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李锦元离开,老大夫眼见着林采薇将银子放在抽屉里,这才缓缓问道:“一个月?少夫人的伤势很严重?”
“毕竟是养尊处优的少夫人,细皮嫩肉的,虽然箭矢射得不太深,但是也算伤筋动骨了。”
“哎,一个内宅的妇人,哪里有那么多的仇家?”
“或许,不是仇家,而是被在大街上乱窜的匪人误伤了呢?”
尽管带着疑问,可是师徒俩并没有将话题继续下去。
站在医馆柜台前,等着店小二抓药的青松目睹了全过程,内心也是有点不确定,上一次,爷问起了永宁侯府世子夫人的事情,今日的事情,要不要回去和爷汇报一声呢?
不过,到底是谁对一个柔弱的妇人下狠手呢?
第31章 过于关心
慕容谦正在书房写字。
他喝了一口茶水,发现茶壶都空了,于是,左手握拳,轻轻的叩了叩桌子。
放在平常,青松都会麻利地上前来,提着茶壶出去换一壶热茶,可是,此刻半天都没有人回应。
慕容谦抬起头,看着站在书桌旁边一脸纠结的青松,放下笔,低沉地说道:“说吧。”
“说什么?”青松回过神来。
“你犹豫着该不该和我说的事情。”
“爷,那个永宁侯府实在是有点欺人太甚……”
“哦?他们上门欺负你了?”慕容谦并不以为意,他嘴巴虽然不在乎一般问着,但是,内心又很期待知道真相。
“那倒不是,属下方才去朱雀大街药铺抓药,整条街传得沸沸扬扬的,永宁侯府办丧事,全府邸都不出面,交给世子夫人独自面对。可怜世子夫人肝肠寸断,在大街上哭成一个泪人儿。”
“天要下雨,府要死人,这不是我们可以强求的事情,再说了,她迟早要面对这么残忍的事实。”
慕容谦说完,提笔又写了几个字,只是,下笔有点重,似乎有点晕染了,墨汁浸得其他几个字都看不清楚了。
“可是,大街上出现了杀手,如果不是世子夫人哭得瘫软,只怕那一箭瞬间就射穿了她的脖子呢。”
“你说什么?”慕容谦拍案而起,墨汁溅得他的长袍上都是星星点点的,可是他一点都不在意。“人……没了?”
“射偏了,只不过,属下看见世子夫人的右边肩膀包扎着,痛得脸色发白……”
青松的话还没有说完,书房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抓了抓后脑勺,后知后觉地想:不对啊,自己为什么要对大都督说这些事情呢?就算是因为什么案情关注永宁侯府,世子夫人一介女流有什么重要的呢?大都督如此关注一个小寡妇,是不是有点本末倒置了?
这个问题有点无解,或许只是他多想了吧。
李锦元脸色苍白地进了永宁侯府,如厕出来的刘氏拉得也有点虚脱,整个人看上去病恹恹的。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你没有将天赐送到?”
“老夫人,送殡的队伍在朱雀大街上遇到了刺客,少夫人堪堪捡回一条命。”
刘氏愣住,仔细看看李锦元,确实像失血过多马上就要晕厥过去的样子,无奈对着红素吩咐道:“赶紧送回厢房里歇着去。”
一家人都遭遇了不幸,好像是受到了什么诅咒一般。
不行,请神婆的事情势在必行,而且要越快越好,等管家安顿好了坟墓的事宜回来,就立刻去请神婆来府邸看看。
回到枫叶苑,李锦元吩咐红素去做点好吃的给大家补一补,方才回来的路上,还特意去买了两根排骨,等会儿烧排骨,以形补形。
虽然不知道这个射箭的人是谁,但是,她也庆幸中箭了,否则,整个府邸就她轻轻松松,肯定会被某些小心眼的人嫉妒,从而挖空心思给她找麻烦。
厢房里安静下来,李锦元给自己倒了一杯太平猴魁,茶香满屋。
这么好的东西,上一世的自己都舍不得喝,尽量留给他们几个白眼狼,真是暴殄天物。
“既然受伤了,暂时就不要喝茶了。”
李锦元背对着来人,深深地蹙起眉头,随即,她放下手里的茶盏喊到:“红叶,送客。”
“别喊了,以我的身手,百来个红叶都送不了客。”
慕容谦大大方方的走过来,一撩蓝色的袍子,坐在她的对面,如在自己的府邸一般自然,顺手给自己倒了一杯太平猴魁。
轻轻喝了一小口,这才正色打量起她。
好一会儿,在李锦元被看得十分不自在的时候,他才低声问道:“疼吗?”
语气里的关心溢于言表,似乎还有那么一丝自责和心疼。
毕竟是重活一世的人,李锦元阅历自然更多一些,可是,眼下哪里是谈儿女私情的时候?
抿了抿唇,她冷笑一下:“大都督的问话,有点唐突呢。”
慕容谦面色一赧。
这句话确实问得不该,可是,一看到她的气色不好,他就忍不住问出口了。
“怎么会遇到刺客?京都最近还是挺安全的,你仔细回忆一下,有没有什么仇家?”
