憋闷的无聊。
直到第七日好透了,准许她回去伺候,盛愿才长舒一口气。
喜滋滋的收拾好跟着大少爷出了门,刚跟着上了马车,大半个身子还在车厢外盛愿余光瞧见里间早已坐定的人,原本的笑僵在脸上,转身就要往外跑。
“大哥。”
谢云霆靠在软垫上慵懒的抬手冲着谢云笙行了礼,双目骤然一深,唇角挂着分明的笑意望向了她。
“小丫头也在。”
一袭窄袖玄色劲装,衬的他身形极为欣长,没了往日桀骜逼人的气势竟多了几分矜贵的优雅,就连那双烫人的黑眸都比往日还要闪烁几分。
盛愿被他晃的有些失神,对视一瞬急忙低下头规规矩矩行了礼:“二少爷。”
便找了一处角落坐下,离两人都远远的。
这客气见外的模样,立刻招来谢云霆不悦地沉下脸,冷哼了一声,这几日这丫头一次都没看过他,他还没怪罪,这丫头倒是先和他摆出一副保持距离的模样来了。
盛愿耳尖听见了,也只盯着脚尖不敢抬头。
这几日她病着的确刻意躲着谢云霆,那晚从他那溜回来后,不知是不是因为病着,就连做梦给大少爷端了茶,一抬头人却成了谢云霆,让她惊醒了无数次。
没想到还是碰上了。
晃晃悠悠的马车里,静谧的有些过了头。
盛愿吞咽着口水,抬起眼角见大少爷抱着书卷,另一个闭目眼神。
窗外泄进来的阳光晒在谢云霆的侧脸上替他渡了一层暖意,许是因为伤势,面色还有些发白,却不影响他抱着胳膊的姿态潇洒,但眉心却隐隐能能看到皱起的川纹。
只要不捉弄她,谢云霆这么看起来也并不是那么的让人讨厌。
紧闭的眼眸无声睁开,一眨不眨和她对视,盛愿心口一跳,急忙转头将窗幔掀开了一角,装作看外面的热闹。
但只看了两眼,便真的被京中街道的景色吸引的注意。
除了上次被谢云霆掳出去出过一次谢府,她到京中还没仔细见过京中的市集。
叫卖声,表演的,写字的应有尽有。
盛愿瞧见哪样都稀奇,尤其看到一个当街表演一个赤身表演胸口碎大石的,稀罕的睁大了眼睛,几乎将整个头都要探出去一看究竟。
“你喜欢那样的?”
盛愿浑身一震,不知何时谢云霆坐在了她旁边,眼眸低垂顺着她的目光也落在表演碎石头的那人身上,冷哼一声将窗幔拉上挡住了外面的风光。
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
“那人用的是假的石膏板,街头常用的混饭吃的障眼法,不过是裸了身子吸引注意力,其实那大锤还没十五一拳的力气大,板子也是三岁小孩就能捏碎的。你喜欢回去我让十五到你们院子里。也让他脱了上衣演给你看真正的胸口碎大理石。”
留在府里晒被子的十五冷不丁的打了个喷嚏。
“……咳,咳咳。”盛愿被他这话刺激的呛住,脑子里竟然真浮现十五那黑包公模样的人举着大锤碎石的样子。
心里直骂着谢云霆发神经,却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尴尬的挤着笑摇头:“奴婢不过没见过,觉得稀罕哪里知道什么真的假的。”
“若不是云霆说,我也不知道这其中的奥妙。”放下书卷,谢云笙揉着眉心对盛愿淡笑:“说到底,你来之后还没带你出来逛过,想来扬州的风光和京中大不同。”
盛愿感激的谢云笙此时开口解围,一谈起家乡,就连手都举起来比划着:“是,奴婢家乡那边多看品茶的茶楼,到处都是唱戏的小楼。”
说起戏,盛愿遗憾的抿紧了唇。
她算是晓得为什么要她顶意茹的名额时,窑子里的妈妈再三叮嘱不许她说会唱戏。
只要在谢府,恐怕未来这些日子很难再有唱戏的机会了。
正思索着,马车停下。
满屋药香扑面。
盛愿这才发现来的是医馆。
跟着进了屋,医官先是给谢云笙把了脉,又检查了谢云霆的伤,掐着胡子沉思了片刻,然后便看向了她。
“这位就是要跟着随行的丫鬟吧。”
盛愿不明所以的上前。
谢云笙将翻起的袖口挽下耐心的解释:“再有两日就是春日宴,届时带着你
出府少则半个月,许医官是宫里出来的太医,替我的腿研究了一套按摩的手法,带你来就是让你学会,到了春日宴需要日日帮我按摩穴位。”
盛愿虽不知道春日宴是做什么的,但能出府自然是好的,再者是对大少爷腿有好处的事,更是认真起来,挽起袖子就要上前。
许医官按住要起身的谢云霆将盛愿拉到他躺着的榻前,自己走到谢云笙身边:“谢二公子身上的伤好了大半又在上半身,你跟着我的示范先在他腿上照做,免得没个轻重伤了大公子。”
第27章 醉酒的谢云霆
谢云霆原本直起的身子又幽幽重新躺了回去,懒洋洋的靠在软垫上,方才检查伤势里衣解开了绳还未系上,干脆也放弃了隐约露出轮廓分明的线条,盛愿瞥了他卡在腰上的棉被,心跳如鼓。
孟浪!
