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出突然,要通知父母,已经定好的那些,也要重新改规模。张一爸爸本来就嫌排场不够,显得寒酸,如此一搞,成了大型活动,他也兴奋极了。蒋凌两家的父母早觉得孩子没个正经心思,就是因为没办婚礼,没有结婚了的实感,撺掇他们办一场,他们又太懒。这会儿他们想办了,他们也特别高兴。
毕竟,之前撒出去的份子钱也得回来不是。
忙了一天,很晚才到家。陆柚嚷累,坐在沙发上再也不想起来,张一把她的腿搭在他腿上,替她揉小腿。婚纱照定在了下周天。
“你下周会很忙吗?”
“下周我要去你们医院。应该不至于到周天还弄不完吧?”
“也是。”
陆柚用脚趾刮一刮他的肚子:“你下周去上班吗?”
张一捉住她的脚,帮她脱袜子,在她脚心挠了几下。
“你希望?”
“张一,我不在意你辞不辞职。我愿意和你结婚,不是因为你是个医生。但是我想,你的职业规划你自己要想好。”
“是啊,是的。你这么说,我挺高兴的,”张一看她的眼睛,笑了笑,“我真喜欢你。”
适时的时候,张一比这肉麻百倍的话也不是没说过,这会儿突然这么一句,陆柚还不好意思了。
“怎么这么肉麻。”
“我也不知道不做医生我还能做什么,但是我现在有点不堪重负了。我又觉得,人还是得有一个……”
张一比划了一个手势,他不好意思说“事业”这个词,但他一时间又找不到更好的字眼来代替。
“那你自己考虑好,我不想给你压力。”
“你没有建议吗?”
“你的很多体验,是我不知道的。我也会想,这份工作对你来说是不是意义会和一般的医生不一样,你会有很多难以面对的东西。这几天你的状态,就挺可怕的。”
“对不起,我这几天实在是……你要不要听听我那天去医院的经历?”
陆柚点点头,他说出来,可能会好一点吧。
“他们这样信任你。我还担心他会揍你。”
“那两个孩子都很好,很聪明,他们不跟C司硬抗,是正确的选择,你看那些古往今来跟药企搞的人,哪个不是蹉跎半辈子?包括一些国外的成功案例,最后会获得大众赔偿,但是几十年过去了,那些钱又有什么意义。我还要在这里,不知道要呆多久。”
“是沈可扬让你困扰吗?”
“不是,我不介意他了,”张一本来严肃的脸上浮现出一点笑意来,“我现在确定你没什么了,就一点也不在乎他了。但他这个人本身,我挺讨厌的。好像从前我介意他但很欣赏他,现在我是纯粹的讨厌。但是没有他,也还会有别人,有气味的地方,总是有苍蝇会飞来的。”
陆柚把手搭在张一手上。
“那你想清楚,可能也可以和你家里人商量商量?我看,叔叔还是很关心你。”
“说来奇怪,我和他没有商量过任何正经事,大学报志愿什么的,我都没跟他说过。我跟凌思远商量的比较多,他要是再拿不准主意会去问他爸妈。这次没办法了,谁能给我拿这样的主意呢。”
陆柚以为这段谈话到这儿就算完了,两人分头去收拾洗漱。陆柚洗澡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
“谁啊?这么晚了。该不会是我们王科吧。”
陆柚还有开玩笑的心情,张一看见来电人是大伯,顿时笑不出来。
张一听见浴室里陆柚的语气越来越激动,最后她把手机递出来,自己匆匆地冲洗了一下就出来了。
“烦人,拿我当我爸了,说什么我都答应。”
“说什么啊?”
“问我姐为什么还没转科,都快一个周了。我说你生病了在家,他还不依不饶地,我说不然你有事去问医生,不要打我的私人电话。虽然是你负责的病人,难道你病了,你们医院没有人管吗?”
张一听着,他的那些其他的病人肯定有人负责了,但是陆芷这种还没转过来的,大伯要是没去问他们科里,还真有可能就被忘了。
“我师兄最近可能还要来一趟,我想,要不然让她转到君同去?我师兄来管,我更放心些。”
“张一,你不是说她不是那么严重的吗?何必去君同呢?”
