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人咋不早说……早说我们就留点了……”
“我还得向你请示是不是?”
“不敢不敢。”
“胡闹!简直是胡闹!”吴祥之气得猛拍桌子,徐慎刚倒上的茶被颠了出来。
“你们以为你们是谁?!行侠仗义那是江湖三教九流的帮派干得事!你们是朝廷的人!想当江湖大英雄给我滚出机宜司!”
“诶好嘞!”
几人不约而同掉头就走,早就干够了,这可是你吴大人让我们滚的哈,正准备推开房门时,徐慎幽幽飘过来一句,“本月俸禄还没发”。
三处立马转身回来重新在吴祥之面前大义凛然一字排开。
“癫货!一群癫货!”吴祥之喷道。
癫货还不都是你们招来的么。
“吴大人。”门外传来了机宜官的询问声。
“进。”
机宜官推门进来,一看三处的人在,顿时收回了话。
“你们几个滚回大依楼吧!”
卫聿川几人陆续离开一处,机宜官带着刚收到的密函汇报,“吴大人,二处新送来的监视手札,归宋的十二个谍人已经陆续在各自家乡各自安顿下,这是他们近十日内的活动情况。”
出了机宜司,卫聿川牵着马车准备找个地方洗马车去,从辽回来后一直没有冲刷,车椽和车帘灰扑扑的,尤其是车里,还残留了很多血迹。
卫聿川架着马车来到了一商铺,准备把车帘都换了,从坐底拖出在辽时候他穿得那件被砍烂的厚厚的辽袍,抖擞着准备找个地方扔掉,突然一团沾满血污的纸掉了出来。
纸团?
卫聿川疑惑地捡起纸团,他没记得他在衣服里塞纸啊?
卫聿川小心展开纸团,上面写着:十四谍人,有人叛变。辽人预谋,养虎。
再后面的字迹非常不清晰,经过血污和灰尘融合直接看不出来了,字迹写得也非常匆忙,似乎用什么煤棒勾勒的。
谁写的?
卫聿川回忆着去辽接十四谍人的每个瞬间,他返程时候驾车,车厢里有四个伤病谍人,拉货的木箱里还有四个……
“小兄弟,我来替你吧!”
是萧益元!卫聿川猛然想起,他困得几乎要晕过去时,萧益元从车厢里出来拍了拍他肩膀,替他架马车,两人错身时萧益元趁人不注意把纸团塞进了自己袍子里。
卫聿川立刻抓起纸团,驾马车往机宜司去。
“吴大人!徐大人!”
卫聿川门口搜身完毕边一路往一处冲。
“慌慌张张干什么?!你怎么又回来了?!”
卫聿川倏地关上门,把纸团拍在桌上,“新情报,萧益元留给我的。”
吴祥之和徐慎展开纸团:“十四谍人,有人叛变。辽人预谋,养虎。”
两人对视,似乎意外中又带着一些预料之中。
卫聿川惊讶:“你们早知道了?”
吴祥之不语,思索一番道,“我去请示下褚大人。”
半晌之后,一队机宜官跟着吴祥之来到了文房,众人神情严肃,迅速将近日来掌握的线索一一贴在墙上,活着回到大宋的十二个谍人画像、现住址、营生、家人关系……一处已经尽在掌握。
“吴忠仁和李景川已死,排除掉这两人,还剩十二人。”徐慎撕下吴忠仁和李景川画像。
“情报是返程途中,萧益元避开所有人暗中给你的,这暂且能证明他是干净的。”
徐慎将萧益元画像单独移除来,贴在另一个方向。
“萧益元的线索,只说了有人叛变,并未写几人,剩下十一个人,都有嫌疑。”
卫聿川不寒而栗,难道自己和同僚冒死从辽带了细作回来?
“那养虎是什么意思?”
“以下告知你的情报,你需要确保只有你一人知晓,没有司中命令,严禁透露给任何人,一经发现,扣半年俸禄。”
“我舅……中卫郎大人知道吗?”
