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说太多话,否则会露馅。
宽阔的十七拱桥上,只有霓月和袁时谦两人,一青一红两个身影逐渐向桥中央汇集,距离袁时谦十米开外时,霓月停住了脚步。
袁时谦打量着“程寰”:“寰儿,没想到你我二人还能再见面,这一两年过的可好?”
恶心。霓月心中作呕。
“为什么要蛊惑袁澈自杀?”霓月低声问袁时谦。
袁时谦冷眼看着霓月:“这不也是你想要的结果吗?我替你杀了他。你还得谢谢我。图纸给我。”
“我若把真相告诉袁夫人,你猜她会怎么做?”
“澈儿愿为了他父亲牺牲,以他一个庸才之名,换朝廷抚恤,换我尚书连任,这是他莫大的功劳,身为袁家人,他该当这份责任。”
霓月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上去砍了他。
“他奸了你,你还替他问话……”袁时谦缓缓迈步,靠近霓月,“图纸给我。”
霓月后退半步。
袁时谦皱眉:“给我。”
“我会让圣上知道你胁迫耶律所为,你,休想在朝堂更进一步。”
袁时谦瞬间拔剑出击,飞向霓月:“贼子!拿来!”
利剑直冲霓月咽喉,气流翻涌,阴云密布,斗笠帷幔被风吹起一缕,冷剑寒光刺的霓月眼眸一顿,她从未料到袁时谦功法居然如此之快,就在剑尖距离霓月咽喉一寸时,一把长刀横砍而来,一把挑飞了袁时谦的剑。
卫聿川从桥底翻上来,紧握霓月从霸州背来的那把李鸦九锻造的八尺长刀,奋力挥斥袁时谦。
“是你?!”袁时谦当即掏出暗器射向卫聿川,卫聿川飞转长刀接连旋了出去,另一端袁时谦的几个手下迅速往桥上扑来。
卫聿川一手护着霓月,一手挥着长刀抵挡着袁时谦,退滑向桥后。
尉迟敬的人呢?怎么还不上来?!
突然从身后两侧有马蹄声传来,六七个高壮蒙面黑衣人下马飞奔,直冲桥上。
袁时谦和手下错愕片刻,瞬间紧张起来,不明所以地向后撤退。
卫聿川闻声侧头,六七个黑衣人已经将他和霓月包围,不是刑部的人,不是皇城司的人,看袁时谦那惊愕的样子,也不是他的人,到底是谁的人?
什么人知道他今日午时会带着程寰和天算仪图纸来此?
卫聿川反身出招,袁时谦见势不好迅速在手下掩护中逃走,霓月身体无法支撑她动武,只能配合着卫聿川的节奏躲避,不速之客刀刀皆是杀招,卫聿川眼神如利刃般锋利,充满了不屑和不可置疑的杀气,他的招式不再是以往回击抵抗,而是充满了嗜血杀意,大开杀戒,宣泄着恶意,仿佛可以把眼前任何都撕裂成碎片。
不论是谁派来的人,今日但凡伤害霓月一根寒毛,妄图拿走图纸,都会成为他刀下死尸。
霓月惊愕的看着卫聿川,他学了自己的招式,霓月刀法邪中带疯,刀尖汇集了刺骨恶意,只要落刀皆无活口,而卫聿川之前惯用的是弓箭,为了案情、战事和情形需要,他得判断是致伤还是致死,他不是没有高强武艺,只是他从前不愿置人于死地,生命在眼前逝去太过残忍,他不想宣判别人的生死,但此刻,他眼前鲜血飞溅,刀光寒影,惨叫和血肉横飞,他冷面无言,从桥中央一路杀到桥头,霓月被他单手护在怀里,脸上身上溅满了鲜血,黑衣杀手已有几人人头落地,滚到了桥下湍急河水中。
卫聿川飞速扫过周边桥墩戈壁草丛,尉迟敬的刑部人马一个没来。
有人走漏风声。
程寰和耶律骨薇那边有危险了。
鲜少有人从北城楼出城,城北路难走,驿站也少,更不用说碰上天公不作美时候了。
守门的士兵看着有辆马车在一个荒凉的饮子铺前停了很久,像是在等什么人。
柳缇和程寰在马车里,程寰掀起帘子一角,时刻守着窗外。柳缇也心神不宁的,怎么还不来,离一个时辰用完没多久了,她和程寰都不会武功,孙有虞伤还没好,万一来来个什么人,这怎么应付的了?