“我有点不放心我自己。”张一很不好意思地说,陆柚皱了皱眉。
“你的医术是没问题的。张一,你这是对自己不负责任。你应该很自信的。”
“毕竟是癌症,去个大点的医院怎么说也会更好点。我这是对亲戚负责。”
“张一,如果你真是这么想的,那……我也会把你的意见转达给我大伯。但我不希望你用惩罚自己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你……”
张一一声不吭,陆柚很不满意,张一关了灯躺在床上,两人在一个被窝里,离彼此都很远。陆柚又想骂他,又想劝自己不要在这个时候跟他说话。她自知生气的时候说话就太不冷静,现在聊,肯定会说出什么伤人的话。
过了一会儿,张一靠过来,拉着她的手。
“你别对我失望。我的医术是没问题,可那是你堂姐,我不敢让她有闪失了。我的心很乱,我对我自己不自信了,我的每一项治疗都是有概率的,我现在接受不了概率之外的那个部分了。 ”
陆柚的心思从安慰张一飞向了别处,她有两位母亲,言传身教,教了三种截然不同的面对这个时刻的办法。
按李文洛一贯所为,她现在应该抱住张一,安慰他,顺着他,一切当然不是他的错,他无需如此自责,等改天张一的理智和判断回潮,她再去讲道理也不迟。
她这样的手段,让陆盛勤二十多年如一日对她俯首帖耳,在家中的大小事上,都像是她的傀儡似的。陆柚只能庆幸她对她没有什么坏心。
或者按照苏媛媛的做法,义正辞严地指责他。他是一个医生,有这样的想法,他简直是个懦夫,他怎么还能说出来?他这是没有责任心的体现,是值得唾骂的。
可苏媛媛也会说这样做事不对的,男人的自尊心强,要护着的。好些事你打打马虎眼就过去了。或者他做什么你不入眼的事,只要还过得去,就不要管了。
这个“不入眼的事情”可不仅指懦弱,甚至是一些在今人视角中不能容忍的行径。
她不愿意像李文洛一样圆融,她所有当下时刻的忍气吞声,都太辛苦,陆柚会觉得大可不必。她希望她和伴侣是坦诚的,是平等的,不必去讲那么多迂回。当时,苏媛媛可能也是这么想的吧。但是现实让她头破血流,元气大伤。
婚姻好像是很艰难的一课,或许因为今天他们去拍婚纱照,决定了很多结婚的事情,她感到它近在眼前。她只窥见了这一个边角,就已经有些疲于应对。
她久久不说话,张一以为她睡了,或者单纯是不想说,他又默默地转向了另一边。
66.回避
周日的天气依然很好,凌思远加班去了,蒋易萌兴致勃勃,约了陆柚他们一起去见婚礼策划。陆柚他们和婚礼策划也没有见过,正好一起见一见。
吃过午饭,凌思远电话来说加班结束了,问去哪找他们。
“你回家吧,我们接下来是女生局了,你跟张一玩吧。”
张一讪笑:“这就赶我走?”
陆柚微笑一下,说:“你把车开走吧。我晚上开萌萌的车过去。”
张一点点头,起身离开。蒋易萌看着他背影消失,来了个战术后仰。
“说说吧,怎么回事?这一上午,净剩我一个人尴尬了。昨天你俩吵架了?”
“完全没有,是我一个人的问题。”
蒋易萌玩味地笑了:“不错,陆小姐要自我反思了。”
“根本不是。你说,以后我跟张一怎么相处?我肯定不能跟我后妈似的那么虚伪,我妈让我忍一忍让一让,我觉得我也做不到,我有时候理智地想一想,要是什么事都很直接地说,肯定很伤人,我脾气上来了,就有点不顾一切了。”
“所以你们还是吵架了是吧?”
“哎呀,我跟你根本说不清楚。没吵,冷战。也不算冷战,就是我们俩都知道有点不对,但是没戳破。”
陆柚把事情简略地跟蒋易萌讲了讲,蒋易萌点点头。
“我的建议是你跟那日式贤妻一样,等他下班,饭在锅里,进门就替他换拖鞋,然后说‘您辛苦了’,每件事都打理到手边上,你做得到么?”
蒋易萌被自己的脑洞逗乐,哈哈大笑,她想象了一下陆柚对张一那样,笑得不行。陆柚也笑:“我以为我后妈那样,已经是我想象力的极致了。我都做不到,你还日式贤妻,张一何德何能?你回家对老凌做一天,看看能不能把他吓坏?”
“哎,说真的,我婆婆上次去你们订婚宴不是见过你后妈么?她说那真是个聪明又周全的人,一般人做不到那样,把自己的家庭当成事业来做。但是呢,她不喜欢她,她更喜欢苏阿姨,她觉得苏阿姨会更真诚一点。反而是我公公对你后妈赞不绝口。就是一种很神奇的男女差异。”
“我妈那是真诚吗?老凌会说话是随了他妈妈了。”
“就都是老实话嘛。”
苏媛玲去张一家桌上敬酒,说陆柚脾气不好大家多担待之类,也是常事,可她一激动,说得过于详细,张一都不得不打断她,说陆柚很好。
真诚是很真诚,但是有点太过于实在了。
“我妈总是担心会搞砸,我也会再离一次婚,所以她对张一特别好,都有点讨好。我们家,配得感最强的就是我大伯了,我姐夫他都不见得敢那么肆无忌惮地说。昨天在电话里说张一手上弄出人命了躲起来了,我跟他吵,现在还没接到我爸的电话呢。”
“你们家跟我最有距离的就是叔叔了,我好像都记不起来他是个什么人,我就记得遇见几次,他都是笑眯眯的,很有礼貌,很尊重人。”
“但是你想起来,发现他跟你说的所有话都没有内容对吧?”