“他知。”
卫聿川点了点头。
“三处也不能说?”
吴祥之眨眨眼,算是默认。
“半月前,我司线人从辽带回重要情报,辽情报机构招抚司展开了一向对我大宋的计划,计划名为,养虎方略,线人割股藏书,将其情报带回,招抚司在大宋培育了一名细作,故称养虎,“虎”会在关键时刻启用,给我大宋带来颠覆性毁灭。”
“那这只‘虎’有没有圈定的范围,是十一个谍人之一吗?”卫聿川问。
“经仵作验尸,线人在抵达机宜司前已经受过重伤,被我司守卫发现时,已经断气了,其余情报不得而知,只能靠我们一一排查。”徐慎说。
“除了未到场的褚大人和二处中卫郎,知晓养虎方略的所有人人士,均在此文房内,经机宜司排查,皆无嫌疑。”
“招抚司手段诡谲多变,战时机宜司与之交手,多数为平手,并未占得多大上风,霸州位置特殊,有极大可能与你擦肩而过的人便是这只‘虎’,从现在开始,你要提高警惕,监察身边每一个可疑人等,若有异常,随时向机宜司汇报。”
文房内气氛异常紧张,徐慎告知完目前所知,天色渐渐暗下来,房外天空雷声隆隆,天空仿佛在酝酿着一场大风暴,卫聿川嗅到一丝不安的气氛,机宜官来往搬运着卷宗,重新忙碌起来,卫聿川的目光从墙上十一张谍人画像转移到风云变幻的窗外空中,“虎”会是谁?“虎”会存在边境几大情报衙门之中吗?
第24章 .采葛篇二 叛逃书生
翌日早晨,卫聿川准备去大依楼当值,刚打开院门,徐慎带着两个女儿出现在门口。
“徐大人?”卫聿川一愣。
徐慎点点头,示意两个女儿问好,“叫人。”
“阿哥早!”
“诶,早。”卫聿川摸摸后脑勺,小点的丫头看起来也就六七岁,叫自己叔都行了,徐大人还是给自己留面子哈。
“内夫人可在家?”
“在在,徐大人请进。娘!”
肖婉玉被弹劾出宫之前是正五品宫廷女官,尚字直笔,穿得是朱红官服,她和另一直笔一起统领十六位女官,在大内西芜宣和殿为皇帝审批奏折,根据朝廷臣子所奏事情的紧急程度筛选文书,文书量大,皇帝一人自然看不过来,她们为皇帝代笔批复、抄录部分文书,再给皇帝御览,皇帝也赐予她们撰写御笔的资格,朝廷文字都要经过她们之手。
比起皇城司,肖婉玉才是边境离皇帝最近的人。只不过身份敏感,知道的事情太多,即便被赶出宫肖婉玉也必须谨慎低调。
她在宫里都是裹巾收长发、着男装、系腰带、穿靴子,但是也因为日日裹头,两鬓头发都快秃没了。
肖婉玉闻声出来,见到徐慎和两个机灵的小丫头有些疑惑。
“娘,我司一处管勾徐慎,徐大人。”
“见过徐大人。”
“失礼失礼,内夫人大可不必向徐某行礼,在内夫人面前,徐某只是个晚辈,您叫我小徐便可。”
无人在意的角落,卫聿川微微一笑,内心唤了声:小徐。
徐慎是来找肖婉玉求教的,为了两个女儿,童龀之年的小女儿叫之奇,刚及豆蔻的叫之翘,徐慎夫人几年前因病去世,徐慎当爹又当妈拉扯着之奇和之翘,机宜司公务繁忙,总觉对之奇和之翘有所亏欠,此番前来,徐慎是想拜托肖婉玉教授之奇和之翘一些经国治世之道,讲授这些,没人比肖婉玉更合适了。
