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久久都没有回神。
好一会儿,等她定住心神,回到厢房,将神婆说的一番话说给岳嘉鸿听。
原本躺在床榻上没有动的人,瞬间活络了眼睛。
“说到底,是我们无理在先,既然如此,我们寻个合适的时机,将那个孩子接回来吧。”
“一切都听老爷的。”
等到了饭点,厨房里传来烧鸡的香气,红素撇撇嘴巴,幸好大小姐提前几日就说把枫叶苑的小厨房搭建起来。
神婆肯定说了烧那只大公鸡分食,可是,连这么简单的事情,侯爷和老夫人都不曾想到过枫叶苑也分食。
“腮帮子都可以挂油瓶了,别在意那些,我们炖的母鸡汤不是更滋补吗?”李锦元招招手,只盛了一碗鸡汤,加了一只鸡腿和一些鸡胸肉,其他的,都给了红素和红叶。
相比菩提苑几个人食之无味的沮丧,枫叶苑这边可是谈笑风生,主仆吃得都很尽兴。
用过饭,岳嘉鸿的心病几乎全好了,顿时觉得精神抖擞,他扫了一眼神色憔悴的刘氏,内心微微有点不想继续看第二眼的感觉。
尽管岳天赐的死是有原因的,但是,刘氏作为当家主母,全场操办下来,确实将这个大事办得不太体面。
看见岳嘉鸿放下筷子,站起身来,刘氏急忙也放下手里的碗,温柔地唤了一声:“老爷,何不……”
一听到是个问句,岳嘉鸿就开始眉头紧锁,连日来的怒火噌地就冒出来了,直接怪起了刘氏:“你瞧瞧自己办的是什么事情,只怕,整个朱雀大街的皇亲贵胄,都要笑掉大牙了。”
永宁侯府的名誉啊!
刘氏听到这句话,不由得愣住了,她原本是想说“老爷,何不喝一口热茶再走动”,不过是关心的话语,却变成了让自己受到责备的鼓点。
有点不敢置信,她反问道:“老爷,这是在怪妾身?”
其实,刘氏也是怒火满身,她自幼养尊处优,也是人生第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而且,自己不知怎么了,上吐下泻,被折磨得筋疲力尽,还要照顾有点失魂的相公。事情办好了,相伴几十年的相公不安慰就算了,居然将全部责任都推卸在她的身上。
岳嘉鸿自然知道自己的话语没有道理,可是,已经说出口,就好像泼出去的水,岂有收回的道理?而且,他作为一个大男人,自然操心大事,这些琐碎的细节,自然该刘氏操持。
如果刘氏后退一步,夫妻俩互相给一个台阶下,这个事情就过去了,可是偏偏,触动了刘氏内心最激烈的地方。
“既然相公觉得妾身做不好,那就别要妾身来安排,相公大可继续躺在床榻上。”
刘氏越想越气,最近岳嘉鸿好像有意无意都将怒气洒在自己身上,这次一起用饭还好好的,突然发火,莫不是为了逃避……和她同房?
想到这个理由,刘氏的眼眶陡然就红了,一定是这样。
“是啊,办得风光体面,一切功劳都是相公你的,出了纰漏,都甩到妾身的头上,岳嘉鸿,我真是瞎了眼,独独看中了你这样的男子。”
夫妻俩相敬如宾几十年,今日撕破脸面,不该说的、难听的话语都说了出来。
毕竟是男子,岳嘉鸿想到还有丫鬟在外面,听到了也不好,他气得拂袖而去,只留下一句“妇人之见,懒得和你废话。”
看见他都要走到门口了,刘氏气不打一处来,随手抄起桌子上的瓷碗,眼皮都不眨巴一下,直接朝着岳嘉鸿的背影砸过去。
“岳嘉鸿,你今日敢走,就别再进这个厢房!”
