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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柚的眼泪在眼圈里转啊转，她犟着自己不许掉泪。
“爸爸，不用了，我没告诉他来。他没准备好，我也没有。我们未来会怎么样，我也不清楚，要是我最终决定了，肯定会带他回来给你，给我后妈看看的。”
烟在夜风中一点一点地烧着，积了长长的一段烟灰。陆盛勤重新掐灭了它。
“你先上楼去吧。我在楼下再待一会。”
陆柚转身进了楼里。
张一一路上都在想今晚陆柚那样心疼那样温柔地看着他，他的心里又暖又甜。他等不及上楼，在车里就给陆柚发消息。
“到家了吗？”
陆柚一直没给他回，他在车里等她回消息。顺便，他打开了跟凌思远的聊天。
“你说，爱是个什么感觉？”
37.面对
凌思远没看见这句话，张一立即就撤回了。
他相信凌思远看着会笑话他，等凌思远终于看见，问他撤回了什么的时候，张一坚决不肯承认。
陆柚回家之后就没消息了，张一已经躺在床上很久，她回了一条：“晚安。”
张一不无哀怨，下车的时候还柔情似水，回家了就杳无音信。
“怎么这么久。”
“在洗漱，今天有点累了，明天再说。”
“好的，晚安。明天早上我去接你。”
张一提前5分钟到，陆柚也提前5分钟下来了。她面带倦色，看着像没睡好。
“怎么，昨晚说的话给你压力了吗？”
“嗯？”陆柚回神，“没有，我在想别的事。”
过了好一会儿，她问：“你爸爸还是爱你的吧？”
“爱吧，他也只有我一个亲人了。”
“嗯。”
张一见她又不说话了，问道：“你要说什么？要劝我和他和好吗？你随便说，无所谓的。”
陆柚没有这样的闲心，她强打精神笑了一下：“没有，看你自己。每个人心里的感受只有自己知道，只要自己自在就好了。”
“我昨天说，我觉得爱情和人性很虚无，你会不高兴吗？我不是那个意思，既然开始了一段感情，我肯定会积极……”
陆柚摇头，出言打断了他的承诺。
“是很虚无啊。你快开车吧别说话了，送完我你还要去上班，不怕迟到吗？”
快到单位的时候，张一很小心地问道：“今天晚上一起吃饭吗？”
“不了吧，我想回我妈家去。”
张一想，他是不是还是得罪了她。陆柚要下车看他还这么愣着，催他快走。
“我姨妈明天复查，我不陪着，也放心不下，还是想回家去看看。”
这算是一点解释。张一跟她说了再见，时间真的不早了，他汇入车流中。
陆柚晚上回家的时候，她妈和姨妈在家里很大声地争执。
“都说了你再在这住段时间，等你彻底硬朗了，你爱去哪去哪，怎么就没完没了了要走要走的！”
“我都在这住这么长时间了，再不回家邻居还以为我死外头了。”
陆柚扬声打断她们：“妈，姨妈，在电梯里就听见你们俩吵了，这么着急回家干什么呀姨妈。”
“唉呀你不懂，我老在你妈这儿住着不是那么回事儿，像什么样子。而且，我回家有回家的事，电话里哪能说清楚。”
苏媛玲有了女儿撑腰，底气也足了，一锤定音：“我不让你走你就别走，我要去做点饭给柚柚吃了，你别再闹腾了，医生也不让你大声说话。”
陆柚苦笑，先前她没来的时候，也没人在意要不要大声说话。
吃了饭，陆柚帮着把碗筷收拾到厨房，苏媛玲紧跟着过来：“放那儿吧，我来刷，你不会，光是浪费水了。”
陆柚放下，问道：“妈，你跟我爸联系，让他叫张一去家里见见？”
“我让他见见他，他这些年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看人应该比我准。”
“你又不是不认识张一，你们见了那么多次，你有什么想法你可以自己说呀。”
“我没什么可说的，我觉得他好的地方我也告诉你了，不好的我跟你说了你也没有往心里去。我是下不了那个狠心让你跟他分手，看你们在一块我又觉得不踏实。”
这话陆柚很理解，她安慰道：“你肯定是希望我找一个各方面都很好的，可是哪有那样的人啊。就算现在什么都好，以后也有可能会变坏。你不要太焦虑，就只要是个正常人就很好了。”
“是啊，我现在要求不高了，我也只是让你爸看看，不是让他非得拆散你们。”
“我爸不会想这么多啊，而且我们也没有到了要互相见家长的地步。他来接你们去复查，也不算是见家长，就像我托朋友帮我办件事情一样。”
苏媛玲叹了口气，把水关掉，转过来说：
“你看着像个大人一样，好像什么事都有主意，要真这么明白，何至于跟沈可扬谈了六年，什么结果也没有，就是浪费了时间。”
