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不惘感慨:“分开之前,你偷偷跟他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说的对,我们确实都是拖后腿的,不过,临死前能看到我大宋年轻一辈谍人还能继承上一代谍人的雄风,真是欣慰啊。”
邓玄子听了一脸难受,合着绕了一圈你还是夸自己呢?整天把死挂在嘴边烦死了,谁要跟你一起死。
“卫聿川是你们的提辖吗?年纪轻轻就做头领,后生可畏,你们平时都听他的?”
邓玄子瞪了一眼袁不惘,这老东西什么时候瞎的,怎么这么多废话?净挑人不爱听的说。
穿过了荒漠,眼前是一片湿地绿洲,逆着光往前方看去,沿河一带一队士兵正在修整,邓玄子眯眼,一片逆光黑影中看到辽兵们腰间系得是蓝色绶带,是萧王爷的兵马,要返回大宋,必须穿过前方这片绿洲,看来现在是躲不过去了。
邓玄子三人还没等下马,马蹄即刻被地面暗线绊倒,三人摔向地面,瞬间被大网吊起悬在了树上。
“兵长!是耶律敕倍的叛军!”萧王爷的哨兵大声回传,吹响了号角,沿河休憩的兵马瞬间抄起兵器全部汇集过来,冲着树上网兜里的三人拉满了弓。
兵长走过来,打量着邓玄子、袁不惘和张啸,“只有三个?”
邓玄子从网兜缝隙扔出一块腰牌:“小的隶属萧军二节度使司,从南京道顺州农场过来,路遇耶律叛军和大部队走散了,伤亡惨重,只剩我们三个逃了出来,沿途都是叛军,怕暴露我军踪迹,只好换上叛军服,还望兵长辨明我三人身份,放我们下来。”
兵长和手下辨别着腰牌,袁不惘半信半疑地看着邓玄子。
邓玄子低声道:“三处有个叫李鸦九的,嘴贱了点,但是手艺绝对靠谱,圣上的手谕都能伪造,没人辨的出来。放心吧,他们查不出来的。”
兵长又盘问了萧王爷二节度使司一些细节,袁不惘和张啸在辽多年,辽语已经融入当地,不仅准确回答,还透露了一些辽朝情报机构六阁的机密。
兵长听罢,挥手放人。
眼前这批萧王爷的兵马比来辽遇见的所有叛军的兵马都要多,硬走不行,只能趁他们不注意,溜出队伍,偷偷逃跑,邓玄子向哨兵打听,他们修整过后要往哪里去,兵长把他们三个叫了过去。
“顺州农场的叛军有多少人?”
“数量不如我军多,但异常凶险。似乎是一个部族军的精锐,我们还是避开为好。”
兵长眉心凝重:“嗯……你们带路,我们即刻返程迎战叛军!”
回?回去?邓玄子一愣。
兵长语重心长拍了拍邓玄子:“我们要为你们死去的族兵报仇。”
“……呃,不用了……回头我们自己报。”
“不要所有重担都自己抗!我们萧军不分高低贵贱!所有的士兵都是一家人!此行不仅为你族,更为前线的将士们立起坚固防线,不允许有一个叛军越过我们的防线!即便是死,也要踏着我尸体过去!”
“决不允许!决不允许!”所有的士兵举着复合弓和铁骨朵呼喊着,号子震天响,气势如虹。
邓玄子绝望地捂着耳朵,是不是有毛病!是不是有毛病?!我跋涉那么久终于路程走了一半了,你们又要回去?!
士兵们即刻收拾行囊,邓玄子一边换着萧军的战服,一边跟袁不惘咬牙切齿:“辽人为什么打不过大宋?因为他们脑子都有病!”
