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谍人今日不点卯——季盈野【完结】

时间:2024-12-20 17:18:44  作者:季盈野【完结】
  回去了,一切就能重新开始,受过的虐待和耻辱都会慢慢淡化。
  “她还有气吗?”卫聿川侧头问车厢里的萧益元。
  “鼻息微弱。脉搏几乎没有。得再快点了,这丫头凶多吉少。”
  霓月平躺在马车车厢中央,脸色僵白,一点呼吸都没有,卫聿川怀疑她已经死了,周边围了一圈伤病谍人,他们给她试了些从辽偷走的药,无济于事。
  “驾!”卫聿川双眼通红,他两天没合眼了。
  “小兄弟,我来替你吧。”萧益元从马车里出来,拍了拍卫聿川的肩。
  卫聿川交换了缰绳,抱着弓,挪近了车厢里,渐渐地,靠在马车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16章 .信号篇十六 大漠活爹
  孙有虞正在焦头烂额,他此刻正蹲在一个破旧的大殿中,两侧都是高耸的辽人神像,他被供奉到了中央,面前已经摆满了果盘、芍药花、辽人铜钱、现杀的牛羊,他只是经过了一个被叛军控制的庄子,给这里的百姓和族兵浅浅开导了一下人生卦象,怎么就被当成活佛抬进庙里了呢!
  孙有虞一抬眼,顿觉两眼一黑,从他脚底下跪着的队伍一直排到了大殿外一直望不到头,四个伪装成僧人的谍人扛着几袋贡品回来,借清扫庙槛靠近孙有虞,低声道,“快点的吧,不开导完排队这些,今日是走不了,让你少说话,你怎么那么多话,破嘴!”
  孙有虞拨着念珠,故作沉静相,蚊子哼哼般跟谍人低语:“拿点好带走的,机宜司上月俸禄还没发,这趟来辽怎么也得赚点酒钱。”
  “活佛活佛!”
  “心静,心静。”孙有虞抬手安抚冲进来磕头的叛军。
  “活佛说得是,小的们给活佛起了座神像,正在院中打烊,请活佛过目!”
  “啥?”
  一群谍人偷偷摸摸来到你们辽朝,连路过的蚂蚁都不想让它发现,你们还给我造神像?!
  问题是这神像,造得确实太像了,孙有虞看着这泥塑,眉目传情,眼窝深邃,眼神勾人,嘴唇丰润,孙有虞虽然是个男子,但是个短脸尖下巴,浓颜的五官放在这张脸上显得有些……漂亮……原来的头发有点自来卷,发冠边经常别一朵簪花,簪花常年都是虞美人,之前还做使节时,每次出使任务,都会用香膏在鬓边、脸颊上涂抹蔷薇水(宋朝香水)。
  蔷薇花的气味浓烈,香味独特且经久不散,使节团很多人都在用,一罐蔷薇水都比现在在三处的俸禄高,使节服也要提前用熏香熏过,尤其是袖子,更要格外用心,孙有虞为了能够让香味更加持久,会把袖子罩在熏香上,让袖子里灌满香味,等到达目的地之后,再把香味释放出来。
  孙有虞一直认为,使节就是大宋的脸面,得让周边这些弹丸小国看看,大宋不仅生活富足,精神世界也很是丰盈。
  从前也是有风光日子的,可惜了啊,现在就是一个穷的响叮当的光头。
  “砸了。”孙有虞拂袖道。
  耶律叛军和庄民们大惊:“啊?活佛这是为何?”
  “本佛问你们,你们多久没吃过一顿热乎全羊宴了?”说到这孙有虞也心虚,他也好久没吃了,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众辽人沉默,他们西京道除了矿产还算丰富,常年气候恶劣,每年就夏日好过一些,不打仗的时候,日子都难过,靠山吃山总有吃空的一天,自然是不舍得宰杀牛羊啊。
  “自己都不舍得吃穿,还花铜钱供奉神佛?有这些闲钱不如先买身新衣裳,吃顿羊汤,道不在本佛身上,在你们的心念里。”孙有虞戳了戳叛军头领的心窝子。
  孙有虞眯眼打量整个庄子,简陋破败,一路上倒是不少壁画神像,听闻这里出了很多骁勇善战的辽人大将,传奇往事他一个宋人都听过。
  孙有虞抿嘴一笑:“我问你们,你们有没有见过大海?”
