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姝从药铺里拿了些草药出来，一股脑塞进了士兵的嘴中，等到那舌头在嘴中被稳稳咬住后，她才将士兵平坦放下。
“你们知道我是沐家人？”
领头人点了点头，他看了眼后面那个因为他坦白而有些颤抖的少年士兵，苦涩开口，“小钱说那五十个人走了其实并没有撒谎，我有意隐瞒的。”
“他年纪尚小，我不希望他去做这种事情。我已经说完了，你会保他们平安吗？”
沐姝没有看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地面，右手紧握，连掌心已经出血滴下都没有半分反应。
那道背影永远站的那样笔直。
是能够不管在何时都坚韧不拔的模样，所以她最后还是轻轻开口。
“你们送来的百姓是什么模样，这五十个人就会是什么模样。”
“但我有一个疑惑。”
沐姝突然抬眸望向那位骊国汉子。
“我从小就一直长居楚国京城，甚至连京郊都没怎么去过，为什么你们会知道我是沐姝？”
慕娇娥她一直都看着，甚至连一封信都没有送出去过。
所以这些人为什么会知道她姓沐？
还专门针对了这一点，在两天内就布局用她来针对沐家军的声望？
这速度简直快的令人咂舌。
领头人却深深望了她一眼，“这一点告诉你也无妨，沐家军营被攻陷那天，中间的沐老将军营帐，还有一旁的沐小将军营帐都有一半没有烧完的画像。”
“我们从信件里分析得出，这应该是沐家留在京城的最后血脉，现如今画像已经被修复，我在奉命过来之前被喊去将人像看了半个时辰，所以才会认得。”
他刚说完，身边突然刮起了一阵风，迅疾又仓促。
卷起的清风似乎有些水意，落在脸上冰冰凉凉。
难道是下雨了？
他抬头望了一眼天，那里白云依然，金乌耀眼。
分明是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不应当有细雨。
领头人再次低头，却没有看见那道女子身影。
莫城只闻到了鼻尖一阵清香，随后是熟悉的清冷女声。
但是那道清越的嗓音像是喉中含了东西，听起来有些颤抖。
“将这五十个人安置在宅子内，领头的那个送到祁阳城，别被外面那五十个人发现后做掉。”
“是……”
他抬头看去，只看到了一片染着血迹的衣角从门口一闪而过。
随后是紧紧闭上的房门，阻隔了所有人的视线。
白衣姑娘都纷纷沉默着继续来到人群中喂食软功散。
莫城握着剑柄，一步步走向望着宅子方向的领头人，最后掏出绳子来一圈圈将对方捆了起来。
他的手劲很大，最后打结时几乎把这人勒吐。
但干呕一声后，汉子并没有骂人，而是突然开口：“我回去后应该就来不了了，我会将还有五十士兵被扣留交换白丁的消息散发下去，为了顾及影响，会有人将楚国百姓送来的。”
他抬头看莫城，眼神是如死水般的平静。
“我想求你们一件事情，把这五十个人都多多少少打一顿，留下伤口就行。我刘安是骊国的叛徒，但我手底下的兵不是，他们即便被拷打也什么都没说。”
纵然平静，但深处却还有乞求如星光般点点露出。
莫城垂眸，片刻后淡淡应声，“好，但软功散服下，这些人也都没有用途了。”
刘安笑了一声，“只要能活下来就行。我们骊国重商，就算没了力气，也可以卖东西过活。总会有办法的。”
他像是释然一般看了一眼那五十不甘的士兵。
最后低低叹了一声，“我刘安这辈子也算是干了一件人事。”
莫城不吭声，将他拎了起来放在一旁的马上。
随后喊来了霍庭安送过来的一百士兵，取了其中五十让他们给人送回祁阳城。
而汉子的用处也写好了一封信盖上了黑甲卫的印章，霍庭安不会不听。
等到被绑在马上准备启程，刘安突然叫住了一旁等待的莫城。
明明是被送回去赴死，他却笑得轻松。
“帮我跟那姑娘说声抱歉。其实不光是楚国，凡是子民，如果能从战乱中脱离出来，那就已经比任何交易都有价值。”
“这场仗打了十三年啊……”
刘安感慨一声。
随着士兵策马，感叹声也越来越远。
空余叹息声久久驻留耳边。
莫城目送那队人离去，直到变成一个个看不见的黑点。
视线之内，两旁的树垂垂老矣，有大片落叶缓缓落下，从此化为尘土。但等那大大的枯萎叶子落下后，却也露出了身后的小小绿叶。
那是奉献，也是更迭。
第65章 找根源，而非以杀止杀