柳缇叹了口气,“哎。”孙有虞拆掉了右肩的绷带,正在活动肩膀。
“孙有虞你干吗?你好了?”
“轻快了许多,兴许是无大碍了。本来就是小伤一件,我装的。”
孙有虞从座下抽出一把长剑,剑鞘退去,寒光一闪,孙有虞跳下马车,活动着肩颈,“别害怕,本大爷保护你们。”
“啪嗒,啪嗒”,地上掉下来了雨点,开始下雨了,孙有虞抬头,前方来了一辆破旧马车,距离稍有些远,孙有虞看不清是什么人,握紧了长剑,侧身掩护在饮子铺后,前方马车越来越近,他逐渐看清了来人。
是邓玄子!
“来了来了!”孙有虞拍了拍马车,程寰探出身子,焦急地下车。
“姑娘慢点,脚上还有伤。”柳缇赶忙扶着她。
邓玄子的马车还在行驶着,显然里面的人已经等不及了,晃了晃邓玄子的肩她要下车。
“吁!”邓玄子停车,耶律骨薇掀开轿帘,迎头就要往下跳。
“下雨了。”邓玄子撑开伞,耶律骨薇顾不上打伞冒雨往前方跑去。
前方五十米开外的马车下来了一个穿青衣的人,耶律骨薇看着那人,激动地边跑边大喊出了那个日思夜想的名字。
“程寰!!”
和你相识时你被绑到了辽,这一次,换我奔向你吧!
程寰愣住,她看着耶律骨薇用力向自己跑来,没有受伤、没有气馁、反倒比在辽相识的那个她多了更多笃定和勇敢,程寰欣喜笑着,眼泪瞬间夺目而出,我就知道我们一定会见到的。
程寰一瘸一拐、跌跌撞撞向耶律骨薇跑去,北城门这条街道宽阔平坦,程寰和耶律一个青衣一个粉衣在暗灰色的石板路上用力奔向对方,短短几十米,从大宋到辽,她们走了万里千里,走了四百多个日夜,牢狱刑讯濒死之际是耶律骨薇将她从地狱带回了人间,被袁时谦囚禁打压那些暗无天日的时光,耶律靠着程寰教她的诗文才一点一点熬过来,如果她不是宋人,她也不是辽人,这条路还会这么长吗?
耶律骨薇结结实实一把拥抱住了程寰。
“我就知道我们会再见的!你散的那些书页我都看到了!我就知道我会再见到你的!”
耶律骨薇紧紧抱着程寰不撒手,她怕一撒手程寰就又离开她了。
程寰擦了擦她的眼泪:“还是那么爱哭啊。”
大雨下下来了,邓玄子撑着伞,看着眼前雨幕中终于见面的两人,泛起淡淡笑意,这是这么多天以来他第一次笑,还好,还好他离开了袁府,还好他没有选错。
她们没有太多时间叙旧,按照卫聿川他们的计划,两人商定好天算仪归属后,三处送耶律出城,耶律骨薇的身份留在汴京就是个炸药,必须尽快把她送走。
“继续研究。不要停。把它做出来。”程寰把天算仪图纸塞给耶律骨薇。
“好。好。我一定。那你呢?你不跟我走吗?”
