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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真的，这种事更要两厢情愿，尤其是孕妇情愿。生孩子很苦的，不管别人能为她做多少，她自己都会承受很多。我怀疑，我妈也是和她那次怀孕经历有关系，但是资料太少，中间又隔了几年，我也说不清。”
陆柚只是有感而发，她并不是在对着张一撒娇。如果她决定要生孩子，也不需要张一去哄她。见张一又胡思乱想，她坐起来。
“我看看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地方，咱们俩去吧。”
张一换了身随意些的衣服，跟陆柚手拉着手出门去了。
大伯家的房子不小。论起居住质量，是比S市好多了。陆柚笑：“这可能也有我爸的股份。”
大伯母和陆芷在厨房忙活，张一再三表示姐姐应该休息，大伯一让张一不要多管闲事，拉着他和姐夫喝茶，说要跟他商量商量后面的事情。
张一和他们坐在茶桌边上，大伯还是希望保住孩子，而姐夫则是希望保住乳房。
“不能保住，她以后多不自信呢。”
陆柚略坐了两分钟，听不下去，去找陆芷说话去了。
张一努力想把话题往治疗方向去引，大伯挥挥手：“那些我倒是不担心，交给你们都有把握。不是说不严重么，你们肯定能治好。你这要是来我们这的医院，也能当个院长了吧。”
张一听不出这句是恭维还是真心，他早知道无论去哪个医院，当院长之类，也不是根据医术的。他尴尬地摇摇头。
“那问句实际的，你是觉得在这个医院治好，还是去你们医院治更好？”
“要是终止妊娠，那就和普通病人一样治，在这里就足够，而且也免了长途跋涉，太折腾了。到时候我也会跟进治疗方案的。”
大伯一拍大腿：“我就说，你们有不用打掉孩子的治法。咱们去你们医院。”
这一天，全白说了。
61.厚颜
折腾三天，陆柚和张一终于坐上回家的高铁。看着后退的乘警，张一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看了一眼同样疲惫的陆柚，张一起意要嘴贱一下。
“你的攻略呢？”
“其实我根本没做。我只是那天看了一下。我早知道会是这样的过程。”
张一满怀怜惜地把她揽在怀里。他这次来，至少还算是从事了一点自己专业的事情，陆柚是活脱脱地来陪着他看一地鸡毛。
“他们要准备启程，应该也很不容易。姐夫肯定要去，大伯母应该会留下看孩子。我看那孩子好像就跟姥姥比较亲近。那你姐在我们医院住院，身边就应该没有女性亲属陪着了。”
陆柚冷笑一声：“不是还有我后妈这个大冤种么？咱们走了，我大伯的电话估计就打到我爸那里了。没准等咱们到家，我后妈就把房子替他们租好了。”
张一有些无语，陆柚大伯身上有种村支书一样的霸气，让他很难受。而且他太过于忽略自己的女儿，他想一想要是陆盛勤对陆柚是那样的，他会十分难过。
他昨晚对陆柚这么说的时候，陆柚笑了一声，说哪有什么区别。
张一的手机来消息了，李丽华发了一条消息，说又来住院了，知道张一不在，发消息跟他报到。
张一回了几句话，说了自己明天就回去。一看还有顾天的消息，说周日过来，老师是下周一。
张一点点头，下午买特产的时候，也准备了他们的。
“你师嫂也要跟我来玩几天，顺便要看看传闻中的陆女士，是什么样的人。”
张一对陆柚说：“姐姐还是很有运气，我师兄和老师要来，她快点来，到那时候结果都出来，还可以请老师和师兄帮着看一眼。”
“好，他们来做什么？”
“学术会议，我们医院主办的，但我们医院也没这么大的面子，联合主办方是T司，是沈可扬给我们医院领导办了个长脸的事。”
“哦？”陆柚的警报响起来，这件事一定是公开的了。
“T司很会做这样的事，像我这次来，人家肯给这么大的面子，也是沈可扬的功劳。不然人家哪认识我啊？”张一怕陆柚不高兴，又补了一句，“也不是我找他的，我去请我们科主任帮忙，我们科主任找的他。他办得有点好得太过分了。”
张一明显是有点不安，他又说：“他的那个病人，我想不出要怎么好好照顾，我确实就是不会更好了。”
陆柚笑了一下：“你这样想，他的目的就达到了。你接手的时候对所有的病人都是一视同仁，他让你关照，你开始想着要怎么好好照顾，这不是心态就偏了吗？”
张一摇摇头，面色烦躁：“所以我不喜欢这样的事。每个病人我都会用我所有的医术和我们医院所有的资源来救，但是扯上这些，就很烦。”
“他们那些人，不是那样想。没关系的，你会尽力就是很好了，你对我姐姐也不是和别的病人是一样的。如果你妈妈是在今时今日，成为你的病人，你会怎么办？”