又来了，陆柚不想吵架，无奈地说：“妈，能不能别提他了？”
“怎么别提？我得让你知道，你自己不是什么都可以的。结婚之前都会甜言蜜语，到底是怎么样的，你是看不清的。他也不是不能回国来，也不是不能接受在咱们这儿结婚安家，可人家当时可没拿你当个考虑因素。”
“好好好，妈，和他的事都是因为我蠢，所以他这次再回头，我就没有再上当了。”
“也不能都怪你，要是你上大学那会，我们能早介入就好了。”
“但是，妈，你有没有想过，同样对待我的事，我爸的心情和你可能是不一样的。”
“他就算有了新的家，他也是你爸，他能害你吗？”
陆柚很难解释，在害和不害之间，还有一个程度叫不上心。她爸对家里的事，孩子的事，从来都不上心。苏媛玲叫他看看，他就把人叫家里去见见，完全没有考虑别的；陆柚说不愿意，他就告诉苏媛玲一声，仿佛一个完成了任务的传声筒。
“陆柠的事他都从来不管，何况是我？妈，我不想跟你说太多，我这个年纪也不是需要父母一直跟着的年纪了，你不要再去找他了。而且，我也没有要求你必须要再找个人，你何必要去跟他说呢？”
“你姨妈在张罗这事。”
苏媛玲停了一停，母女俩都清晰地听见姨妈在房里打电话，几次了陆柚来姨妈都是这种状态。陆柚没有意识到她在做什么。
“这么多年都是我一个人过，我也不知道未来等在我面前的是什么。我跟他提了一句怕什么？我说什么都要你先审批？”
“妈，你要实在不想，也可以不找。我说过好多遍了。他只是你前夫，他不可能是你的依靠。你有什么想法，为什么从来不肯跟我直说呢？”
苏媛玲冷笑：“你也不用替你后妈操心，在一起的时候我勾不住他，都老太婆了，我还能把他抢跑了不成？”
陆柚觉得再待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话了，沉默着转身离开了厨房。
苏媛玲站着没动，继续洗碗，其实碗拿在水龙头下冲水，也没洗，两分钟后，她听见了陆柚摔门离去的声音。
张一一晚上不敢吭声，打了一把游戏，打得没滋没味。
他问小韩：“国庆节那演唱会，还能抢到票吗？”
小韩回得倒快：“哥，我是有点抢票技巧，但我不是票贩子。”
张一直截了当：“那你认识票贩子吗？”
小韩过了一会儿才回话：“问了，没戏。南桥音乐节还有票，你就将就了吧。”
南桥是本市最边上的一个旅游小镇，张一研究了一下阵容，也没什么大明星，不一定有趣。
“那你等我问问她去不去。”
陆柚洗了澡换了衣服，躺在床上。虽然不困，但什么事也不想做
张一问她去不去音乐节，她一点也不想点开链接看简介。
过了一会儿，张一干巴巴地介绍：“去玩一玩也好，演唱会的票我没买到。这个音乐节看着是不太有意思。”
“也好。”
“好，那我就买票准备去了，能把你身份证号发给我吗？”
陆柚没说话，把身份证号给他，由他折腾。
张一从陆柚这态度里，知道她肯定不太高兴。她回了家，想必又是和她妈妈闹的。
他第二天查房完就请假赶去心内门诊，刚好看见了苏媛玲姐妹俩。
张一赶紧去打招呼。
“小张大夫，不是说了不用来，不能老耽误你。”
“是这么说，可柚柚不能放心，虽然我来也没什么用，但我还是来陪着的好。”
姨妈热情道谢，苏媛玲面上笑意淡淡的。张一暗想，昨晚和陆柚闹别扭的是她妈。
快假期了，心内人不少，中间苏媛玲去洗手间，张一陪着姨妈在等。姨妈跟他闲聊几句工作忙不忙累不累，张一把话题往陆柚表哥身上引。
跟中年妇女聊孩子是永恒的话题，姨妈谈兴很高，把她知道的陆柚表哥的情况都说出来。
“不过啊，在外面比不上你们这样，都在家里，能和父母互相照应着，我都不知道他加班回家能不能吃口热饭。原先我隔半年去看他一次，这病了，也没去成。”
“姨妈，过些日子让阿姨陪你去嘛。阿姨退休了，也正可以出去玩玩，散散心。”
“一家有一家的心事，你阿姨也不是什么事都没有能天天陪着我的。我这次病倒了，心里放不下的就是这两个人，你阿姨命苦啊。柚柚有这么个妈，也是负担。”
“不会的，姨妈，您也知道，我妈在我十六岁的时候就走了。柚柚能有妈妈能陪着她，就是最大的福气了。柚柚嘴硬心肠却软，她心里最担心，最不忍的也就是阿姨。”
“是，她是好孩子。你也是好孩子。”
护士出来叫号，叫到苏媛媛，张一推着她进去了。等苏媛玲回来，他们已经看好了，在等她了。
“没什么事，医生调了调药量，说回家吃点有营养的，注意事项还和上次一样。尤其不能情绪太激动。”