马车已经使出了叛军驿站,卫聿川扭头回望还在厮杀的霓月,准备前去找回她,决不能恋战,他们不是来惹麻烦的,也不是来给萧王爷铲除异己的。
“霓月!”卫聿川呼喊着她,“该撤了!剩下这些不足以威胁我们。”霓月似乎杀红了眼,无论卫聿川怎么唤她,她仿佛失去了心智一般,毫无回应,眼中只有杀光。
卫聿川觉得不对劲。
一个叛军拖着露着肠子的上半截身体,正爬向狼烟,准备点燃时,卫聿川一箭飞射将他射死。
树林中突然蹿起另一股狼烟,卫聿川已经来不及阻止,只见狼烟在空中炸开了烟花,顷刻间,远处似乎有阵阵地狼嚎鬼叫声透过林子传来。
卫聿川揽着霓月快速撤离,霓月挣脱开卫聿川,疯狂斩杀剩下的叛军,倏而林中传来辽人的铁骑,第一批感应到狼烟的部族军已经抵达,领头的首领在高头大马上一眼盯住了正在挥斩的霓月,眼中似有一道寒光闪过。
“抓活的!”
一张望不到边的大网从天而降,扑向霓月,卫聿川现在明白,为什么临走前,司徒衡要他一定要守霓月活着了。
霓月毫无畏惧,飞身奔向空中,双刀斩向大网,只见她刚触到网顶,双眼突然失去了光芒,四肢颤抖,向地面瘫软坠去。
如同她那日在西厢房濒死在自己怀里一般。
“霓月!”卫聿川奋力张开双臂,迎着她扑了过去。
第15章 .信号篇十五 万里归途
天光大亮,阴云放晴,阵阵马蹄声踏入霸州主街的喧嚣,犀象一案结案后,街道上逐渐热闹起来了,前些时日铺子不敢开门、小贩不敢出摊,本来就是小本买卖,连续多日不开张,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好在一切都过去了,点起炉子,重新开张。
机宜司二处几名武将骑马打头阵,后方囚车上,祁攸之穿着囚服关惭愧颓丧,甚至不敢抬头看路边百姓,机宜司审理案件对外绝密,霸州百姓根本不知道囚车上押送的犯人是谁,只见一行人停在了巡边府府门外,今日是州官议事日,除了霸州,北境其他各州的官员也有不少来此。
吴祥之和徐慎从后方马车下马,守卫通报后两人进府里,二人此番前来,有些“逼宫”的意味,机宜司需要以危害边防安全罪审理巡边使胡胤,必须把他这些年用手段弄消失的谍人最大可能的找到下落,否则后患无穷。
“胡大人……”还未等吴祥之开口,胡胤招了招手,几个将士压着崔最高出来了。
崔最高卸去了铠甲,换上了灰头土脸的破败囚服,发冠和令牌一一褪去,脚链手链一一配齐,虽一脸愤恨但已无计可施。
宋净女抬着一箱卷宗从围观的众州官中挤身过来,“咣当”一声放在了众人中央。
“崔最高,巡边府都尉,在任期间贪污军饷、窃取行动机密、借战事刺事铲除谍人异己,致多名谍人下落不明,不仅如此还霸占商行、侵蚀百姓赋税,欺下瞒上,罪大恶极!罪无可赦!”胡胤怒斥崔最高。
“现交由机宜司审理,吴祥之、徐慎,此人涉案卷宗我府已整理完毕,全都在此,即刻启程押往京城吧!”
前来议事的府中众人一片愕然,崔最高跟了胡胤七年,没想到竟然犯下如此滔天大罪,这么大胆子就真的不怕死吗?!
众人议论纷纷中,崔最高悲愤地被押出去,痛哭咆哮:“胡大人!大人!您就没有一点留恋之情吗?!
“动作这么快?”吴祥之和徐慎疑惑地对视,怎么连他们后续计划也堵上了,眼下胡胤已经把所有案底全都甩到了崔最高身上,即便是想查,也查不到什么了。
胡胤负手而立微笑着看着机宜司众人,看够了吗?看够了就带着犯人赶紧滚,想查老子,边境还没有这样的能耐。
“咣当”宋净女抬着卷宗扔到了机宜二处的马车上,特意走到崔最高囚车前跟他告别。
“崔最高,一路走好。念在你我二人同僚共事一场的份上,祝你早日被五马分尸。”
“你个毒妇!!!”崔最高的咆哮回荡在通往京城的大路上。
宋净女优雅跨进了府门,转身瞥了远去囚车中崔最高一眼,嘴边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府门一关,宋净女立刻跟上了胡胤。
“嗯,你可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动作也够快,这么多年的账目两个晚上做出来了。”
“为胡大人分忧属小女应该的。小女还有一事相求,明日府中商议新开边关口岸一事,小女可否旁听学习?”
