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光冷了下来,“更从未走偏。”
二人身处在饭店里,此时正是饭点,周围喧嚣无比。
但现在却变成了白噪音一般,让夏宁整个人脑中一片宁静,只能看到白庭月冰冷的目光,还有眼底续存的恨意。
她轻轻抿嘴,然后伸出手来握住了白庭月不知不觉攥紧的拳头,“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只是不想让你后悔,我怕你喜欢上宋执。”
夏宁微微前倾身子,看着白庭月的眼睛确认道:“白小姐,你喜欢宋执吗?”
这句疑问清楚的传入了白庭月的耳中,将其他的一切声音都隔绝在外,只余这一声在她的脑海里反复盘旋,在她的海马体勾出一幕幕回忆。
然后一个个问――你喜欢宋执吗?
这些回忆还有场景很多,有结婚前,宋执夜不归家在外寻花问柳,但只要她一句话就会匆匆回来,有时候是帮忙带一下她做汤被烫伤的药,有时候是看一看她被瓷片扎碎的伤口……
这五年来,她无所不用其极,只为了让宋执和自己结婚,拿到嫁妆和遗产。
为了不让自己在这漫长的时间里被消磨,白庭月每晚都会看着父母的照片入睡,一遍一遍的逼迫自己回味过去的幸福,然后再逼着自己看父母去世、白氏合并的新闻。
一遍又一遍,把自己心中的恨意磨成了尖锐的利刃,刺得自己遍体鳞伤,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这个痛。
而宋执虽然不愿意娶她,却每一次都坚定的选择着她。
他摇摆,因为知道自己的真心得不到回应。
结婚后,宋执把自己的真心鲜血淋漓的剖在她的面前。
这样的真情,真的能有人一点不摇摆吗?
白庭月看着夏宁的眼睛,突然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宋执之前给我发过一个消息,虽然被删了,但是我电脑同步了,他说,即便我给他的汤是枣,他也甘之如饴。”
夏宁愣了一下,“什么?”
白庭月挪开视线,垂眸看着碗里的肉,“他一直知道我的计划,也一直在纵容我的做法。”
她又拿起了筷子,“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
白庭月笑了一声,“他给我的那些,我父母本来可以再给我几十年,但因为他,全都没有了。这点东西,值得我缅怀几秒,却不足够我犹豫半秒。”
夏宁微怔,“宋执和你父母的去世有关?”
白庭月“嗯”了一声,“我父母去世是为了找他,找他时车子便正好被查出动了手脚。”
只能是他。
一定是他。
夏宁:“那他会不会也是被利用的?”
白庭月:“我问过,他说没有。”
夏宁不说话了,她呆呆地看着面前人沉默的夹菜然后沉默的吃下。
只觉得自己方才说的话现在如一个巴掌接一个朝自己的脸上扇去。
她还是太高高在上了。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斥责白庭月做的有点过了,却远远低估了当事人那些伤痛,露出的冰山一角都已经足够心冷。
夏宁声音低了许多,“抱歉,我不知道。”
白庭月扯了扯嘴角,“没事,我也没打算和你说,你只要知道,宋家的每一个人都不无辜就行了。”
得不到的真心
宋执是在第二天夜里醒来的,当时白庭月正在一旁拿着拐杖练习行走。
她没有开灯,自己拄着拐杖在黑夜里摸索,从一开始的脚步不稳到最后已经能行云流水的从床头走到床尾。
时候差不多了,她想。
而在她的背后,有一双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的眼睛正跟着她有些踉跄地脚步,她停下要倒的时候,那双眼睛便含了些许紧张。
等她成功走了一趟后,那眼中便沁出了笑意。
白庭月觉得有些累了,便靠在一旁的柜子上休息,冷不丁听到一句含着笑意的嘶哑声音:“你能走路了?祝贺你。”
她惊了一下,抬头往床上看去,宋执正偏着头看她,眼眸弯弯。
白庭月挪开视线,“嗯”了一声,然后拄着拐杖走到一边给他倒了一杯水,“你什么时候醒的?”
宋执的视线在黑夜里精准的锁定着她,“不久,从你在轮椅上起来后。”
白庭月将茶壶放下,“那就是看完全程了。”
拄着拐杖不方便送水,她便坐回了轮椅上摇过去,把水杯递给了宋执。
宋执挣扎着坐了起来,随着动作变大一瞬间脑子又开始发晕,他皱眉扶着额头缓了好一会儿,然后自己拿了枕头靠在身后。
等他再睁眼去接水的时候,便看到白庭月黑色的眼睛盯着他,“怎么了?”
宋执接过水,扯了扯嘴角,“有些晕。”
白庭月看着他咕咚咕咚喝水,视线一直锁定在宋执的额头上,等宋执喝完,她将杯子接过,“还喝吗?”