张一沉吟一会儿，陆柚明白这个话题太沉重了，都想说点什么来缓冲一下气氛。
张一才缓缓开口：
“实话说，我会送到君同去。我没法做决定，做医生的那部分决定，所以我常会觉得自己软弱，不适合成为一个医生。今天这样的情形，如果是我老师来，她会斥责家里人不顾惜病人的生命。她是一个有一分安全的希望也要放在病人身上的，难免有时候会让家属觉得冷酷，很多人以为女人做医生，都会像儿科医生一样，很哄着人。但她不是。”
陆柚想，这样的性格，和张一的母亲的性格很像。她已经在想象里描摹出来了张一母亲的样子。
“那你师兄呢？”
张一笑了：“医生都会选对病人最有利的方案，但我师兄是很会体谅心情的人。他做事比所有的同门都圆滑，我们这些人还要看有没有能力再决定能不能留院，他是有点被迫不及待地留下了，因为他特别善于处理团队关系，当然，技术过硬。”
陆柚如期见到了这两位。
上次姨妈住院，她没好好打量顾天，这么一看，他更像是一种儒商的气质。他很健谈，但不让人觉得吵闹。他带了师嫂的礼物，一个护肤套盒，这时候非年非节，可价值不菲。
“别客气，我上次来的匆忙，也没跟弟妹好好见个面吃个饭，回去老惦记着，把张一这么个油盐不进的小子弄得五迷三道的人，到底得是个什么样的人啊？还遗憾得要命。你师嫂也怪我，这回终于有机会见上了，”当着他们医院的领导，他毫不尴尬地压低声音，但又不完全让人听不见，“其实都怪他们医院，原先说这个会议能早点开，寒假里，我带着你师嫂过来见见啊。”
院长凑趣：“你这也该请来啊。张一早该事先就给你师嫂发邀请。”
顾天摆摆手：“哪能？今年当高二的班主任呢，虽然不是高三，压力也挺大的。”
张一真心担忧：“那孩子怎么办呢？”
“上班我去送，下班请了个家教，接回家陪着玩会儿，你师嫂当班主任，最晚到八点也就回家了。反正是指望不上我。”
顾天点名想见见陆柚，所以陆柚今天是来当花瓶的。
这次活动，她向秦处报备过，这会儿坐在这她心里还别扭，觉得她像是一个多面间谍。
久别重逢，业务聊得不多，沈可扬之类的人一个也没有。顾天对张一是真的很好，张一坐他身边，他时不时要关照张一好好吃喝，好像张一是个高中生似的。
主任问了几句陆芷的情形，张一说陆芷已经来了，住到产科去了。聊了几句病情，大家安慰了陆柚几句。
顾天不知为什么捅咕了张一一下，张一吃惊，心里不情愿，起身来敬酒， 感谢主任在这件事上的关照。
主任说了一句：“哎，你跟小沈也不是不认识，就是没想到而已。咱们这些做医生搞技术的都傻，苦学十几年，论收入啊社会地位啊，远不如人家这样的。上次我们在一起喝酒，我都快六十了，比人家小沈多了一倍的年纪，年薪才拿到人家几分之一。”
顾天哈哈大笑，在座的，他的收入可能更高，他和主任碰了一杯：“不能比不能比，人家那是资本主义。咱们安贫乐道得了。”
主任举杯笑道：“等我退休，我也去卖医疗器械去。”
陆柚暗想，这位孙主任，好像已经身在曹营心在汉。
顾天不以为奇：“也很好啊，有您这样懂行的人做销售，我们买东西更方便了。”
回家了，陆柚忍不住问：“你们科主任退休之后真要卖医疗器械去啊？”
自从那场订婚宴，陆柚的独居就成了一句空谈，张一很惊奇她居然对这样的事情感兴趣，不以为意地说：“瞎说的吧？他退休都六十了，哪个单位会要他啊？他儿子今年要结婚，等他退休，正是个看孙子的时候。”
“那假如，他现在就跟器械公司有了什么默契呢？”
“什么默契？我觉得他看自己看得挺清楚的，他现在是T司的客户所以沈可扬才舔他。等他退休了谁还理他？”
“那不一定，你看E司，和他们打交道最多的部门，毕业之后都去他们那留学了。”
“你说利益交换？那谁说得清楚啊。E司那事，年年月月都有人说，可谁能拿他们怎么办呢？”
“那你要是你们主任，你会去T司吗？”
“我？我要是不当医生了，我就回家当超市老板。坐在柜台后面吃泡泡糖，有客人带小孩来，我就吹个大的。”
陆柚看他做鬼脸，想象他一边收款一边吹泡泡糖的样子，不由得笑着把他的脸揉成一团。
“你做超市老板不行，有点太好看了，显得不安分。”
张一的导师许大夫，是个不愿意参与任何应酬的人。不然按照院长的心情，肯定是要把昨晚的接风宴放在今天。所以张一一直都很惊异，为什么导师肯来这里。
张一问了这个问题，导师的回答云淡风轻：“我总是去这个大学，那个医院，那天听顾天说你们医院花了那么多钱，建了一个乳甲中心，我想看看现在医院普遍都是什么水平，一些问题都是怎么处理的。”
张一暗想，这是体察民情来了。不过这个行为确实是有意义的。
“你去年回君同，我没见你，顾天说你很好。”
