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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姝扶着对方站好，颔首回道：“是的，沐家军的沐。”
她回答的简短又平淡，这句话却仿佛比前面的任何一句安慰都要有用。
面前的女子唇角轻扯，蓦的落下泪来。
“沐家军的沐、是沐家军的沐啊……”
女子分明笑着，却是悲伤至极，那是连夜色都无法掩盖的哀。
但并未陷入情绪，她突然抹了抹眼角的泪。
然后抬眸看向沐姝的晦暗墨瞳，“沐小姐，一路保重。沐家军曾救过南州的万万人，你若是有需要，只需来这里知会一声。我名鹃杏，哪怕赔上这条命，也要为你搏上几分。”
鹃杏猛地深深鞠躬。
虔诚的似在拜佛。
“沐小姐，再次祝您，一路保重。”
面前的女子不知道在城主府被折磨了多久，此时弯腰时，能看到一寸寸的脊柱。
已经单薄到了摇摇欲坠的地步。
那是身体的薄度，却并非生命的厚度，更并非精神的厚度。
沐姝只觉得肩上的重担又沉了沉。
但这份重量却让那杏眸中的情绪如狂风般卷起呼啸，将她的嗓音缀了几分郑重。
“是。”
她只应了一声，随后便转身离去。
鹃杏抬头，那道身影当真如松树般，常春般温和，又笔直能擎天。
第69章 城主府的真相
一路行往城主府的路上，沐姝再没有说半句话。
路程有些长，三人调息了好几次。
而在这过程中，沐姝的脑海里始终都在演算着鹃杏说的“驯化”是何意。
但不管如何铺垫，所有的镇定和冷静都在进入城主府的那一刻都化为了漫天的怒火。
此时不应是夜晚，应是日暮时的黄昏。
应是火红的夕阳在天际燃烧，最后在一声声哭号中坠落下来。
将如今的城主府吞噬殆尽。
慕杜安原本是守祁阳城的将军，后来也不知是为什么，便派了慕娇娥去里应外合。
成功让霍庭安拿下了祁阳城。
一开始，沐姝以为是慕杜安觉得守不住了，所以干脆将城送出去。
再附带一个细作。
但慕杜安仍然好端端地守着第二城，成为了这里的守城将军，可见送出祁阳城只是其中计谋。
而这中间的缘由沐姝已经无暇顾虑。
城主府很大，如果将第二城分为八份，城主府就能独占一份。
说是第二城的土皇帝都不为过。
沐姝三人找了个墙角爬进去时，入眼的便是满地的血。
是夜风怎么呼啸都卷不走的浓郁血腥。
小一看着这处院落的某个角落，几乎是震惊，“这是……在做什么？”
这里是一片相当大的花园。
沐姝三人的对面，正整整齐齐的跪坐着数十位罗裙女子。
她们的头发皆被盘起，一丝都没有垂下。
上半身皆是袒露着的，月色下泛着清晰的水光。
显然是被泼了水。
这个夜晚就已经足够冷了，还不被允许穿衣加上泼水，那些女子肉眼可见的都在颤抖。
但那一张张苍白的脸却都是麻木的，白色的嘴唇一张一合。
每个人都在整齐划一的念着什么。
虽然因为太冷，那些声音虚弱到近乎低语，但沐姝听的很清楚。
“奴为鱼肉，奴为牛羊，奴天生罪恶，为骊国献身方能洗清罪恶。”
听着这些喃喃声，坐在前面的男子很是满意。
他狠狠的甩了一下手中的鞭子，兴奋叫嚣，“你们是什么人？”
“楚国罪人。”
“你们要做什么？”
“利用自己的身躯，为大骊添砖加瓦。”
“你们是什么人？”
“楚国罪人。”
……
重复的问答仍在继续。
莫城缓缓出声，“这是在洗脑。”
小一已经气的快要失去理智，“这还不赶紧上去干他丫的！”
一旁的沐姝已经握紧了腰间的‘长安’，信件里父兄曾说。
慕杜安最善攻心美人计。
而且一次性能送来十个。
原来背地里竟然是这样做的。
将长安紧紧的握在手里，沐姝盯紧了那院中还在高声的男子。
耳朵却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等到确认没有其他人后，她才轻轻开口：“要活的。”
说完，小一和莫城只觉得眼前掠过一阵风。
二人迅速跟上。
“你们是……”
男子还在问问题，但这一次已经来不及问完。
问到一半的时候，他便惊恐的瘫软在地。
而那些跪坐的女子却像是已经失去了灵魂，仍然麻木的喃喃着。