  众人摇摇头。西京道的辽人哪见过这个啊?!庄民和兵卒们一听来了精神,这回是遇上高僧了,赶紧搬着木凳子、草席子,席地而坐,听活佛传道。
  “那上京道和东京道的人有没有见过草原?”
  众人又摇摇头。听闻上京道和东京道繁华,可是路途遥远,地势险恶,很少有人来他们这儿,即便是自家亲眷,也住不了几天就走了。
  “咱们西京道百姓这么多年一直过苦日子,如今遇上了我,也该让你们翻身了,听我的,想要富,先修路,少生孩子多种树。去把你们这跟东京道最近的路打通,修平整,路通了,海边的人自然往这里来。”
  “现在就开始修复壁画神像,把你们祖辈相传的故事全都给我背滚瓜烂熟,就比如说这匹马,你别管它能不能活这些年,你就说它是萧闯大将曾经骑过的马!骑一圈,三个通宝!小孩谁骑谁就能沾大将风范,长大了不是进朝做官,就是去沙场当英雄。”
  “东边这地选个最好的草皮,别放牧,给我修围场木栏,养漂亮的马!挑一些俊美年轻的骑射手做教官,迷死来此的小娘子们,还有宝矿珠宝都挖出来打磨打磨,做成小件珍品,起个名字,编个故事,一样只出售一次,每年七八月份咱们西京道青草一绿,漫山遍野都是绿草鲜花,上京道和东京道的人一来,打猎、骑射、篝火夜谈……咱们进了牧场风光还有走的道理?铜钱财宝全进咱口袋里!致富!”
  “好!好!好!”兵卒和庄民们听罢激动鼓掌,他们没想到自己看腻了的家乡居然大有发展,他们看着孙有虞似乎发着圣光,如同他们期待的美好未来一样。
  四个伪装成辽僧的宋谍人躲在树荫下看着眼前诡异的一幕,咂舌。
  “这小子以前干什么的?是谍人吗?”
  “不道啊。”
  “他自己说是以前行人司的使节,辽、西夏、南唐都去过,还去过夜郎。”
  “行人司多风光,怎么就沦落到三处做谍人了?”
  “肯定是惹到什么人了!”
  “能吹,能喝,能叭叭。咱们啊就把心放在肚里吧,小子有能耐,我看就算耶律敕倍来了,也能被他忽悠瘸了。走吧,咱们就好好配合他,把这出戏演完。”
  孙有虞说得口干舌燥:“打仗就知道打仗!脑子进屎的人才天天想打仗!本僧时间有限,还要去上京传道,呃,即刻启程,致富秘经就说到这了,剩下的,你们仔细品吧。”
  这群辽人也不是傻子,这么多年穷怕了,要是能过上好日子,那还不得赶紧行动起来啊!
  “欢送活佛!”众人簇拥着把孙有虞抬上马车,又多送了好几辆马车,车上装满了矿采。
  孙有虞也不客气,专挑值钱的带走,“那个,那个,还有那个,都包起来。”
  一个叫张旭柳的谍人给马喂着粮食,蛐蛐孙有虞:“差不多行了,咱们还得赶路,这么多东西路上不好拿。”
  “啧,你别管,说了这么多,我不得收点学费啊。”
  萧王爷的亲卫军还在整齐有素地往顺州行军,邓玄子走在浩浩荡荡的队伍其中,数次想偷偷撤离队伍,都找不到机会,看着逐渐落下去的天光,心里愈发着急。
  身旁的袁不惘和邓玄子交换了下眼神:不能再走了,离大宋越来越远了,下个站点修整,必须撤离。
  谁能想到,不等到下个站点,就出了茬子。
  在顺州遇到的叛军铁骑军团早已埋伏在关隘等候多时,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从山体两侧飞身而降,狼嚎着飞砍下来。
  萧军兵长紧急指挥:“散开!不要聚集!分组作战!”