由于她的力气不够,没有砸到岳嘉鸿,只是砸到木门上,瓷碗碎片和里面的饭粒四溅,闹出了清脆的响声。
岳嘉鸿根本不回头,气呼呼地走了。
刘氏顿时觉得自己的天空都灰霾起来,早些年,她身边也有年轻貌美的丫鬟,生怕她们对岳嘉鸿有什么非分之想,所以,扯着莫须有的由头将她们编排出去,府邸一般都是年纪大一些的嬷嬷照应,岳嘉鸿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今天,他竟然对她发脾气,而且,都不看在她撑着虚弱的身子操持家务的份上,一个劲地责怪她。
原来,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永远,连一向专一的岳嘉鸿都在变呢。
第34章 露水情缘
想到这里,她哪里还吃得下饭?
刘氏一抬手,将满桌子的瓷碗和菜肴全部扫在地上。
愣愣地呆坐了一会儿,刘氏想起了岳福,那一段露水情缘,尽管短暂,却给她留下了难以忘怀的记忆。
只是,这个岳福也实在是上不了台面。
柳嬷嬷回来了,进门的时候,就看见刘氏呆滞地靠在床头,这是她从未见过的一面。
“老夫人,奴婢回来了。”
刘氏缓缓回过神来,看着吐词清晰的柳嬷嬷,淡淡地说:“近日可还好?”
“劳老夫人惦记,奴婢不敢当,前几日也不知道是不是撞邪了……”生怕刘氏不喜欢听到这些话,柳嬷嬷打着自己的嘴巴。“奴婢嘴拙,请老夫人见谅。”
“罢了,事情都过去了。”刘氏自然明白,眼下请过神婆,就算是有邪气,都散尽了。“柳嬷嬷,你跟着我也有几十年了,出于一己私心,耽误你多年。我想给你指一户人家,你们好好过日子。”
哪里还有柳嬷嬷拒绝的份呢?
一听说对象是岳福,柳嬷嬷满心的抵触,指一户老实本分、踏实肯干的还行,就算穷一些,起码,两个人一起勤扒苦做,还有个奔头。
这个岳福,腿瘸了也就罢了,整个人好吃懒做、消极怠工,一旦成婚了,她不仅要伺候老夫人,回到小家,还要伺候他那样的“亲爹”,这不是存心将她推入火坑吗?
看见柳嬷嬷下意识地摇头,刘氏冷了脸:“如果侯爷问起来,你就说你们俩早就暗度陈仓,所以发誓要早日大婚。”
“求老夫人开恩,奴婢年纪不小了,也不想嫁人,只想伺候在您的身边。”
刘氏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柳嬷嬷,只比自己小一岁,因为没有做过太多辛苦的活计,此刻垂下头,露出一段光洁白皙的后脖子,如果不看脸,真像是如花似玉的小妮子一般。
也不知道岳福和柳嬷嬷在一起,会如何红尘颠倒?
自己经常独守空房,倒是便宜了他们两个下人。
再说了,这么好的事情,柳嬷嬷还那么抗拒,显得她心狠手辣,硬要塞一个多么差劲的男子给人一般。
柳嬷嬷抬起头,满眼都是泪花,正要开口再次求情,不料,刘氏一抬手,毫不留情地打了一个耳光过来。
“这门亲事已经定下,没有转圜的余地。你准备一番,等七七满了之后,给你们办一个简单的婚礼。”刘氏看了一脸无奈的柳嬷嬷一眼。“还有,在侯爷面前,你知道该怎么说了吧。”
以刘氏的脾气,再求情下去,只怕会更加惹怒她,被她发卖出去都说不定。
于是,柳嬷嬷擦了擦眼泪,强行挤出一丝笑意:“奴婢知道了,是奴婢和岳福年岁相当,两情相悦,恳请老夫人做主。”
掌灯时分,整个菩提苑很安静。
刘氏知道今夜岳嘉鸿不会过来,早早就让柳嬷嬷等退下了,她不想先低头,更不想下人们看见自己的难堪。
回想起医女和自己说的话,自从和岳福来了一次之后,确实感觉滋润了许多,就好比一棵树木,经过了阳光雨露,变得更加茁壮了。
实在是羞死人了,都徐娘半老了,怎么反而有点老不正经了呢?