“银两内夫人您随意提,您若闲暇,我便送之奇和之翘来,您若繁忙时,我们绝不打扰。”
“礼仪文书书堂自有先生教,内夫人不必担心,我女虽年岁尚小,但我想趁小让她们开悟思辨和知世,若之奇和之翘争气,日后能进朝廷做女官为大宋效力,那再好不过了。”
这小徐,倒是挺出乎卫聿川意料,没想到在机宜司高傲冷峻一人,私底下还算是个好父亲。
肖婉玉和徐慎还在聊着,卫聿川关上院门,去了大依楼。
大依楼里意外有两个文人模样的男子挑布料,卫聿川进去时,他们正让霓月拿货架最顶端的两匹不起眼的灰蓝色棉布,霓月喝了戒断底野伽安心养神的汤药,坐在柜台后面正运功凝神,懒得搭理他们,踢了个凳子过去,让他俩自己拿。
两男子没说话,匆忙趴着梯子,背着的包袱掉了下来。
“我来吧。”卫聿川进来挪过梯子上去拿料子,霓月好奇地扒拉开了掉在柜台上的包袱,里面是几本厚厚的书册。
“《河测地形录》?”霓月好奇地读起来,刚看两眼,高个文人突然一把夺过书册囫囵藏起来。
“我看看!”
“这匹有些发霉了,客官要不换个颜色呢?或者我给你们便宜些……”卫聿川踩在高高梯子上拨弄着其他的布匹,底下没了声,两个文人抱着包袱一眨眼溜走了。
“人呢?”
霓月甩着两张被扯下来的书皮,无语,“跑了,什么臭书生啊,看他一眼书跟割他两块肉似的。”
卫聿川拿起霓月手里的书皮,顿觉不妙,“他们包袱里还有什么?”
“好多书,都是这种什么山啊水啊土啊……”
霓月话未落音,卫聿川已经“嗖”地一下闪出铺面往街上奔去。
刚刚那两个文人一定是书册走私,朝廷之前专门因此下令,除了《四书》《五经》这类颂传几朝的名著典籍,其他流窜在边境榷场的书籍,全部禁止私自印刷。边境百姓能看到的书册子,翻来覆去就那么几样,而霓月发现的《河测地形录》、《江测水利记》、《舆地广记》……这些书明面上根本不可能出现在霸州!
闹市街头人来人往,卫聿川跳到高处一看,远处两个仓皇的身影低头迅速往城门奔去,看来是想逃出关外,卫聿川立刻往前追去。
两个书生惊恐回头见卫聿川穷追不舍,连滚带爬往人群里钻,“那人追来了!分,分头跑!”两人在密集的岔路口分开,买菜卖花的小贩推着平板车路过,卫聿川被挡住截断了去路,他迅速跑到街边一家书肆拍了拍正在买书的一人的肩。
“邓玄子!东南方粮油茶铺那条街,一个穿灰衣的高个书生,快!”
“嗯?”邓玄子抬头一看是卫聿川,扔下书朝东南方寻去。
人头攒动的街头高个灰衣书生惊慌失措连滚带爬,身后追逐之人轻松在人群缝隙中左闪右闪,飞快缩小距离,就在邓玄子即将抓住书生之际,一卷厚厚的布匹横飞过来,“咚”地一声稳稳当当将书生砸晕在地。
霓月穿着店小二的行头溜达过来,三两下将书生用布捆成了一大粽子,扇着他的脸,“看你书怎么了?!不让我看?!小心眼!”
人群外一队红骅刚转过街头,季铎在马上意外看着前方的喧闹,他一眼认出那店小二就是三处新来的那个女子,身手居然这么厉害?
霓月一掌刚要下去,一只手过来抓住了她胳膊,霓月疑惑看着来人。
“你谁啊?”