  邓玄子和袁不惘、张啸紧急投入战斗,在大宋的时候给机宜司当差,来了辽还得给萧王爷当差,天选打工人?有完没完了?邓玄子想到这,火气又大了几分,挥剑连砍两个叛军。
  铁骑军抢夺了战马更加凶狠,对萧王爷兵马大肆屠杀,邓玄子本想趁乱逃走,但无论怎样突围,总有两个铁骑军紧紧跟着自己。
  邓玄子回眸瞬间对上了马背上的狠厉目光,铁骑军带着黑红色头盔,只露出粗犷的双眼,那双眼睛如鹰般刁钻,竟然冲邓玄子玩味一笑。
  糟了,被他认出来了!
  他在顺州农场见过自己!
  “砍马腿,戳他们眼睛,他们认出我了。”邓玄子跟袁不惘说道。
  辽人铁骑固然凶猛,但宋人武艺更加灵活,邓玄子三人配合专挑叛军眼睛攻击,没一会儿瞎了十来个,邓玄子看过卫聿川射箭,曾被他教过射击要领,当今箭法肯定不及他,但总归够用。
  萧军观察到邓玄子和袁不惘、张啸的战术十分有效,立刻效仿,扭转了被动局面。一番激战后,战事总算告一段落,邓玄子精疲力尽,好久没打过这么久的仗了,他以前只是战前侦察兵,根本不是杀敌硬碰硬的步兵啊,能活到现在真是命大。
  胳膊腿都感觉不是自己的了,好不不容易找到个阴凉地,刚坐下想喝口水,结果兵长的师爷寻了过来。
  “你们三个,跟我来。”
  邓玄子几人紧张起来,什么意思?被发现了?
  营帐中除了兵长,还有三个副兵长和一个师爷,他们打量着邓玄子三人,气氛有些微妙。
  兵长看着邓玄子的眼睛:“你们真是二节度使司的人?”
  “是。”
  “家中都有什么人?”
  “大哥和幺妹均死于战争。家中只剩我一个。”邓玄子确实没撒谎。
  “你呢?”兵长问张啸。
  “妻儿都在大后方,还有一大哥,早年做生意被流寇所杀,和家人数年没见,兴许早就不记得我了。”
  而对于袁不惘来说,离开大宋时,家中仅剩八十岁老母,他们兄弟姐妹四人都因支援前线战事,不知所踪,不知死活。
  说到此,袁不惘有些动容,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不知道老母亲是不是还活着,或许他在辽这几年,早就是孤家寡人了。
  营帐里陷入沉默,两个副兵长从宝箱里抓起佩刀,向邓玄子三人走来。
  邓玄子暗中握紧了后腰别着的短刀。
  副兵长神情严肃走到邓玄子面前,一把将刀拔开,大力按在邓玄子手中。
  “拿着!”
  “嗯?”
  兵长走向前:“萧军有领,封诸位枭雄为猎鹰勇士爵位,赏王爷亲军佩刀一把、三千贯通宝、三十头黄羊、即日起可回乡休憩。领赏!”
  哈?怎么?这么突然吗?邓玄子摸不着头脑,和袁不惘交换了下眼神,帐里的这几个兵长目光赤诚、坚定赞许、仿佛眼前是几个辽朝即将升起的然然新星。
  “回乡就行,赏赐就不用了。”
  “勇士不可谦虚!”
  “不用了。”邓玄子把宝石佩刀退还。
  “拿着!”
  “真的不用了!”
  “必须收下!”兵长揽着邓玄子走到帐外,庄重指给他看,“都是你们的!我大辽疼爱每一位勇猛的战士,你们担得起这个称号!”
  邓玄子望着眼前一片鹅黄色的羊群傻了眼,空手来的,回去的时候多了三十头黄羊,这咋弄啊,真要赶羊回去啊?!