正当刘氏翻来覆去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黑影蹑手蹑脚地推开了房门,朝着雕花大床走了过来。
其实,岳福是一个老童子,第一次有点紧张。
可是,那一次雨露,让他醍醐灌顶,顿觉人生妙不可言。回去之后,许久都感觉意犹未尽。
当时,如果不是大小姐和少夫人前来,吓得他不知所措,肯定可以有更多的回味细节。
茶不思饭不想之后,他决定还是要冒险再试一次。或许,老夫人和上次一样,热情地等着他去,且是欲拒还迎的呢?
想到这里,他还稍微拾掇了一番,洗了洗脸,一直等到夜深人静,看见菩提苑熄灯之后,才悄悄地从暗处猫出身来。
岳福悄悄掀开薄被,脱了鞋子就拱了进去,一把将软玉温下搂入怀里。
“你怎么……”刘氏刚准备问话,陡然觉得气息不对。
她想要转过身子看看,却被对方紧紧禁锢在宽广的怀抱里,带着胡茬的下巴就搁在她的肩头。
“不要过来。”刘氏的声音有点颤抖,身体却不争气地懦弱下来。
“老夫人,春宵夜短。”岳福不是读书人,不太会说话,但是,大街上的说书人,每次说到紧要关头,总是来一句“春宵夜短”,显得知识渊博的样子,他也学着说了一句。
刘氏有点触动,不过是简单的四个字,为什么岳嘉鸿都不会说呢?
先低下头,哄一哄她,不就和解了嘛!
想到这里,她堵着一口气,再也不拒绝了。
温存之后,岳福的胆子大一些了,带着满足的笑意,低声在刘氏的耳边说:“老夫人,老奴斗胆,上一次过来,本来是想向您讨要五十两的避暑金……”
说完,岳福又有点后悔,凭着自己和老夫人的这层亲密关系,怎么不多要一些银子呢?
刘氏此刻通体舒畅,心情愉悦,也没有多想什么是“避暑金”,立即从枕头下掏出两锭银子递给他:“赶紧走,无论是今天这个事情,还是避暑金,都不得向其他任何一个人提及。”
岳福握紧银子,内心激动不已,这可是一百两啊!
等他翻身准备起来的时候,刘氏陡然想起指婚的事情,又低声说道:“把柳嬷嬷许给你!如若侯爷问起,你就说你们俩早就两心相许,上一次,被人瞧见你跳窗出去,也是过来找柳嬷嬷的。”
也就是说不能再和老夫人困觉了?不过,老光棍能有一个娘子,也是很不错的事情。那个柳嬷嬷,也是风韵犹存的,这笔买卖真是只赚不亏呢。
嘿嘿一笑,岳福抱紧了刘氏:“老奴向来知恩图报,感谢提携之恩,日后如有需要,定当随传随到。”
等到厢房里沉寂下来,刘氏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明知道是在玩火,可是又忍不住,再也没有第三次了。
第35章 被人掳走
这几日,因为李锦元需要换药,并没有人阻拦她出门。
还记得在上一世,应当就是明年年初,整个京都突然开始流行一种针织毯子,五彩斑斓的绣线,丰富多彩的图案,看上去十分洋气喜庆。
当时,她并没有过多关注京都贵夫人们的喜好,直到发现刘氏也买了装饰府邸,才后知后觉地问起来。
那个很有眼光的商人,也因此赚得盆满钵满。
既然都是从商,自然希望一网就捞到一条大尾巴鱼,知晓了这样的好机会,一定要抓住。而且,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独一无二的。
随即,李锦元给爹爹写了信,让他往北边走,沿着大庆国临界的北边去寻找针织毯子,包括彩线和针织的工具。
而且,她还特别强调,已经在京都偏僻一些的小巷看见有售卖的了。相信不久的将来,京都的夫人小姐会在各类花会、诗会上炫耀,一定要迅速地将东西带回来。