空中突然飞窜出一道细细的荧光,接着刺眼的火光在雨中炸开,机宜司的火信。
一个时辰到了。
一旁小巷传来了马蹄声,卫聿川驾马带着霓月赶来了,他仰头望着空中火信眉头紧锁,他们现在就得走,不能再等了。
“孙有虞!”卫聿川喊孙有虞让他调转马车,邓玄子拉着耶律骨薇,“得走了。”
话未落音,前方后方街巷里突然传来了嘈杂浑厚的马蹄声,卫聿川和霓月下马回到三处人身边,几人聚在一起,提防着四周袭来的不明状况。
黑骏马伴着一队戎装士兵从四面八方浩浩荡荡涌来,街巷瞬间拥挤了起来,“是刑部的人!”卫聿川认出了他们。
“卫聿川!”李鸦九气喘吁吁带来了刑部的人,冲三处跑去。
尉迟敬骑着马随后从街巷里走了出来,卫聿川奔过去上前迎接他,“你为什么没去十七拱桥?”
尉迟敬不语,抬手示意手下往程寰去。
卫聿川察觉不妙,闪身到程寰和耶律身边,抬刀将他们护在身后,跟邓玄子说道,“带她们走。快点。”
“机宜司三处是要协助叛国人犯潜逃?!”
一声浑厚又不容置疑地声音从身后北城门传来,袁时谦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一队府兵严严实实堵住了他们通往北城楼撤退的路。
前有刑部的兵马,后是袁时谦的人,卫聿川愤而质问尉迟敬,“我真是看错你了!”
尉迟敬冷面如霜:“拿下。”
李鸦九惊愕地:“啥意思?!你是谁那边的啊?!”
刑部人马蜂拥朝程寰袭来,霓月挡在她们身前不肯让步。
袁时谦惊讶道:“短短几日三处已经同人犯站在一边了?尉迟大人,是否要通报朝廷,将机宜三处带走一并审理?!”
“霓月。”卫聿川冲霓月摇头,再往前一步,他们就越界了,他们是机宜司的人,代表着是大宋的情报机关,放走程寰若是无人发现一切自当合理,他们后续可找其他办法瞒住这件事,但被人当场截获,他们会连累整个机宜司,他们的计划怕是失败了。
“我早晚剁了你。”霓月瞪着马背上的袁时谦。
程寰抽走了耶律骨薇手里的图纸,飞快藏到了自己身上,图纸如果在耶律骨薇身上,她怕是在劫难逃,袁时谦不会放过她的。
兵卒拖走程寰,给她戴上镣铐,耶律骨薇要跑过去救她,被邓玄子一把抓住了。
“放开我!你放开我!”耶律骨薇生气地摆脱着邓玄子。
众人看着程寰被带着越来越远,耶律骨薇脸上雨水和泪水混成一团。
下人给袁时谦撑着伞,袁时谦下马,走到石板路上,居高临下看着程寰,微笑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跪下!”兵卒从后面踢中程寰膝侧,程寰带着镣铐跪在了地上。
耶律骨薇愤怒尖叫:“不要打她!你们敢打她我叫我耶耶……唔……”邓玄子当即捂住了耶律骨薇的嘴,她再闹下去,保不齐袁时谦又出什么阴招把她一起带走。
耶律骨薇气得捶邓玄子:“你们去救她啊!你们是她最后的机会。我求求你们救救她,不要让她死!她什么都没跟我们说,我耶耶那样用刑,她疼地都没喊一声,她怎么会泄密?!她没有背叛你们宋,为什么抓她!你们宋就是这样对待你们的子民?!我瞧不起你们!”
铁链当啷响,刑部人马拖着程寰往囚车去,程寰一瘸一拐走着,回头望向身后越来越远的耶律骨薇和三处人马,转身走向了雨中。
第53章 .谁下地狱?