“想来就来,没人拦你。”
“谢大人。”
吴祥之和徐慎送走囚犯一行,沿着市坊热闹的午市回机宜司去,两人边走边聊。
“犀象留下包袱里有没有跟胡胤的财库有关的线索?”
“没有,都翻遍了。”徐慎耸耸肩,顺手在街边买了两个香包,准备带回家去。
“难道就真的没人知道吗……”
“是这条路吗?”李鸦九驾着马车,心都悬到嗓子眼了,从潼县往外二十余里一路全是陡峭山体,蜿蜒其中的官道被两侧茂密的杨树掩映,地面粗粝经常有石块滑落,换做往常,李鸦九会觉得此地是边境有利的防御屏障,现在他只想骂朝廷每年拨给边境各州那么多饷银,这条破路就不能多修八尺出来吗?还不如他的腿宽!每次马车一拐弯他感觉都要连车带人掉下山涧了。
“应该就是这条路,犀象特意做了标注,不过看他的批注,他应该也没真正找到过这个财库,只是凭借分析圈定的位置。”柳缇分析着地图,“你从哪里找到这地图?”
“邓玄子临走前偷偷塞给我的。犀象那包袱交给机宜司前,他就把这地图抽出来了。若是能找到,咱们六个可就是翻身牛马做主人了!”
柳缇忘了眼山头落日,“得快点了,天要黑了,大依楼若是一直没有人,被机宜司发现就不好了。我来吧。”柳缇坐到了李鸦九身边,李鸦九立刻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往车厢里跑。
柳缇接过缰绳,像黑夜中狼群发现猎物一样兴奋,李鸦九以为自己看花眼了,有一瞬间他似乎看她双眼射出光柱,李鸦九没感受过被雷劈是什么感觉,但现在他肯定整个马车都被雷劈了,四个轮子连带一匹马近乎癫狂地狂飞来。
他吃力地抓着车厢门框,柳缇这鞭子下去,屁股底下仿佛腾空了,一种推背感和失重感同时作用在身上。
“缇姐姐诶你慢点!咱是不是先得活着才能有命找钱啊?!”
“先找到再说吧,借给你买凉糕的二十文记得还我。”
“你不能送我这凉糕吗?”
“对我而言,每一文钱都很重要。”柳缇望着前方的路途说道。
“你攒钱干什么呢?”
“我想做的事,听起来很容易,但想做到又很难。”
“什么事?”李鸦九凑上去。
“给我五十文,我告诉你。”
李鸦九听罢退回了马车里。
“驾!”柳缇又是狠狠一鞭子,马儿撒蹄子一跃而起,朝着前方山体一个猛烈急转弯,李鸦九眼睁睁看着整个马车被甩出去一个巨大的弧度,他从车厢东边飘到车厢西边。
“哐当”一声,马车落地,李鸦九扭头回看,柳缇直接飞越过了两个弯道,直线横穿弯形官道。
“哕!”李鸦九俯身吐向窗外,“我晕马车!”