亏她在马车上觉得谢云霆今日改了性,没想到还是一如既往。
见盛愿站着不动,许医官急了:“你这丫头,老夫晚些还要进宫给娘娘请平安脉,你莫要傻站着。”
“无妨,你尽管听许医官的。”
谢云笙在一旁出声,彻底让盛愿心凉了半截。
埋着头和鹌鹑似的走到床榻边,目光却不知该往哪看,好在谢云霆并没有捣乱还主动将衣襟拉好闭上了眼睛。
“搓热了手指,按压在阳陵泉穴上……”
盛愿跟着许医官的动作笨拙的跟着步骤,不一会就进入状态,逐渐上了手。
“掌心和足底经脉相通……”
盛愿踌躇着小心翼翼抓起谢云霆的手掌,很大温热,指腹处能够看到一层厚厚的茧,应当是练武练出来的,但摸起来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怨不得磨得她皮肤生疼。
思绪竟想到那样的事上,盛愿涨红了一张脸将头埋的更低,却不想谢云霆反手扣住了她的掌心十指交握。
盛愿僵着身体不敢声张,暗中使劲,床上的男人始终闭着眼眸宛如睡着了般,但手却纹丝不动。
下一刻,指腹处传来痒意,谢云霆的大拇指在她的手心写着什么,盛愿吊着一颗心,生怕身旁的两人发现了端疑,等谢云霆写完最后一笔盛愿一头雾水,又被捉住了她的手指照葫芦画瓢在他的掌心描绘着。
一笔一划,写的正是她名字里的愿字。
盛愿心难以自控猛烈的跳动了几下,夺过手转头拿了一旁的玉锤学习按摩,但耳垂上的红却停留了许久。
很多年以后,盛愿才恍然大悟,谢云霆在她掌心里写的是他名字里的霆字,在自己掌心留下的愿,交握在一起的温度,足够暖化一个人的心。
“如何?可还有不懂得。”
盛愿点了点头,又急忙摇着头。
她方才心思被谢云霆搅乱了,好几处都没太仔细听,怕回去给大少爷按的不好,又怕说出来被人看出端倪。
“没事,你不会的我可以教你,只是要辛苦你往后日日都要为我按摩了。”
谢云笙转动着手腕温声安抚盛愿,视线落在放在几步远的拐杖上,也不出声就要下地自己去拿,却险些摔倒在地。
盛愿吓了一跳,毫不犹豫冲上去堪堪扶住,才免了一场官司。
谢云笙落寞垂目盯着那条有疾的腿:“只盼着这次的法子真有效……”
“哎。”
许医官忍不住惋惜,颤颤巍巍将准备好的丸药一个个装匣:“当年大公子若是早被送来一刻,也不至于……都怪那贼戏子可恶,险些毁了谢府世代功勋的传承。”
“许医官,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既然治疗结束我们就告辞了。”
谢云笙面露不虞,冷声打断了他的话。
许医官这才后知后觉失了语,急忙跪地求饶:“老臣糊涂说错了话,忘了那是二公子的生母,求看在老臣年老的份上,轻饶了老臣。”
盛愿提着心利索将手杖放在谢云笙手心,又蹲下服侍他穿鞋,往日这些大少爷定不会假手于人,此时倒是没拒绝。
目光落在衣袍盖住的腿上,她在府里也待了些日子却始终没听到有人提起这病疾的来历,满府在为大少爷风寒那几日祈祷时,每个人都避之不及谈论到这伤。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提到些原因,没想到竟和谢云霆的生母有关。
盛愿极力掩住心里的惊讶,站起身,余光却扫到一言不发的谢云霆,他不知何时穿戴好了,就站在身侧,脸上也失去神色隐忍着。
一行人沉默打道回府。
盛愿一上马车却犯了难。
平日里谢府备着三架车。
谢云霆往日骑惯了马,可身上有伤近日也只能乘车。
偏今日坏了一辆,被主母一早用了一辆,只剩这辆最小的。
马车空间原本就有限,他们两人各坐一边,偏着大少爷穿的披风和取回来的药占了大半的位置,盛愿咬了咬下唇,准备和外面驾车的马夫坐在一起,就被大少爷喊住。
“挤一挤罢。”
盛愿犹豫着推脱,忽而外面有人叫喊:“谢小公子的马车么?”