张一有些窘，不过他知道，他这位老师，不喜欢听他说些没用的谦虚。
“常见的问题，特别是我经历过的问题，我还是很有把握的。但我总是感觉很怕跟不上最新的一些诊疗方案。这些就没办法了，得我自己多留心了。”
老师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这是张一选择了回到一个不那么发达的医院，所必须要承担的代价了。
“多交流，你的性格太内向了。大概你和顾天还肯多说几句话，跟我是只剩拜年拜节的短信了，你不要那么恭恭敬敬的，很棘手的问题，发邮件给我又怎么样？”
张一有点惭愧，点点头。
“再说了，不要那么自矜身份。我也知道你们都是一方诸侯了，在自己的医院里，都是某主任某专家了，是大拿了， 根本不愿意去别的医院做学习，其实这方面的短期班，君同每年也有不少。”
这话是冤枉张一，他不是不愿意去，是医院不愿意放人。编制紧缺的今天，医院领导难免会觉得把一个医生送去上级医院数周甚至一两个月，是浪费人力。顺便觉得这些短期班有抓壮丁的嫌疑。
“那倒没有，这方面是比较复杂的。下一次再有，我向院长他们好好申请一下吧。”
许院长知道这里面有些缘故，她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人，所以只是点点头。没有多说。
学术会议，张一最后一天有个半小时的分享。主要病例是李丽华。但是似乎也等不到那天，李丽华这一期化疗的效果十分不好，似乎是耐药了。
上一次，明明还很好的。
他昨晚跟顾天说过，没想到老师今天就问起。他带着老师过去看。
“你的方案没问题，耐药了就换药吧，”见张一不知，她向顾天问，“上次那个药，他们到几期了？你和何明是不是觉得不错，要不然，拿过来试试？”
“在审核了，原来说下个月差不多，文章差不多下个月就出来了。”
“效果有保证，这个病例就用上吧。合作项目，你看看能算试验就算试验，算不了，也别比当前的诊疗方案贵太多了。”
“那个方案就是效果不太稳定，”顾天看了张一一眼，叹道，“我跟何明说吧。”
“不用，我跟何明交流交流吧，我俩上学时候聊得挺多。”
“是，你俩是同期嘛。”
许大夫打断这两个人的跑题：“不是说还有个病例？”
张一莫名其妙，他第一反应是王秀珍，沈可扬还找到老师了？
“张一的姨姐，孕25周，在产科准备择机剖腹产，家里保孩子的愿望太强烈了。”
顾天给了张一一个眼神，张一赶紧把病案调出来。他是想给老师看看，请教几句，没想到顾天能在第一时间就把话递到老师那了。
“虽然病程不算深，可这样的情况，拖着真不是个好方案。要保胎，太逞强了。”
张一无奈，他可真不是非要逞强。他讷讷地回答：“家属的意见，我也没办法。”
“这没什么可看的，只能按生产后的情形治疗了。产后虚弱，刚开始药量还得更精细地控制，反应也会更剧烈。现在的家属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许大夫明显动怒了，顾天和张一互相给了个眼神，长叹一口气。
张一又跟产科那边沟通，主治大夫承诺只要满足条件就尽快生。这边，张一也去跟陆家说，大伯和姐夫在这陪护，翁婿两人都住在酒店里。他们对空着陆柚的房间和一间客房不拿出来住挺不满意。
陆盛勤这方面的主意拿得正，说他出差多，家里就一个李文洛和一个女孩子。住进来不方便。
所以张一回来说这些，他们看来是没什么营养的话，嘴上轻飘飘地应了几句，也像是没往心里去似的。
李文洛倒知道，能请许院长那个级别的专家看上一眼，都是很不容易的了。
“你那位导师平时有没有什么爱好？请人看一眼不容易的，又是来咱们这了，咱们多少是要表示一下心意的。”
张一老老实实：“阿姨，您不用操心了，我老师也不是那样的人呢，这次就是说了是我姨姐，她看一眼，她也不是那种走穴的专家，不用那样。”
大伯置若罔闻，一声不吭，陆柚都笑了。张一这样的傻子，真该让他去给大伯做女婿，好好教会他做人。
“我替你准备些吧，这是应该的礼数。你明晚回来拿。你老师带了个同行的师兄，还有谁啊？”
陆柚说：“没谁了，就一个师兄。我们在老家那边也买了些特产给他们，回头一起给他们带上。”
陆盛勤没吭声，晚上陆柚和张一刚回家，就收到李文洛的转账：“你爸说，让张一好好招待老师他们，以后用人家好开口，这部分钱不该你们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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