季铎不语,上前拖起书生就要走,霓月单手扳住季铎,抢过书生,两人当街过起招来,霓月一手抓着书生一手跟季铎过招,用的是单手,季铎也并未使出全力,只为探探霓月虚实。
“霓月!”卫聿川拖着另外一个书生从人群中挤过来,闪身挡在了霓月和季铎中间,见卫聿川过来,季铎瞬间刁钻出拳,扔给他一把剑。
岂料剑“咣当”落地,卫聿川并未接剑,把书生扔给邓玄子一个,自己拖起另外一个,转身离开。
“走了。”
“把你的剑捡起来!”季铎命令卫聿川。
卫聿川边走边嘱咐霓月,渐渐走远了,“别理他,你跟他动手,就是给他脸了。”
“为什么?”
“他脑子有毛病。”
“有什么毛病?”
“有纠缠病,很容易爱上别人,他纠缠我好几年了,现在还缠呢!你小心他爱上你。”
“噫……!”霓月恶心的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三人将两个书生压到了机宜司,霸州位置特殊,和辽、女真、西夏距离都不算远,各色人等往来络绎不绝,即便朝廷大力盯监,总会有疏漏,卫聿川记得西夏曾从汴京失意文人士子中策反了两名落第士人,他们投奔西夏后,把握宋人的弱点,便为西夏出谋划策。
不仅如此,辽还从边境各州贸易走私大宋的书籍,以此获取经世济民方面的情报。
偶尔有零星几个书生和文人走私点书册赚些银子,也并不意外,但晚些时候发生的另一件事就有些让人觉得,此事另有蹊跷。
李鸦九拖着他的小狗拖车白天在城里转悠了一圈,往日都会拾到点奇石异木,今日天黑回来,三处几人准备散衙了,他带回来满满一小车书。
李鸦九神神秘秘关上门,叫住邓玄子,“《河测地形录》、《江测水利记》、《舆地广记》……还有这,这,这书还讲天上的星星分了好多种,说天上星星转一圈,地上过好几年,这全是些玄书!没见过吧?!”
“见过了。”
“哎?”
邓玄子去翻李鸦九小车里的书,扔给卫聿川几本,“比白天咱们抓到那些还离谱。”
“你从哪搜刮的?”
“不用搜刮,到处都是啊!书肆书摊走两步就能看见一本。”
卫聿川和邓玄子疑惑,连忙仔细翻看这些违禁书籍,书页中夹杂着手写稿、版印书稿,一看就是有人私自版印的。
三人又上街寻摸了一圈,不出两个时辰,拖回了三车私自版印的违禁书册,均与水文地理天文术数有关。
天文术数乃是官学,民间严令禁止私自钻研,更何况水文地理的书册大有泄露大宋防御之嫌疑,到底是谁在偷偷版印这些玄书?
事态愈发严重,卫聿川即刻上报机宜司。
当夜,值夜的机宜官和三处低调地开始了搜剿书籍,闭店的书肆一律敲门喊掌柜起来,流动的小书贩也扣押了几个,众人一律疑惑并不知道这些书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摊位上的,有时候多几本根本不会在意,有的贩书人甚至偷偷藏起来,放出小道消息有违禁书册卖,吸引好读书者高价卖出。
半夜时分,搜剿来的书册已经堆满了小半个机宜司库房,卫聿川想起白天抓到的两个书生,问机宜官审理情况。
“他俩考了三年科举没考上,京城备考花了家里很多银子,没脸回乡,就想去关外,听人说关外辽境有人高价收大宋书册,他们俩就想倒卖出去,赚些钱再度备考。”
“什么人给他们放出的消息?”
“说京城一个文人学子秘密的小圈子在传。”
于此同时,城外漆黑的官道上,一边境脚辅带着朝中密函,策马疾风连夜向机宜司奔来。
第25章 .采葛篇三 六臣射杀案
天刚亮机宜司各部便到了总司点卯,肖崧派遣新一批二处精锐,前去大宋各地监视尚未排除嫌疑的十一名谍人,大部队留在霸州的,都在为海量蔓延的翻版书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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