汴京又下起了雨,深夜,霓月、邓玄子、孙有虞、柳缇、李鸦九,以及耶律骨薇都在阁中,他们在等消息。
霓月在角落床榻闭目养神,她服完了御医所开的汤药,不时活动舒展四肢,身子已经不像前几日那样刺痛了,伤口处轻快了许多,皇宫里的东西,确实好用。
一个人影匆匆归来,邓玄子去开门,卫聿川脱下蓑衣,推开了阁门。
“怎么说?”孙有虞凑上来问。
卫聿川看着一脸着急的众人,顿了顿,“明日。”
“程寰绞刑。”
众人沉默,耶律骨薇绝望地退到一旁捂着脸哭了起来,判决已经无法改变,卫聿川去找了褚大人,试图用枢密院查文人学子泄密案为由横插一脚刑部办案,看不能保程寰一条命,但袁时谦动作快了一步,他写了一篇声泪俱下的奏折,一并将程寰案上报了朝廷,定死为六臣被害案的凶手,杀人定要偿命,程寰非死不可。
“罪臣袁时谦,入礼部以来兢兢业业为朝廷广纳贤才,臣自知天资平庸,便耗费心血培育义女程寰,自程寰入应天书院起,臣花费财力物力支持她为朝廷效力,但臣教导无方,终日忙于我大宋开凿建设,忽略了该子品行,导致其心胸狭窄、无比贪婪、不仅勾引朝廷重臣,更勾结辽国贩卖我大宋机密,臣亲手种下的毒瘤,臣自己拔除,恳请圣上给臣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臣亲自审理此案,还汴京、还我大宋一个平安。”
霓月听完卫聿川的讲述,气得将双刀扔了出去,“她从来没喊过一声苦!凭什么死的是她!该死的明明另有其人!她才是从头到尾被欺负的那个!她被辽人那么折磨一个字都没泄露,现在朝廷营造的那些都是她的设计,却要把真正的人才绞死?!该杀的杀不了,我这刀还有什么用?!”
卫聿川拾起霓月的刀,擦干净灰换给她,拍了拍她的肩,等送走耶律骨薇,他们也该回霸州了,只是卫聿川还有疑惑没解开,是谁走漏了风声,致行动失败的?尉迟敬没有去十七拱桥支援自己和霓月,袁时谦也知道那是个陷阱,并且以极快的速度赶到了北城楼围堵,定是早就知道三处要在午时行动。
卫聿川看着身边这些人,肯定不是霓月,那么邓玄子、孙有虞、柳缇、李鸦九、以及知道他们在此的徐慎、机宜司的几个手下、来过的郎中……会是他们给外界通风报信吗?
如果真是他们之一,目的又是什么呢?
卫聿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过于疑神疑鬼了,他从未深入思考过身边这几个同僚的立场,三处不是个好的当差之地,大伙身上都背着事儿,几个被拿捏被遏制住了出路的人,做什么出格的事,都不会太奇怪……
次日午时,十字街口。
来看绞刑的百姓挤满了主街,两侧商户和亭台楼阁都是探着身子往外看的百姓,很久没有这么大的案子要当街行刑了,这次要绞死的人听说是个才女,利欲熏心贩卖大宋机密给辽,还用险恶手段杀死了朝中六个大臣,罪大恶极,实在该死!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路边,马车里坐着一队机宜司的守卫,耶律骨薇坐在当中,机宜司今日要将她送回北境,耶律骨薇已经成了筹码,只要她平安回到北境接应的辽人手中,她父亲耶律大绪就会提供给机宜司一条他们想要的情报。
耶律骨薇无法开心,回到辽意味着她要继续耶耶给她铺好的路,嫁给朝中一个没见过面的臣子,不能再看她钟情的天文术法,当初就是因此心情烦闷,才独自一人外出散心打猎,被掳来了汴京,这次回去,怕是会被狠狠责罚,再也不许出门了。
更何况,离开这里,她此生与程寰永别。
马车外人潮声一浪高过一浪,百姓们群情激奋地呼喊着“杀死卖国贼!杀死卖国贼!”
卫聿川几人在人群中低调现身,他们来送程寰最后一程,囚车推上来了,行刑卒将程寰拖上行台,两人用绳索把她的脖子吊在半空中,程寰一身素白囚衣,面色平淡地看着眼前汴京城众生景,这个她原本以为会贡献毕生所为的地方,终究是要离开了。
“时辰已到。准备行刑!”
人群中,霓月攥紧了手里的刀,准备扑上去,卫聿川按住了霓月,冲她摇头,孙有虞和李鸦九撇开头,不忍直视绞刑惨状,一旁马车上,机宜司的守卫准备驾马赶车。
“等等。”耶律骨薇道,她起身从马车里出来,跳下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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