李锦元无比诧异:“妾身不过是妇道人家,哪有机会和人结仇结怨?不若,大都督去问问妾身的阿翁,看看永宁侯府有没有仇家。”
慕容谦再次喝了一口茶,修长的手指在茶盏的边沿滑走,顿了顿,似乎在犹豫该不该问出来。
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岳天赐出殡前一日傍晚,我亲眼看到你从北望山下来,是有什么隐情吗?你去那里做什么?”
“北望山?就是岳天赐不慎坠落悬崖的北望山?”
李锦元有点吃惊,她反过来打量慕容谦的神色。
虽然说这个男子神采俊逸,应当会有很多京都女子爱慕,但是,相处之下,只觉得他说话做事差根筋。
身为大都督,见惯了不少大场面,怎么问话显得如此没有水平?
她这么想着,眼神里就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讥诮意味。
慕容谦看着她的表情,就觉得很受伤,高高在上冷傲无比的人,怎么如此被她看不上眼呢?
“不瞒大都督,妾身的阿翁因为思子情切,于昨日下午时分去了北望山,傍晚才回来。奇怪的是,好端端的一个人,回来就变得神志不清,好像掉了魂一般,今日世子出殡都不能前往。大都督也说去过北望山,想来,那座山冤魂野鬼太多,怕是你们都沾染了不不太干净的东西。只不过大都督武艺高强,只是看到了虚幻,好在脱身及时。”
第一次见面,她也没有这么客套,如今知道了他大都督的身份,反而一口一个“妾身”,听上去两个人完全不熟悉。
“虚幻?”慕容谦失笑,陡然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子隔着圆桌弯下腰,逼近她有点错愕的脸。“这光天白日,哪里有那么多虚幻的事情?”
杏目圆瞪、红唇娇艳,鬼使神差的,他凑了上去,一把采撷住香甜的气息。
第32章 突如其来
这个人怎么突如其来,不按套路出招呢?
气愤和委屈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浓重地席卷全身,今日是相公出殡的日子,她身上还穿着素缟,居然在内室被人如此欺,辱!
李锦元伸出手,使出全身的力气,猛然推开眼前的男子。
看见他向后仰并后退几步,她瞬间意识到自己右边的肩膀还有伤,急忙按住伤口,大口喘气,作出拉扯到伤口的样子。
自知理亏,慕容谦站稳脚步,从身上掏出一个小瓷罐递给她:“这是我们北冥司特制的金创膏,你等会儿要丫鬟帮忙擦在伤处,七日内就可结痂,好了之后还不留疤痕。”
看着李锦元警惕地看着自己,并不接过药,他无奈地笑一笑,轻轻地将小瓷罐放在她的茶盏旁边。
走出两步,他又转过身来,看见她仍旧气鼓鼓地站在原地没动,随即心软下来:“红叶李子是从外邦托人运过来的,死鬼死了就不要给他吃了,实属糟践。你自己留着慢慢吃,下次,再给你带一些其他酸甜口的果子。”
他居然知道她喜欢吃酸甜口的东西?莫不是暗地里调查过她?到底有什么企图呢?
李锦元大吃一惊,表面上仍旧淡淡的:“感谢大都督,妾身与您并无往日情分,日后也不会有交集,而且,妾身新寡,与大都督的身份有云泥之别。大都督是飞黄腾达的命格,还是不要沾染了妾身的晦气才是。”
说完,她后退几步,背靠在柜子上,微微蹙起眉头,擦拭鬓角并不存在的汗珠。
如果不是看在她伤势比较重的份上,他气得现在就要过去要了,这个死女人,总是会说这么狠心的话语来。
“你给我好好等着。”慕容谦撂下一句狠话,他的下半句是说:等你伤好了之后,我再来好好地“折磨”你。
等到脚步声远去,李锦元打开窗子,好不眷恋地将桌子上的小瓷罐丢了出去,没入草丛里。
慕容谦越想越气,飞跃过院墙的时候,他忍不住捡起几块瓦片,朝着菩提苑那边的院内丢去。
“哎哟,又没有刮风下雨,怎么着就把屋顶的瓦片扫下来了啊?”刘氏刚准备喝茶,被瓦片摔裂的声音吓了一大跳。
而躺在床榻上的岳嘉鸿陡然睁开双眼,似乎又听见了在北望山听到的奇怪声响,不由得发抖起来。
“天赐,我的乖儿子啊……”
青松没有料到慕容谦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想着茶壶里的茶水又冷了,急忙贴心地去换一壶热的来。
“回来。”
步子一顿,青松闻声转过身,这才发现慕容谦的面色不好看,担忧地问道:“爷可是哪里不舒服?属下去请大夫过来瞧一瞧?”
“北望山有古怪吗?”
“爷怎么突然问这个?北望山?那不是永宁侯府的世子跌落的山头?莫不是爷看到了古怪?还是,冤魂不散?”