但那枯萎叶子的落下真的能改变新叶的命运吗？
莫城看了许久。
最后是一道熟悉的嗓音打破了他的沉默。
“他走了？”
莫城迅速转身，看到的是红着眼眶的沐姝。
对方显然是大哭了一场，不光是眼圈，就连脸颊和鼻尖都红彤彤的。
而且说话声也有些嘶哑。
但那双杏眼在和莫城对视时，是一如往常的坚定和澄澈。
莫城缓缓应了一声，“走了，他还让我带一句话给你。”
听着对方完整说完后，沐姝没什么反应。
她只是看着远处的落叶，看着它们一片片落下，不停的更迭。
后来一阵风吹过去，将地上的落叶吹乱了，到处都是。
沐姝才如梦初醒般出声，“如果是黑甲卫在这种情况会怎么做？”
她问的是这笔交易。
莫城思考片刻，最后望着不远处正被白衣姑娘引着往宅子走的那五十人。
“陛下的人带我们的时候，会说宁杀过不放过。我们要保护的人是储君，只要有一丝祸患，我们都会将这份威胁清除。不论对象，不管是谁。”
现在的情况同样，只不过现在保护的是楚国。
战场上的每一个决策都会影响最后的胜败。
所以这五十个人，黑甲卫应当一个都不放过。
沐姝没有反驳，她只是浅浅笑了笑，“战场上对敌人的仁慈都会化为利剑，所以即便我放过了他们，却也让他们无法有如今拿刀剑砍人的力气。”
“但让我做出这个选择的根本是，我说那句话的时候，刘安沉默了。”
她轻轻捏着腰侧的软剑柄，声音平淡，“杀人的不是兵，也不是将，是欲望。”
看着眼前女子冷清面色，莫城觉得有些恍惚。
像是和京城里那位墨色锦袍的殿下逐渐重合。
眼瞧着沐姝转身要走，他突然开口：“后来殿下带过我们，他说杀将不杀兵，要追究其中根源。如果因为穷，就帮他解决生计，要找欲望和根源，而非单纯的以杀止杀。”
找欲望和根源，而不是以杀止杀。
这句话确实像是江晏景能说出来的，沐姝停下脚步。
再回头时，那红彤彤的眼圈已经变淡，嘴角的笑意也真诚了许多。
而不是刚开始的无奈和无言。
她对着莫城笑，明媚不似在南州，“是啊，而非以杀止杀。你们以后黑甲卫如果壮大了，可要好好记着这点。你们记住了，那些兵就记住了。”
望着那抹笑容，莫城没有说话。
但他却点了点头，以此表示赞成。
看到他点头，沐姝便转身离去，留莫城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
那张冷漠的脸此刻有些发怔，不知道在想什么。
沐姝一路进了宅子，她打算把这五十人安顿一下，然后就带上一起去往淳安城。
因为后面这五十个人也要交易，不管是直接去祁阳城还是去南州，都要路过淳安城。
那五十个人坐在房间的地上，看到她来后，都纷纷低下头不看她。
沐姝也不在意，她径直走向那个之前被吓到颤抖的少年。
“刘安和我们说的那些话你们听见了吗？”
少年抿嘴，“听见了，他要你们把我们打一顿。”
“你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吗？”
“为了保住我们。”
沐姝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很聪明，但你们明知道他回去也是个死，怎么不挽留呢？”
瑟缩了一下，也许是心虚，少年这一次没有立刻回答。
旁边的人却是忍不住插了嘴，“大家都想活。”
沐姝并没有因为这份自私而觉得不齿，反而愉快的笑了一声。
“我很高兴你们会这么想，所以如果被交换回去后，可不要做傻事辜负刘安。”
少年很聪明，他抬头，“你是怕我们再参军打回来吧？”
“是的。”
沐姝很大方的承认，“我不希望给自己埋祸患，软功散只是一个门槛，拦不住真心报国的人。所以点一下就够了，没指望你们答应。”
说完后，她便利落起身，“时间不等人，该上路了各位。”
再次打扮成商队来到凛中城门口时，沐姝特意留意了一下守城的士兵。
城门口仍然是两位士兵，其中却没有上一次告诉她商队离去的那位。
淡淡收回目光，沐姝拿上通牒上马。
一行人就这样大大方方的向城外赶去。
那道挺拔背影也被城门上方的人看的清楚。
男子眯着眼睛，挥了挥衣袖，“去通知那五十个人动手吧，之前出去的五十士兵有没有发现异样？”
身后走来一位士兵，恭敬的在边上俯首。
“刘安被绑在了马上，疑似是要送去祁阳城审问。”
“审问？”