张一和姨妈相视一笑，苏媛玲挺不自在，这俩这一会怎么关系就这么好了？
陆柚对这些一无所知，下了班，她心里虽然很不情愿，还是回家了。
苏媛玲准备了她的饭，虽然还是不理她。姨妈悄悄地跟陆柚说：“下次真的别让人家小张大夫跟着了，又没什么事，白跟着耗一上午。”
陆柚听这个意思，是她让他去的，她就不能露馅，胡乱答应：
“他能去，就还是有工夫，真在手术台上，谁也叫不走。”
“我也说你妈了，你要实在看他好，咱们就拿他当自己的孩子一样。小小年纪没了妈，也怪可怜的。”
姨妈在陆柚眼里一直是斗士一样，从小就听她骂她爸和后妈，骂她表哥和姨夫，骂她白眼狼，骂她妈妈不中用。
她能对张一表达心疼，陆柚是又吃惊又好笑。
“哎，我和他本来就是一般相处，不远不近，偏偏你们搞出这些事来。”
出了门，陆柚发消息给张一：“今天不是周四，一起去吃肯德基吗？”
“我在打篮球，我马上回家。我去哪找你？”
“不要回家了，我去你小区门口。”
张一还是上次的T恤短裤，上了车，还说自己身上有汗，好像是不太好意思。
陆柚瞥他一眼，语气嘲讽：“为什么要打球？白天只上了半天班，活动量不够？”
张一现在有点了解陆柚，她大半夜叫他去吃东西，说明心情不错。这话也不是生气。
“可能吧。”
“你擦擦吧，别受了凉。你怎么骗我妈和我姨妈的？我一声都不敢吭，怕给你露馅。”
“没有骗，我只说你放心不下，让我去看看。后来，跟姨妈聊了聊，就挺愉快的。见第一面的时候，她只是脾气大了点，接触下来，也是个心软的人。”
张一这么说着，不知道是在形容陆柚还是姨妈了，自己笑起来。陆柚明白他在笑什么，白了他一眼。
“到了，下去！”
陆柚只吃一个甜筒，张一买了不少，堆在面前。
陆柚嗔道：“说了不吃，还买这么多。”
“哎呀，你吃啊，你能不吃蛋挞吗？”张一把蛋挞往她眼前拿一拿，“我昨晚猜到你生气了，又没办法劝你，就想着今天去缓和缓和。阿姨还是挺生气的，幸好姨妈还肯搭理我。”
“我还真没见过我姨妈喜欢谁。”
“我除了不知道怎么跟女朋友聊天，跟病人聊，我还挺擅长的。通常，中年女人，要么跟她聊自己的妈妈，要么跟她聊她的孩子。我妈还会夸人老公体贴或者有本事，但我这个身份就不合适了。”
陆柚明白了，做一个超市老板娘，难免要跟顾客聊天的。张一的沟通能力，原来在这。
“你跟我姨妈聊我哥了？”
“嗯。我虽然不知道你表哥多大，但总也不会比我大太多了。”
陆柚笑骂：“卑鄙。难怪我姨妈会觉得你好。你要知道，当……”
陆柚没说下去，她差点说了沈可扬的事。
幸好张一也没听清，陆柚说：“没什么大事。我从回来工作，就和我妈不断地吵。吵的原因都很琐碎，我心态不好，去我妈家十次有七八次是生着气走的。没谈恋爱的时候催我谈一个，谈了又会有别的事。”
这次的缘由，陆柚不想说。
“上次和你分手的那次，也是因为和我姨妈吵起来了，我说希望我妈走出离婚阴影，再找个人。我当时也就是那么随口一说，没想到我姨妈真的当成一件事来办了，也没想到给了我妈很大的心理压力。我不管后面再怎么解释，她都不相信我是随口一说。”
张一很直接：“昨晚他们是想让你和我分手吗？”
“其实不是。是我神经过敏，我不想在一开始就把我的感情拿到放大镜下去审视。”
“你家里人的想法，我可以理解。你完全可以说出来，而不是突然就心烦就不理我了。”
张一在指责她，陆柚毫无招架之力。
“对不起，我们家，很复杂。我的心态也很不好。我们现在没有很深的感情，如果你知难而退，对你来说也是好事，上次分手我也正是这个意思。”
张一反问：“那你该怎么知难而退？”
“我逃不掉的。”
陆柚唇边沾了一点冰淇淋，其实并不需要擦掉，张一伸手去抹了一下。
“现在劝我是真心的吗？还像上次说的时候那么真心吗？”
他的指尖沾上冰淇淋有一点凉，有点黏，他低头去拿纸巾擦。陆柚不出声，他也不敢看她。
陆柚的声音很冷静：“你觉得我已经离不开你了吗？”
“不是。我不会谈恋爱，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我不知道怎么能让我很有魅力，就连我碰你一下我也会担心你会不会不愿意。但我是个成年人，我可以去和你一起解决很多问题的。你不用替我挡着，每次都劝我知难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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