霓月眼眸低垂,瘫在卫聿川怀里失去了意识,卫聿川紧急摸着她花纹布袋里的底野伽,这次一摸,空了,里面什么也没有。
他们来辽这些时日,是没有地方买底野伽的。
大意了,卫聿川愤恨地捶地,抱起霓月,努力挣脱着大网,他不了解底野伽真正的毒性,只知道这东西瘾大伤身,非常难戒断,但凡戒掉的人神志被毁,五脏六腑几乎烂透,霓月到底磕了多久,磕到什么程度了,卫聿川不得而知,他只求她能醒过来。
新一批抵达的耶律叛军已经从后方包围了上来,漫山遍野都是喊叫,“抓活的!抓住那个女人!”卫聿川此刻抱着霓月被困在网里,十个人里只剩他一个能打的,难道今天就要陷入必死之局了吗……
卫聿川挥剑砍破了网一个洞,奋力往外挣扎时,“辏 币簧,背后传来一阵剧痛,一把刀斜砍到后背,他不由得痉挛起来,原来被刀砍,是这种感觉,砍在背上,却连头皮都在痛,有一瞬间身体软到失去知觉,卫聿川痛得跪在地上,鲜血顺着胳膊蔓延到双手,从后背蔓延到衣袖,汩汩流着,瞬间浸成了血手。
卫聿川咬着后槽牙抱起霓月,踉跄着往外爬,突然看到前方树林中,几个伤病的谍人从车厢里爬出来了,跌跌撞撞互相搀扶着向他走来。
“回去!!”卫聿川冲他们大喊着。
迎头的两个叛军率先下马,挥着狼刀来抢霓月,卫聿川紧紧护着怀里的霓月,抬手一挡,左臂结结实实挨了一刀,
“杀!”在抬头之时,面前一个叛军挥刀刺来,直冲卫聿川前胸。
萧益元吊着一只胳膊,飞剑过来穿透了他的喉咙。
他掩护着卫聿川从网里爬出来,吴忠仁和李景川拖着残破地身躯和涌上来的耶律叛军厮杀。
他们俩是所有人中伤的最重的,吴忠仁瞎了一只眼,大腿股骨头被打断了,常年得不到救治一条腿已经坏死,似乎连带着半个身子都萎缩了,而李景川被辽人拔光了所有牙齿,面颊以下全部塌陷,最致命的是他腹部的伤,自己粗略缝合过伤口,一路颠簸已经撕裂了,鲜血一直在流。
其余的谍人陆续来接卫聿川和霓月,卫聿川又气又急:“你们怎么都出来了!”
叛军的包围圈已经迎了上来,卫聿川抓起萧益元的刀,转身要去支援吴忠仁和李景川,身后过来两个谍人拖着卫聿川往回走。
“干什么?!”
“走!”他们大力拽着卫聿川往前方林中马车去。
“放开我!”卫聿川眼睁睁看着吴忠仁耶律军一刀捅进大腿,他们疯了吗?就凭他们的断臂残肢能抵抗住辽人?!
吴忠仁用最后的力气冲卫聿川大吼:“走!”
“走啊!”李景川转身功夫被削掉了一只胳膊。
“回家!”
吴忠仁扭头冲卫聿川声嘶力竭呼喊着,擦亮了火折子,引燃了里衣埋好的火药。
“轰!”火光冲亮白日,刺的人眼睛顿时一片白光,耳边短暂嗡鸣……
回家,替我看看大宋的平湖秋月,替我闻闻酒香荷香,如果记得我的名字,就告诉我的亲友,我一生堂堂正正,未屈服于淫威和凌辱,也从未像黑暗权贵低头,我为延续大宋新一代谍人风骨而死,我配得上大宋谍人这个称号。
马车一路没停,向东沿着大宋的边界线狂奔,刚过西京道便累死了一匹马,来的时候只用拉三个人,回程多了这么多人,粮草也丢了,剩下这两匹马不知道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从驿站离开的一路,马车里的所有谍人都在沉默,吴忠仁和李景川甚至没有留下一句遗言,卫聿川不知道如果找到他们的家人,该怎么交代,卫聿川心里像堵了一块石头,背后的刀伤裂了一个大口子,整个后背都被血淹透,已经扔掉了两件被血泡透的袍子,此刻的肉体的伤痛已经算不得什么,卫聿川驾着马车,充满了无力感,他以为他对抗的是真假难辨的一个个线索,一条条情报,到头来只不过是被朝中这些看不见的手玩弄。
“驾!”什么都不想了,所有人只有一个念头。
回家。
那个八荒争凑,万国咸通的地方,金翠耀目,罗绮飘香,风光潋滟,群山环抱,引得无数文人墨客吟诗颂歌,在梦里出现了无数次的地方,想吃娘做的饭,还有缇姐做的黄油鸡,虽然不知道用的什么汤料,总觉得和其他酒楼的鸡汤不同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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