“楚国罪人。”
浑身的麻痹感让男子慌了神，眼前直逼瞳孔的利刃更是让他急切开口。
“你们是谁，你们怎么进来的？”
在城主府安稳惯了，男子哪里能受得了这寒光逼眼珠的威胁。
咽下口水后，他便软了语气，“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
小一直接踹了他一脚，“谁他娘的要跟你谈，你有资格吗，好好回答留你一命，不好好回答有你受的。”
男子赶紧求饶，“好好好，我配合，只要不杀我。”
沐姝冷冷的看着他，“其他女子在哪里？”
男子迅速回答，“分散在各个院子里，具体我也不知道，我们每个人都负责一个环节。其他环节都不知情。”
虽然明知大概的流程，但沐姝顿了一下，还是转了一下刀尖。
声音凛冽，“你是什么环节？”
男子瞧着那近在咫尺的刀刃一转，便赶紧倒豆子似的吐了出来。
“我是第三环节，磨灭这些死士的意志，让她们明白生死根本不重要。”
“做法就是你看到的这样，用各种方法逼出她们的身体极限，再不停重复消磨。”
沐姝完全没有想到。
有朝一日，能看到养成死士变成如此大手笔、流水般的事情。
这些女子仿佛是一件件商品。
被一个个人转手练就，最后再送出去。
小一已经怒不可遏，“你们当死士是大白菜呢，能当死士都是从自愿的孤儿挑起，你们还有人性吗，居然拿已经成年的女子速成？！”
将已经塑造的人格再次摧毁。
这是要把人生生毁掉的节奏。
男子赶紧哭号，“我只是个手下，照章办事而已。”
沐姝有些疲惫，她弯腰，抬手迅速连点两下。
男子便直接晕了过去。
小一愤怒，“这不杀了？”
“泄愤吗？”
莫城反问他。
面对这个问题，小一那眼中的怒火突然灭了。
他冷冷哼了一声，“他要是再说一句，我就给他阉了。”
沐姝转身走向那跪坐的女子们，她们仍然跪着望着地面。
就像方才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风声突然大了一些。
对她们没有任何的影响。
这是对命运的彻底失望吗？
她缓缓蹲下来，为其中一个女子将腰间的上衣重新穿上。
女子终于有了反应，睫毛突然颤抖，随后看着沐姝。
那目光仍然呆滞不似活人。
“到下一个环节了吗？”
沐姝摇头，“没有了。”
“怎么会没有呢？”
谁知听到这个回答，女子突然间像是疯了一般，那呆滞的目光陡然变得疯狂。
她伸手要拽住沐姝，却因为跪的太久，稍微动一下便直接痛的倒在地上。
沐姝将对方扶了起来，女子却并不领情。
那双眼中是哀求，是掩藏在眼底深处的怒火，“我还可以继续，让我继续，下一个环节就可以教我武功了。”
“我可以继续的。”
她疯狂的喃喃，却又因为沐姝的沉默而沁出泪花。
“明明已经快了，学了武我就可以报仇了。”
第70章 赌
沉默的夜色此时如干涸的荒原，只需要星星之火，便足够燎原。
女子压着恨意的一句话此刻便是星火。
身后的那一群麻木的姑娘都突然唤醒了神志一般，无神的眼中都是铺天盖地的惊恐和愤怒。
“已经快到下一个环节了！”
“为什么要突然中止！”
“我可以继续，我可以继续……”
怀中的女子无力的抬起手。
明显是跪的久了，那抬手的动作很慢很慢，像是在一点点驯服着已经僵硬的神经。
最后抓在了不躲不避的沐姝衣襟上。
那张惨白的脸是毫不遮掩的痛恨，“你们为什么不让我们进下一个环节，是不是怕我们学武报复啊。”
“哈哈哈你们居然还怕这个，做的时候怎么没有这个顾虑。”
“明明好不容易熬到这里，明明就差一点就可以报仇了……”
女子的声音一点点抬高，几乎到了声嘶力竭的地步。
一声声指责和谩骂直直逼入沐姝耳中。
也如惊雷般惊醒了沉睡的城主府。
周围的院子已经开始出现了人声，还有纷乱朝这里走来的脚步声。
莫城上前提醒，“沐小姐，该走了。”
沐姝沉默的扶着女子坐好，随后缓缓起身。
面对那一双双赤红的眼睛，她轻轻开口。
传出的是轻缓又郑重的京城语调。
“南州的百姓啊，楚永远是你们真姓。”
“沐军从未停止自己的步伐。”
“请静等楚国的旗帜，它将插在城门飘扬。”