  “咩……咩……”
第17章 .信号篇十七 终
  夜空中的一弯银钩,洒下无限清辉,前方的灰色城墙在夜空中渐隐渐现,终于,终于回到了大宋,进入霸州边界了,车厢里的谍人和货箱里的谍人全都激动地探出身来,呼吸着属于大宋独有的气息,整整七年,他们终于回来了!
  车厢里一团昏暗,只有卫聿川腿边亮着一小盏破灯笼,霓月的脸在微暗光芒照耀下毫无生气,她还是没有醒,像是被抽离了魂儿一样软飘飘的。
  卫聿川靠在车厢一角抱着她,怕她夜里冻着,给她盖着辽袍厚厚的皮袄子,时不时搓搓她的手,每隔一段路程给她喂点水,自己也没好到哪去,嘴皮已经干到出血了,水一口也没喝,背后的刀伤似乎已经皮开肉绽。
  “霓月,醒醒,到家了”,轻轻晃晃了她,还是没有反应,她现在是死了吗?卫聿川感觉自己像是抱着尸体照顾了一路。
  “小兄弟,走那条路进城?”萧益元看着前方三条岔路口,问车厢里的卫聿川。
  卫聿川掀开马车帘,“中路。”
  “等一下,后面有人。”
  后方黑黝黝的树林中,几站幽暗的灯笼朝这边一蹦一跳赶来了,中间的人穿着熟悉地藏青色常服。
  卫聿川提起灯笼望去,邓玄子和袁不惘、张啸、三人驾马奔驰而来,看起来都没有受伤。
  “邓玄子!”卫聿川惊喜地大喊,太好了,都活着,暂别两日,仿佛过去了半辈子那么长。
  邓玄子听到了卫聿川的呼喊,挥了挥手中的灯笼。
  大部队已经汇合,除了生死未卜的霓月,其他人都活着。
  “卫聿川!”邓玄子跑上马车,大力拥抱他,虽然平时总看卫聿川不顺眼,但他还活着,这也挺好,以后手痒痒了,还有人能揍。
  卫聿川痛得倒吸一口凉气,“轻点。”
  邓玄子察觉到异样,他松开卫聿川,发现自己身上手上全沾满了他的血。
  “你……”
  城外树林里,几只黑骡子撒欢追着打头的马车,它们从来没有跑过这么远的路,沿途的草地好像比它们生活惯了的地方要茂盛清口很多,赶路的人也不怎么抽它们,出来这一趟,可太好玩了。
  “你们别说哈,这辽人的骡子跟咱们这的马似的,确实能跑。啧啧,乖孙儿。”孙有虞摸了摸黑骡子的头,抬头就看到树林里卫聿川和邓玄子一伙人已经在等他们了。
  “贤弟!哥哥回来了!想哥哥了吗?!”
  突然黑夜中“嘭!”地一声巨响,夜空中亮起了乌鸦翅膀纹样的火信,像大年三十的烟火般把众人脸庞映照地红彤彤。
  卫聿川望着夜空燃起的火红印迹,松了口气,“是李鸦九的火信。可以进城了。”
  众人调转马车,这次,算是真的回家了,卫聿川见孙有虞马车后又多了三辆黑骡子货车,不知道这货又整什么幺蛾子了。
  “你们没受伤吧?”
  孙有虞揽着卫聿川的肩:“行啊小聿,知道关心哥哥了,哥哥命大,给辽人当了回活爹,安、然、无、恙!”
  “为什么叫我中间那个字。”
  “因为听着香香软软。”
  “……”
  “让哥亲一口。”
  “滚开。”
  “哎呀让哥亲一口。”
  “不行。”
  “……吧唧。”
  “哕!”
  车队进了霸州城,十二个谍人换上了大宋服饰,即将在此和他们告别。
  “如果能找到吴忠仁和李景川的家人,我会给他们带消息,你们就不用担心了。”袁不惘拍了拍卫聿川的肩。
  “袁不惘。”
  “萧益元。”
  “张啸。”
  “张旭柳”
  “于斌。”
  ……
  “谢过诸位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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