男子突然嗤笑一声，“要是审问何必分开送，怕不是要拿去和骊国做交易。这刘安之前好歹是一位副将，兵法既然还玩不过一个女的。”
听他不屑，士兵赶紧谄媚。
“要不然怎么被贬呢，慕杜安将军早就因为刘安总是反对他不满了，估计这人就算是赎回骊国，也活不了多久。”
男子冷哼了一声，“无用的心软只会在乱世死的更快，希望我们的城主大人也能明白这个道理。”
沐姝一行人并没有离去太远，就如刘安所说，凛中城的城外早就蹲了一批人。
见她来后，就纷纷蹦了出来。
为首的三位骊国士兵身后跟着几十人，沐姝细细的看了一眼，那几十人却全都面容呆滞，身披骊国战甲却没有半分反抗。
若不是刘安所说，沐姝根本就不会觉得这些人有什么不对劲。
但刘安所说也不一定为真，沐姝面色不改，原地高声道：“我当那五十人哪去了，原来在这里等我呢？”
为首者大笑一声，“是啊，沐家的遗珠，不将你的人头拿回去，我们骊国如何能安心？”
沐姝冷笑，“我的人头居然这么值钱。”
“沐家人在南州都这么值钱，毕竟只剩最后一个了不是吗？那年屠戮沐家军军营时，哥几个就迫不及待了。神勇无比的沐家军，他留下的遗珠会多厉害呢？”
第66章 活着来见我
这便是赤裸裸的激将法。
听着那些侮辱十足的话，沐姝嘴角的冷笑并未有丝毫变化，她只是平静的看着对面。
“你们骊国人好像都很喜欢挑战沐家军，这不也是对我们的一种夸耀吗？”
她说着，随后慢悠悠的从马鞍的口袋上掏出来了一把弓和三根箭。
对面一看情况不对，神色皆一变，刚想要大呼一声。
只听三道破空声突然响起。
为首的三位骊国士兵便软软倒了下去。
身后几十人看着这一切，皆神色木讷，显然不是真的骊国士兵。
看上去像是吃了什么令人麻痹的药。
沐姝松了一口气，随后侧头看向惊愕的莫城，“周围还有人吗？”
莫城侧耳听了听风声，然后摇了摇头，“那五十个人并不在，但有一伙人正在靠近。”
“看来是楚国的百姓了。”
沐姝并没有要等待的打算，直接挥了挥手，“走吧，速度。”
这些人的身份那些赶来的细作心中必然是清楚的，即便这些木讷的士兵身披骊国战甲。
但五十个人的骤然消失，定然会给凛中城带来混乱。
所以沐姝并不担心那些细作丧尽天良会把这些人铲除，他们吃的药也会被解除的。
众人一路行往淳安城。
路上如果遇到了需要帮助的百姓或者是看到哪里路不规整，沐姝都会让那五十骊国俘虏去干。
由于服了软功散，哪怕只是简单的体力活，到最后也都不是脱臼就是皮外伤。
直接免了特意去制造伤口。
一位农事妇女因为天气阴了想要收麦子，却急于数量太多不好收而唉声叹气。
随后就看着一队人洋洋洒洒过来，只见为首一位女子只是指了指她这里。
然后就有五十个骊国士兵愁眉苦脸的过来帮忙。
“你们是谁？”
农事妇女不敢接近，只能看着他们帮自己一筐一筐搬进了仓房。
为首的女子淡淡的笑了一声，“我们是祁阳城的小队，正要带俘虏回城。”
看着眼前的麦子一点点被收回去，那些可恶的骊国士兵乖巧又痛苦。
妇女眼睛一亮，“战事是要结束了吗？你们是哪位将军的队？”
等到士兵全都回来，沐姝扬声道：“战事不会再烧到护城河了，你们且放心。”
说完，她便率队离开。
并没有想回答是哪位将军的意思。
莫城回头，看到那妇女还在遥遥挥手，那笑容高兴到扭曲，沉默片刻后开口：“战事分明还在僵持，沐小姐还是不要给未知的希望才好。”
沐姝没有回头，她的声音响亮而坚定。
“不会再烧到护城河了，这一战，赢的只会是楚国。”
她指的是这一次骊国要主动攻来的大战。
莫城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要问些什么。
但最后看着那道挺拔的背影，还是吞了回去。
等到几人赶回淳安城并来到素竹时，小一已经听到声音匆匆赶来。
他迅速行礼，随后简短的说明了审问结果。
“护城河一带一共九城，至少六城已经由骊国细作来去自如。就目前来看，应该都是和城主有直接联系，或者是和军营。”
小一又突然神色严厉，“骊国攻来了，祁阳城现在正在僵持，霍将军说对面送了五十个百姓过来，等你把俘虏送过去。”
居然这么快？
26/73 首页 上一页 24 25 26 27 28 29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