从药铺出来,李锦元决定走完整条朱雀大街,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铺子,她想要慢慢赚钱,积累可以离开永宁侯府的底气。
走到一家馄饨铺子前,香气扑鼻,李锦元有点走不动了,红素笑了笑,赶紧上去买。
“买两碗,咱们一起坐下来吃。”
热腾腾的馄饨刚出锅,有点烫嘴,她才吃了一口,就听见身边传来贱兮兮的声音:”哎哟,这是谁家的小娘子,怎么独自在这里吃馄饨呢?要不要哥哥请客?“
不想惹麻烦,李锦元让红素把剩下的馄饨装进食盒,准备离开,却被人拦住了。
”哎,小娘子怎么想着走呢,陪哥哥说一会儿话吧。“
直到这时,李锦元才抬起眸子,扫了对面的纨绔子一眼,只见他身材高大,脸部的五官还算看得下去,左边的鼻翼有一颗黑痣,足有小拇指盖大小。
只是,他眼圈发乌,脚步虚浮,一看就是声色犬马之徒。
李锦元回忆了一番,见过的京都的皇亲贵胄里,似乎并没有这一号人物,也不知道是哪个府邸的。
京都的人际圈子错综复杂,哪怕是一个再平凡的人,也可能是某个大人物的不出五服的亲戚,还是不要惹麻烦为好。
没有想到,这个纨绔步步紧逼。
“别走啊,不是说了陪着哥哥坐一会儿的吗?”
纨绔说完,展开手里的折扇,伸到李锦元的面前,准备以扇面托起她的下巴。
李锦元冷下脸来:“这位公子,请自重。”
“自重?”纨绔哈哈大笑起来。“自打出生之日起,本公子的书册里,就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字眼。不若,小娘子你亲自来教一下哥哥,自重两个字怎么写?”
纨绔身边几个獐头鼠目的人一起大笑起来,他们笑话她的以卵击石。
无论往哪个方向都避不开纨绔的围追堵截,李锦元一只手抓着红素,一只手将食盒拿过来,朝着纨绔的脸狠狠地砸过去。
“哎哟!你居然敢烫本公子!”
尽管纨绔避开了食盒,但是,里面的馄饨泼洒出来,滚烫的汤汁溅了些许纨绔的脸上和身上。
收敛起方才嬉笑的神色,整个人乌云笼罩,阴沉得有些}人,纨绔一抬手,示意手下的人上前。
四个小纨绔!
如果被捉住,还不知道能不能脱身,今日就是后悔没有带红叶过来,谁知道如今的朱雀大街这么不安全。
“红素,我等会一放手,你能跑多快就跑多快,如果能够逃脱,就喊陈通帮忙。”
红素还要拒绝,她使劲捏了一把,随即放开手,掏出袖袋里的辣粉朝着四个人洒去。
主仆二人撒腿就跑,所幸大庆王朝的女子不许要裹小脚,只是,毕竟是闺阁女子,跑得再快,也比不上脚步虚浮的纨绔。
不一会儿,李锦元就被人扯住了长发。
她痛得喊出声,红素担忧地看过来,还没有来得及问出口,就被其中一个小纨绔打晕了。
李锦元苏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双手背着反捆在身后,嘴巴也被帕子塞住,满头大汗,有硕大的汗珠滑过,眼皮难受得都睁不开了。
隔着一道厚布帘,她听见几个纨绔的声音,似乎在喝酒。
试图挣脱捆着自己的绳索,却感觉所处的地方晃动得厉害。
陡然,有人掀开帘子走进来,不由分说地将她扛到外面。
此时此刻,李锦元才有机会打量四周的环境。
这是在画舫上,空间还算宽敞,周遭充斥鼻腔的是酒肉的气息。
为首的黑痣纨绔好整以暇地坐在她的对面,脸上还有几个红色的血泡,想来应该是被馄饨汤汁烫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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