这首曲调如急火迎来了流水，将那些女子脸上的愤怒缓缓抚平。
赤红肉眼可见的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盈盈泪水。
一滴一滴，一声一声。
“它将插在城门飘扬。”
“我们总会归家……”
这两声是这些女子们唱的。
声线颤抖，却终于拉回了她们的理智。
沐姝是在歌声中带着小一和莫城跳上墙角离开的。
那个方向，突然燃起了道道火光。
是城主府醒来的士兵点燃的火把。
而在那些跪在地上的女子眼中，那道身影像是一跃而起，带来了一片光亮。
那光亮摇摆，却比白天还要耀眼。
祁阳城外。
庞素影已经将那五十骊国士兵带了过来，霍庭安喊人带到了城墙上。
面对下面大片的骊国军队，霍庭安嗓音浑厚又镇定。
裹挟着内力的声音清晰的传入下方。
“俘虏已经带来了，慕将军所带来的五十百姓呢？”
下面很快传来了回应，却并未提起交换。
“我倒想问问霍将军，平白无故怎么要换五十百姓，难道在楚国眼中，五十骊国士兵只值得五十白丁吗？”
霍庭安冷声，“这和慕将军无关。”
一道猖狂的笑声应声传来，紧接着是含着讽刺的声音。
“霍将军倒是冷静啊，也不知道你们楚国的皇帝对于你将细作带进城里的事情是何反应啊？要我是你，早就羞愧的撞墙自戕了。”
这一声下去，霍庭安身后的士兵当即一片哗然。
议论声是在城墙下方的，但已经足够霍庭安听得清楚。
背对着士兵，霍庭安的脸色铁青。
慕娇娥的事情，上面一直没有传下来，就是不想扰乱军心。
没想到慕杜安居然现在用这一招来动摇军心。
深吸一口气，霍庭安沉稳回应。
“看来祁阳城一战让慕将军恼火得很啊，见现在动不了手就嘴皮子上扯点功夫。”
他刻意对此避而不谈，将焦点转移到了祁阳城那场楚国胜仗上。
果然，身后的议论声也顿时停歇。
心中松了一口气，霍庭安不等慕杜安再开口，迅速出声。
“慕将军就别拖时间了，交换俘虏吧。”
慕杜安也懒得再费口舌，哼了一声便让身后的人带出了五十百姓。
霍庭安也派人将城门打开一条缝。
那五十士兵被几个楚国士兵裹挟着缓缓走向对面。
两伙人马相向而行，全场都陷入一片屏息敛气的寂静。
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在过程中射上一箭引发混乱。
第二城中。
一片喘息声中，沐姝三人在城主府四处窜逃。
手上的长安已经抽出，此时染成了一把红色软剑。
在院墙跳跃时，血液也一滴滴落下。
周围是冲天的火光，紧跟在三人身后的是叫喊声和追杀声。
城主府实在太大，骊国人几乎是四面八方的来，再这么下去迟早要被包围剿灭。
沐姝随手挡住射过来的箭，声音凌厉，“我们必须分开走了，你们再固执守着江晏景的命令，我们三个都得死在这里。”
“小一，你从左边走，去分散一部分的兵力，莫城，我掩护你去城主府中央，插旗！”
小一和莫城二人对视一眼，终于还是迅速朝着各自的方向跑去。
选择了顺从沐姝的命令。
“走！”
沐姝带着莫城杀入了人群中。
为了保证旗帜不出问题，莫城还得一只手护住胸口防止掉出。
因此面对冲过来的数百人，只有沐姝一人能应对。
双拳怎么可能抵得过千手。
沐姝双手还在敌人手上，就有一根箭不知从哪里飞来，笔直射向莫城。
几乎是想都没想，沐姝直接飞身冲了过去。
“咳。”
箭入肉体的疼痛引发闷哼，莫城不由紧张，“沐小姐！”
“没事。”
沐姝艰难应声，她折断右胸的箭柄。
随后握着剑用内力剿出一阵风，趁着对面晃神，将莫城推了出去。
“去插旗！照我嘱咐的喊！”
莫城飞身窜了出去，咬着牙看了一眼火光中的人，最终笔直向中央的最高处掠去。
见莫城离开，沐姝也不再收手，她径直抢过别人手中的火把。
然后毫不犹豫地丢向花丛中。
边疆夜晚干燥不已。
几乎是扔下去的一瞬间，花丛便猛地燃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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