宋执下意识想摇头,但摇了一下便紧抿嘴唇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睛,然后摆了摆手,“不了。”
声音还能听出来憋着的疼痛。
白庭月将杯子放下,她抬眸看宋执,“为什么不躲?”
扶着额头,宋执没有睁眼,“躲什么?”
“你知道你爸还有宋在野的习惯,之前明明躲得很流畅,为什么这个月任由他砸。”
宋执扶着额头的手顿了顿,他放下手,睁开眼睛偏头看白庭月。
对方的目光仍在他的脸上,但那双眼里的情绪永远都是冷淡看不清楚的。
分明是弯着,却看不到半点笑意。
向来如此。
他不想再看,挪开了视线道:“因为愧疚,也有些累。”
愧疚让他不想躲,也许被打几下骂几下能让宋景怀痛快些,自己也能心里的愧疚少些。
白庭月放在身侧的手微微蜷缩,半响后开口:“累,所以来不及躲吗?”
宋执沉默一会儿,头小幅度的点了一下,但很快便停住了。
他否认:“不是。”
他没有接着往下说,明显是不愿意说。
而且就他所了解的白庭月,估计自己不说,对方也懒得了解。
谁会在自己不在意的人身上花心思呢。
但耳边传来了执着的询问,“那是为什么?”
宋执顿了顿,抬眸看她,嘴角小幅度的上扬,“想休息一下。”
“用这种方式休息?”白庭月瞬间反问出声。
宋执罕见的没有回答她。
只是认真的看着白庭月,也许是因为黑暗,所以没怎么藏眼中的情绪。
但借着月亮的反光,白庭月清楚无比的看到了其中的痛楚和疲惫。
她闭了闭眼,没有再问下去。
静默在二人之间蔓延,让病房陷入了无声的停滞中。
宋执也闭上眼睛,压下心中的翻涌情绪,但心底那如海浪般的疲惫、还有声嘶力竭的痛楚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躺在病床上,他的呼吸却无端的变得粗重起来,像是沙滩上的鱼儿,每一个呼吸都很用力。
白庭月听到了,她嘴唇抿了抿,没什么反应。
过了一会儿后,宋执先开了口:“我很想就此不管,想让你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报复宋氏,重启白氏。但我爱你,也爱我的父母。”
他手摸上胸口,眼睛无神的看向天花板。
所以他必须得做,还得亲手做,因为只有他亲手做才能把握好度。
这种感觉让宋执很痛苦,就像自己拿着刀凌迟自己,割着一寸寸肉,却也不敢说一声,因为谁都没办法说,让他的疼痛更加强烈,也让呼吸变成了奢侈。
胸口的跳动很热烈,却让他心里更苦涩,“阿月,我好累。”
你能不能偶尔体谅一下我。
这句话宋执没说,他知道说出来不会有任何回应。
白庭月沉默着听完,两侧的手已经紧紧攥住,她没有看宋执,而是看着黑暗的地面。
分明什么都看不见,却执着的盯着。
过了一会儿后,她摇了轮椅,“休息吧,过几天有一个地皮拍卖,和你的项目有关。”
说完,便摇着轮椅离开了,连同关门时的动作也很利落。
宋执没什么反应,他看着天花板,死死的看着。
最后像是发泄般的抬起手来,木然地拍了拍自己额头上的伤口。
那里只是止住了血,有一层薄薄的红色痂,离结痂好全还有些距离。
被这么一拍后,便传来了剧烈的疼痛感,纱布也慢慢沁出了红色梅花。
宋执神情没什么变化,他低喃般开口:“宋执,清醒点。”
你看啊,你的每一句心里话都只是说给自己听。
你的真心也只有这样的价值,被漠视,不被看重。
一如他父母做的,一如白庭月做的,从没有人正视过他的真心。
以前他给杨琴说,自己不想学金融,想去学摄影,杨琴苦着脸犹豫地说,“和你爸说吧,他同意我就同意。”
他给宋景怀说了,然后被狠狠打了一巴掌,狠厉的指着他说,“你只能学这个,没有别的选择,如果没办法进宋氏,你什么都不是!”