“还冤魂?他死了不是更好?省得让府邸不得安宁。”
这一声嘀咕,青松听得不是很分明,小心翼翼地问道:“爷,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哪里有什么事情,不过是有人说我沾染了不太干净的东西罢了。”
可不是嘛!爷是从来都不吃红叶李子的,这一次,找人要了好几盒呢。而且,爷也是从来不和哪个女子多说一句话,独独,对永宁侯府的世子夫人青眼有加。
最重要的是,每次去见了世子夫人回来,爷都一副怅然若失的表情。
这个样子,完全不是爷平日里的风格啊。
说这个话的人,一定也是看出了爷的异常,所以点醒爷。
想到这里,青松重重地点了点头,试探地问道:“过几日,爷去一趟香山寺吧,听说那里的菩萨很灵验,护佑众生。”
“少废话,还不滚去打点热茶。”
慕容谦更加生气了,他一甩衣袖,坐在书桌前,随手拿了一本书册翻看,可是怎么都看不进去。
那个女人,分明是去了北望山,怎么能够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是他不对劲了呢。
管家行事十分麻利,请来了朱雀大街最出名的神婆。
他前脚才出门,还没有走到铺子,就迎面遇到了办事返回的神婆,也不等人家喘口气,直接请回了永宁侯府。
“侯府也是奇怪,做法事不是应该在出殡之前吗?而且,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侯府的老爷和老夫人信这些,怎么突然就请了我这个老婆子呢?”
管家有点不满意神婆的话痨,但是,还是客客气气地说:“您还是少说几句,做好法事,赚足银子,大家都好。”
知道侯府的水深,神婆也不多问了,沉默着跟着管家,径直来到了菩提苑。
看着院子里碎裂一地还没有来得及清扫的瓦片,神婆抬起头,与大树上的黑乌鸦对视良久,手指不停地掐算,口中念念有词。
旁人不敢打扰,默默地站在一旁。
“近两日内,府邸可有血光之灾?”
管家有点诧异,毕竟,少夫人在大街上中箭的时候,神婆还在临镇做法,肯定是不知道当时的事情的。
“是的,少夫人受伤了。”
不一会儿,神婆交代的香炉、黄表纸、香烛、蒲团等物什都准备就绪。
管家按照要求还抓来了一只大公鸡,用麻绳捆着它的一只脚,绑在旁边的大树树干上。随即,管家退到角落里,沉默地站立着,似乎有点心事。
随着香火的弥漫,神婆也写了不少神符。
她一只手拿着一摞神符,缓步走到大公鸡旁边,奇怪的是,原本活蹦乱跳不服约束的大公鸡,突然就安静下来,一抬脚,就抖落了捆着的麻绳。
“开始,带路吧。”
大公鸡如通人性一般,趾高气昂地往前走,走到侯爷和老夫人的厢房门口,顿住了脚步,神婆就上前贴一张神符。
就这样,大公鸡走走停停,神婆也跟着贴了一路神符,将整个菩提苑贴了一大圈,直到手里空空如也,这才作罢。
神婆抓住大公鸡,走回神坛前面,对着香火作揖,又念念有词一阵,转过头,对着角落里的管家说:“拿菜刀来。”
第33章 但说无妨
手起刀落,神婆切断了大公鸡的脖子。
将鸡血倒在瓷碗里,然后走过去,将鸡血围着方才绑住鸡的大树洒了一圈。
“好了,让厨子把鸡子烧好,分给侯爷和老夫人食用,一定要吃光肉、喝光汤,事情就过去了。”
看见管家带着下人们离开,神婆洗洗手,将拉得有点虚脱的刘氏喊到一边。
“老夫人,有句直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刘氏微微靠着墙壁,点了点头:“但说无妨。”
“老奴掐指一算,侯府这一次的劫难十分凶险,看上去像是突如其来,但是从根本原因来看,也算是日积月累的怨气导致,而且,还是近段时日内的怨气。莫不是,侯府做了一件不太好的事情。”
看见刘氏要发怒,神婆急忙解释:“或许,是侯府在无意中……触怒了天意。”
刘氏略一思索,不再和神婆见气,还是有点担忧:“且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有没有什么化解的办法?”
“方才老奴杀鸡放血,就是以煞化煞,但是,治标不治本,老奴那就直言相劝,恳请老夫人从源头上化解。”
“什么意思?”
“解铃还须系铃人,比方说,世子爷这次遭遇不幸,他生前有没有什么债务需要还的,或者做了一些让人难受的事情,因为没有还清,所以不得安生。”
“他不能回来,让爹娘和娘子难受呢。”
“世子爷平时里有没有瞒着爹娘的事情,或者,和世子夫人闹别扭的事情?”神婆看着刘氏的脸色陡然一白,知道自己已经点在了痛处,遂深呼吸一口气。“是老奴冒犯了,只是揣测罢了,世子爷聪明孝顺,朱雀大街众所周知。那么,多余的话语都不说了,请侯爷和老夫人就按时用餐足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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