“是,我就想不起来他的任何态度。”
“他每次为我大伯的事给我打电话,都是劝我忍一忍让一让,你大伯家出了这样的事也不容易,等你姐病好了,以后大家就不会有这么频繁的往来了,诸如此类。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哎,萌萌,我真的觉得我回家来是个错误的决定,我又好像搅到家庭里的事情里了。”
“不回来,怎么遇上张一?”
陆柚夸张地笑道:“哇,好一个金龟婿,遇不上,也不是什么很遗憾的事情吧?”
话题绕了一圈,回到张一身上,陆柚也觉得张一亲切。他像家里那只小笨狗土土一样,在这一圈人中显得最没有心眼也最忠诚,让陆柚忍不住对他多了几分怜爱。
她的唇角挂着一抹笑,蒋易萌揶揄她:“这就好了啊?啧啧。真不愧是新婚小情侣,哎呀,可不是我们这样的老夫老妻可比的。”
“瞎说,我想起我们家土土了。哎,要不是认识了张一,也不会跟家里搅得这么深。我大伯近年来唯一的功劳,就是千里迢迢带着家里人都来参加张一第一次上门以及订婚宴,我爸觉得很给面子。我姨妈这个人呢,按我爸的标准,我心里也应该是很感激她的,但我真的没办法和她……你懂。”
“我懂,好了,难得的女生局,要一直讨论男人嘛?你家装的怎么样了,我看看?”
“一起去看看?我也好久没去了。”
陆柚和蒋易萌买了杯饮料,下楼往新房子去了。
“装好了,我们去开趴体吧?不要张一。我一直想要一种在自己家里接待朋友那种局,躺着看电影,谁渴了饿了自己去冰箱里厨房里找吃的。”
“好,装修好了我马上就去。”
晚上蒋易萌和陆柚拎着大包小包回家的时候,凌思远和张一已经把夜宵都准备好了。
“明天要上班的啊!”
“上吧,上班不让头天晚上吃夜宵吗?可惜有人吃药了,喝不了啤酒,我上次买了一个超级好的精酿,”凌思远得意地展示了一下酒标,“只买了四瓶,浅尝一下啊。”
“你们可以喝,让柚柚替我就好了。”
凌思远看向陆柚,陆柚微笑:“下次吧,剩一瓶怪可惜的。”
“啧,狗粮就喂得饱饱的了。”
吃了喝了,也没敢闹得太晚,张一开车回家。停了车,陆柚的歌儿还没听完,两人没熄火,在车里等着听完这一首。
“你明天就去我们医院吗?我和你一起啊?”
“你明天去上班啊?”
“周末能办自己的事,也能出来玩,再不上班,有点说不过去了。”
陆柚伸手给他,张一得寸进尺,凑近了她,两人的呼吸自然地交缠在一起。晚上有软烤鱿鱼,张一忌口没敢吃,最后一串陆柚吃的,果然很甜。
“我昨晚听见你骂我懦夫了。”
“我没……”
陆柚说话,他就会用一个吻来打断。
“你在心里骂了,被我听见了。辞职是不现实的,即使你不在意,我也没有更好的去处了,我还是要坚持的。”
“神经,我……”
“我知道你没那么说,也没那么想。至少结婚之前,我一点也不想节外生枝,我想顺利地结婚。”
陆柚这个房子的没有车位,老人多年轻人少,楼下的车位挺充裕。但唯一不好的是,楼上有人下来了。张一吓得赶紧关了灯,跟陆柚分开。
那人是个外卖员,目不旁视,骑上车就跑了。张一的一腔紧张都错付了,陆柚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好怂啊。”
“我认怂啊,咱们搬到留金台去住吧?反正结婚之后咱们也得搬。”
“这儿都住惯了,这里的床垫还是咱们一起买的呢,你这么快就不喜欢了?”
陆柚笑嘻嘻地关门下车,张一在后面手脚麻利地熄火跟上去。
两人第二天就是一起上班的,张一还说中午要一起吃饭,蜜里调油大概就是说的这样。
陆柚想不清楚的问题,既然已经暂时解决了,她也就不去弯弯绕绕了。
“还嫌不够怪吗?你自己吃。我中午跟朱科他们一起。”
“反正就在我们办公室旁边,我中午去约你。”
但乳甲中心现在已经全面投入使用了,他们都在张一对面的会议室也不方便了,所以这次所有的资料就都放在了九楼的一个大会议室。陆柚松了一口气,她不想在那里面对着张一。
朱科率先开口:“这一次涉及的零碎就很多了,咱们先对账,账面上理清楚了再看现场吧。”
王科不甘示弱:“对账很容易就把一些重点模糊过去了,我上午和孙成安去看一圈,把一些重要环节都拍照留存,到时候他们也不好糊弄了。”
这一听就是孙哥的主意,早晨陆柚看见他们一起从车里下来,就知道孙哥肯定没少给科长出好主意。孙哥是王科的人,朱科不好说什么,两组分头工作,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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