“我见过没错,谢云霆十日前赢了我就躲着不见,不知道还以为小爷输不起呢,快下来让我重新领教谢家箭术的绝技。”
两个年岁和谢云霆差不多的公子,意气风发的劲装,显然和谢云霆是旧相,见盛愿在车上容貌是可人的清丽,顿时忍不住调侃起来:“谢云霆什么时候身边有这么个美娇娘,倒是难为咱们怕他不近女色,这下也不怕谢府的好技艺没人传承。”
“你们两个浑说什么?”
谢云霆一声爆喝,吓得盛愿急忙打开车幔。
看清里面不止是谢云霆时,就连外面两人变了脸色,“不知大公子也在,冒犯了。”
“我们两人和谢二在军中浑说惯了没了章法,还望别见怪。”
谢云笙淡笑:“无妨,云霆的箭术是父亲在世亲传,当年我也比不过的。”
“大哥……”
谢云霆握紧了拳,想说什么,却被谢云笙按下:“你若有事便去,我乏了。”
沉默了几晌,下了车。
盛愿坐在车里,冷眼瞧见谢云霆站在车外无措的低着头宛如做错事的孩子。
回了府,谢云笙便回屋里睡下了,连晚膳都没用。
盛愿回到住处,刚要熄灯,却被坐在桌子前的人吓了一跳。
谢云霆含笑看向她,修长的手指冲着她曲了曲,“小愿。”
“嗯?”盛愿微微愣住,揉了眼睛才确定眼前一副温柔到能沁出水的温柔模样的确是谢云霆。
“我……”站起身,一贯脚步稳健的人却乱了步伐,斜了身影好似倒下就会碎裂。
盛愿吓了一跳,抬手去扶却反被抱在怀里,扑面的酒气卷着她的鼻息。
谢云霆醉酒了。
“我是个罪人,大哥的腿,是娘做下的孽。”
第28章 非做不可
这话听在耳朵里让人又惊又怕。
盛愿轻声喃喃:“您醉了,这些话不该给奴婢说。”
谢云霆的整张脸埋在她的发丝里,动作仿佛早已做过千百次般熟捏,似禁锢,又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她。
“不,你必须听。”
心不受控的猛地跳了两下,察觉到即将要听到一遭密宗,盛愿用手推了推,没推动反而被谢云霆强行带入怀中倒在了床榻上,手掌贴合在她的腰线上近乎是扶着盛愿坐在他的身上。
这姿势暧昧又亲昵,身体每一寸都牢牢贴在一起,仿佛两人天生就该如此合拍。
盛愿提着心生怕他又要做那事,抬试探的想要挣脱怀抱。但许久谢云霆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只是强行把她的头按在胸前。
“小愿,我这里很痛。”
谢云霆冷白的面色下,唇色近乎惨白。
盛愿听着谢云霆胸膛规则的心跳声,沉沉地传入耳中,原本僵硬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放松:“因为自责么?奴婢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奴婢能感受到大少爷并没有迁怒你,也没有怪你。”
“呵……他还不如恨我。”
谢云霆沉沉喘息了几声,哑着嗓音自嘲的低笑。
“奴婢还是不明白,大少爷的身体和您娘亲有什么关系。”
轻叹一声,谢云霆缓缓开始说起过往,低沉的声音仿佛横跨了岁月牵动着盛愿得心脏。
“你应当已经知晓,我非主母所生,我的母亲是南方巡演的戏子,那年恰好风光正盛来到了京中。”
“那时谢侯爷,也就是我父亲与她相遇,一个吹箫一个唱戏相见恨晚的大醉,一夜过后便有了我,但侯府血脉被戏子所生是不被允许的,所以从出生后我便被留在主母身边长大。
但这大院太大,这京中拜高踩低的习俗早就不新鲜。
为了证明即使流着戏子的血,我也不差,我更加努力的练习骑射读书,即便如此,父亲也从不愿见我,就像只要见到我,就是提醒他命里存在过与戏子通奸的污名。”
谢云霆语调幽幽,甚至没什么起伏,只是很平静的诉说着过往,但听着她的鼻子莫名发酸。
她唱过很多戏本,她也是戏子,所以已然想到就像大多数戏本里的才子佳人被世俗不容的困境,只是落在谢云霆眉宇间的川字,忽然明白为什么那日他会教她,若遇到人欺辱定要狠狠打回去,像撞翻了醋瓶心里一酸。
谢云霆没说他有多不容易,但顶着这样的身份在这大院里生存显然不似表现那么光鲜,盛愿喉咙咽了咽,原来谢云霆桀骜的外表下也会有这么易碎的一面。
“我自小见过娘三次,第一次我方五岁,她说会带我离开谢家,我信了。隔年,第二次见面她陪我在庄子就像寻常百姓那样生活了一天,给我做糕点,唱戏曲哄我,她说马上就能生活在一起,我信了,那日是我六岁生辰的前一日,我觉得这是那些年里最快乐的一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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