后来他跟白庭月说,“我爱你。”
从此以后,白庭月拿着一把名为“爱”的利刃插入他的胸膛,啊,对了,这是他自己递上去的,并没有理由拿出来说。
静默的夜色里,月光穿堂而入,无端的给宋执苍白的脸色染了几分凄色。
最后,宋执重新躺了下来,将被子给自己掖了掖,闭上了眼睛开始睡觉。
变化
宋执的轻微脑震荡并没有在医院住多久,但后来因为伤口照顾不周再度破裂又拖了几天。
再出来后驰聘仍然周转的井井有条,宋执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租了一栋写字楼当作驰聘的办公楼。
从此以后驰聘正式步入商界巨擘的位置,因为成长的速度很快,出院后没多久就收到了商业协会的邀请,说是要给宋执提名行业黑马奖。
毕竟在短短三个月的时间便直接从一个小平层冲到了一栋写字楼,不是随便哪一个公司都有这样的资本。
房间里,宋执坐在床沿上闭着眼睛低头。
白庭月则坐在轮椅上,仰头给他拆额头的绷带,动作细腻轻柔,一圈圈将绷带拉下,那往常光洁的额头上这回却多了一个明显的褐色疤痕。
看了一会儿,她开口:“让发型师在额前弄点碎发遮挡一下吧。”
宋执看不见,自然也没什么意见,他颇为疲惫的“嗯”了一声。
从医院出来后,他就一直都是这样的状态,你喊他会回头看你,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但却不爱说话,那眼中也没什么光彩。
整个人从头到尾都透露着疲惫和沉闷。
白庭月往后行,拉了些距离后倾身看着宋执的眼睛,“你很累?”
宋执原本正怔怔地看着地面,感受到视线后便抬眸对视,他嘴唇抿了抿似乎是想扯出来几分笑意,但最后却只是动了动就放弃了。
他声音很低,“有点。”
白庭月仍然盯着他的眼睛,宋执挪开了目光,起身要走,“我先去准备了。”
但没走远他便停了,宋执回头,看了眼自己被白庭月拉住的手,眼中没什么情绪,“怎么了?”
白庭月看了他一会儿,眉眼弯弯,“提前恭喜你。”
宋执看着她的嫣红嘴唇,上翘着模样看上去很欢喜,但当真有这么欢喜吗?
这个笑容是真的庆祝还是讽刺呢。
他脑海一瞬间乱了起来,深处还有些刺痛,宋执下意识蹙眉,忍过那一阵痛楚后便转过了身,“谢谢。”
看着那道走远的身影,白庭月嘴角笑意渐渐凝固。
由于宋执这个奖项即便拿到了,之前和宋氏闹得很难看的事情也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因此真正来了观众席的只有白庭月一个人。
宋景怀还在生气,杨琴也被迫没办法来。
为表尊重,她带了一花束,穿了和宋执相配的黑色礼裙,看上去宛若优雅的黑天鹅。
她和宋执坐在第一排,俊男靓女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很快,舞台上就传来了主持人提名的声音:“大家掌声欢迎驰聘的董事长兼CEO宋执,年仅27岁,却已经……”
掌声随着主持人报幕的声音一瞬响了起来,轰轰烈烈的欢迎宋执上去领奖。
宋执起身,却在迈动步子前第一眼看向了白庭月。
对方一直盯着他,在黯淡的环境下闪着光,居然能奇迹般地看到眼中的笑意。
这个笑意不同于往常那般没有情绪,藏了一点点,但宋执看不出来是什么。
白庭月笑:“祝贺你,阿执。”
这是她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称呼他为阿执,宋执也笑了,他挺直了脊背,一步步往台上走去。
接过主持人递过来的证书和奖杯,他沉吟了一会儿,开始念起了感谢词。
“我是宋执,驰聘的总裁,能走到这里我得感谢我的妻子,她叫白庭月,是大家印象里的白,如果不是她,我绝无可能这么快站到现在的位置……”
后面便是一些其他的客气话。
灯光全部聚焦在宋执身上,他穿着一身笔挺西装,额前为了遮盖伤疤留了碎发,遮住了一半的额头,不似往常那样梳着干脆利落的大背头。
青年笑容清浅,整个人很稳重,站在那里便比灯光还要耀眼。
但看着那眼中的笑,白庭月却有些发怔,那眼中的笑很淡,与其说是笑,不如说只是弯了弯眼睛挤出来的弧度而已。
看不出来半分欣喜。
“恭喜你,得偿所愿了。”
杜泉歆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边上,自然的伸直双腿看着台上的宋执。
白庭月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你是不是恭喜错人了。”
杜泉歆嘴角勾出笑意,“没吧,庭月,你知道我在恭喜什么。”
她转过头来看着白庭月,眼中目光灼灼,“我还以为你当真要这么颓废下去,没想到居然是在筹划这些,能看到宋氏被挤兑成这样,我为你感到高兴。”
“是吗。”白庭月反应仍然很淡。
是啊,这是她筹划已久的事情。
但复仇是一件很耗费心力耗费时间的事情,即便现在已经完成了一大半,她却觉得心里没有半分雀跃。
心里也就是:哦,已经做到现在这个地步了。
杜泉歆对她的反应并不觉得奇怪,只是好整以暇地往后仰倒,看了眼台上的宋执,“他呢?等你搞完宋氏,打算怎么办?”
白庭月没看她,“和你无关。”
杜泉歆失落的“哦”了一声,眼底笑意却没变,她懒洋洋叹了一口气,“还真是冷淡啊,但我还是很好奇,你知不知道当年你父母车祸的车子被动了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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